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三大女王就是这么霸气-别样美人 慈禧太后(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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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节

    光绪帝百日维新,老佛爷心狠手辣

    西太后第三次训政,真是八面威风,各位顽固老臣,也都是喜气洋洋,非常得意。只有那位颓然失势的光绪帝,形容惨淡,步入勤政殿中,对着这位华服雍容的西太后,行过三跪九叩礼;然后各亲王大臣全部排着位次,跪伏在大殿的台阶上,依次行礼。

    礼毕,西太后便起身还朝,光绪帝则仍返还瀛台,实际上已是被软禁了。

    一 软禁光绪

    大清晚期是中国最屈辱的一段历史,帝国主义列强隔三差五地找麻烦,打完了就签合约,要钱要地盘。光绪帝有感于这种情况,决定发愤图强,重振大清之威。

    他在康有为等人的支持下,进行了“维新变法”运动。但是维新运动遭到守旧派的极力反对,尤其是西太后。而西太后不支持,就意味着什么也做不成。

    为了让自己的政治抱负得以实现,光绪帝采用了极端的做法——他下密旨给袁世凯,让他速往天津,袭杀荣禄,夺了兵权,代任直隶总督;随后带兵星夜入都,扫清守旧党。这条计策是好的,可惜却所托错人。

    袁世凯收到密旨,立刻到荣禄那里告密。于是,荣禄连夜赶到皇宫找西太后商议此事。

    听完汇报,西太后点点头,又对荣禄道:“你有没有带兵过来?”

    荣禄答道:“奴才来京时,已与袁世凯商定,令他连夜开专车,派兵千名到京。他们大约明晨可以到达。”

    西太后阴沉着脸道:“这却很好。但眼下一定要保守秘密,等来兵入京,再把侍卫调出,方好行事。你明日仍回天津,截住逆党,不要让他们逃脱一个!”荣禄遵旨。

    这时有一个孙太监,略得会议风声,忙去禀报光绪帝。光绪帝知道凶多吉少,急忙自己写一谕旨,令孙太监密送康有为,命他速往上海,不要再延误、观望。

    康有为见圣上连夜下谕,情急可知,也来不及通报同志,连夜乘火车赶往天津,又搭轮船直奔上海。

    光绪帝一夜没睡,提心吊胆地等到天亮。这时,一个太监前来传宣懿旨:老佛爷有旨,命万岁爷至瀛台问话。

    光绪帝吓了一大跳,本不想去,但是一群太监一拥而上,胁迫着光绪帝前行。

    到了瀛台,光绪帝看见西太后坐在那里,身后站着瑾、珍二妃,他连忙跪下给太后请安。

    西太后指着光绪帝道:“你过来!你何故忘我大恩,胆敢谋我性命?”

    光绪帝忙跪下磕头:“子臣怎敢!”

    西太后怒道:“你说不敢,你为何叫人带兵包围颐和园?”

    光绪帝听她这么说,知道事情已败露,不觉发抖道:“没……没有此事。”

    西太后追问道:“你也不必抵赖。你入宫时,年只有五岁,我立你做皇帝,抚养成人,以至归政,说起来我待你也算不薄。你要变法维新,我也不来拦阻你,可你为什么丧尽天良,要加害我身呢?”

    光绪帝只是磕头,不敢说话。

    西太后叹道:“你是命薄,没福做皇帝,凡是听人唆使,好像一个傀儡。我也命苦,满指望归政以后,好享几年清福,谁知又闹出这般祸端来。现在亲贵重臣又要请我出来训政。你试想想,我已是六十多岁的人了,这副重担如何还要我挑?像你正值壮年,正好励精图治,为何亲王大臣们没有一人向着你?就算有几个汉奸,似乎盼你当政,其实却是要搅坏我的清室江山。祖宗辛苦经营,难道任由他们断送吗?”说到这里,她眼眶中莹莹闪烁,似乎就要坠下泪来。

    于是西太后取出襟下丝巾,擦了擦凤目,接着说道:“像你这样也不配做皇帝。除非换一个孝顺的人,才好继承祖宗的基业。”

    她又对皇后道:“我道你是我侄女儿,也好替我劝着皇帝,竭尽孝道。不料你也这般没用!”皇后也跪下谢罪。

    这时候,忽见珍妃跪下道:“皇上一时愚昧,听信奸人怂恿,还求圣母宽恕!”

    西太后立刻怒道:“都是你等蛊惑皇上!正要将你等处治,你还敢来多嘴么?”

    珍妃本是胆大,索性昂头道:“皇上乃一国之主,不能任意罢黜!”她话未说完,脸上已先挨了一掌。就听西太后大喝道:“快将这贱人牵出去!她这副贱骨头,总不配居住宫内,就罚她永禁三所!”当下由内监过来,将珍妃拽出门外,引至三所去了。这三所究竟是何处呢?

    三所在景连门外,其实是三间暗无天日的密室,凡是宫眷有罪,都要被罚监禁在此。屋内设置与女子监狱相等,重门四闭,与外界仅通饮食。

    西太后见珍妃出去,就又对皇后道:“留你在此,你必须牢记着我说过的话!我现在要到大内去,缓缓同他算账。”又对李莲英道:“你去选几名妥当的太监,服侍皇后。前时皇上所用的内监们,全都用不着了。你去对他们细细审问,有罪的处死,没有罪的逐出宫外。”

    李莲英应了几个“是”。

    西太后这才抽身出去,瑾妃以下便一律跟随出去。西太后上辇过桥,再次传命给李莲英道:“你去找些工役,将桥板全部拆去。此后往来瀛台,有舟可通,无须此桥。”

    原来瀛台在西苑湖中,四面环水,只有一桥直通陆地。西太后命拆去此桥,是不许旁人出入的意思。李莲英奉命,等待侍从过完,便当场监督工役拆桥。看到桥板被拆去,老佛爷的凤辇也已远去了,李莲英忙奔出西苑,飞跑至大内。

    此时,宫中的人已黑压压地挤满一堆。有两个军机大臣,执笔拟一道假冒皇帝写的诏书,内容是说:朕躬遇疾,再请太后训政,暂在便殿办事,至本月初八日,朕率王公大臣,在勤政殿行礼,着礼部衙门敬备典仪;另一道是命令步军统领火速捉拿康有为及其同党,文中说尽康有为大逆不道,图谋包围颐和园,挟制皇太后。其同党张荫恒、徐致靖、杨深秀、杨锐、林旭、谭嗣同、刘光第、梁启超、康广仁等,一并革职逮捕治罪。

    两谕颁发出去,西太后方才命令办事的官员,退出休息。李莲英谒过太后,又去将光绪帝以前使用的太监十二名,一一传讯。不管他有罪没罪,只要平常有点情谊,或能立献巨金的,即说他无过,放出宫了事,否则任你说出大天,都要苦挨无情杖责,血肉横飞,好几个当时死于杖下,即使侥幸不死也被发配充军。

    这天晚上,步军统领即来复旨,称命捕诸人多已拿到,只是逃了首逆康有为和梁启超。西太后忙命军机飞电各省,严缉康有为、梁启超。

    西太后第三次训政,真是八面威风,各位顽固老臣,也都是喜气洋洋,非常得意。只有那位颓然失势的光绪帝,形容惨淡,步入勤政殿中,对着这位华服雍容的西太后,行过三跪九叩礼;然后各亲王大臣全部排着位次,跪伏在大殿的台阶上,依次行礼。

    礼毕,西太后便起身还朝,光绪帝则仍返还瀛台,实际上已是被软禁了。

    二 红颜薄命

    在清政府的默许下,义和拳配合清军进攻外国大使馆。但是双方实力过于悬殊,八国联军很快就打到了北京城下。

    大学士荣禄忙入宫启奏西太后。西太后到此时,也手忙脚乱起来,便问道:“现在怎么好?”荣禄默然不答。

    西太后又急道:“我方寸已乱了,你快给我想个法子才好呀!”

    荣禄道:“奴才原不敢主战,那是端、刚等人欺蒙太后,搅得这般样子,叫奴才如何设法?”

    西太后不禁垂泪道:“除死无大难,我与皇帝一同殉国吧!”

