麦河-欺凌与侮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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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说来就来了,我记不清这场麦收下了几场雨了。今年雨水大,一场接一场。雨天里我就觉得失地的农民可怜,可怜他们,就可怜我自己。我没有失地,让人家耕种跟失地有啥两样?所以我说,我永远同弱者站在一起。

    人就是这样一种东西,害怕苦难,又不得不承受苦难。失地的农民里,我最不放心的还是刘凤桐和转香。昨天分开的时候,我听见刘凤桐说,没有了土地,他们不想活了。我打了个寒噤,心里是那么难过,他们咋会有这混账想法?如果按他们的说法,我瞎子应该死一百回了。我的心就一直揪着,醒来口干舌燥,没有胃口。一大早我就带着虎子去了他家,关键时候,就让他们摸摸虎子的羽毛,看看他们未来的日子。我走进来,听见刘凤桐哼哼唧唧地叫唤声。他躺在炕上,腰不能动了,看来这场惊吓还没过去。也许患了一种惊吓病,这种病正无情地摧残他的身体。他躺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偶尔睁开眼睛,也就是长叹一口气。我伸手摸了摸他的腰,他就“哎哟”了一声。我说:“给你拔个火罐吧!”刘凤桐还是不吭声,转香却嘻嘻傻笑着。如果不下雨,转香就会走到街上敲锣,喊“救救土地”去了。陈锁柱说转香是大疯子,不让我搭理她。我却感觉,她的疯病好一些了。如果真疯的话,一提肚里掉下的孩子,就不会落泪的。既然不疯,就会听进我的话。我说:“双羊出面了,你们就等好消息吧!”

    刘凤桐没有误解双羊,但是,他担心陈玉文的疯狂报复。如果不是他告状,不是转香在街上嚷嚷,双羊是不会介入此事的。我大咧咧地说:“双羊真的急了眼,他们不敢怎么着你们的!”刘凤桐咳嗽了几声:“这狗杂种们,不敢怎么着双羊,人家是大老板、省人大代表。可是,收拾我们,跟收拾小鸡子一样。”转香说:“我等着他们,跟他们拼啦!”她袖口里传出剪刀的“嚓嚓”声。我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群狗杂种真不禁念叨。听见堂屋一阵乱响,哐的一声,锅被砸了,转香出去阻拦,被一脚踢进了房间。转香抹了一把脸上的血,举着剪刀朝他们乱刺,结果吃亏的还是她。“扑哧”一声响,她被拍到地上了。她发出了刺耳的、惨烈的尖叫。我打了个寒噤,心中害怕起来,胡乱摇着胳膊,护着转香,却被乱棍打在脑袋上,头皮冒了血,一个跟斗栽倒在地。刘凤桐骂道:“我们就是不服,我还要告你们!”这些畜生就冲炕上的刘凤桐打来。我很激愤地叫了起来:“不准你们胡来,还有没有王法啦?”这帮畜生愣住了,大声吼:“瞎子,本来没你的事,你要再掺和,我他娘一把火烧了你的鳖窝子!”他们的吼声像飞过来的子弹,让人心惊肉跳。我硬着胸脯说:“兔崽子,我不怕你们!我瞎子走过的桥,比你们走过的路都多!”说着,我掏出手机说:“都给我滚,再不滚,我可打电话报警了!”一个领头的畜生说:“刘凤桐,我们警告你,你给我们老老实实的。管好你的疯婆子,再告状,再敲锣,我们就不客气啦!”说完就呼啦啦撤了。

