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儿啥都看不惯，常常发牢骚。我没想明白桃儿恼啥？恼就是恼，恼身边所有的人，连我也恼了。来世上走一遭，有人疼，有人惦记，就是福气。桃儿难道不懂这个理儿？看来这女人还是虚荣啊！后来一打听，桃儿在城里的保洁公司出了麻烦事，效益差，姐妹们都跑了。起初，桃儿就算计错了，她满以为人可以改邪归正，群情激昂的时候，姐妹们抱着流泪，发誓找回女人的尊严，那海誓山盟的决心足可以感天动地。可是，日子久了，臭毛病又上来了，不爱劳动，好吃懒做，贪图享受。这些问题是多年卖淫养成的习惯。习惯演变成习性，就非常难以摆脱。姐妹们一走，麦圈儿继续回到歌舞厅陪舞去了。麦圈儿在以无法挽回的方式毁掉自己。她偶尔到桃儿的保洁公司坐一坐，炫耀一下自己新添了一块手表，嘴巴更加粗俗：“今天真他娘倒霉，碰上了一个老头，赖在我身上使了驴劲儿啊！烦死人了，不过老家伙出手还挺大方的。哈哈！”一个姐妹问：“一炮儿给多少？”麦圈儿嘻嘻笑着不说。桃儿没有说话，她变得忧郁、不满和易怒。麦圈儿说得津津有味的时候，桃儿突然大叫：“够啦，够啦！你要还想说，就给我滚，到大街上说去！”麦圈儿被歇斯底里的桃儿推倒在地。麦圈儿惊讶地望着她，委屈地哭了。桃儿愧疚地将她扶起来，说啥都是多余。保洁公司是很神圣，但是，经济上不能满足她们奢华的生活。所以，她不可避免需要重新审视她与姐妹之间的关系。她面对自己的失败很沮丧。
我知道，桃儿的危机是双重的。除了姐妹们，我们之间也出了问题。那一天晚上，桃儿回来没吃一点儿东西，牙不刷，澡不洗，直接脱衣裳睡觉了。我心里一沉，不知道出啥事了，伸手摸了一下她的额头，没有发烧，就问：“桃儿，这么早就睡觉，不舒服吗？”她还是没搭理我。我不再问了，轻轻躺在她的身边。我的手无意中碰到她的屁股、双乳和大腿，光滑细嫩。可以想见，她当年“裸”在男人面前的时候具有多大的杀伤力啊！我搂着她的身体，怎么也睡不着，那个东西也像废了似的，随着桃儿而沉睡不醒了。尽管事情不大，可我一下子意识到，一件天塌地陷的事横在了我们面前。我感觉到，桃儿愿意承受所有可能的牺牲。她宁可变卖家当，也决不向我诉苦。其实，我已经知道，她的精神危机源于经济危机。她的保洁公司欠发工资，欠交房租，很难再撑下去了。我常常跟她说：“人哪，一心不得二用，既然在双羊的麦河集团干，就别干保洁公司了。你太累了。”桃儿说：“为了那些好姐妹，我不怕累。”我知道她已经向保洁公司倒贴钱了，这样维持不了多久。这一天，我把自己的积蓄递给她：“桃儿，这是五万块钱，你先拿去用吧！密码就写在上面。”桃儿将这张银行卡摔在桌上，又歇斯底里了：“你寒碜我呢？我有钱。”我哭笑不得了。在她的潜意识里，我要是给她钱了，我们的爱情就会变质，跟她的“卖”没啥两样了。我只好收回了银行卡。她的精神危机波及我的心情，我的脑子很乱，想啥都不得要领。
