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眼睁睁看着她们两个人在面前一说一和，见到锦心已经从座位上站起来了：“白姬姐姐不要再怪罪她，她已经吓成这样，很是可怜的。”
白月仙的动作一滞，嘴角卷起，似笑非笑道：“这是天子所赐，王爷心尖上的东西，若是我不责怪她，那么要去责怪谁？”
“我是见白姬喜欢新来的苏姬，才取出珍物来侍奉的，没想到，没想到……”花蕊后面半句话，偏偏没有说完，就像是在地上挖了一个深深的大坑，然后等着别人来跳。
锦心果然连想都没有想齐全，已经应答道：“是我不好，没有接住那只茶盏，是我失手将茶盏打碎了。”
秋月大吃一惊，想要阻拦她的话已经来不及。
话一出口，宛如是泼出去的水，怎么收回来。
“苏姬方才说，茶盏是你打碎的？”白月仙的声音又轻又缓，像是带着某种诱惑。
锦心微合起双眼，再也没有任何的纠结，清清脆脆的说道：“是我打碎的，请白姬姐姐不要再责怪你的丫鬟了。”
“这是苏姬亲口承认的。”白月仙没想到会这样容易，这个苏锦心看起来不像是愚笨之妇，怎么就如此天真，如此故作良善，她暗暗笑道，平生最讨厌的就是这种被家里护着的天真之女，那就别怪她手下不留情了。
“是，我亲耳听到苏姬承认了。”花蕊从地上手脚并用的爬起身啦，缩到白月仙的身后去了。
“打碎了天子所赐之物，是要受罚的。”白月仙眯了一下眼睛，“花蕊，赶快去将贞娘请来，让她来说该如何处置。”
秋月又气又急，却见到锦心脸上一片安详，似乎都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入了别人设下的圈套，她不明白，她真的不明白，姑娘一向聪慧机灵，怎么连这样大的破绽都会看不出来，还亲口承认下错误，这是为什么？
锦心没有去看秋月，她知道秋月在想什么，她也没有去看白月仙，因为不想看到那张得意的笑脸，如果这次简单的失误，可以让白月仙对她放下戒心，那么她何乐而不为，否则躲得过一次，又哪里去躲得过三俩次。
否则，她很快在毫无作为的情况下，直接变成白月仙的眼中钉肉中刺，以后再想施展手脚都没有多余的机会。
锦心，不管惩罚是什么，忍着就可以。
其实，不会那样难耐的。
贞娘来的很快，花蕊应该已经在途中向她叙述过茶盏是怎么打碎的，所以她进门，直接横扫了一眼地上，直呼，可惜可惜，立时就蹲下身去捡拾：“这些碎片也必须留着，给王爷过目，这是，这可是天子所赐，怎么能够暴殄天物！”
等到碎片都拾起，包在帕子中，贞娘才站起身来，气定神闲的对着锦心道：“你随我来。”
锦心还没有忘记回身给白月仙施礼告退，装作看不见那两人藏在眼中的笑意，乖巧的跟着贞娘一直走，这条路，不是回院子的，也不是通向前院的。
贞娘在一片青石板铺成的小院中，停下脚来，指了指前方道：“苏姬可看到那里有一个圈？”
那是用小石子围起来的圆圈，小石子是朱红的颜色，很是显眼。
“看见了。”
“你跪到那个圈子里去，没有王爷的赦令，不许起身。”贞娘的声音冰冰冷冷的，根本没有感情。
“茶盏是我一个人打碎的，与我的丫鬟没有干系。”锦心低头说了一句。
贞娘轻瞟了秋月一眼，想一想道：“念你才入府，又是初犯，丫鬟不必同陪，你一个人就可以。”
锦心没有多余的话，走到那个朱红色的圆圈中，慢慢的先蹲下身来，再用手扶着地，一条腿屈起跪下，再换另一条腿，摆好姿势的时候，她轻轻皱了一下眉头。
反而是贞娘奇怪了：“苏姬的下跪姿势很是奇特，这是为什么？”
“因为在家时，我有一条腿折断过，所以下跪起来不太方便。”锦心轻声答道。
“苏姬就没有想为自己开脱的话吗？”贞娘听完她的解释，心里有些不舒服起来，一条腿折断都能说的这样轻描淡写，怕是普通女子根本吃不起那种痛楚。
“茶盏是我打碎的，贞娘的处置也算公允，我只期盼着王爷能够早些回府来，让我不必跪得太久才好。”锦心说完这一句话，彻底安静了。
贞娘对秋月就没有这样客气，直接拖拉着就走：“看什么看，你又不能代她长跪。”
秋月脱口想说我可以替姑娘代跪，看到锦心一双平静如水的眼波，她像是明白了什么，姑娘是猜测到会有这样的惩罚，但是姑娘依然开口替那个花蕊开罪，姑娘心善是没有错，可对方似乎并不领情的，姑娘，你真是痴傻。