    我狠狠地骂:“呸,狗仗人势的东西!”这帮畜生没有回音。我擦着额头的血,脸被打肿了,注定会丑陋不堪的。我弯腰乱摸着转香,她肯定是遍体鳞伤了。这一刻,转香仿佛已奄奄一息,我俯身摸着她,大声喊了两声,她没有应声。刘凤桐说:“死了就死了吧!”我的眼里含着泪,骂刘凤桐:“你小子咋说话呢?她是你老婆哩!”我往转香脸上喷了一些水,终于听见她哭了:“我活着,就是给人家揍的吗?”她哭得我头疼,腿颤,浑身像散了架。我嘴巴流出了哈喇子,把虎子的羽毛都滴湿了。我气愤地说:“你放心,恶人会遭到法律惩罚的。”我说着,把转香搀扶起来。看这女人的命,在我的印象里,她就常常被人侵害。刘凤桐长叹了一声说:“我才不信呢,如今的世道,冤无头来债无主,没有云彩也下雨啊!”我说:“我知道你指陈家,他们是有权有势,可也不能一手遮天啊!他们会遭到报应的!”刘凤桐倔倔地说:“我不相信报应,报应个屁!都乱套了,事实证明,好人没好报,祸害一千年啊!”刘凤桐说:“我很感激立国这么疼我们两口子。可是,让你一个瞎子疼,离死真的差不远了。”我不气不恼地说:“咱鹦鹉山有句俗话,好死不如赖活着,给我好好活着!”刘凤桐光着脊梁还喊热,恨不得把皮剥了。我也流汗了,汗水蜇得脸颊生疼:“别看下雨,天气还是闷热,走,到我家去,我家有空调。”刘凤桐说:“别了,我们死前别祸害你啦!”转香哽咽着说:“立国啊,你走吧,别牵连你了,那年桃儿救我,孩子都流产了,你今天护着我们,挨着他们一拳,我们过意不去啊!”我嘿嘿一笑:“转香这不很会说话吗?谁说是疯子?”转香说:“我是疯子。”我大声辩解说:“你要再怀个孩子,给狗×的看看,你没疯!”刘凤桐沮丧地说:“养娃?咱还有那命吗?不怀了,不怀了,再不能放空枪打瞎鸭子了,养娃到下辈子吧!”他的声音像是从墓地里钻出来的。我放大了声音:“咋说话呢?跟我抬杠啊!”我一急,刘凤桐就不说那乌七八糟的话了。我继续说:“好好活着吧,土地会有的,孩子会有的,麦子会有的,馒头会有的。”我安慰着他们,我自己也不明白,为啥这句话对他们起了作用?

    刘凤桐身体颤抖不止,我让他抓虎子的羽毛,抓了一会儿就平静了许多。

    我咋也不会想到,刘凤桐平静下来不是好事,他平静是平静了,却还是平静地想到了死。后来,刘凤桐告诉我,他舍不得自己死,要带着转香一块儿死。他把这念头跟转香说了,转香直勾勾地看着丈夫,眼睛里头有亮晶晶的东西在闪烁。刘凤桐以为媳妇吓着了,低声说道:“你要不乐意,我……我就……”说完就觉得自己的死挺孤单的。转香一把捂住凤桐的嘴巴,往他怀里一扎,喃喃说了一句:“要死咱俩一块儿死……”说完就呜呜呜地哭开了。哭累了,转香仰起脸来问丈夫:“咱咋个死法?”刘凤桐就捂住脸哭。泪水从他的指缝间渗出来,湿了一裤子。“你想咋死?”他问转香,问得平静,心里头却跟刀子剜一样疼。“好死不如赖活么……”转香说完这话,转动着脑袋四下里看,好像开始了此生的告别。刘凤桐悲愤地重复了一遍转香的话:“是哩,好死不如赖活着么……”夫妻二人相视无语。泪流两双。“死吧!”刘凤桐沉默累了,吐出两个字。