桃儿的心结到底在哪儿呢？我能掐会算，但爱情一来，我就失去了分析事务的能力。我们的未来，我一点儿算不出来，这叫“沾事者迷”呀！人一乱想，担心的事就多了。难道桃儿对我们单调的生活感到厌烦了？那就让她到城里散散心吧。我给双羊打了一个电话，让他带桃儿多出去走一走。双羊就派桃儿到四川成都打市场去了。她人一走，把我的心也带走了。桃儿的情绪的确反常，她走的时候，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褥子推得平平展展，就是没有跟我亲热，她以往出差之前都要在床上闹一回的。没想到她撒野的劲头那么大，我竟被她压在身下。我将她的一只白兔子握在手心里，白兔子弹跳了一下。我用舌尖撬开她湿润的嘴唇，碰到她跳动的舌尖。那感觉真他娘的好啊！今天咋了，桃儿走了，真的要离开我吗？我在心底听到她温热的叹息，同时，又有石头落入麦河的巨响。我牵挂着桃儿，呼吸着乡间的气息，就像桃儿身上的气息。我游魂似的走到街上，异常孤独。我知道这样下去我会寂寞而死。忽然，我听见拴着链子的狗叫了两声。跟着有人说，瞎子，你就让桃儿乱跑吧，小心给你戴绿帽子。我想开了，既然爱她就得给她自由，好多女人没离家，不照样给男人戴了绿帽子？傍晚的时候，桃儿娘给我包饺子。她将饺子递到我手上。我心头一热，哽咽着说：“谢谢娘啊！”我一边趁热吃着水饺，一边跟老人说话。桃儿娘说：“立国啊，我们麦河土话，春捂秋冻，不生杂病。春天来了，别穿得太少，免得感冒了。”我听出她有话要说，这只是个小序言。桃儿娘继续说：“立国啊，桃儿经常不在家，看你一个人，娘这心里不好受。”我淡淡地说：“我习惯了，天生的孤独命。”桃儿娘说：“当老人的想说几句，你别不爱听啊，我看啊，你跟桃儿不合适。”我听了一个激灵，大声问：“娘，这是桃儿的意思，还是你的想法？”桃儿娘说：“不，我的意思。在桃儿最困难的时候，是你救了她，她感激你。她是要报恩才答应嫁给你的。”我听得不痛快，低着头，几个指头神经质地抓着头皮说：“我不用报恩，我瞎子干了多少好事，从来没指望谁来报恩。娘，你说的不对，桃儿爱我，我也爱她。”桃儿娘缓缓地说：“爱这东西，最靠不住了。现在是啥社会，你不可能永远爱她，她也不可能永远爱你。你记得不，桃儿怀了你的孩子，如果不是出了意外，这孩子该有两周岁了。为啥桃儿后来没怀上？是桃儿担心啊，担心孩子生下来被人说三道四，担心孩子会瞎了眼睛，担心以后没有经济基础，养不活啊！”我的心一疼，惊讶地问：“怕处有鬼，痒处有伤，桃儿有这么多担心？她咋没跟我说过呀？”桃儿娘叹了一口气：“唉，你是她救命恩人，桃儿咋说啊？立国啊，你是好人，应该找个能照顾你的人。桃儿连自己都照顾不了自己，还能照顾你吗？你俩再往前走，就会双方痛苦。耽误了你，也毁了她。”我嗓子里像是卡了鱼刺：“娘，你不了解我。桃儿可以找到比我英俊，比我有钱的男人，但有一点，谁也比不了我。我拿她当自己的命。我不图她啥，我让她快乐，让她幸福。当危险来了，我愿意拿我瞎子的命换来她的生。你相信吗？”桃儿娘说：“我信，我信。”然后就不说话了。我听见桃儿娘用袖子抹眼泪的声音。
桃儿娘一走，我的心就塌了，浑身哆嗦，像大祸临头一样。我把梦做得越来越美，梦到我与桃儿白头偕老。这究竟是桃儿娘心血来潮，还是桃儿走前的透露？没有了桃儿，我可咋活？医治眼睛还有啥意义？我一时想到自己的处境，流下两行热泪。桃儿为啥痛苦？为啥逃避？我每日摸着虎子，这样寻思着，但一切可以推想的结论都不合适。一切要等桃儿回来，我要亲口问她。虎子在暗影里叫着，像个女人嘀嘀咕咕。虎子似乎明白了我的心思，飞出去了，回来站在我身边，我伸手一摸，摸到了它嘴含着的一根麦穗。我的脑袋轰然一响，对呀，桃儿也在蜕变着，她的蜕变同样也不能离开土地啊！我要带桃儿到土地里去，那儿有招魂的东西。