    荣禄反含泪道:“现在奴才尚有一法,勉强可以一试。”

    西太后急问何策,荣禄解释道:“请速下旨将端、刚等人正法,表明朝廷本心,再与各国公使商量停战。”

    西太后道:“各国公使尚在吗?你快快派兵护送出京,也是阻拦洋兵的办法。”

    荣禄犹豫道:“恐怕他未必答应。”

    西太后道:“你且去与各国公使商议,再作计较。”

    荣禄出去,到了总署,载漪还在命令董福祥等人,速攻使馆,立刻踏平。荣禄冷笑道:“等到你们将使馆踏平,京城早化为灰烬了。”

    载漪反唇相讥道:“不是汉奸接济,几百个洋鬼子早已杀尽,何至拖到今日?”荣禄也不去理他,只命军机写了照会,派总理章京舒文送往使馆。

    舒文奉命前去,刚到东交民巷,就见载澜正在亲自督攻,众人摇旗呐喊,好像发狂一般。舒文看着好笑,却被拳民发现,抓住舒文,险些儿把他斩首。舒文忙取出照会,递与他瞧,方才被放过去。舒文进入使馆,将照会递上,各使都是看了一个开头,便即掷还,置之不理。舒文见已没有回旋余地,只可回报荣禄。

    荣禄重又入宫复旨。西太后的老泪又一点一滴地垂落下来,显然是知道怕了。荣禄劝道:“太后年岁已高,不应再受惊吓!依奴才愚见,不如就暂时出游热河,聊避洋人。”

    西太后迟疑良久,方才答道:“热河在京师北方,也不是安静地方,如果想要避难,倒不如出游张家口。”

    荣禄道:“全凭太后做主!”

    西太后又吩咐道:“你去探听外边确切消息,再行定夺。”

    等荣禄出去,西大后又召见载漪,大加训斥。载漪道:“奴才前些时候曾经上奏老佛爷,请杀奕劻、荣禄、王文韶等人。如果将这几个汉奸先行正法,洋鬼子断了接济,那时使馆早已扫平,还有哪个敢来呢?”

    西太后怒道:“你闹到这般地步,还敢再来胡说八道!限你今晚想好法子阻住洋人入京,否则先割你的头,出去!”载漪不禁伸了下舌头,转身退出。

    这天晚上,各国联军已赶到京城外驻扎,用巨木搭成架子,在架子上摆放大炮,向城中发射,隆隆不绝。城内流弹纷飞,房屋多被击坏,人民多受重伤,号哭声震动天地。西太后在宁寿宫,也隐隐约约听见,心中很是不安。

    夜间她召见军机数次。大众面面相觑,不发一言。不久天明,炮声更紧,载澜匆匆入宫道:“老佛爷,洋鬼子来了。”西太后尚未搭话,刚毅又跑进来,报称:有兵马一大队,驻扎在天坛附近,想是从甘肃前来救援的,也许可以打退洋兵。

    西太后问道:“甘肃很远,难道会派人前来援助吗?”话音刚落,荣禄又进来道:“事已急了,请太后赶快拿主意!”

    西太后道:“刚毅说有兵马来援,屯驻天坛。”

    荣禄不等说完,就惊叫道:“那是俄国的哥萨克兵,如何认作回部!”

    西太后一听是敌非友,不禁着急道:“如何是好?”

    刚毅道:“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请老佛爷即刻出走。否则外国鬼子就要进来,那时想走也来不及了!”

    西太后忙道:“你快去预备车辆要紧!”刚毅应声出去。西太后又对荣禄道:“京城内外,统兵的大员难道都逃去了吗?”

    荣禄道:“马玉昆从北仓败回,现在负责防守京城。”

    西太后道:“你去传旨,叫他速选精兵千人,往颐和园候着,教他保护我们。”荣禄也遵旨去办。

    太后又连召军机大臣,叮嘱京内一切事情。到了夜半,还要召见军机,等了许久,只有王文韶、赵舒翘、刚毅三人入宫。西太后怒道:“他们到哪里去了?想都跑回家去了。丢下我娘儿不管,真好良心!”说着泪珠又流个不尽。

    王文韶奏慰道:“太后不必过悲,臣等尽愿随驾!”

    西太后感动道:“好!好!无论有什么事,你们总要跟着我走。但你年纪也大了,我不忍叫你受这辛苦,你随后赶来吧。”她又问刚毅道:“车辆已备好吗?”

    刚毅应声称:“是。”

    西太后吩咐道:“你与赵舒翘都会骑马,应该随着我走,沿路照顾,一刻不能离开。”两人都称:“遵旨”。西太后又道:“你们出去,明晨进宫愈早愈好。”二人同时回去。

    西太后令太监通知皇帝、皇后及嫔妃等人,自己则卧着养神。她刚要朦胧睡去,忽听一声怪响,不禁惊了一身冷汗,忙问侍女道:“何处来的怪声,莫非洋兵已入紫禁城了吗?”侍女道:“没有怪声,只有鸡叫声。”

    西太后催促道:“鸡声已唱,要天明了,快起来吧!”侍女们当即都爬起来,李莲英也随后进来。西太后起床盥洗毕,仍要李莲英替她梳头,并嘱咐道:“你给我梳个汉人发式,越快越好!”李莲英忙拿出梳子,随手挽成一个麻姑髻。

    西太后对镜自怜,含泪道:“谁料今天你落到这般田地!”她又对李莲英说:“时候已经不早了,快去叫皇帝出来吧!”

    时间不久,光绪帝带着后妃等人全都来到宁寿宫,请过早安。西太后垂泪道:“洋人就要进来了,我们逃命要紧,还是快快走吧!”

    光绪帝大哭道:“儿臣情愿殉国,请太后暂时出游!”

    西太后道:“殉国有什么好处?难道你想白白送掉性命吗?”

    光绪帝还在犹豫不决,西太后又大声道:“不必多想,随我走吧!”

    光绪帝皱着眉道:“这么多宫眷,我们如何走法?”

    西太后道:“我同你先到颐和园去,那里有卫兵守着,叫宫眷们陆续出来,到园内会合,我们就可以动身了。”

    光绪帝只好遵旨,回头对瑾妃道:“你的妹子还在三所。”

    西太后听她这么一说,大怒道:“你还记着这个狐媚子!”说完,她回头对崔太监说:“你快去找她来见我!”崔太监走后,西太后又对皇后说:“你去将宫中的金银财宝,都叫太监们搬到这里,深埋在院子里面,比较妥当。”皇后带着瑾妃也就出去了。

    此时,崔太监已经带着珍妃入宫。珍妃来到西太后面前,跪下请安。西太后阴沉着脸说:“洋兵来了,我本打算带你出宫,无奈世界不太平,土匪横行,拳民四起,你年纪尚轻,如果被坏人抓住,甚至因此被侮辱的话,那可怎么办呢?我看你倒不如去死,也落得干净。”

    珍妃的确是个奇女子,死到临头毫不畏惧,反而朗声道:“婢子死不足惜,但是皇上也应该留在京城。”

    西太后哪能容忍她再说下去,厉声呵斥道:“你说什么?”她转头吩咐崔太监道:“你带她出去,把她推到井里,然后再盖上一块巨石,好压得她永世不得翻身!”

    光绪帝听她这么一说,觉得好像晴空之中打了一个霹雳,连忙跪爬到西太后脚下苦苦求情,老佛爷大怒道:“起来,你还要替她讲情吗?连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还要庇护这个狐媚子,我今天偏要让她去死,好惩戒那些不孝的孩子,并教他们看看,羽毛稍稍丰满,便要啄他娘的眼睛,是什么下场!”

    崔太监将珍妃拖了出去。光绪帝目不忍睹,只听得一片娇啼送入耳中,模模糊糊地听着是“辞谢皇恩来世再见”八字。他心中不觉悲痛异常,忍不住呜咽起来。崔太监则扬扬自得,入宫复命,说已将珍妃推入宁寿宫外的大井里了。

    第八节

    文武百官皆无用,群臣难救大清朝

    女人就是女人,别管是十八还是八十,爱美的心都是不变的。西太后肚子里刚有些东西,就取了吴夫人的梳妆盒,叫李莲英替她梳理一番。

    一 逃之夭夭

    光绪二十六年七月二十一日早上,一缕阳光照在养心殿的金顶上。唯有鸽子们不知天地大变,站在金顶上依旧咕咕地叫着。

    八国联军的统帅,德国人瓦德西在一批随从、副官的陪同下,气宇轩昂地踏着汉白玉台阶走过来。

    他们走进了养心殿,瓦德西上下左右地观看,看着这雕梁画柱,高屋大堂,不禁一阵感叹。“漂亮极了!这就是他们皇帝办公的地方吗?”他问。

    “是的,元帅!”他的副官回答道。

    瓦德西径直走向御座,毫不客气地坐下,巡视左右。“怎么样?”他问。

    “当然很好!”副官说。

    “好!”瓦德西说,“既然是这样,那现在就该我们办公了,把他们的皇帝叫来。不,不,把他们管事的那个女王叫来。”

    他把慈禧太后按照欧洲人的习惯叫作女王。

    副官说:“元帅,他们的皇帝和女王,在我们进来之前都离开北京了。”

    “走了?”瓦德西想了想,“那就让他们政府里管事的人过来。”

    副官回答说:“元帅,我们已经尽了很大的努力,可是至今还是没找到他们的政府。”

    瓦德西没听懂,“什么?你再说一遍。”

    副官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意思。

    瓦德西还是没明白,“一个国家怎么会没有政府?”

