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心顺着看过去：“都很好，比我和秋月的女红要好三分。”
“三姑娘过谦了，秋月当年学女红是正式拜过师的，那是宫里出来的妇人，手艺堪称一绝，可惜秋月学的时间不长。”珍珠的目光一晃，低声问道，“三姑娘可有记得我的托付？”
锦心猜到她会要问，可惜锦荣的答案不能如珍珠所愿了。
珍珠瞧着她的神情，已经猜到多半，幽幽道：“是不是大少爷已经都忘记了？”
“大哥说，他并没有忘记，但是以后就会忘记了。”锦心想尽量将言辞说的委婉些。
珍珠出神片刻，像是很认真的想过，忽而一笑道：“大少爷的话真是没错，既然是当年的事情，过去就过去了，何必再提出来，让大少爷为难。”
等珍珠走了，秋月才问道：“姑娘看珍珠是否已经放下？”
“心里不愿意放下，可是又能怎么办？”锦心了然的说道，“珍珠的事情，我已经尽力，接下来是要将你的事情安排好。”
“姑娘总是这样为他人着想。”秋月收起最后两针来，一双男子的鞋已经完工，“姑娘看看，我做的可好。”
“方才连珍珠都夸你的手艺好，又是做给书墨的，一定是尽心的。”尽心将鞋子拿过来，针脚细密，鞋面柔软，鞋底做的尤其厚实，“这双鞋子，怕是书墨穿上就不舍得脱下来了。”
“我已经给书墨留了话，让他过来，有事情同他说的。”秋月将鞋子用油布包好，微微低下头来。
“昨天大哥来说的话，你都听见了，卖身契已经取出来，我还以为我的秋月是慢性子，没想到才得了好消息，就迫不及待喊书墨来商量终身大事了，也好，也好，要是我出嫁前能看到这一出，我倒是能够嫁得安心了。”锦心说着笑弯一双眼，“书墨怎么还不快点来，我还要问他索取媒人钱呢。”
秋月跟着一笑，只是没有多少欢容，可惜，锦心光顾着说话，没有留意到。
书墨没多久就一路小跑着来了，锦心正倚在窗前，远远看着他哼着轻快的小调，慢慢的近了，回头冲着在收拾嫁妆的秋月道：“一路走来，只有你和书墨是顺顺利利的，秋月，我心里很是欢喜。”
“姑娘，我心里也很是欢喜。”秋月将衣箱的盖子盖好，用黄铜小锁锁上，钥匙合并到她腰袢系着的一串上头，低声问道，“不知姑娘可想好了，等我走后，谁来陪嫁随姑娘去寒王府？”
“还没有想好，大哥的意思是，实在不行可以讨了琥珀去，琥珀的性子和你最像。”
“可是，琥珀不明姑娘的心意。”秋月急急补上一句。
锦心点了点头道：“确实，琥珀知道的是大夫人的心意，怕是要有一段日子才会熟悉起来，不过自己家中的丫鬟总好过王府派发而来的。”她见书墨已经走到眼前，将窗户咯吱一下推开道，“不知窗外小厮来此何事？”
书墨带着一脸好笑容，在窗外给锦心深深作揖行礼：“多谢三姑娘从中周全。”
“等事情成了，再谢媒。”
书墨含笑将手伸入衣袖中摸出一张发黄的纸，递给了锦心：“托三姑娘的话，已经成了大半，这是大少爷一早从大夫人手中要来的。”
锦心赶紧将那页纸打开，从头看到尾，才确信的唤道：“秋月，秋月，这张正是你的卖身契，大哥替你要了来，你以后是自由身了。”
秋月接过那张卖身契时，手指都在簌簌发抖，口中轻轻道：“其实，我在府外已经没有亲人了，没有牵挂了。”
“说的这是什么傻话，以后，书墨不就是你的亲人，还有我和大哥呢。”锦心以为她是欢喜的有些傻了。
“姑娘说，这张卖身契如何处置？”秋月问道。
“拿过来给我。”锦心随手就一撕成二，再撕成四，卖身契在她指尖化为翩翩小蝶，迎着风，一松手，吹得四下飞散，再不能聚拢。
秋月怔怔的看了一小会儿，突然对着锦心双膝落地，重重的磕了几个头。
锦心没料得她会做出这般的举动，又是惊又是别扭，赶紧的去搀扶秋月的双臂：“你这是要做什么，你好歹服侍了我一场，难道我为你做这些小事就不应该吗，何况我也没出钱出力，就是动了几下嘴皮子，当不起这么重的礼。”
秋月一动不动，锦绣觉得有些不对劲，一下子着急起来：“秋月，你有什么话只管说，要是怕书墨以后对你不好，我可以让他给你下个保，我和大哥都不会放过他的。”
