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目前除了止住血以外,没有丝毫的进展。”金大夫抬起衣袖来擦了擦额角的汗。
“怎么可能,不过是簪子所刺!”
“苏姬当时是下了狠劲的,刺的伤口非常深,要不是她不懂医理,没有刻意去刺穿血脉的话,那么她此时怕已经是一具尸体了。”金大夫觉得凡是和苏姬牵涉的病情都是吃力不讨好的,每次都能害他多生华发。
“那一次她被利箭当胸穿过,你也没有同我说过这般丧气的话。”孟初寒压抑不知情绪,抬高了声量道,“金大夫,到底是什么情况,你实话同我说。”
“王爷,上一次苏姬的伤势看着是很重,只是她事先已经得到高人的救治,等回到王府的时候,完全已经在治愈之中,后来虽然震破了旧伤,苏姬心里却有一股子要活下去的蛮劲,就像是被掩埋在巨石之下的种子,努力的向着地面破土而出,大半是靠了她自己的心力。”金大夫看一眼平躺在床上的锦心,她的脸色是一种青白的颜色,很淡很淡,像是随时随地都会化在空气中一般,“这一次,苏姬她怕是自己不想活了。”
“不想活了,不想活了。”孟初寒细细咀嚼这四个字,是的,她在自己面前说完那些近乎于交代后事的话语以后,他隐隐已经察觉到不对劲,但是没有想到她使用这般决裂的法子,当着他的面前,当着哈可涯的面前。
当时,孟初寒已经暴怒,那种怒气不仅仅是针对锦心的,更多是针对他自己的,他在想着这些天来,步步为营的计划,在以为胜券在握时,闹出这样无法收拾的局面。
被怒气冲晕的孟初寒立时差使府中的人,将哈可涯直接请出王府,送回所住的驿站,哈可涯根本不肯离开,孟初寒将那把宏巴族的弯刀,直接退回给他:“族长的要求怕是我根本无力做到,所以族长的好意也只能原物奉还。”
“不,我不能走,我要看着苏姬,乐燕子已经先一步回族中,我写书信给她,再让她回来给苏姬治疗。”
“王府中有现成的名医,就算是王府中的大夫不够用,我还可以去宫中请御医,族长的好意,我已经心领,如今府中出了人命,苏姬又是重伤之下,族长实在不宜久留。”孟初寒见到哈可涯还一意孤行,不肯离去,索性说了狠话,“而且我觉得苏姬即便是醒转过来,看到族长,她也只会心生恨意,她根本不会想要看到你的。”
哈可涯的神情十分尴尬,立即不再坚持留下来,径直往外走去,走得远远的,他忽而转过身来,望着孟初寒沉声道:“是,苏姬一定会恨我,她不会想看到我,难道王爷以为她就不恨王爷了吗,怕是要比恨我更多更多倍,爱之深恨之切。”
一直到看不见哈可涯的背影,孟初寒还站在原地没有动,脸上显出苦楚的神情来,低声喃喃道:“是,她必然是更加恨我的,对于你这样一个陌生人而言。”
果然一语中的,锦心没有苏醒的迹象,尽管伤口已经处理的很妥当,伤药不知道用了多少,然而煎好的药汁一点都喂不下去,秋月死了,锦心身边没有贴心的丫鬟,紫玉和玲珑来转一圈就被孟初寒给轰了出去,他想一想,将红杏调拨过来照顾,这样子才能够稍微放心一点。
当着他的面,第三碗药汁都从锦心紧闭的口唇边流了下来,孟初寒走到床榻边,俯身看着锦心:“她根本不想喝对不对?”