    “我也是这个意思,可至少现在这个国家没有政府,这个国家现在已经全乱了,你谁也找不到了。”副官答道。

    瓦德西愤慨了:“那他们的政府呢?你现在让我跟谁说话!”

    再说西太后等人,坐着马车逃出内城,直奔德胜门。只见人山人海,拥挤得不可名状。车夫略略逗留,西太后不胜焦急。亏得刚毅、赵舒翘放马赶到,在前面开路,大车方得前行。沿途倒也没有洋人阻挡,一直飞驰到颐和园。

    满员恩铭正在园中当差,骤见有马车两辆,驰入园中。他正要派人询问,却有溥伦、溥俊下了车,赶到他面前相见。恩铭吃惊道:“何故坐着车?”

    溥俊童言无忌,开口答道:“洋鬼子入京,老佛爷慌得逃走了。”

    恩铭忙问道:“老佛爷现在哪里?”

    溥伦回头示意道:“那不是老佛爷吗?”恩铭顺着他的目光望将过去,只见一个汉人装扮的老太婆,身着一件蓝布夏衣,如乡间农妇一样。后面随着一人,却是黑纱衫,黑纱裤,仿佛家里死了人,他不禁诧异起来。仔细一瞧,方知真是西太后和光绪帝。

    恩铭忙抢前叩头。西太后着急道:“此刻不是行礼的时候。你快起来,命令侍从收拾园中宝物,火速送往热河,以免被洋鬼子劫去。”

    恩铭这才起立,西太后又道:“昨日马玉昆带兵来了没有?”

    恩铭答道:“他于昨晚到此,大约有精兵数百人,现在园右驻扎。只是他未曾说明慈驾到来,所以奴才没有事先出迎。”

    西太后道:“知道了,你去照办吧,不必在此待着。”恩铭奉命自去。刚毅、赵舒翘也下马入园,陪着太后、皇帝等人,到乐善堂稍坐。侍从献上茶点,西太后随饮随食,命光绪帝以下也都进食。不久,见皇后、瑾妃及李莲英等到来,然后又有端王载漪、庆王奕劻,肃王和贝子公爵数人一同赶到。

    西太后见该来的都到了,便命动身。当下由马玉昆带着各兵,前护后拥,向西进发。途中都是旷野,人迹稀少,遍地荒凉。前行了十里,已是晌午,后面又有几名大员赶到。西太后瞧着,却是军机大臣溥兴、吴汝梅和各部堂官数人,便问:“京中现在怎么样了?”

    溥兴答道:“奴才出京时,听说正阳、永定两门都被洋兵占去。这时也不知如何了!”

    西太后又自言自语道:“我们弃城出走,洋鬼子还没有察觉。可是一旦被他们知道,不是就要追来了吗?”想到这里,她就对马玉昆说:“你带着兵马缓缓跟着,让我们先行一步。估计前面不会有洋鬼子,你只要把后面截住,就万事大吉了。”马玉昆奉旨,便率兵站住,让西太后他们先过去。

    西太后等人又向前行了几十里,腹中已经开始打鼓。众人便想买些食物,可是放眼望去,却是一片旷野,无从去买。西太后对李莲英说:“我们长途跋涉,足足跑了好几十里,为什么茶店、饭馆却一家都没有?现在口也渴了,肚子也饿了,到什么地方才能找些茶点来?”

    李莲英答道:“等奴才下去查找,再回来复命。”说完就命车夫停下,自己下去。这样一来,一队约十几辆车子,便全都停下来。

    这里村庄虽少,过往行人倒还有一些。有几个下地的村民,见他们颇为陌生,又都停在路上,就好心过来问候。西太后不敢暴露身份,只好以避难相告,并问这些农夫:“这里是来往的阳关大道,为什么连卖吃的地方都没有?”

    村民道:“此地接近长城,本来就不太热闹。再加上又听说洋人打入京城,居民怕他们来这里骚扰,所以只要是稍微有些家业的都坐车逃走了。就连以前的几家小铺,也都关门大吉了。我们因为实在太穷,连跑路的盘缠都出不起,所以只能冒死留在这里。”

    西太后对他们的话也是深有感触,就点点头。此时,李莲英怀里抱着一个灰不溜丢的坛子,气喘吁吁地跑回来,递给太后道:“附近村子里没有食物,只找到一些凉茶,请老佛爷尝一尝。”

    西太后也是渴得急了,顾不上干净不干净,接过坛子,打开盖,捧起来就是一顿猛喝。虽然不知茶味如何,此时却入口甘甜,胜似琼浆玉液,之后又递给光绪帝。

    光绪帝一向有洁癖,接过一看,见坛口十分肮脏,其中的茶叶好像柴棒,茶水怎么看怎么像驴尿,便摇摇头又递给李莲英,口中叹息道:“这全都是托了拳匪的洪福。”

    西太后怕被外人听见,就连忙截住道:“休要胡言!”

    等李莲英把水送回去,西太后又命起程,车夫这下可不干了,都嚷嚷着说肚子饿。还是老佛爷耐着性子,好言相劝,他们这才勉强前进。等到日已薄暮,又派李莲英下车去寻找食物,仍然无处可以买到。

    李莲英一时急得没法,只得向村民道:“我们都是宫眷,逃难到此,一日没有茶饭,求你们接济一点,自然不吝重酬。”村民听他这么说,方才献上做熟的麦豆。大家饿得头晕,一时也顾不得体面,争着掬食,顷刻之间便吃得一干二净,简直比闹蝗灾都厉害。

    西太后擦擦嘴,问道:“时近黄昏,我们在何处可以投宿?”

    村民提议道:“此处有一座教堂,里面倒还宽敞,你们可以去借宿一晚。”西太后随手取出好几块银子,分发给众村民。众人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人,哪见过这样的巨款,无不欢跃,争着到教堂去收拾一番,于是西太后等人才算有了住宿之处。

    教堂中空空洞洞,只有一个砖炕,又无被褥等应用之物。西太后上炕暂时躺着小睡,光绪帝以下则坐在地上打盹,艰难的经历一晚痛苦的休息。

    翌日早起,买了些粗麦、粉粟、蔬菜等物。又到一家驼行,买了三乘驼轿,西太后自坐一乘,一乘给皇后,一乘给光绪帝及贝子溥伦,其余的人则仍乘骡车。

    众人再次起程,来到居庸关,延庆州知州秦奎良迎驾。延庆本是个穷苦地方,所献食品,没什么可口。西太后入乡随俗,就当是享受土特产了。

    临行时,秦奎良想替西太后等人换顶大轿,便命差役购办。可是各处采购,只找到蓝呢轿子一乘。没奈何只能奏明太后。西太后道:“也好。”就自己享用新轿子,其余人仍旧是驼轿。

    此后,一路行来,荒凉如故。

    直到二十四日,他们来到怀来县,才觉得有些喧闹。怀来县知县吴永,突然听说圣驾到,来不及穿着官服,慌忙间一身便服出来迎接,跪在大堂左首。县中百姓见县老爷如此狼狈,都拥入房内环视,不知来人是谁。吴永怕惊了圣驾,忙令差役前来驱逐。西太后倒也随和,下轿后,对吴永道:“这等朴实的乡民,不妨令他们来观看,没必要撵他们。”

    吴永便请西太后等人入后堂,家眷也来跪迎,西太后一概让他们免礼。当下西太后入住县太太的房间,皇后、瑾妃住少奶奶房,皇上住签押房。西太后在房中坐定,就连连拍着桌子对李莲英吆喝道:“快去,叫吴县官赶紧准备食物,我肚子已经饿得不行了!”