桃儿终于回来了。她给我买了好多吃的，穿的。她亲热地喊我：“三哥，想我了吗？”我一把抱住了她，泪流满面：“哪只是想啊，我都要死了。”桃儿擦着我的眼泪：“咋着了，还把死挂在嘴边？这可不是你三哥的状态啊。”我说：“我做梦了，梦见你不要我了。”桃儿吻了吻我的额头：“傻话，我死也不会离开你的。只是，最近我好像病了，眼前总有蓝色，像一个陷阱。”从她说话口气里，我发现了抑郁症的前兆。因为我的脑海里深刻着桃儿的迷人的风姿，并没影响我对她的向往。桃儿让我试穿衣裳，然后就给我熬药，房间里立刻弥漫着中草药香气。香气在我的房间里飘来飘去，经久不散。吃了晚饭，我给桃儿唱了一阵大鼓，唱得我很兴奋，也很紧张，我一直在猜度，她今天的欢笑是不是装出来的？我说：“桃儿，我们好好谈谈吧？”桃儿说：“好啊，等我忙过这几天。”有一天，桃儿需要我陪同她去应酬一个饭局。我问她有没有双羊？她说没有。没有双羊的时候，桃儿一直没有动用过我，今天是咋了？她让我陪一个叫宋天明的客户，听说这人长着大脑袋，外号就叫“宋大头”。桃儿叮嘱我，不要让对方看出我是盲人。到了酒桌上，我们握手，寒暄，说笑。我对着他，眼睛炯炯放光，对桃儿饱含深情。桃儿对我的表演非常满意。可是，没几天，宋大头就知道我是瞎子了。这狗东西主动找上门来了，抓着我的手说：“大哥，你是盲人，娶这个俊老婆干啥？不是浪费嘛，不如让给我得了。你提个条件，我一定满足你！”我压着怒气问：“是桃儿让你来的？”宋大头说：“不，我偷偷来的。我真的爱她啊！”我黑着脸说：“给我滚蛋，不走，我可就不客气啦！”说着，我就招呼虎子做准备了，宋大头灰溜溜地跑了。桃儿回了家，我跟她一说，她笑得前仰后合。桃儿说：“谢谢老公，这家伙挺难缠的。老公啊，我跟你说，我宁可让他退货，宁可受穷，也决不跟这号人上床，你放心。”我更正说：“不是不跟他上床，除了三哥的床，谁的床都不上。”她搂着我的脖子笑了，笑够了，桃儿往炕上一躺就想睡觉。我一把拽起了她：“桃儿，别睡，别睡，我要问问你了，这一阵子，咋一见到我就想睡觉？是不是嫌弃三哥啦？”桃儿愣了一会儿，喃喃地说：“三哥，没有嫌弃你，我哪有嫌弃你的资格啊？我这阵子心情不好，请你原谅我，原谅我好吗？”我一下子都明白了，我的判断是对的，她遇着精神危机了。我抓着她的手说：“走，跟我走，我们到野地里去，那儿能治你的心病。”桃儿愣了愣，问：“这么晚了，我们上哪儿？”我死死地攥住她瘦弱的胳膊：“你就走吧，到了你就知道了。”
我点燃了那盏灯笼，挑着明晃晃的灯笼走出院子。我的大脚片“噗噗”地踩着地皮，桃儿就挺直了腰板儿。桃儿犯死心眼儿的时候，还会很疼我。她牵着我的手走着，像是牵着一个孩子。她还千叮咛万嘱咐的：“小心别跌了啊！”走出了村庄，感觉起风了。桃儿逗我说，“你这人顶风臭十里，何况是顺风？”我笑了笑说：“我就好比臭豆腐，闻着臭吃着香。”我们说着话，走上了羊肠小路。桃儿见我朝墓地去了，就吓了一个哆嗦：“三哥，找鬼魂说话去啊？你就是这样给我治病吗？”我说：“别怕，别把坟地看成鬼魂，你不知道，那就是一片土地，一片特殊的土地。我给你算过了，你的心病，只有土地能够医治。”