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心静了片刻，莞尔一笑，夜色中，她的双眸格外明亮，眨眼的时候，仿佛天际偏斜的星子落下来，落在她眼中，正好是明媚的一双璀璨：“大哥为何像是赌气的孩童，做妹妹的心里倒是要惶恐了。”
锦荣一把握在她的手腕上，锦心察觉到他的手在发颤，应该是想尽力克制了，但是克制不住，连带着她的手臂跟着晃动起来，他低声呵斥道：“三妹妹，你怎么肯答应那件婚事！”
锦心像是没有听明白他的话，反问道：“母亲已经许过我，承继那些嫁妆，又是以苏家女儿的身份嫁入寒王府，如何不能嫁的，要是我不允，怎么去解开苏家的燃眉之急？”
锦荣缓缓放开她的手，好似捏痛的是他自己：“你说的没错，一点也没有错，难怪母亲说你乖巧懂事。”猛然的，他的目光射向她，“可是，为何我总是觉得你像是处处都能先一步预料，那些别人觉得惊慌害怕的，在你面前就像是在看一本曾经读过的旧书，波澜不惊。”
“那是因为我资质鲁钝，反应的要比普通人慢一些。”锦心的理由不算好，但是她的脸庞在微微发光，“大哥，你从心里当我是妹妹，可我明白自己的身份，父母尚在时，可以不计较，后来呢，大哥出门为官两年，我过的日子又是怎么样的光景。”她说着，嘴角微微一翘，有些俏皮又有些苦涩，“都过去了，不想说了。”
扔下这八个字后，锦心疾步往前走，根本没有打算要听锦荣的回答，锦荣心里想的事情，她也不愿意过多琢磨。
每个人都有秘密，她有，别人也有。
不去窥视，不去探听，知道的越少才越安稳。
锦荣始终跟在她身后，不紧不慢，不远不近的，一直将她送到小院门前，秋月在门口等的有些心焦，看着他们出现，欢喜的迎上来，那份欢喜才是锦心觉得最真的表情。
“姑娘没事了吧？”秋月的眼睛已经在她身上溜了一圈，也是被打骂的太多，有了惯性。
“没事了，都很好。”锦心回过身，冲着锦荣行礼，“多谢大哥相送。”
锦荣冷冷看她片刻，掉头而去，秋月看出些不妥来，悄声问道：“大少爷心里面有不痛快的事情？”
“没有，他只是有些想不明白。”锦心踏入院子中，依旧只有她和秋月两个人，她很知足，径直走进屋中，她坐了下来，“秋月，你也坐，有些话，我想同你说。”
秋月见她这般慎重，心里像是擂鼓般，情不自禁的用手按住胸口：“姑娘，怎么了？”
锦心安抚的冲着她一笑道：“你莫怕，不是坏事情。”
“那，那是好事情吗？”
“也算不得好事情，二姐姐的病情虽然得到控制，也不至于有碍性命，但是那病根子会损坏她的容貌，这就不是大夫能够医治好的。”
秋月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很认真在听锦心说话。
“大夫人一直很得意苏家与寒王府攀上亲，但是二姐姐不能嫁了，大姐姐的眼睛看不见东西，即便是她愿意，寒王爷定然也不乐意，所以大夫人今天准了我喊她母亲，我已经拜过她，也唤过新称呼了。”锦心尽量将事情说的简单些，不让秋月迷惑，“过几天，大哥会拿过我的生辰八字去寒王府，也就是说，我要嫁人了。”
“姑娘要嫁人了。”秋月喃喃重复道，“姑娘要嫁进寒王府了。”她一时欢喜一时又忧思起来，“听闻寒王府中娇妾美婢无数，姑娘嫁过去，有安稳日子可以过吗？”
“这个就不好说了。”锦心想要说的是另外一茬事，“大夫人让我唤她母亲，这几个月的吃穿用度都与嫡出一般，甚至更好些，因为苏家再也没有第四个可以出手的女儿了，我想趁着这个机会，同大夫人说，让你赎了身，和书墨在一起，你说好不好？”
秋月还没来得及把前面的话都消化掉，锦心紧接着而说的几句，像是晴天霹雳一般，将她整个人都劈呆了，光会重复锦心说过的话了：“同大夫人说？”
“是的，你的卖身契在大夫人手中，此时提出来，大夫人看着这桩联姻的事情上，必然不会回绝我的话，我看书墨对你是有心的，秋月，你的年纪也不小了，要是事成，我和大哥也都会欢喜的。”