    李莲英传旨出去,吴县令惊慌得很,忙令厨子先备点心,送入上房。西太后看式样虽然粗糙,可是倒还干净,伸手拿起就吃,稍稍果腹。

    女人就是女人,别管是十八还是八十,爱美的心都是不变的。西太后肚子里刚有些东西,就取了吴夫人的梳妆盒,叫李莲英替她梳理一番。

    梳妆完毕,已到进膳时间,饭菜中倒也有燕窝鱼翅,虽不及宫中丰盛,可是比起途中的食物来,不啻于天壤之别。西太后等人饱食一餐,吴县令又亲手送上各种式样的新衣服。西太后大喜道:“好孩子,难为你办得周到,我一定要提拔你!”便叫李莲英传话给光绪帝,快写圣旨,升吴永为道员。吴永谢了西太后大恩,又出去向光绪帝谢恩。

    这时候,忽然有人来报:军机大臣王文韶到来。忙由吴永接入,觐见西太后,太后殷殷垂询,慰问途中苦状。

    王文韶道:“承老佛爷保佑。”

    西太后道:“我等路上已备尝艰苦,想来你也应如此。但是不知道京中现在究竟是什么样?我很是担忧呢!”

    王文韶道:“臣观察洋兵入京,并非一定要占夺京城。如果老佛爷能令亲贵回京议和,洋人可能就愿意停战了。”

    西太后点头道:“我也这么想。看来只好让奕劻去跑一趟了。”随后她就召庆亲王入内,嘱他回京,与各国联军议和。

    庆亲王好容易脱离虎口,自然不敢前往,奏称:奴才恐不胜任。

    西太后劝道:“从前咸丰年间,英法联军入都,有恭亲王奕主持和议,我们方得转危为安。现在恭亲王去世,众人之中便只有你能肩负这重任。为了国家,你必须勉为其难,不必再推托了。”庆亲王尚是支吾,西太后的眼泪又扑簌簌地落下。

    庆亲王只好硬着头皮,口称:“遵旨。”并请求西太后下诏怪罪自己,以此笼络洋人。当下在怀来县又住了一宿,便告别返京。

    二 议和艰难

    庆亲王回京和洋人和谈,洋人提出两个条件。第一要严惩凶手,第二要两宫回京。只有做到这两条,洋人才愿意和谈。

    这两条没法办。第一,凶手都是亲贵,如何惩治?第二,两宫回京后,岂不是任洋人摆布?

    慈禧不同意这两个条件,继续向西逃亡到西安。

    各国联军因为中国不同意他们的要求,仍然派兵西进,攻陷了保定,又进攻宣化。宣化知府惊慌万分,亏得总兵何永鳌,保荐了一个塞上福星、东方活佛,才使事情得以和平就绪。这人不是别人,就是道员赵敦和。赵敦和从前在江南,办理洋务,享誉中外。这时,他恰好也在北方,当下就被何总兵星夜调来。

    赵敦和一来,就单骑进入敌军,请求对方将城地保全,不要放纵兵队骚扰。洋兵一向仰慕赵敦和的大名,当即同意退兵。

    联军既然已答应退兵,就打算转攻他处,此时接到西太后电谕,表明已重惩罪魁:载漪革职,载勋、溥静、载莹同交宗人府囚禁;载濂革爵,载澜、英年降职调走;赵舒翘革职留任;毓贤发配边疆;董福祥也被革职,回甘肃原籍。

    联军统帅瓦德西,看过之后,因为纵容拳匪的亲王大臣无一正法,所以仍然不答应。庆亲王只得奏明西太后,再次请求重惩首恶。另外,他们还动员了一位天下无双的尤物,令她暗中设法,促成和议。

    这尤物是谁?就是前出使大臣洪钧的小妾,前名傅彩云,后来改叫赛金花。此人原籍姑苏,依靠着亲戚的帮助,到上海做了头牌妓女。她自小已是倾城之姿,等到论及婚嫁的时候,更是美艳照人,聪明绝顶。翰林院修撰洪钧回乡,路过申江,在烟花柳巷作平康游,一睹芳容,当时便爱不释手,就出重金将她买入家中做妾。后来他又带傅彩云前往都城,朝旨将他提升为侍郎,并命他出使英国。这一对比翼鸳鸯,竟然双双出海前往欧洲。

    到英国之后,傅彩云居然被当作是公使夫人,与洪钧一样得到觐见英皇的机会。英皇维多利亚是全球著名女杰,瞧见傅彩云风流妩媚,皮肤细腻,也惊为天下第一美艳,称她为东方美人,常令她出入皇宫,视作闺中密友。当时,傅彩云曾经和英国女皇共同摄影作为纪念,欧洲各国得到这张照片,都将此视作珍藏。

    谁知他们归国以后,不二年洪侍郎便因病去世。傅彩云寂寂寡欢,竟与她的男仆通奸,两人俨然一对夫妇,过着花天酒地的神仙日子。可是,普天之下没有一座金山是经得起挥霍的,时间不长,便把前夫的积蓄花个精光,积蓄一没,也就意味着好日子到头了。没办法,习惯了灯红酒绿的生活,傅彩云只好重操卖笑生涯的旧业,改名赛金花。

    等联军到来,她来不及避难,正在惊惶的时候,谁知美名在外,德帅瓦德西竟然送来请柬。霎时间落难名花,又成了德国人的最爱。

    八国联军入京之后,德国人因为驻华使臣被杀,就有意虐待京中官员,复仇泄愤。礼部尚书怀塔布、侍郎李昭伟、御史陈璧等人,全都成了苦力,要么被派去拉车,要么被迫运尸,要么被召担粪负石,稍有违背,立刻鞭子伺候。

    赛金花虽然做惯了皮肉生意,可是看见生灵涂炭,还是动了一片恻隐之心,婉言劝瓦帅代为请命。有时怀中娇语,有时枕畔轻哼,即使是威震全球,权倾八国的大元帅,到此也不得不俯首听从,严格军禁,保护京民。都中人士为明心迹,都按要求悬着顺民旗。甚至很多人称赞瓦帅的做法,哪里晓得他都是受教于中国美人呢?

    瓦德西白天管着无数军士,夜间却拥着半老徐娘,鱼水情深。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李鸿章也听到这个消息,就与庆亲王奕劻商量,通过内线与赛金花接洽,教她暗中调停。赛金花虽然只是个妓女,却颇具爱国心肠,在温柔之间便怂恿瓦帅与清廷议和。

    瓦帅虽然握着全权,究竟事关重大,必须要与其他七国统帅商量,众口一词,才好议和。他一面照会庆亲王、李鸿章,准许立即停战;一面与七国政府及驻京公使商量,格外周旋。最后,终于达成共识,两宫回京的事不妨稍缓,只是严惩罪魁一条,总要狠狠地办一下子,才有和平可言。

    于是庆亲王再次申奏,西太后也顾不得什么,不得不再行加重。下谕道:将载漪、载澜均发往新疆,永远监禁,载勋赐自尽,毓贤正法,英年、赵舒翘斩监候,刚毅追夺原官,徐桐、李秉衡撤销恤典,并一概革职。

    当下由李鸿章转告瓦德西,瓦德西又集众会议。大众尚嫌发落过轻,李鸿章便答应就此事再做申报,只是为了表示诚意,请八国先拟出和议大纲。瓦德西倒没什么意见,反正早晚要有个说法。

    过了数日,他方才将和议约稿录出。其中共列十数款,由庆、李两大臣逐条研究,发现条条都是不便同意的,可是敌直我曲,敌强我弱,敌众我寡,他们势难坚持到底,因此只得把最相关利害的约文驳了回去。可是,此时的洋鬼子占尽先机,哪里还会同你讲理呢?他们自然大言无忌,定要照原约施行。

    庆亲王在洋人眼里根本没有什么,明知言不足重,竟把这副重担子全交给李鸿章。李鸿章推卸不了责任,没奈何提起精神,与外人仔细交涉。谈论了好几月,听过若干讽刺,看过若干脸面,才磋定议和大纲十二章。节录如下:

    一、德国公使被杀,由中国派亲王专使谢罪,并于被害处竖立纪念碑。

    二、肇祸诸人由各公使指出,严惩不贷。其杀虐各国人民之各城镇,停止文武考试五年。

    三、日本书记官被杀,中国须用优荣之典,致谢日本政府。

    四、各国人民坟墓,有被污渎发掘之处,由中国建立谒碑。

    五、军火及专为制造军火材料,公禁入口二年。

    六、中国允赔偿各国公私损失,计四百五十兆银两,分三十九年偿清。年息四厘,如期当本息两清。

    七、划使馆附近地界,驻兵保卫,界内不许华人杂居。

    八、大沽炮台削平。

    九、由京师至海道,择要屯驻西共。

    十、华民此后如有肇乱情事,立罪该地方长官,不得借端开脱。并张贴永禁军民仇外之谕。

    十一、修改通商行船条约。

    十二、改总理各国事务衙门事权。

    大纲已定,即由两全权大臣飞奏两宫所在地。西太后不能不允,而且见条约中没有关系自己的明文,心中也已放宽一半,就下旨照准。

    庆、李接旨后,就答复瓦德西,要求约期撤兵。瓦德西也是满口答应。

    没多久,眼见着凶手被严惩,八国联军都撤了回去,西太后这才结束自己的逃亡生涯,重回紫禁城。

    第九节

    光绪帝形同囚徒,西太后天生贪玩

    大体来说,爱美观念对于女性的确要比较浓厚些、普遍些,因此文人对于花也就格外的爱惜,格外的善于欣赏,尤其是这位太后,除掉权势发财之外,花卉也许就是她最宝贵的嗜好品了。虽还不曾够上“花痴”的资格,然而却已迷得很深!