桃儿半信半疑地说：“真的吗？”我们说笑着就到了墓地。各种声音一同扑进我的耳朵。一只蛐蛐在泥土里叫着，蛤蟆在水坑里喊着。这个时候，桃儿就不怎么害怕了。我放下了灯笼，她的胸脯紧贴着我。我跟狗儿爷说：“狗儿爷啊，我和桃儿看您来了。”狗儿爷咳嗽了两声：“瞎三儿啊，难得你和桃儿啊，双羊这畜生，算是把祖宗忘光了。”我大声说：“别怪双羊，他太忙了，他的麦河道场方便面，已经在全国打开了市场。桃儿就是他的销售经理啊！”狗儿爷嘿嘿笑了。我捅了捅桃儿：“你听见狗儿爷说话了吗？”桃儿轻轻摇头：“没听见啊，光听你像叫驴似的瞎嚷。”我明白了，除了我瞎子，谁也不能跟鬼魂对话。我扶桃儿坐在一个土坎上，跟狗儿爷说了说别的。狗儿爷说：“桃儿你可看紧着点，这阵儿阎王爷专收少妇，前两天，下鹦鹉村的一个小媳妇跟丈夫吵架，跳麦河自杀了。”我吓了一跳，说：“她凭啥跳麦河啊？”狗儿爷说：“她丈夫赌博输了钱。”我叹了一声：“她不走运，要是碰上我，让她摸一摸虎子的羽毛，准不想跳河了。”狗儿爷说：“你别管人家的事了，管好你自个儿的事就不错了。”我嘿嘿笑了，忽然记起了狗儿爷讲的千年草籽变鱼虾的故事。
本来我想让狗儿爷讲给桃儿，既然她听不见，还是我来讲述吧。
我抱来了一些干树枝，点燃了一堆篝火。我和桃儿坐在了火堆旁。我到草丛里抓了一束草让桃儿来看。女人是需要男人来点拨的，一点拨就转了。我沉静地说：“桃儿啊，这是蓑衣草，也叫茅子草，我想跟你讲讲蓑衣草的故事。这种草先长茎秆儿，然后像麦子一样结苞抽穗。我小时候，经常到河边割这种草当柴烧，还可以编蓑衣，就是过去农民下地干活必备的雨具。”桃儿说：“我知道，小时候也割过这草，细长叶，三棱形状，味道挺香的。”我长叹了一声说：“就是这种草，在草里却不招人待见，没听一首歌谣唱吗：大眼沙，蓑衣草，蒺藜狗子真扎脚！蓑衣草不管人们咋看它，它都顽强地生长着，它的根就像芦苇的根，一棵蓑衣草的根可以延伸好几米。”桃儿从最初的恐惧中沉静下来。我仰望着星空，等待着桃儿说话。桃儿似乎有所感悟：“你说这草就像我吧？我就是不招人待见的女人啊！”我捅了她一下说：“瞎说，你咋不招人待见啦？桃儿可是人见人爱的。三哥跟你说的是，不管别人说啥，只管走自己的路！”桃儿静静地说：“心冷到了极处。听你说到蓑衣草，心里倒生出了一点儿温暖。”我说：“这就好。”桃儿痛心疾首地问我：“三哥，难道我的罪孽还没洗干净吗？三哥，我跟你说心里话吧，等给你治好了眼睛，我就想一死了之。啥事儿都不能如愿，活着哪儿还有劲头啊？”我心里一咯噔，她肯定是感动了，承接了蓑衣草和土地的气息，才如此对我倾诉。我说：“桃儿啊，你能跟三哥交流，我就很高兴。你以为蓑衣草的故事讲完了？没有，精彩的还在后头呢！”桃儿抓着我的胳膊摇着：“你说，你说，我还想听。”我轻轻一笑说：“桃儿啊，不知道听过没有，一个干枯的大坑，突然下了一场大雨，或是刚刚放进了麦河水，没有几天，这里边就有成群结队的小鱼了。为啥？这些鱼从哪儿冒出来的？狗儿爷跟我说，这是陈年的鱼卵变的。这些鱼卵从哪儿来的？狗儿爷又说了，鱼卵是草籽变的，蓑衣草的草籽啊！草籽变鱼卵，时间太长了，那坚韧的等待，让我们肃然起敬啊！还有，鱼卵在干枯的水塘里，要沉入坑底的淤泥里，沉睡几十年，忽然来了水，它们就变成了一条条美丽的小鱼。所以说啊，这叫千年草籽，万年鱼虾。”桃儿颇有感触地说：“唉，不公平啊，蓑衣草这么大贡献，人们还要贬损它，哪讲道理啊？”我说：“人不能两眼盯着不公平，要往前看。蓑衣草籽变成了鱼卵，鱼卵变成了鱼。这就是蓑衣草自身的价值啊！”桃儿抚摩着蓑衣草，久久陷入沉思。