“苏姬非但是药汁,就是米粥,参汤都点滴不沾,牙关紧闭不肯放松开来。”红杏拿着空碗,担忧的说道,“这样子,她撑不了多久的。”
“她就是想要死在我的面前罢了。”孟初寒咬着牙齿道,“再去煎药,煎浓浓的一碗上来。”
红杏赶紧的退身下去,这几天王爷盛怒之下,旁人是连一个多余的字都不敢说,将她分拨过来的时候,她心里多少有些不愿意,毕竟她做的是体面的活计,照顾一个濒死的病人要吃心吃力的多,只是在看到苏姬躺着的一瞬间,她改变了主意,她明白了王爷的心意,他是想要一个最贴心的人来照顾这个可怜的女子。
苏姬会变成这个样子,她在前院多多少少是听到一些,不过有些已经被传得不太像话,她在王爷身边侍奉这些年,王爷的性格,她大致是了解的,她也能够看出王爷对待苏姬多少是有些不同的,连一直禁止旁人进出的书房大门,在苏姬面前都如同虚设。
红杏记得那次苏姬在书房睡着了,王爷脸上的笑容,她觉得那些传言未必可以听,她做好分内的活计就好。
药汁被剪得浓浓的送上来,孟初寒让红杏将碗放在手边:“你们都出去。”
“王爷,我来喂比较好。”毕竟喂人也是一件技术活,王爷哪里会干这些,稍后将碗都打了,就更加狼狈了。
“不用,我来就好。”孟初寒叹一口气,听着红杏将门掩起的声音,坐到床沿边,手指碰触一下锦心的脸颊,不过才几天,整个脸孔都陷进去,而且冰凉冰凉的,仿佛从秋月出事的那一刻开始,锦心的体温再没有回来过,不知是在何处迷路了,“苏姬,我知道你不想醒过来,不想见到我对不对,所以你拒绝喝酒,你宁愿就这样死了,你心里有怨气对不对?”
没有人会回答他,屋子里除了他的话语声,静悄悄的,叫人心生难受。
“药汁太烫了,我们过会儿再喝,我想先和你说会儿话,你要听吗,如果不想听的话,你就摇摇头。”孟初寒很认真的看着锦心的样子,等了片刻才道,“你没有摇头,那就是想听了,你心里一定很恨我,恨我也是对的,我轻易的一把将你给推了出去,给过你期望,又一手将所有的都毁掉了,我才是那个双手沾了鲜血的罪魁祸首。”
锦心依旧安静的,毫无反应的平躺在那里,生命正从她年轻的身体中一丝一丝的被无形的大手抽取而出。
“我自小就是个疑心病很重的人,怕是与我的生长环境有关,母亲在世时教过我不要轻易的去相信任何人,特别是女人,特别是美丽的女人,苏姬,你就是个美丽的女人,否则那个宏巴族的族长不会在见到你以后就念念不忘,固然你是触动了他某一点的关键,首先他看中的却是你的相貌,那么我想问问你,我们初次相见是什么时候,或许你会说是苏锦荣替妹妹们安排踏青的那一次郊游,我正面见到的那个是你的姐姐,而躲在后面那辆车中,将窗帘掀开一条缝隙的人,可就是你,你看到了我,其实我也看到了你,然而,那并非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对不对,你心知肚明的,我想说什么。”
孟初寒在斟酌怎么将话好整以暇的说下去:“我和苏姬第一次见面,应该就是在我的书房中,对不对,那时候,我其实知道你并非是府中的丫鬟,尽管王府中的丫鬟那么多,但是能够走近书房的,我还不至于那样没眼色,我没有揭破你,是因为你看我的眼神,我觉得你对我是无害的,也不知道你到底在书房外站了多久,听了多久,我想试探一下,你的真实身份,我让你给我斟酒,后来我抱着你要亲的时候,你居然没有拒绝,你脸孔红红的闭着眼睛,直到百里冲了进来,他说你是他带进来的,那个借口真是蹩脚,蹩脚到我差些都忍不住想笑,只是百里的为人我知道,我误以为你是的他喜欢的小女子,他想要在心仪的姑娘面前炫耀才将你带到王府中来走走看看,而且自从那一次别后,你没有再出现,百里也没有再提起过。”
他慢慢的将这一场小插曲给遗忘了,苏锦荣的回归,两个人之间那种建立的彼此秘密上的默契,孟初寒提出要将苏家的女儿嫁进王府,他没有选择苏锦荣安排的那个妹妹,他说那个不是你父亲最钟爱的女儿,也不是你最钟爱的妹妹,不是最好的,我固然不要,于是锦心被一杆喜轿抬进了王府的后院。
孟初寒的手指在锦心的鬓发边流连不舍,缠绕了几个圈后,沉声问道:“苏姬,那时候是谁送你到王府中来的,你为什么会用那样的眼光看着我,你知道吗,正是因为那一场相遇,我始终都没有真正的相信过你,哪怕是后来你我两情相悦的时候,我总是觉得我的枕边人是一颗不知道什么就会炸开的火药,我没有办法掌控住你,你像是一个谜,一个叫我恋恋不舍的谜团。”
他起身端起药汁,先自己喝了一口,觉得温度适宜,就再含了一大口,俯下身来贴着锦心的嘴唇,用舌尖拨开她的唇瓣,很慢很慢的将药汁送进她的口中。
很苦,很苦,就像他们此时的处境,苦的化不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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