    一 行尸走肉

    可怜的皇帝,因为一次不成功的政变,被太后夺去了所有的权柄,使他在实际上降为一个幽禁深宫的政治犯。他的年纪大概是正在三十和三十五之间,不过他的面貌很带些稚气,看去还像是一个二十三四岁的青年。

    他的生身母亲,慈禧太后的同胞姊妹,他的父亲便是咸丰皇帝——慈禧之夫的兄弟。光绪出世后不到几年工夫,他的母亲便死了;从此,就给太后收做干儿子。所以他们母子之间,原是很少有真正的感情的,即使没有那次戊戌政变,太后也不会允许他长此大权独揽的。

    到了后来,差不多只有那些关于祭祀或举行什么典礼的谕旨,才是朝臣们受了太后的旨意,用光绪的名义所颁发的,其余一切稍有关系的,便全是由太后直接颁发。

    光绪的妻子——隆裕,在那个时候,便是所谓“皇后”。她老人家的父亲唤做“桂公爷”,就是太后的兄弟,当然也就是光绪生身之母的兄弟。所以光绪和隆裕两个人,在事实上原是姑表兄妹。虽然如此,他们中间却并无什么真正的爱情可言。本来,从前男女的婚姻问题都是由父母代为决定的,双方全像瞎子一般地听凭家人掇弄着,因此家庭间往往会有不幸的事情发生。光绪虽然贵为一国之君,但也跳不出这种束缚,所以后来弄得他和隆裕两个人,不但毫无情爱,简直彼此都在怨恨着、切齿着,像仇敌一样!

    在光绪的一生中,他所真正爱过的女人只有一个,便是珍妃。可是珍妃在庚子年间的时候,已被那些太监们丢在神武门东角井中去了。因为他们觉得珍妃是宫里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不值得辛辛苦苦地拖着她一起逃往西安去,便爽快地把她断送了。当然,太监们要是不奉什么人的暗示,也绝不敢这样胆大妄为的,那么这暗示又是谁所发的呢?不是别人,便是西太后!

    珍妃一死,光绪的内心上所受的痛苦,自然是深切到了极点,他所仅有的幸福,仅有的快乐,从此是完全消灭了!可是他终究还是一个皇帝,又不能像平民一样地轻易自杀、轻易出走,他只能独自暗暗伤心流泪而已。

    珍妃还有一个同胞的姊妹,也是嫁给光绪做妃子的,唤做瑾妃。自珍妃被害之后,光绪便格外地爱惜她了;他觉得只有在她那里,还可以得到一些心灵上的慰藉。

    太后对于光绪既是这样的冷漠无情,可是去哪儿都要带着他。这中间的缘故,便是太后对于他不信任,唯恐他在脱离了她的监视之后,再有什么不良的企图;所以太后无论到什么地方去,总是很不放心,非得把这一个特殊的政治犯带着同走不可。

    也许她也相信光绪此刻确已没有什么野心了,但是她还担心那些朝臣中或者再会有六君子那样的人,在她离京的时候,乘机而出煽惑光绪,劝他利用外力,再把太后的政权夺去,这一顾虑当然是很有几分可能的。而太后的脾气,偏又是特别的喜欢弄权。虽然她已经贵为太后,一切享用无不远出别人之上,可是并不满足,她觉得尚无实在的政权在她自己的手掌中把握着,所有的荣华富贵,便一齐等于零。因此她不惜冒了绝大的危险,不顾各方的诽谤,拼性舍命地紧握着她的政权。

    同时,在光绪那一方面,他倒十二分的达观,因为他认识得非常的真切,他知道在这样的环境之下,自己要希望执政,真如大海捞针一般的不可能;至少限度,在太后活着的时候,他不用想再做一个舒舒服服的真皇帝了。所以他倒并不悲伤。他把自己的遭遇一概付之于命运,这样一想通,他的精神上竟愉快得多了。就像上一次到奉天去玩,他虽然明知是太后存心要监视他,但他只当是自己有兴想出去游玩,一路上凭着车窗,恣意地赏览野景。

    待到每一次列车停止的时候,随行这些人除掉少数须留着服侍太后外,其余的都可以走下车去随便闲逛,这时,光绪也往往跳下来,跟众人在一起走动。他的身材很短小,脸上还带着几分稚气,但并不骄傲,说话也很畅达动听。他对这些女官,都看得像朋友一样。

    “要是在事实上我是一个真正的国君的话,”有一次,他很兴奋地向德龄说道,“能够像老佛爷一样的有权统治全国,那我第一步就要照着你所讲给我听的那些外国的君主或元首的办法,上全世界去走一圈。”

    真的,相信如果太后能够允许他的话,他一定会永远不想回去。因为他回去之后,便只能终年地关在紫禁城里或颐和园里,而在这两处等于监狱式的区域以内,他还是不能自由行动。说明白一些,他简直比那些地位较高的太监都不如,而他所说的话,无论是命令别人,或督责别人,也往往没有什么效力,较之那几个给太后所宠信的女官,真是相差太远了!所以他只要一想到这些情形,一想到回去,他的一双眸子里便立刻会现出一种黯淡的神情来。

    虽然在事实上,他已经是一个被废的皇帝了,他像是终年坐在愁城里一样,但是宫里头的那些繁文缛礼,偏又放不过他。太后的意思,只是想强迫着他做一个十足的傀儡皇帝了!譬如像吃饭这件事,他每餐也得享受那一百碗多得没有意思的菜,而且这一百碗菜全是跟太后所吃的相同的,不管他的口味如何,从来不能换掉的,因为他的菜是跟太后的一起煮的,他自己当然不能随便做主或挑选了!

    尤其难堪的是他每餐也得独自一个人,冷清清地吃喝着,他的妻妾隆裕和瑾妃两个人,必须到太后那里去侍候,待太后餐毕之后,就和其他伺候的人一起走上去,吃太后所吃剩的菜,于是她们便难得有跟光绪同桌进餐的机会了!

    可怜的光绪,他所处的境地简直比一个寻常的百姓更痛苦。有时候,他只能勉强做一些比较有趣的事情,逗逗自己,从泪眼中迸出一丝笑意来。但是他对于皇太后真是害怕极了,他只能时时刻刻留心,不让自己有半点儿足以使太后不欢的举动出来。不仅是行动上必须十分留心,便是他说一句话,也得再三考虑;因为他永远是不得自由的,他无论跟谁说话,总有几个太监在不很远的地方倾听着,只要他有什么怨恨的话或不很正经的话说出来,他们就会立即前去告诉太后。到晚上他睡的时候,还是有人窃听着,他们都希望能够多听到几句,好去向太后献功。

    为着这种监视,所以光绪连说笑话的自由也几乎被剥夺了!尤其是在上次去奉天游玩的火车上,因为地方太狭窄,他所受的监视也在无形中变得格外严密起来。他的旅行兴趣,更因此而大减,甚至会使他发生马上回京之想。理由是在宫中或颐和园内,他偶然还可以得到几分钟的自由,这短短的四五分钟的空隙对于他真比什么都宝贵。

    可怜的光绪,在名义上他是一个皇帝,但他是如何的孤寂悲伤啊!他只能从这样幼稚不足道的玩笑之中,找到一些快乐,更是何等的凄惨!除却这种无聊的玩笑以外,他不用想再找到什么快乐,他心里头所爱做的事情,偏不能做,不爱做的事情,却偏要他做。总之,无论到什么地方去,他始终是一个囚犯的身份!