篝火炙烤着我的脸，眼睛烤疼了。桃儿往火堆里加了一点儿树枝。桃儿喜欢用强烈的方式来表达内心世界，今天却没有动静。我毫不留情地说：“你想死了，真的。”我一下子说到她心里去了。桃儿说她吓了一跳：“啊，你咋知道我在想这些？难道这世界真有通灵术吗？”我感到她的颤抖过于强烈，她把头埋在我的胸前说，“三哥，你就是我的精神支柱。蓑衣草籽变成鱼卵，蓑衣草并没有想让人知道。它对不起自己！当时机不成熟的时候，草籽就耐心等待。我还不如草籽呢，我太缺少耐心了。这一阵子，我的情绪低落。张晋芳的话粗鲁无礼，含着讥讽和挖苦，不，哪儿是挖苦？是毒辣的打击。麦圈儿她们就是不争气，好吃懒做，贪图享乐，保洁公司都干黄了。你知道，女人都是脆弱的。”我说：“还有一个原因，我们之间的关系，你开始怀疑了，怀疑我们能不能走到头？你想治好我的眼睛就离开我！对不？”桃儿惊讶地说：“你咋知道我动摇了？”我自信地说：“这世界还有我瞎子不知道的事儿吗？你知道吗？我感觉到你的心情，我的心疼了，疼得天昏地暗，难道这就是报应吗？”桃儿哽咽了：“我就不痛苦吗？我是真爱着你啊！我经历过这么多男人，包括双羊，只有你给了我爱的信念。可是，这个信念比啥都脆弱，一不小心就会破碎的。所以，我小心呵护着。呵护管用吗？男人啥都不怕，就怕不成功，其实就是怕没钱。女人吧，啥都不怕，就怕不漂亮。女人老，先老脖子。我伸手摸了摸脖子上的赘皮，松弛，皱褶。我很伤感，我该咋办？”桃儿被风吹散的头发在她俊俏的脸上拂来拂去。我张着嘴巴，空空地张了许久，竟然没吐出一个字来。桃儿继续说：“保洁公司一亏损，我就恐慌了。你救活了我，我曾经暗暗发誓，我要凭自己的劳动挣钱，自己挣钱养着你。双羊的钱，我也没要。有一天，如果我不能养活你了，我就离开你。我想证明自己不是卖的，我过去犯了错，今后肯定不会了，就是走到穷途末路，我也绝不会再卖的。我只能做出这样的选择。”我一把搂紧了桃儿：“我知道，可是，我想养活你。我想治好眼睛，我内心多么着急啊！我要出去挣钱啊！”桃儿吻了我一下，温情地说：“只要两个人相爱，别的都不重要。离开救命恩人、离开自己最爱的人，是一件多么难受的事情。我冷静的时候，曾悲哀地想，我是不是又堕落了？”我把眼睛一瞪，气得牙齿打战：“嗨，你咋这么想呢？”桃儿说：“如果运气与我无缘，晦气驱之不去，我不能给你带来幸福，我只能离开了。”这话意味深长，让我吃了一惊，搓手叫道：“你搞错了，真的搞错了。我愿意跟你一起承担啊！”她默默地吞着眼泪，咸涩的泪水浸泡着她不愿回首的往事。我说：“桃儿啊，尽快走出生活的阴影吧！你是勇敢的女人，我们都有勇气。”桃儿抓着我的手说：“你总是担心我，我今天又明白了许多，我不放弃寻找，我相信未来……”她已经泣不成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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