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母亲请安。”锦心上来先行礼，声音轻柔。
大夫人上下打量她一眼，衣服颜色很素，全身除了挽发的簪子和常年戴在腕子上的玉镯，再没有其他的首饰，嘴唇一翘笑道：“锦心来了，方才琥珀同我说，你不愿意搬动去其他的小院，这是和我赌气不成，以前你是什么身份，如今你又是什么身份。”
她的手指划过桌面，那里是一封锦帛的册子，上面写明了苏锦心的生辰八字，回头就要交给锦荣带去寒王府的，不知为何，大夫人又想缓一缓了，虽然退路只有这个眼前人，但是一子错满盘输的下场更加令人寒心。
“母亲，我想先问几句实话，不知母亲可愿意回答。”锦心将姿态退后一步，轻声问道。
“你不曾回答我的话，反而要先作问，也罢，你问就是了，我未必能答你。”大夫人微笑着看向她，都是老爷的孩子，又是女儿身，原本对锦心无需这般，但是见着她那张脸孔，越长越像那个女人，就是各种的不顺眼。
“我想问母亲，嫁到寒王府是做妾对不对？”
“寒王府不是普通的富贵之家，嫁进去做妾也是有福的。”
锦心点了点头又问道：“寒王爷的府中不止一个妾侍对不对？”
“寒王爷生性风流倜傥，出手阔绰，背景雄厚，寒王府里各色美人少说也是十多个，正式的妾侍应该有七个。”
“那说起来，我便是第八个妾侍。”
“这些事情再锦明定亲的时候，差不多都说起过，纵使这般，多少人家的女儿还字挤破脑袋往寒王府里面钻，你大哥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为苏家争取而来的。”大夫人一句一句答来，心中暗道，原来想问的还是这些，难不成锦心的心眼大，不肯做妾？
锦心很认真的听着大夫人的回答，这些事情其实她都知晓，甚至比大夫人知道的还要清楚，看大夫人的神色，看来也未必知道大哥时常出入寒王府，孟初寒对其甚为重视，嫁妹之事还是孟初寒先提出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大夫人倒是有些好奇了。
“母亲试想，王府固然不小，但是女眷甚多，必然不能一一安排周全，能有多大的院子给我住，能有多少丫鬟下人伺候在眼前，谁都说不好，若是母亲这会儿给了我锦衣玉食，饭来张开，衣来伸手，古人说得好，由奢入俭难，到时候，要是王府的配额减去，我反而会不自在不习惯，时常想家了。”
“你的意思是，这会儿过最简朴的日子，等到了寒王府反而有一步登天的感觉，那就是看什么都入眼，看什么都舒服了。”大夫人觉得锦心的话出乎她的意料，“你这孩子倒是有些意思，想法和别人也都不一样，既然你是有心的，那么便成全了你，你依旧住在小院，秋月服侍你，秋月一直耿直忠心，我不用担心。”
“多谢母亲体谅。”锦心盈盈下拜，大夫人挥挥手，示意她不用多礼，锦心缓步退出，刚走下台阶，听到身后有人唤她，她转身笑道，“原来是珍珠姐姐。”
“三姑娘一向守礼，对下人们也特别亲切，所以才天降的好姻缘，真正是羡慕煞旁人了。”珍珠加快脚步，与她并肩而行，“所以说有些事情强挣挣不来，有些事情想推也推不掉。”
一番话说的云里雾里，锦心更加装作听不懂，一脸的茫茫然。
“才短短两天，府中出了一连串的变故，好像什么都翻了个身。”珍珠依旧笑脸相待，“我还没有恭喜过三姑娘呢，府中三个姑娘，倒是年纪最小的要最早出嫁了。”
“其实，你们几个年纪也都不小了。”锦心话中有话，既然珍珠起了头，她就顺着往下说，“我记得是秋月的年纪最长，琥珀又比你大了一岁，你托了我的话，我一直没有机会问大哥。”
“三姑娘放在心中便是，这两天发生的事情，简直是一团糟，你不问反而好，否则我都担心会让大少爷生出厌烦。”珍珠停下脚步来，“大夫人面前不能缺人，我就送三姑娘到这里了。”
珍珠已经说完想说的话了，说不说在她，听不听在锦心。
苏家上下女人多，心眼多，锦心边走边想，等她嫁过去，寒王府的女人更多，是非也更多，以前的她以为一味容忍，不得罪人，往后退就好，殊不知别人见她不只守不攻，反而会步步紧逼，将她一直逼到无路可退。