    “死吧!”转香也吐出两个字,松了一口气。

    刘凤桐说:“我想好了,咱不上吊死,绳子勒得喘不上气儿忒受罪。咱也不跳河死,水里头活活憋死更难受。我想好了,咱吃河豚死,叫那玩意儿药死,就几分钟的时辰,不咋受罪折腾,咱就蹬腿儿见阎王爷去了,行不啊?”“咋不行啊,临死吃它个饱,行,就这么死了。”转香站起身,抬起胳膊拢了下散在额头上的头发,催促道,“快去麦河抓河豚吧,别误了死,早死早托生。”刘凤桐骂了一句:“我这就去抓,死老太婆,你可千万等着我呀,别自个儿死。”转香说:“哎呀,放心吧,我才不孤单单地一个人走哪。”转香撅起身子,把凤桐推出了家门。刘凤桐腰好一些了,拄着大棍儿出了村,上了大堤,朝麦河上游扑扑跌跌地走。正是大秋作物下种时节,麦河两岸弥漫着青青爽爽的香味,搅得空气里头都湿湿滑滑的。往四周里看,影影绰绰有人在麦田间走走停停,像棋盘上的一粒粒棋子。刘凤桐心头猛然一热,眼泪就又盈了眼眶,眼前的光景就都像掉进水潭里飘飘荡荡的了。

    “娘的,没出息的货!”刘凤桐这样骂自己,“有啥舍不得的嘛,谁没死过。”骂完就下了堤坝,低下脑袋,一门心思朝河豚出没的上游走。麦河里头河豚并不多,珍贵着哩。早知道这东西有毒,人吃了会死的,一吃鱼就仔细了看别是河豚。想不到我刘凤桐今儿个专门找这东西来吃,娘的。也罢,咋说我也是吃过河豚的人哩,比那些活着的没吃过河豚的人强着哩。这样想着,就到了河豚出没的上游河段。不知从哪冒出来好几个人,一下子包围了刘凤桐,像是儿子见着久别的亲爹。这个问:“叔吃鱼不啊?”那个说:“爷吃啥说,现抓现煮现吃。”刘凤桐知道这些人是吃麦河的人,都有着高超的水性,在麦河里钻就像走平地,里头的啥活物都经不住他们手抓脚踩。

    “有河豚吗?”刘凤桐刚要说话,身后响起了一个女人的话音。不用回头看就知道,转香来了,就头也不回地问:“你咋追来了?”转香说:“不放心哩,怕你自个儿都给生吃了。”刘凤桐说:“扯淡。”重复问一个离他最近的中年人,“河豚有不啊师傅?”那人一听,吃惊地瞪大了两眼,反问:“你要这玩意儿干啥?”刘凤桐攥住转香的手说:“吃呗。”说完就后悔了,你说吃谁还敢卖给你啊,人命关天哪。果然,所有的人全都呆愣愣地看着眼前这夫妻俩,看着看着,不知谁喊了声“神经病!”呼啦啦跑了个精光。任刘凤桐和转香喊破了嗓子也无济于事。

    “你也忒实在了,哪有你这么实话实说的呀。”转香埋怨道。

    刘凤桐知道自己错了,一跺脚说:“你等着,我下河抓去。”就脱了衣裤下了河。

    转香喊:“快上来,水冷扎骨头。”刘凤桐喊:“待会儿就死了,还怕扎不扎骨头。”话没说完下半身就麻了,好像不是自己的了。那也得挺啊,想死嘛。刚这么想,腿肚子被一个啥东西狠劲撞了一下子,连忙弯下腰逮住,捞出水面一看,啊,是一条河豚!足有一尺长,还没见过这么大的河豚哩。就喜形于色地攥紧了上了岸,扔给转香,坐在草滩上穿衣裳,嘴里使劲儿咝咝吸气。