书墨站在门口，见秋月这副样子，又不好当着三姑娘的面进来劝慰，又发急了，只能原地干跺脚：“你，你这是要做什么？”
秋月飞快的从地上爬起身，将用油布包好的鞋子交给书墨：“这个是答应过要给你的。”
书墨打开来一看，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真好，真好，秋月的手艺真好。”
“穿上试试。”秋月沉声道。
“是，是。”书墨一并都应了，将旧鞋脱下，新鞋上脚，还跳了几下，忙不迭的夸赞道：“真软，像是走在厚厚的草地上，一双脚都舒坦了。”
秋月的一双眸子细细看着他，看着他的笑容，看着他舒展开来的眉眼，看着看着，眼圈慢慢红了，低声道：“我能给你做的只有这么多的，以后，你一定能够找到更好的。”
书墨还没从欢喜中反应过来，倒是锦心从秋月的话中品出味道了：“秋月，你说的是什么傻话，都安排好的，卖身契都当着面毁了，你还在担心什么？”
“我担心的不是书墨以后会对我不好，也不是担心那张卖身契的真伪，因为我早早已经下了决心，不会离开姑娘身边的，我要跟随姑娘陪嫁去寒王府，服侍姑娘。”秋月字字句句都是斩钉截铁的铿锵。
“秋月，你怎么突然变卦了？”书墨呆呆的问道。
秋月露齿一笑道：“我知道你很好，你以后也对我好，可是我不能只管着自己的安逸，就扔下姑娘孤身嫁去寒王府，我答应过夫人的，在夫人临终前，我答应过要服侍姑娘一辈子，一辈子，就是差一年，差一个月，差一天都是不行的，书墨，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因为你来的晚了，我这一辈子的誓言已经说出口，再收不回来了。”
锦心心里又是感动又是生气，咬着嘴唇道：“我是嫁去王府，那里有的是人服侍，不差你一个人，你去过你小家小户的日子，何况还要担心我。”
“如果真的如姑娘所言，寒王府事事顺心，处处善待，姑娘为何每晚入梦中都会长长叹气，为何辰时翻身，眼泪就湿了枕头，姑娘，秋月不舍，是真的舍不开手。”秋月将话说完，站在那里，急急的喘气，又见书墨还要再说劝阻她的话，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伸出双手来，在书墨背后重重一推，将他推出屋门，随即飞快的将屋门给锁了。
书墨见她这个样子，急的在外面用力拍门：“秋月，秋月，你已经是自由身了，你别急着做出决定，再想一想，可有两全之策。”
秋月用背脊顶着门，她觉得全身的力气随着书墨一下一下的拍门，从体内慢慢的流淌出去，就像是她双眼中流不尽的眼泪：“书墨，不要再说了，我已经下定了决心，我不会离开姑娘的，你走吧，你走吧。”
锦心沉着脸，眼圈也慢慢的红了，用力咬着嘴唇才让自己不跟着秋月一并哭出声来，她一直以为秋月这些天更加沉默寡言是因为生怕卖身契拿不回来，又或者是离开苏家，自立小家心中有些惶恐。
可是，她没有想到，秋月早已经想好了后面要走的路，比她更加果断而认真。
秋月说，要照顾她一辈子。
书墨见她不听劝，知道再说也是白费，唉声叹气的走了，快走出院门时，还高声道：“秋月，我明白你的心意，我等着你的，一直等着你。”
秋月听不到他的脚步声时，才哇的一声大哭出来，全身都因为哭泣而不停的发颤，但是顶住门板的背脊依然挺得笔直：“姑娘，我的心意已决，不会再改了，不会再改了。”
锦心走近她身边，伸出双臂，将秋月整个人都搂了过来，低声道：“只有我的秋月知道至此以后，日子的艰苦，怕是真的随我陪嫁，会比在苏家更加举步维艰的。”
“秋月不怕，秋月只求留在姑娘身边。”
“好，我们一起，我不会让自己重蹈覆辙的，这辈子，我要重新活过。”锦心说着旁人听不懂的话，只有她自己明白，此时此刻，她在心里暗暗发誓，便是为了秋月，她都要去寒王府拿回所有属于她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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