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出嫁了。
又一次，嫁的还是那个人。
所不同的，只是，上一辈子，她不知道寒王爷长得什么样子，什么性情，只知道自己要嫁过去做一个妾侍，顶的是二姐姐锦明的位置，心底满满都是忐忑与不安。
面对曾经经历过的，锦心居然又生出另一层不安，为什么她回来以后，越来越多发生过的事情都有了变化，是因为她性格的怯弱有所改变，所以也在慢慢改变着身边人的命运吗？
“新娘子面若桃花，肤若凝脂，吹弹欲破，实在是我经手梳妆的新嫁娘中最出色的一个。”妇人将棉线放下来，又来拆锦心的头发，“头发也好，乌鸦鸦的一片，便是以后要梳高髻，都不用另外填充假发在其中，梳妆起来，必然是光华烁烁，容光无匹了。”妇人生的一张巧嘴，又是出嫁的好日子，当然尽挑选好话来说。
秋月站在锦心身后，自从做下决定以后，她倒是一天比一天开怀，除了对书墨避而不见以外，每天都在为锦心的婚嫁奔走忙碌，锦荣听到秋月的决定以后，轻轻叹了口气，暗暗对锦心道：“我也是觉得她随你陪嫁过去自然是最好的，如今她自己想明白，我倒是宽心了。”
锦荣随即告诉锦心一个好消息，她出嫁后五日，便是他新官上任的日子，官位不大，但是个炙手可热的肥缺，说话之间，有挡不住的喜色憧憧。
想来孟初寒已经因为这桩联姻，对锦荣放下了防备之心。
锦心回过头，见换了新衣的秋月正冲着自己微笑：“秋月，我今日当真要嫁人了？”
“是，今日是姑娘的好日子。”
“嫁的是何人？”
“当今天子的小叔，寒王爷。”
“是，我即将要嫁进寒王府了。”锦心将这句话重复连着说了几次，梳妆的妇人有些不解的低头看她，想来是苏家之女欢喜过头，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东西都准备好了吗？”锦心又问道。
“姑娘放心，都准备妥当了，决无差池。”
锦心闭着眼，点了点头，妇人知道她是以妾侍身份入王府，不能凤冠霞帔，只能用上好的红缎织物做成盖头，掩去其容貌，又将镜子捧起来：“已经都梳妆好了，请吉时上轿。”
秋月将盖头拿过来，仔细的看了看身着大红衣裙的锦心：“姑娘真是好看，只可惜老爷与夫人不能亲眼所见。”
“他们泉下有知，也会心安的。”锦心沁起一抹笑容来，“秋月，以后只得我们两个人了。”
“姑娘放心，秋月一直都在姑娘身边的。”
“要改口了。”妇人提醒道。
“人前会得改口。”秋月收敛起笑颜来，正色道，在她心中，锦心永远都是她的主人，她的姑娘，嫁给谁并不是那么重要，而姑娘是喜欢那个寒王爷的，这一点，她看的十分清楚，那就好，嫁给自己心仪的男子，姑娘算是一桩幸事了。
锦荣在门外候着，将锦心搀扶着送上轿子，轿帘落下之时，他很轻的说道：“三妹妹是王府的妾侍，做哥哥的不能送亲过去，不过数日后，哥哥一定来看三妹妹。”
锦心很轻的点一下头，生怕动作幅度大了，盖头飘落，她在轿中才坐稳，已经起轿了。
到城东需要很长的一段路，锦心自己用双脚走过，再清楚不过，她安静的坐在轿中，这般在街市中穿行而过，并不会有太多人注意到，没有吹锣打鼓，也没有那种出嫁的热闹，这一切都在提醒着她以后的身份。
孟初寒，寒王爷的一个妾侍，不会起眼的妾侍。
秋月的声音从窗边轻轻柔柔的传进来：“姑娘不用担心，我跟着轿子在走，有什么事情，只需要唤我，姑娘要是口渴，座位底下有水，还有一点小点心，都是事先备下的。”
“好。”锦心更轻的回了一个字，她想着因为轿子外头随行的人是秋月，她才会如此安心，安心到有一点点倦意涌上来，在轿夫有节奏的颠簸中，锦心缓缓合上眼，她没有要假寐的意思，想的是今日入王府，第一个遇到的会是谁？
一个人的名字，已经跳跃出来，她苦笑了一下，有时候，她还是期盼着事态发展会与自己记忆中的完全不同才好。
足足走了一个多时辰，轿子停了下来，锦心算算差不多是该到王府门口了，果然一个声音尖利的妇人在问道：“妾侍入门不能走正门，从边门进府即可。”
“可是边门紧闭，轿子如何能进？”轿夫有些为难了。
“秋月。”锦心的声音那么低，但是她知道秋月都能听见，“给那个妇人银钱。”