锦心稍微调整了一下跪姿，暗暗盘算下，不知道自己的伤腿能够撑得住多久，也不知道孟初寒何时能够回府。
时间过的很慢，锦心整个人沉静下来，闭上眼，几乎能够听到身边落叶的声音。
这种宁静却不能维持多久。
“前面那么碍眼的一坨是什么东西？”楚凌子明知故问道。
“回楚姬的话，前面所跪之人，好像是昨天才嫁入王府的苏姬。”
“哦？苏姬，你没有看错？”楚凌子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她的面前，一个站着，一个跪着，她莫名有了一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你的眼力不错，确实是苏姬，是才嫁进王府的新妇苏姬。”
反反复复念叨我的名字有意思吗？锦心腹诽道，是不是白月仙自己不好意思过来看热闹，就派一个鲁莽之极的妇人过来嘲笑。
楚凌子见她不声不响的，又像昨天那般没有意思了，她站立在旁边，自说自话问道：“昨天白姬不是还说新妇看起来一双眼有聪慧之神，怎么才入府一天就当众罚跪，这可算是破了王府后院的记载，以前有个极笨的秦姬是入府七日闯了祸被罚作了婢子，再后来，人都不见了，这个苏姬是为了什么？”
“她去白姬那里喝茶，白姬盛情款待取出天子所赐的独一无二的茶盏来招待她，谁知她心生嫉恨，故意不去接茶渣，将那珍物给打碎了，是贞娘得知消息后，让她在这里罚跪的。”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真正是不知好歹。”楚凌子得意的望着她，“你是心虚，所以不愿意开口，白姬向来对人很好，出手又大方，你为何一进王府就要与她为敌，是因为知道她是王爷的宠姬吗？”
锦心不愿意回答，哪里是她要找白姬为敌，白姬怕是已经将每一个入王府的女子都当成了是自己的敌人，错杀一千也不会放过一个的。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锦心想抬起手来摸一摸自己的后脖颈，那里是硬是软。
她知道自己在初次交锋时，显得越是无能，越是怯弱，白月仙才会觉得她很好欺负，也会慢慢对她失去兴趣，不再处处针对。
前一世，她在白月仙出手时，惊慌之下，说出自己的王爷门客的妹妹，如果被他人欺负，兄长一定会实情相告于王爷，让王爷给她做主的。
后来呢，明的是不见了，但是在暗处，她又是吃了多少暗亏，以至于她和孟初寒的关系一落再落，即便是两人心中皆有情谊，再想回头去捡拾，也已经来不及了。
明剑易躲，暗箭难防。
锦心不愿意站在光线最好的位置，被看不见形状的箭雨刺得遍体鳞伤了。
“真没意思，她怎么什么话都不说！”楚凌子问身边的丫鬟。
“这个罚跪的小圈是细石铺成，跪在上面时间一长，膝盖处酸楚难挡，看苏姬的样子，必然在家中也是不识愁苦的滋味，这会儿怕和楚姬一应答，心中委屈呢。”那个丫鬟抬起头来看了看天空，“天色怎么变了，不是要下雨了吧？”
说着话，伸出一只手来虚空接着。
“真是要下雨了。”楚凌子觉得一阵含着凉意的风迎面扑来，沙拉沙拉响，“让她跪着，我们回院子去。”
锦心等两个人转身走开，才缓缓的抬起眼来，看着楚凌子和丫鬟的背影，额头处一点湿意，豆大的雨点已经落了下来。
开始还是粗粗的几点，不一会儿，雨势渐渐的大了，打在身边的青石板上叮叮咚咚作响，落到人身上也有些儿痛了，锦心眼见着地上的水势很快聚拢在一起，将她的裙子都给浸透了。
雨水寒凉，她整个人又没有丝毫的遮挡，这下想要睁眼都做不到，雨珠沉沉压着她的眉睫，她觉得视线中只剩下白茫茫的一条链子，其他的就再看不清楚了。
雨水渗透过她的衣料，渗透过她腿上的皮肤，像是无数条冰凉的小蛇，在伤患痊愈的位置，嘶嘶吐信，锦心的身子一歪，身子控制不住，赶紧用单手在地上撑了，才不至于失态。
塔塔，塔塔。
有人远远的疾步而来，走得急，踩得水花四溅的。
一双男人的鞋子，停在她的面前，静止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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