“姑娘，姑娘明明才订了亲，怎么又扯到我身上来了。”秋月整张脸，一直红到耳根后面去了，书墨的确与她交好，她又不是无知稚子，如何会看不出来，但是让锦心这样当着面直说出来，她觉得臊得恨不能在地上挖个坑，将自己埋下去才好。
“我是同你说正事呢。”
“什么正事，我才不要听。”秋月索性将一双耳朵都用手给捂起来了，“姑娘别再说了，别再说了。”
秋月的年纪不小，行事一贯落落大方，锦心还是难得见她这样子，有心要逗逗她，又生怕逗得过了，走过去将她的手往下拉扯：“不说就是了，哪怕不嫁人，讨得了自己的卖身契，也是件好事情，以后也算是自由身了。”
“我明白姑娘的好意，可是我在外面没有亲戚了，没有人了。”秋月的声音有些惆怅，“所以我想尽力服侍好姑娘，姑娘在我心里便是唯一的亲人了。”
“笨秋月。”锦心笑着啐道，眼睛却有些湿润了，既然秋月不让她说，那么就不在她面前说，寻个机会找书墨说也是一样，书墨平日里看着笑脸迎人的十分好相处，却是个聪明人，一点即通，要是能够成全了他们两个，那么便是嫁进寒王府，她也没有其他的牵肠挂肚了。
秋月服侍她睡下，自己却睡不着了，一晚上翻来翻去的，像是想了太多的心事，等起床的时候，明显顶着两个黑眼圈，她在锦心面前倒不曾避讳：“姑娘昨晚的话，我想了又想。”
锦心边起身穿衣，边听她说。
“姑娘身边统共只有我这样一个可信的人，我不能离了姑娘的身边。”
“秋月，有时候做人不能太为别人着想，你也替自己想一想，时间不急，你可以再细想想我的话，错过这个村就是一辈子了，你要考虑清楚。”锦心没有笑她的失眠。
锦心知道，秋月心里有一杆秤，自己站着的那一头还是显得有些沉重，让她放不开手。
才等到吃了早饭，琥珀带着一列丫鬟过来：“给三姑娘请早。”
“怎么来得这般早？”锦心站起身来迎她。
“大夫人交代了，三姑娘已经长大，这个院子住的局促，委实不够好，让我带人过来帮三姑娘收拾细软，搬去另个大些的院子，另外再配四个丫鬟过来，好好服侍三姑娘。”琥珀的态度比平时更加恭敬了，想是大夫人已经放出话来，已经允了锦心做她的女儿。
“多谢母亲的关心，可是我不想搬家，想在这个院子里面住到出嫁的那一天。”锦心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字字确凿，没有能够更改的余地。
“这些都是大夫人的好意，三姑娘怎可随意推托。”琥珀皱了皱眉毛，难得在语气中带了些指责的意思。
“不，我的推托自有我的道理，劳烦琥珀姐姐将人都带回去，我自然会去与母亲说清楚我的原因。”锦心根本是半步都不肯退让的。
琥珀定神看了她一小会儿，随即点点头道：“那我就原话回了大夫人，三姑娘想说的也一定要在心里面盘算好了。”
等一行人刚走出院门，秋月急着问道：“姑娘为什么放弃这样好的良机？”
“秋月，我问你，我们在这里住了多久？”
“从姑娘可以独自入睡，就搬到小院中的，这一点，我倒是有些不明白，只觉得夫人狠心，明明别的姑娘都可以一直随着母亲就寝的，但是当年夫人坚持要这样做，别人也不好反对。”
“大夫人派了琥珀和这许多人，我们如果要搬，势必要当着众目睽睽之下，而你我丝毫没有其他的准备，当时候箱屉万一打开，有些让你收着的东西被几双眼睛看到，想藏都没有地方藏了。”
“原来姑娘是担心这些，我一时倒是疏忽了，但是对大夫人的面前，姑娘又该怎么去答。”
锦心微微一笑道：“我已经都想好了，稍坐片刻，我会过去说清楚，到时候，你将该收的东西再仔细收一次，包括这次大哥送我的及笄之礼。”
“是，姑娘，我都明白了。”秋月看着锦心脸孔上的神采，她的姑娘真的是长大了。
锦心等了片刻，直接就往大屋去了，她算准了时候，去的早了琥珀还没有说完话，去的晚了大夫人会觉得她有所怠慢。
对传话的琥珀，她很是放心，琥珀说原话交代，必然不会多加一个字，也不会加上个人的主见，大夫人听了不会气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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