只等了片刻，秋月的笑语声合着那个妇人的一起：“原来是苏家之女，我就来开边门，稍等稍等，还不先将轿子落地，不要让贵人惊到心。”
一点点钱财，已经从不能走正门的妾侍，变成了贵人。
锦心在红盖头下，露出一丝很淡的笑容，以前怎么就没有想过用钱让自己的日子变得好过一些，其实，并不难的。
轿子重新起来，又走了十多步，听到外面有人朗朗而笑道：“我以为自己来迟了，不想新娘子已经进门了。”
锦心分辨的出是百里清的声音，他此时应该是站在轿前说话，原本他是觉得自己会被看门的仆妇刁难所以想来援手的吗，轿子没有停，从他面前走过时，虽然隔着轿帘看不见，锦心依旧觉得好像看到百里清脸上和煦的笑脸。
是了，在寒王府，她尚有这一个熟人，而且无论是在知道她身份之前或者之后都对她亲善有加，她一定不能错过这样的亲善。
轿子在后院的某处落下了脚，秋月弯身将轿帘掀开，低声道：“姑娘，到我们的院子了。”
没有鞭炮齐鸣，一切都静悄悄的，锦心静悄悄的进了寒王府，成了孟初寒的侍妾。
她顶着红盖头，被秋月扶着进了屋，坐稳，屋子里燃着香，闻着香气，算是整修一新的。
“姑娘，姑爷没有在。”秋月等了片刻，有些惶恐的说道。
“以后不能喊姑爷，要直接喊王爷。”
“是，记得姑娘教诲。”秋月让人把嫁妆都抬进来，“屋子和我们原先的差不多大，箱子放好，都快铺满了。”
“给所有送亲的赏。”锦心叮嘱了一句。
顿时，屋子里热闹开了，说什么吉利话的都有，秋月的声音夹杂在其中都听不清楚，拿了赏钱的人纷纷而出。
锦心坐着不动，一直在等着屋中重新恢复了安静。
“姑娘，王爷几时会回新房？”秋月又问了一句，“我是站着等，还是可以坐下来等？”
“坐下来就好。”锦心是知道的，孟初寒今天未必会出现，不过是娶一个妾侍，虽然是苏锦荣的妹妹，而且是他亲口应承的婚事，尽管聘礼送的很风光，其实，他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寒王府后院中的妾侍，多一个少一个，都没有太大的区别。
“姑娘，桌子上倒是备了茶水果子，还有点心，要不要用一些？”
“暂时不用。”锦心想一想又道，“拿两块点心给我。”不能饿着自己，饿着就表示没有力气，没有力气的话，就是别人欺上门来，她都不能反击。
秋月挑选两块细软的，放在她手心，又斟出一杯茶来：“姑娘，是凉茶。”
“凉茶也可以喝。”锦心匆匆将点心吞咽下，叮嘱秋月道，“你也快些吃两块点心。”
秋月听话的学她样子小口抿开吞咽下去，又将碟中剩余的都拨动一下，看上去没有人动过一样，她才开口想问话，门外不知怎么突然变得嘈杂起来。
叽叽喳喳的，尽是年轻女子的声音。
当前有一个穿着艳紫衣裙的美丽女子，直接推开门，跨步而入道：“姐妹们，又有新人入府，和我们一起伺候王爷了。”
“白姐姐说的对，新人听说还是官宦之女，来历不小呢。”旁边帮腔的这个嗓门更大，若非锦心蒙着盖头，只怕是唾沫星子都要喷到她脸上来了。
锦心在盖头底下，微微笑起来，一点都没有改变呢，这两个嚣张的女人同时出现在她的生命中，白月仙和楚凌子，和记忆中的简直一模一样。
“真可怜啊，我记得我进府那天，王爷还在院子里面迎着我的，当场就给我揭了红盖头，不知道这位妹妹是不是要蒙着盖头过夜了。”楚凌子见坐在床沿边的锦心不说话，认定她就是个好欺负的，当然不打算就此放过她，一连串的话跟着脱口而出，“可怜这个苏氏还不知道，王爷根本都不在京城之中，她准备这样一直坐着，坐到王爷回来不成。”
一屋子的人，只有三个没有笑。
锦心，秋月，还有白月仙。
白月仙的眼睛很敏锐，她仔细的看着锦心，察觉到无论楚凌子的言语多么刺激，这个新娘子都没有张口，而且从头到脚都一丝波动都没有，就像是一记重拳下手，直接打在了一团柔软的棉花之中，那些准备很久的气力，顿时失去了应有的方向和准头，白白出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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