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和琥珀一对人站在后面，大夫人的脸是沉着的，很不好看，大概是出门烧香想省省心，才回家进门就听着这茬子事情，换做平日里还能装傻充愣的，如今大儿子在家里，她怎么都觉着有些心虚了，所以凳子还没坐热就赶过来。
“大夫人。”秋月起身行礼，又蹲下去继续煎药，“大夫说了，这味药容易溢出来，煎药的时候不能分心要一直看着。”
大夫人挥了挥手道：“琥珀，你去替她煎着，秋月跟我进屋。”
琥珀没有异议，直接在秋月身边一蹲，将她手里的扇子取了过去，心里都明白，大夫人憋着火气，谁也不愿意去捅这个马蜂窝，免得被蛰了一头包还让人笑话。
秋月将门帘卷起，大夫人进屋前问了一句：“大少爷今天来过没有？”
“让书墨送来的药，大少爷并没有来过。”
大夫人走到床前，锦心睡得浅，顿时醒过来，一双乌溜溜的眼中光彩消散，才一个晚上而已，整个人都憔悴了，大夫人心里暗暗吃一惊才知道丫鬟回上来的话不假，锦明这次做过了头，她勉强笑道：“你这会儿觉得怎么样？”
“没有那么疼了。”锦心真心不想再将事情闹大，尽量说得平和一些。
“腿骨断了？”大夫人自己都差点一个哆嗦，平日里知道锦明性格暴躁，也不至于把家中姐妹的腿给打断，传出去的话，锦明还怎么嫁的出去，岂非是母夜叉投生来的。
“大夫已经都固定好了。”锦心低声回道。
“我明白了。”大夫人摸摸她的手，“锦明天没亮就跪在前院了。”
锦心先是一愣，没有反应过来大夫人为什么冒出这样一句话，念头转一转才知道能让锦明跪着不起的另有他人。
“锦绣屋子里少了首饰，锦绣的眼睛看不见，锦明想要维护姐姐的心，也是可以理解，她的性子又急，当时问你的时候，你怎么也不反驳两声，说明自己并没有拿过那些东西。”大夫人是带着微微的笑容说的话。
锦心听在耳朵里，心里却越听越寒，大夫人的话里没有对锦明的丝毫责怪，轻描淡写的两句话就把责任都推卸掉了。
“正好我又出门烧香，想想替你们几个祈福捐些香火，否则也不会出这样的事情，你的兄长怕是听到什么传言，只说是两个姐姐针对你一个庶出，在前院大发雷霆，让锦明跪着不许动，我想去劝也被他推开了，你说可怎么是好？”一番话，有商有量，半点理都不差。
锦心嘴唇动一动，轻声道：“兄长的事情，我并不知晓。”
“你重伤之身，我相信不是你从中作梗的。”
“大夫人，姑娘没有做错事情却被打成这样子，大夫人不疼惜姑娘便罢了，怎么还编排姑娘的不是。”秋月实在听不下去，忍不住开口辩解。
锦心知道事情要糟糕，果然大夫人想都没想，挥起手直接给了秋月一记耳光，她的手劲没有多大，但是这一下清脆响亮，等于直接打在锦心身上，秋月被打的退了一步，大夫人低头看看手掌，淡淡道：“这里没有下人说话的份，我是在问姑娘，不是在问你，看着你还要尽心服侍的份上，就不拖你出去掌掴，再多一句嘴，定不轻饶。”
珍珠站在大夫人身后，偷偷给秋月使眼色，让她不要莽撞，秋月却也是个耿直的脾气，往大夫人面前直挺挺的一跪道：“大夫人要是心里有火，可以打我骂我，但是姑娘重伤在身，大夫人再说那样的话，真的要伤了姑娘的心了。”
大夫人的手高高举起来，脸上阴晴不定，忽白忽红的，偏偏手又不肯立时落下，她在等，等锦心开口。
“大夫人的话，我都明白，二姐姐是无心之过，况且也不是她自己动的手，大姐姐眼睛看不见，走路都不方便就更加没有责任，要怪只能怪两个动手的仆妇心狠手辣，大夫人一定要为我做主，将动手的两人找出来，替我狠狠的惩戒她们。”锦心说完这句话，觉得心口被一把钝刀子慢慢割着，外表什么都看不出来，只有她自己知道，里面翻出来已经鲜血淋漓了。
“还是我家三姑娘是明白孩子，我才说了一句就都通晓了，你想想啊，你和两个姐姐都是老爷的骨肉，打断腿还连着筋呢，你看她姑娘家的在外头跪着多难看，她又要强的人。”
“我会同兄长说明，不是二姐姐的错。”