    二 闲情逸趣

    老佛爷闲得没事的时候,就会想点法子让自己乐一乐。因为有钱有时间,所以她有很多的闲情逸趣。

    一天,光绪帝入内请安。西太后问道:“万牲园不知怎么样了?我打算亲自去看看,明日你随我前往。”光绪帝自然遵旨。

    第二天,光绪帝陪着西太后游幸万牲园,后妃宫眷们一同随驾前往,侍卫太监差不多有数百名。此园在西直门外,旧名三贝子花园。后来因为各使臣任满回国,大多采购奇禽异兽,进献老佛爷,由于宫中无处喂养,便借这园内一用,所以叫作万牲园。此园方圆约有十里,诸如狮、象、虎、豹等类,多用铁栅为栏,把它关押住,早晚令人饲养,经费则由内务府拨给。各大臣因为太后好奇,便逐年有所贡献,因此园中的禽兽也越集越多。其他如海马、文犀、怪鳄、大蟒、猕猴等类,无不搜集;还有各种名花瑶草,也都一一移植过来,这样一来,园中便分作动物园、植物园。自新政举行后,注重实业,又将植物园改名作为农事试验场,招集官民子弟学习农事。并命商人也自由入园设立商铺。平时除了太后入园的日子禁止闲人外,其他时间一任国民进入游览。所以都中人士往来园中,倒也络绎不绝。

    园内也有楼、台、亭、榭。最高楼约有数丈,名叫畅观楼,听说是西太后命名的。畅观楼附近,有自在庄、幽风堂等。所有题额,也都是由西太后御笔亲题。园中的各处建筑,虽然不及颐和园中的富丽堂皇,规模却也宏伟,陈设很是雅致。宫人又在园中凿成一河,设有画舫,可以代步。北人大多乘轿,很少坐船,所以游人到这里,都喜欢乘舟划船,游行一周。

    西太后等人来到万牲园,就由管园子的满员跪迎慈驾。入门之后,西太后便命众轿夫停下,随即下轿步行。光绪帝也下了轿,跟随着太后。所有宫眷人等,已早早在园门外下轿走进来。大众都簇拥着太后登堂。太后稍坐,由园中总管跪奉茶点。太后随意吃了一些,就照常例散给众人。然后起座道:“我们先去动物园。”

    当下令园中总管带领着,信步前进。猛听得一声兽吼,仿佛与雷声相似。西太后也为之一惊,对园子总管道:“这不是狮吼吗?”园总管应声称是。

    西太后道:“我们先去看狮子吧!”园总管就在前面把她们带到狮笼旁边。但见狮子刚刚发过威,正大踏步往回走,脖子上的长毛竖作一团,张着大口,滴着馋涎。西太后回头对宫眷说道:“这个猛兽,的确是可怕,怪不得都叫它作兽中之王!”宫眷相继称“是”。

    西太后又说道:“从前中国画师所画的狮子形状,都是全身有毛。我看现在这狮子并不是那种样子,所以说百闻不如一见。”宫眷们又都应着“是”字。西太后见德龄在其中,便问她道:“你在法国时,有没有看见过狮子?”

    德龄答道:“也是少见。”

    西太后道:“这狮子是从非洲进来的。欧亚两洲想是很少有的呢!”德龄附和道:“非洲地近热带,所以猛兽在全世界最多。”

    西太后点了点头。再向前走,沿途有豹、有象。豹纹驳杂,最是漂亮,象是灰色,鼻子很长,两牙外露,体态庞大,却喜食瓜果。等看到虎栏,其中有大小二虎,趴在地上睡着。

    西太后问道:“这虎很是瘦弱,难道是月粮不足吗?”

    看守的人跪在地上奏道:“虎喜食肉。每天喂它,所用不足一饱,所以形容瘦削!”

    西太后很不满意这个答案,道:“谁叫你克扣虎狼?”

    看守的又上奏道:“并非小人克扣虎狼,的确是虎不足食。”

    西太后怒道:“胡说!既然它不足食,你为什么不增加肉食?”她又对看园总管道:“这虎一定要喂饱,不能把它饿死。如果真的死了,就要看守的人偿命。”园子总管连忙点头。又巡视过去,见有形体奇异的马儿两匹,一匹是脖子上多一只脚,叫作五足马;另一匹是满身五色,形似柳条纹,叫作文马。

    西太后问道:“这两匹马很是奇异,我一时失记,不知是从哪里采来的?”见众人不答,她便问园子总管道:“你可知这两匹马的来历吗?”

    园子总管饱食终日,显然对这些畜生并不了解,见问到自己,急忙跪在地上,半天不能说出一句话。

    西太后笑道:“你可真是得鱼忘筌,只知道看物体,却不知道物名呢!”她又转过头问看守吏,竟然也是茫然无知。西太后怪道:“你们都与牛马相类,怪不得不懂动物学。”

    德龄听她这么说,恐怕被提问,不便妄对,暗自捏了一把汗。幸亏西太后只管前行,看过了许多猴子,有蓝面的、有红面的、有黄面的。又有许多老鼠,形色也是不一。还有鳄鱼两尾,大蟒一条。鳄鱼是在水窖中,蟒则有铁笼,所以不能肆毒。其余如野熊、猩猩等类,都是世所罕睹。缓缓走过去,又听得鸣声上下,音韵铿锵,原来有无数怪鸟聚集一处,四面用铁网罩住,形状个个不同。那些鹦哥、百舌等,或系在架上,或置于笼中,彩羽翩跹,美丽动人。西太后目不暇接,口中说道:“这些都非凡鸟,可惜没有凤凰。”她随后又对光绪帝道:“我们到植物园去吧!”

    大体地讲,爱美观念对于女性的确要比较浓厚些、普遍些,因此文人对于花也就格外的爱惜,格外的善于欣赏,尤其是这位太后,除掉权势发财之外,花卉也许就是她最宝贵的嗜好品了。虽还不曾够上“花痴”的资格,然而却已迷得很深!

    在皇宫的上苑内,各式各样的奇花异草真不知有多少种类收集着,凡可以索到或买到的花种,总得设法去弄了来,好在宫内另有一部分太监是专门在执行着园丁职务的,他们所具有的园艺常识也很广博,无论哪一种花木都能很周到地给太后栽培着,都极适宜地发育起来了。何况太后自己还要三天两天的走往各处去视察,更不容他们有偷懒或疏忽的余地!

    逢到兴致好的时候,太后还欢喜亲自夹着一柄小小的金剪刀,亲自走入花圃中去学做园丁。当然挖泥挑水的工作她是绝对不会尝试的,她只是想帮着捉捉虫、浇浇水。偶尔瞧见有一枝花梗上蓓蕾长得太多了,唯恐花朵开得太小的缘故,便拣那些未长成的蓓蕾酌量剪掉些,这是太后本人也通晓园艺常识的表现。

    有一天的深夜,外面突然下起雨来,粗大的雨点,一阵紧似一阵地在各处宫殿的屋脊上跳着、响着,终于把太后在睡梦中惊醒了。

    “啊!不好了!我们那些才长成的菊花怎样经得起如此大的雨呢?”她很急迫地在枕上喊着:“这雨一定要把它们一起打坏了!谁在这里值夜?快去通知那些太监们!”

    这一夜,恰好是轮到德龄在太后寝宫内值夜,每逢值夜的日子,女官们照例都是不敢睡熟的,所以太后一说话,德龄就打地上站起来了。待她的话才说完,德龄就赶紧跑出去。那些值夜的太监却并不敢走进里面来,都在外边廊下站着,或蹲着,有的也像女官们一样直僵僵地靠在墙上打盹。德龄便向一个正醒着的太监说道:

    “老佛爷有旨,要你们马上赶到园里边去,立刻把那些管种花的人唤起来,冒着雨去把那些新长成的菊秧一起用芦席盖好,不准让大雨将它们打坏!”

    那太监听了德龄的话,怎敢迟疑,便冒着雨没命地奔出去。

    隔了十分钟模样,他又急急忙忙地奔回来了。

    “他们已早就用芦席把那些菊秧全盖着了!”这是他带回来的一个令西太后满意的报告。

    原来那些当着园丁职务的太监,也深知太后是非常爱惜她的花木的,而且凭着他们的经验,更无须叮咛地已知道那些初长成的菊秧是万万经不起大雨的,所以不待通知,早就自动地给它们盖上芦席了。

    第十节

    老佛爷驾鹤西游,大清朝气数已尽

    众人还以为她从此归天,没想到她竟然又睁开眼睛向四面看。见奕劻、载沣在身旁,便下谕道:“我临朝三次,实在是出于不得已。自我以后,大清朝绝对不能再由女人来掌权。”

    说完之后,她的双眼重新闭上,时间不长鼻息沉寂,面色转变,一位独领风骚的老太后,终于飘飘而去。

    一 身染疾病

    因为昨天晚上,太后游湖游得太辛苦了,再加受了一些寒,身子便感觉不快起来,并带些咳嗽。当她不舒服的时候,她的脾气总是非常暴躁的。

    所以,每逢太后病了之后,女官们便十分担心,时刻不敢忘记她们已在她老人家的手掌之下生存着、呼吸着了,只要她老人家偶一动念,就可随时停止她们的生存,闭塞她们的呼吸。

    李莲英一知道老佛爷的身子有些不快,立刻打发人去把那些御医们召进来了。

    不到三四分钟,就有四位太医院的老爷,鱼贯着走进来。太后是斜靠在一个比较低的御座上,依旧不住地咳嗽,但体态还是很庄严,接受着这四位御医的朝参。本来寻常人诊病,医生们第一步总得先瞧一瞧病人的容色;然而这四位御医哪里敢向太后平视呢?他们是始终不敢抬起头来的。那么这个病将怎样诊法呢?