走到院门前，锦心听到里面有人在说话，一怔过后，随即展颜，才提到的人，能让秋月脸红的人，她将院门推开，朗声道：“书墨来的正好，我有事情要同你商量。”
秋月原本与书墨聊得正欢，听到锦心的说词，又想到昨晚的提议，突然伸手将书墨一把从门槛的地方推了出去，然后将屋门砰的给关上了。
动作又快又利落，弄得书墨满脸的尴尬与不解，看着紧闭的屋门，飞快的又回头看看站在那边气定神闲的锦心，扒在门缝处结结巴巴的说道：“秋月，你把我关在外面也就算了，怎么能把三姑娘也一起关出来，快些开门，不然三姑娘要不悦了。”
秋月根本不肯开门，也不说话，书墨连拍了几下，低声下气的，也没有动静。
“书墨。”锦心直接开口唤道。
书墨笑着摸一下后脑勺，转过身来道：“秋月，她不知怎么了，三姑娘别与她置气。”
“无妨的，我知道她为何如此。”锦心微微一笑道。
书墨的一只脚在地上蹭两下：“今天，我过来，其实没什么事。”
意思是，不是锦荣安排他过来传话的。
“没事也可以来，正好待会儿，我有话要带给大哥，你就顺道了。”
“那么，三姑娘能不能告诉我，秋月这是怎么了？”书墨一向知道三姑娘性子好，方便说话，也没有太多的顾忌。
“书墨，你是卖身在苏家还是拿月钱给大哥做事的？”
“原本我是有卖身契在苏家的，不过去年的时候，大少爷说不想用一张纸来拘着人，所以把我的卖身契找出来给撕了，虽然没有那张纸头拘束着，但我会比过往服侍大少爷更周到仔细的。”
“原来，你已经是自由身，那就更好了。”
书墨有些小心翼翼起来：“三姑娘怎么突然想到问这些？”
“我想在出嫁之前，为秋月做个打算，秋月这些年为了照顾我，一心都扑在这个院子上，最难最苦的日子都是我和她一起熬着，虽然说她是我的丫鬟，其实她也是我的姐姐，秋月的年纪已经过了二十，出了苏家，委实也不算小了，我记得她说过，你还比她小了两岁。”
锦心的话说的慢条斯理，书墨的心跳却是加快了，三姑娘的意思莫非是，莫非是？
“我想和大哥一起去求求母亲，让她把卖身契给还秋月，让她与你一般的自由，再加上你们俩有情有义的，能够凑成一对，就是更好的后路，不知你心里可愿意？”
书墨的样子哪里是愿不愿意，他就是欢喜的快要疯了，要不是眼前的人是三姑娘，他恨不得，恨不得振臂欢呼了，平时聪明伶俐的一个人说话都语无伦次了：“好的，我，我愿意的，三姑娘，一千一万的愿意。”
锦心含笑看着他，才缓缓道：“不知道我的秋月是不是愿意呢？”说着指了指紧闭的门，她的屋门里面还有一道门帘，想从门缝里偷偷往外看是不能的，但是趴在门缝处，听外面的说话动静，还是十分清楚的。
书墨欢喜的口不择言道：“秋月当然也是愿意的，她要是不愿意早就出来说话了，将门户这样紧闭着，是因为害羞了，不好当着三姑娘的面应承，三姑娘，这件事情，你开的口，你答应的事，不能反悔啊，一定不能反悔。”
“你这话是要我赌咒发誓才肯相信？”
“这个，这个，我可不敢。”书墨知道自己有些忘形失态，搓着手，边笑边退了两步。
屋门，呼啦一声从里面打开了，秋月俏生生的站在门前，脸上的红晕很是可疑，应该是听全了两人的对话，重重的啐了书墨一口道：“姑娘给你脸，才同你说这么多话，你还敢要求她给你赌咒发誓，你不臊，我都替你害臊。”
锦心在旁边权当是看热闹，书墨哪里敢回嘴，笑着就想黏过去，秋月的手指头对准他的脸一指道：“方才姑娘的话，我是听清楚的，说了只有你愿意没用，还要我也愿意。”
书墨腆着脸道：“秋月难道不愿意吗？”
“我要想一想，这会儿不能回答你。”
“那，那什么时候回答我？”
“你急什么，想好了自然就回答你了。”秋月忍着笑，板着脸，又转头对锦心道，“姑娘，我说的是与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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