    “咋这巧,河豚上赶着叫咱逮。”转香感叹道。

    “这就是命啊,该着咱这么死。”刘凤桐伤感地看着河豚。不知该感谢这条河豚,还是该恨它。转香说:“咱回吧。”刘凤桐说:“回。”转香把河豚装进塑料袋里拎着,上了河堤。一阵乍寒的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像无数麦苗在战栗。刘凤桐的头发没散乱,他今天戴了一顶从柜子底翻出来的鸭舌帽,皱皱巴巴的,扣在脑袋上像一只踩扁了的罐头盒子。一路上两个人谁也没说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觉得有不少话该说,又觉得没啥话可说。快到村口时候,刘凤桐说:“贴着墙根走吧,免得叫人看见了话多。”转香说:“最后一面了,能见着的就见见吧。”刘凤桐想也对,就直着进了村。迎面来了一群人,两口子寻思,这也是命啊,叫咱临走见着这么多乡邻,就强装笑脸迎了过去。可这帮人好像没看见他俩,都低着头不声不响地过去了。“七婶子。”转香喊。七婶子没回头。“三大伯。”刘凤桐喊。三大伯回了下头,但没应声。“咋的了这是?咋没人理咱呢?”刘凤桐一想就明白了,说:“都怕陈玉文这个王八蛋呗。”又说,“咱就得死了,活着还有啥意思呢?”转香点点头:“就是,啥意思吗?”两口子急急地回了家,转香刷锅点火。刘凤桐蹲在水管子跟前洗河豚。洗好了扔进锅里开始煮。刘凤桐见转香往锅里扔了些啥,就问是啥。转香说:“是野蒜。”凤桐问:“哪来的?”转香说:“顺手在河滩上采的。”凤桐苦笑说:“要死你还穷讲究。”转香说:“咱又不是犯了啥死罪,讲究点嘛。”刘凤桐笑笑,转脸见院子有点乱,就抄起大扫帚扫了起来。转香喊:“讲究啥嘛。”凤桐说:“咱又不是犯了啥死罪。”转香挽起袖子说:“我跟你一块儿讲究。”抓起一块抹布擦起窗玻璃来了。两个人干了一会儿,转香说:“出香味了,熟啦。”凤桐耸了下鼻子说:“嗯,熟了,咱吃吧?”转香说:“吃吧。”一起进了厨房,端下锅来,各抄一双筷子就要夹鱼肉,忽然都一动不动了,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泪水涟涟,都掉进了锅里,咸了鱼身子。转香说:“要不叫我一人吃吧。”凤桐骂:“老婆子,你可真心狠,撇下我一个人是吧?”转香抹了把泪水,说:“那咱就一块儿吃。”刘凤桐大喊一声:“一块儿吃!”两个人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不一会儿就给吃了个精光。然后他俩并肩躺在炕上,安安静静地等死。忽然,刘凤桐一拍炕沿叫喊道:“糟糕,我还有话要跟瞎三哥说哩。”转香爬起身说:“等着,我去找三哥。”

    没等他们找我,我就走进了他们家的屋子。两口子一起蹿到我跟前抓住我的胳膊,都急切地说:“三哥,求你,给我俩雕个泥塑吧……”我一听不对劲啊,要死的人才跟我提这个哪,就问他俩出啥事了。转香说:“三哥我们吃河豚啦。”我呆愣了一会儿,猛地一脚踹倒了刘凤桐,骂道:“软骨头,死了算啦!”急慌地给桃儿打手机,叫她快带着120急救车过来。刘凤桐抓住我的胳膊直求我,求我别救他们俩,真的想死了。我用力甩掉凤桐的手,不搭理他。急救车来了,刘凤桐和转香哭着号着不上车,我急了,喊过来几个看热闹的小伙子硬是把他俩塞进了车厢。医生不管你想死不想死,只管救命。他们把这两口子推进抢救室,不由分说就开始洗胃了。一阵折腾,两个人呜里哇啦吐了个一塌糊涂,河豚肉喷了一屋地,酸气味、腥气味把医生护士熏得够呛。

    “三哥呀,你不该救我俩啊,活着真不如死了好受啊!”刘凤桐躺在病床上埋怨我。

    转香也说:“是啊三哥,你这还不得罪陈玉文他们?”

    我说:“怕啥,双羊讲话,咱是农民咱怕啥?”

    刘凤桐说:“我们咋能跟人家双羊比呢?他啥都不怕,可我们怕呀,不怕哪行嘛。”

    我拍了下床铺,提高声音说道:“这话不对。你俩琢磨琢磨,他陈玉文为啥欺负你们啊?”

    刘凤桐说:“一没权二没钱呗。”

    我说:“主要是没钱。有了钱你就有了势,就可以有尊严,可以叫人敬重,懂吧?”

    “懂是懂,可我们没钱啊。”转香说。

    刘凤桐跟了一句:“没钱就得挨欺负呗!”