    只有省略了望气色的一步,直接按脉了,这时太后的御座的两边,已设下了两张小小的方几。几上铺着一重软垫,待到那四位御医恭恭敬敬地磕足了九个头之后,太后便吩咐另外两个女官,把她的两个衣袖卷起了一半,让自己仍在中间的御座上端坐着,而把她的左右两臂,分搁在两边的小几上。于是那四位御医便膝行而前,一直行近到那两张小几边去;同时又有两位女官用两方很薄的绢帕把太后的手臂覆住了,四位御医便分着两边,每一边各两人,十分谨慎地伸出手来,用指尖隔着绢帕,静静地为太后按脉。

    隔了半晌,左右两边的御医便又悄悄地互相对调了过去。但他们是始终不敢向太后偷觑一眼的,尽管在事实上他们知道应该瞧瞧病人的舌苔,或者太后自己也不致拒绝,但他们总是很谨慎的,哪里敢冒冒失失地要求瞧瞧太后的舌头呢?他们并且竭力地要闪避太后的视线,就是在按脉的时候,也故意把头侧过一些,像是很害羞的样子。

    他们就是这样静悄悄地跪着,手指按在有绢帕覆着的手腕上,足足费了四五十分钟模样。

    最后,那四位御医的按脉工程也完毕了,差不多在同一个时候,爬了起来,又照例向太后磕了头,便蹑手蹑足地走出这一间寝宫去了。

    御医走进一座和太后的寝宫相毗连的偏殿。那里已预先设下了四副很小很矮的桌椅,桌上有笔砚纸张,那四位御医便各自占据了一副座头,恭恭敬敬地坐了下去。先是各人默默地写着一套脉案,这套脉案写完,才互相讨论起来,各自发表着自己的见解,结果四个人无一相同。这当然是不行的!四个人便各自尽力让步,商定了一个协议,同时毁去了先写的一套脉案,换上一套大致相同的语句。太后的病情,便像这样的揣摩讨论而决定了!

    李莲英捧着药方,回到太后那里去交差。这时太后差人去召来了一个对于中国的各种药物素有研究的老太监,另外又召了一个司书的太监,并打发两个在值的女官去把她的书室内所藏着的几册专讲药物学及药物功用的书,如《本草纲目》之类取了出来,待药方一送到她手内,她就急急地逐一翻看,但见她忽而皱皱眉,忽而摇摇头,忽而微笑,忽而呻吟,像是对于这药方持怀疑的样子。

    “这一样是我们女人最不欢喜的,为什么写上啦?”太后用手指着一种药名,批评着。

    “这一样又是没有什么价值的,这一样是很普通的,谁都知道是用来提神的,我们也不要用它!再瞧这一样,不知道做什么用的?”

    那个对于中国各种药物素有研究的老太监,便探起头来,随着太后的手指看去,幸而他的眼光还不差,一看就把字画看清楚了,便立即翻开了一本药书来答道:“这是凉血用的!”

    “好啊!”太后听了,便点点头答道:“这一样是可以用的,把它记下来吧!再瞧这一样又是什么意思啊?”

    “这一样是可以清醒人的头脑的,太后。”

    太后听他这样说了,再瞧药书上也是一样的写法,便又点点头,向那司书的太监挥一挥手,命他再把这一样药也记了下来。

    就这样,西太后根据御医开的药方,自己重新开了一个药方,并让李莲英按这个药方去抓药。

    李莲英带着那四个御医,走到了另外一所偏殿中去。这个偏殿的四面墙壁上,钉着一行行的木架子,而在每一行木架子上,便排列着无数的白色的和蓝色的磁坛。每个坛都有盖子盖着,坛的外面,又用一小方的红纸标明着坛内所藏医品的名字,以便检取。所以这一间大殿上所藏的药品,真不下五六百种,大概是齐全了,只有几种非用新鲜不可的才让外面的药铺子供给。

    那四位御医接了这一张新药方之后,虽然心上都未必赞同,但他们怎敢和太后执拗呢?少不得依着她,一件一件地配将起来。虽然他们四位既然都是年事很高的老医生,和这些药坛相处得极久而极熟了,可是他们在配药的时候,还是像生手那样的迟慢,必须再三端详了才敢把药取出来。据说这也是他们谨慎行事,不肯苟且的缘故。每一样药物取出来之后,还得用一架小天平仔仔细细地秤出相当的分量来,然后再用红纸包成一个个的小包,给一个小太监捧着;及至药全包好,他们便随着李总管一起回到太后的宫中来。

    此时那一间惯常烹茶煮水的后殿里,已另外生旺了一座小小的炉子,上面搁着一个银制的药罐,在专候制药了。靠近这炉子的一张桌子上,安着一柄小小的玉碗,有一个金制的托衬着,特地从太后自己常用的几副茶具内挑出来的,以备盛着药给她老人家去喝。在这同一张桌子上,远远地离着那玉碗,另有四柄白色或蓝色的磁杯,很齐整地排列着。

    那四位御医进来之后,便一起拥上那小炉子边去,十分严肃地取过一包包的药来,在八只眼睛的监视之下,将它们逐一解开,投入银罐中去,这时候那罐内已盛着大半罐的清水了。药投好,便正式煮起来了。太后服的药,自然又有特别考究的煮法;在煮的时候,那四位御医还得在炉旁候着,待到罐里的水煮得快沸了,便立即由他们中间的一位把它从火上移开,搁在地下,让它慢慢地冷却,约莫冷到十分钟模样,便再放到炉子上去,煮到将沸了,再取下,这样反复三次。

    现在就得用一个银制的滤器来滤药汁了。那四位御医还是很严肃地从事着,这服药的气味倒还并不十分难闻,但当他们在滤的时候,李莲英已忍不住要掩鼻了。

    因为那滤器的网眼做得还不怎样精细的缘故,第一次滤过之后,仍有少许药渣留在药汁内,这当然是不能送去给太后喝的,于是他们便三番五次地滤着,直滤到完全没有渣滓了,才敢倾入太后的玉碗中去。可是药汁实在太多!——而且是特地多煮的——他们便把那四个磁杯也一起注满了,也许有人不禁惊疑还有谁要喝这个药啊?

    一切都准备好了,便有人去奏明了太后,不一会儿。这人又带着太后的懿旨退出来了,吩咐那四位御医一起再进她老人家的便殿中去。于是就由李莲英端着太后的那柄玉碗在前引领,四位御医捧着那四柄磁杯跟在后面。

    到了太后的面前,四位御医先磕一套头,然后齐整地把磁杯凑到各人的嘴唇上,仰起脖子,一饮而尽。他们的脸上,简直一点儿表情都没有,这股勇气倒着实可以佩服!

    一个没有病的人而强迫他和有病的人一起服药,这未免是太专制些了!而且一个好好的人无端喝了这一杯药,就不会引起什么反应吗?其实这种不合人情的章程,已是几百年前遗下来的了,并非是太后所特创的,它的用意是要防范那些当御医的人受了贿赂,在药中加上什么毒物,企图暗杀皇上或太后。像这样先命他们自己当面喝过了,便可不用再害怕。好在这些医生当退出去之后,尽可自己另外喝些药,以维持他们本身的健康。

    虽然太后已是司空见惯了,但眼看那四位御医如此干脆利落地把药喝下去,也险些失声大笑了。

    “这不是太诧异啦!他们喝得怪爽利的,倒像是这药全没苦味的样儿。”老佛爷捧着那个玉碗,仿佛打趣似地笑道:“然而我可不相信,这药哪里会有不苦的道理?”