“那你也尽管放心，下手的两个坏胚子，我自然会给你找出来，轰出苏家去，下人敢动手打姑娘，真是翻了天的。”
“多谢大夫人成全。”
“既然都说开了，那就好，那就好，珍珠留下来看看三姑娘要点什么药什么吃食的，你给准备，我去找锦荣把事情也说说开。”大夫人的脸色都和缓了许多，“要是还要请大夫就另外去请最好的，到账房那里直接支银子就是。”
珍珠呶呶嘴，应着她的话，大夫人觉得屋子里药气熏人，起身要走，走到门边，突然又转过头来问道：“我还听说一件事情，你昨天出门一日未回，身上还带了些不干不净的印记，当然，你这会儿身上带着伤，这些都看不见了，那些说闲话的，我也会去堵着她们的嘴，不过你要记得你是苏家的姑娘，做出伤名声的事情，别连累到你的俩个姐姐，都还没出嫁的。”
锦心的手紧紧抓着里子，她不敢张嘴，生怕一打开嘴巴，生生的能吐出两大口鲜血来，硬撑着等大夫人走出去，捏着鼻子又问了再煎药的琥珀两句话，方才走远了。
珍珠弯身去扶还跪在原地的秋月，啐了一口道：“你这个死忠心的丫鬟，还不是害了你们姑娘。”随即一笑道，“三姑娘的本事，真是不一般，这样的气都能忍下去，大夫人想挑刺都挑不出来。”
锦心见秋月一动不动，半真半假道：“你还这般跪着，是想一起气死我嘛？”
秋月一听这话，张嘴就哭了：“姑娘别气，是我说错了话，姑娘千万不要气。”
“我哪里还有力气和你置气，快些起来。”锦心好不容易聚起来的一点精神，被大夫人来的这一趟都用尽了，她不想卡口说话，但是屋子里还有个珍珠，屋子外还有个琥珀，她不能闭着嘴干躺着。
秋月抓着床沿，慢慢站起来，身子有些摇晃，珍珠又扶了她一把。
“你一晚上没睡，还说跪就跪的，要是你再倒下来，我指望谁去？”锦心的话听着像是教训人，秋月却心里面明明白白的，家里面姑娘能够指望在身边的人只有她一个，要是她正面冲撞大夫人，被寻个借口撵出去，胡妈妈就是眼前最好的例子，姑娘重伤在身，怎么来保着她。
“三姑娘，药煎好了。”琥珀端了热气腾腾的一碗进来，也不邀功，直接递给了秋月。
“我喝了药就睡下，这边没其他的事情，要是有什么，我再让秋月过来说一声就是了。”锦心不愿意见到一屋子的人，睡都睡不安稳。
珍珠和琥珀对视了一眼，齐声道：“既然这样，我们就都先回去，万一有事情，不用再劳烦找大夫人，直接找我们就是。”
“多谢两位姐姐费心。”锦心喝一口药，觉得黏黏的，口舌都快要粘在一起。
珍珠很是细心的，又问了秋月忌口的事情，才和琥珀离开来。
“这药可真苦。”锦心这时才吐了吐舌头抱怨道。
“姑娘把药都喝了，那边的小盒子里有几个蜂蜜腌渍的梅子，我去取一颗来。”秋月每送一匙汤药前，都先吹口气，“姑娘喝了药就好好睡，大夫说的是要静养。”
锦心张口吞药，露出个很是无奈的笑容。
“是我哪里又说错话了？”秋月尴尬的问道。
“怕是我想静养也静不下来的。”
“大少爷怎么也不来看看姑娘。”秋月很轻的抱怨了一声，“书墨来了一会就跑开了。”
“大哥，怕是在前院打仗呢。”锦心吃完最后一口药，半合起眼睛，“大夫人这会儿当然是在找大哥说情，天气还凉，锦明跪的时间一久，要是落下病根来可如何是好。”
秋月的神情立时的：“姑娘方才为什么要替她们说话，动手的固然不是她们，但是没有她们的吩咐，又有谁真的敢来动姑娘一下。”
“最近也没人再敢来动我们一下了。”
“那是姑娘吃了大亏。”
“亏已经吃了，又被摆在了高处，给旁人找个台阶，也就是给自己找个台阶，否则我坏了一条腿怎么走下来。”锦心说的心酸无比，吃力的抬起手来，碰了碰秋月的脸颊，“趁着我睡了，你也睡会儿，别熬坏了。”
“姑娘。”秋月抓住她的手，想哭又不敢哭的样子，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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