    我瞪了他俩一眼:“瞧这点出息。过日子过的是人,人没了咋过?没钱就没辙了呀?那别人的钱就都是大风给刮来的呀?没钱,没钱你不会挣去?有人在,有志气,就能挣钱的。人家双羊想当初不就是一个穷小子,凭着自个儿努力一点点发起来的吗?先是轧钢厂,后是麦河道场,再后来是麦河集团,到外国开分厂去,一步一个脚印,一个脚印一个坑的,你俩都看见了。在咱鹦鹉村,在咱槐树镇,在咱麦田县,谁不知道曹双羊的鼎鼎大名啊?谁不敬重人家啊?连镇长县长都得高看他几分哩。”

    刘凤桐苦笑笑说:“我的好三哥,你寻思着,我也能跟人家双羊那么风光气派?他是啥聪明本事人啊?我又是啥货色啊?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差着十万八千里哪,甭说是这辈子了,就是下辈子也赶不上人家,三哥你就别安慰我们啦……”我捶了刘凤桐大腿一下,呵斥道:“别给老子放屁啦,我咋听你说话这么长气呢?你咋就这么破罐子破摔呢?你快摸摸裤裆里头还有没有鸡巴,咋比老娘儿们还老娘儿们呢?”刘凤桐见我急眼了,吓得不敢吭气了。过了一会儿,转香说话了:“三哥别生气,我们知道你为了我俩好,可我们不争气啊。哎三哥,前天我梦见金乌龟了,你懂解梦,给我说说好不好啊?”我一拍巴掌说道:“哎呀,这可是好兆头啊,预示着你俩土地一定会有的呀。咱麦河流传一个民间故事,很早的时候啊,鹦鹉山是一片汪洋大海。有一天,有一个地神路过这里,看中了咱们这儿,想在这一带造地。有一天,他看见一只金龟在水面上漂着,就抓了一把随身带的五色土撒到金龟背上,想造地,可金龟一沉水底土就冲走了。地神恼了,抓起一把弓箭射向金龟,射中了,把金龟定住不能动弹了。地神又往金龟身上撒了一把五色土,金龟动弹不得眼看着它的背成了地,慢慢地就演变成咱这片土地了。你们说,转香梦见金乌龟了,是不是预示着金乌龟要给你俩土地啊?”转香和刘凤桐相视一眼,苍白的脸上有了灿烂的笑容。刘凤桐摸着我的胳膊说道:“三哥,我……我们不……不死了……”我舒心地笑了,紧紧握住凤桐的手说:“这就对了嘛,好好活着,好日子会有的,你俩还信不过三哥吗?”刘凤桐连声说:“信得过,信得过哩。”

    不知是我的话灵验了,还是转香的梦灵验了。就在他俩出院后的第五天早上,我忽然接到曹双羊的电话,告诉我村里的马场不建了,土地又归还承包户耕种了。我听了扔下话筒,像个孩子似的搂抱住桃儿跳起了舞,瞎跳,跳得桃儿直迷昏,我也倒在了沙发上。桃儿说我得疯病了。没顾上吃早饭,我就跑出家门奔了刘凤桐的家。刚到他家门口,正看见刘凤桐和转香,连忙气喘吁吁地把这一好消息告诉了他俩。这夫妻俩一听,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呆若木鸡。我使劲儿摇晃他们的肩膀,没有啥反应。我就不理他们了,我一定等他俩醒过来。

    几分钟后,俩人终于醒过来了,蹿起身子,相互拽着胳膊,朝着麦河没命地奔跑而去。他们跑得太快了,我咋追都没追赶上。我知道,他们去亲近自家的土地去了。等我追到刘家地头上时,看见刘凤桐正搀扶着转香在承包田里头转圈。后来,刘凤桐带着转香来到麦河边,我悄悄跟过去了。转香让刘凤桐用河水冲洗身上的泥,刘凤桐可能想起那些歹徒追打他的情景,抚着流水呜呜地哭了。听见男人哭声,我也很难过,是啊,河水能冲掉身上的污秽,冲掉眼泪,却冲不掉内心的屈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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