    可是她话虽这样说,毕竟也就举起玉碗来一口气把药汁喝下去了。

    太后的药已服好,御医们已退出,宫内的空气居然也像镇静了几分,大家都希望太后的病早些好起来。

    二 母子双亡

    西太后的病一点不见好,而且还犯了痢疾。但她平素特别好胜,而且自以为身体坚强,就不以为意,仍照常视事。过了两三天,痢疾如故。召医服药,并未见效。

    老年人最忌痢疾。本来鸦片也可以疗泻,偏偏西太后平日加倍服用,现在做药也是不灵。泻了一星期,把个丰容广额的太后,也变作瘦骨嶙峋的病号了。

    一日晚间,不知听了谁人的谗言,她又大加震怒。宫眷们不敢过问,只有李莲英默探消息,从旁解劝。西太后愤愤道:“那不孝的儿子,听说我得了痢疾,竟然面有喜色。这真是始终不变的逆肠。我虽然病了,也不至于死在他前面,他是痴心梦想。”

    李莲英听她这么说,料知是说光绪帝,只好默不做声。

    第二天西太后就爬不起来了。

    光绪帝久不视朝,西太后现在也难登殿,亲王大臣等未免担心,特意呈上佛像一尊,奏称可以镇压不祥,应速送到太后万年吉地,以冀慈寿日增云云。西太后本来信佛,一听很是欣慰。为这一喜,连病都减了数分。

    第二天早晨老佛爷复出临朝,召见大臣如常。她命庆亲王奕劻,速将佛像送往陵寝,敬谨安置。奕劻犹豫不决。西太后问他为什么迟疑?

    奕劻直接奏道:“慈躬现在违和,皇上也曾抱恙。如何是好?”

    西太后道:“这几天内,我未必就会死。我现在已觉得好些了,无论怎样,你照我的话办理就是。”奕劻不便再说,才捧了佛像,即日前往普陀峪,放到西太后寿宫里去了。

    又过了几天,西太后复召医生四人,为光绪帝诊病。彼此悉心参酌,拟定一方,不料喝下去后,病竟加重。西太后也在这天夜间,泻了好几次。

    第二天天明,亲王、大臣等入朝,只见禁门里面添着兵卫,严查出入,紧张非常。大家不胜诧异。时间不长,有几个太监出来,亲王、大臣等忙过去打探消息,据言出去净发。

    亲王大臣惊问道:“宫中有什么事情?”

    太监悄声道:“两宫病重了,皇上更是不得了。今日肯定不能登朝了。”亲王、大臣等将信将疑,姑且进入朝房静候消息。一碗茶工夫,果然宫里传旨辍朝。大众商议道:“如果有意外变故,哪个敢担重任?看来不如电达庆亲王,请他火速返京,好决大计。”商议既定,立即拟定电码,令人发电,大众这才分道归去。

    候到次日,幸好没有什么噩耗。等到午牌时候,庆亲王奕劻已经赶到,众大臣忙去接着,便和他谈起宫中状况,不知吉凶究竟。

    庆亲王道:“待我入宫,自有消息。”

    庆亲王进去约一小时,即由内监传出懿旨,宣召醇亲王载沣,暨军机大臣袁世凯、张之洞、鹿传霖、世续等入见。载沣他们奉命赶到宁寿宫,见西太后已登上宝座,庆亲王奕劻在旁边伺候着。大家跪请慈安。

    西太后朗声道:“我看皇帝的病已大渐了。现时只好照皇帝即位的上疏,为同治皇帝立嗣。我意中已是有人了,但想跟你们商量,看你们是否同意?”

    庆亲王跪奏道:“溥伦年龄最长,而且是宣宗成皇帝长支传下,理应嗣立。”西太后只是摇头。

    庆亲王又奏道:“其次莫如恭亲王溥伟。”西太后仍然摇头不答。

    载沣忙叩头道:“溥仪年仅四龄,不足胜任。恳请老祖宗另择亲贤。”

    西太后沉着脸道:“我意已定,不必另择。”她又问军机大臣道:“你等以为是否合适?”袁世凯等人知道根本没有回旋余地,就唯唯遵旨。西太后复谕载沣道:“溥仪年幼,你可为监国摄政王。我大清当初也曾有摄政王仪制,不妨援行。”

    载沣不敢再辞,方才磕头谢恩。西太后又对庆亲王说道:“你去报与皇上知道。”庆亲王奉命去办。西太后又令军机大臣拟旨,立溥仪为大阿哥,醇亲王载沣监国,当日颁发。并命载澄送溥仪,连夜入宫。大家叩头告退。

    此时,庆亲王已来到瀛台,由老太监带入,趋近御榻前。只见光绪帝沉沉睡着,面目黯淡无光,呼吸之间,只觉出气多,进气少,寝侧也没有什么嫔妃,连皇后也不曾服待着。庆亲王瞧着这种凄凉的情形,也不禁凄然垂泪。

    光绪帝与皇后,本来就不怎么和睦。戊戌后因为皇帝困居瀛台,皇后又受了西太后嘱咐,居了监察位置,督责皇帝,两下里越觉隔阂。某日帝后争论起来,闹动光绪帝性子,揪着皇后发髻,竟要下手动蛮。亏得太监们从旁边排解,他方才罢休。

    撕扯之中,皇后的玉簪儿已坠地敲碎。此物是乾隆朝遗物,光彩莹莹,实在是稀世奇宝。无端敲断,皇后自然痛心异常,竟然跑到西太后跟前哭诉。西太后就教她移居别室,以免再怄气。

    从此帝后几乎离异。就是光绪帝得病,皇后也不怎么顾着。何况太后也同时抱恙,她自然陪着太后要紧。

    庆亲王越看越伤心,竟然哭泣有声。没想到把光绪帝猛然惊醒,睁起双眼,向庆亲王瞧着。庆亲王忙向前请安,光绪帝气喘吁吁道:“难得你来看我,我病已不起了。”说了两句,喉中已是哽咽,扑簌簌地流下泪来。

    庆亲王勉强劝慰。光绪帝喘匀了气,又道:“寡人年将四十,后嗣尚虚,打算请太后另立嗣子,仰承宗室。”庆亲王见说到这里,才述及立溥仪的事。

    光绪帝道:“时事多艰,何不选择年长的为君?但是太后有命却不可违。”

    庆亲王道:“已命醇亲王载沣为摄政王了!”

    光绪帝这才稍有喜色道:“这也很好。那我就放心了。”

    此话说完,眼光开始散淡,渐渐地就没了气息。

    太后听说皇帝已经驾崩,就召庆亲王奕劻等人入内,草拟遗诏,内容大略是说:朕躬气血素弱,自去秋不豫,医治罔效。阴阳俱亏,以致弥留。兹奉皇太后懿旨,以摄政王载沣子溥仪入承大统,为嗣皇帝,等等。

    遗诏拟定后,呈上慈览。西太后也不多问,随命颁发。只是庆亲王奕劻跪奏问道:“嗣皇帝应该继承什么人?”

    西太后冷冷道:“这也何必繁问,自然是承继穆宗了。”

    奕劻又说道:“大行皇帝也没有嗣子,按例应由嗣皇帝兼祧。”西太后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当时便默然不答,脸上已是带有怒容。奕劻怕她误会,又叩头道:“今士大夫中,难保不会有第二个吴可读。如果他再为这种说法上书,那时臣不知道如何对答。”

    西太后沉吟一会儿,才说道:“由你吧,你去照此拟旨便是。”奕劻于是复命军机拟旨,以嗣皇帝溥仪承继穆宗毅皇帝为嗣,兼承大行皇帝之祧。

    西太后颁了懿旨之后,又命李莲英带人前往瀛台,准备吉轿,把皇帝的尸体运回宫。做完这些,她自己方才入寝室休息。

    二十二日卯时,西太后起床,早餐后,就觉得头晕目眩,自知病必不起,便召见军机大臣。她命军机大臣草拟遗诏。

    军机奉旨写稿,不一时便拟定上呈。西太后亲自过目,并说某处应怎么怎么改,某处应加入一二字等。嘱咐完了,她不觉痰涌气喘,又闭上眼睛静养了一会儿。

    众人还以为她从此归天,没想到她竟然又睁开眼睛向四面看。见奕劻、载沣在身旁,便下谕道:“我临朝三次,实在是出于不得已。自我以后,大清朝绝对不能再由女人来掌权。”

    说完之后,她的双眼重新闭上,时间不长鼻息沉寂,面色转变,一位独领风骚的老太后,终于飘飘而去。

    大众照例哭丧。皇后、摄政王最为悲伤,太监中则只有李莲英格外凄惨。这晚小殓,也将她的尸体由西苑移入禁宫中。

    过了一天,嗣皇帝溥仪即位,年号为宣统。

    一朝天子一朝臣,又该是一番气象了。可是宣统即位以后,仅仅三年,武昌挑起革命大旗,全国响应,清王朝覆灭,世界从此焕然一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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