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初寒起初还钳制着锦心不让她靠的过近,生怕她看到秋月的样子更加发狂,没料的,锦心意外的安静下来,不吵不闹,胳膊软软的搭在他的身上,他一下子觉得心软了,本来都在计算之中的事情,怎么就被闹成这样不堪到无法收场的地步,连他自己都想不明白,他以为自己能够很轻易的放开手了,在看到锦心的样子以后,即便是方才在屋中看到她头发散乱的时候,他身体某一处的地方被狠狠的抽动了一下,根本不是自己所能够控制住的,他想从悬崖的边缘将她拖回来。
往往只是一步的距离,他没必要拉着她一起跌入万劫不复。
慢慢的,慢慢的,他将手放开,他知道锦心和秋月的感情,可是他不知道秋月会走出这一步,人的心,永远不可能被预料到,他连自己的心都控制不住,更何况是别人的。
锦心的手指一根一根放开来,她觉得整颗心,整个人都变得空空一片,这是从未有过的感觉,原来秋月在她心里已经占据了这样重的地位,以至于不可替代。
失去了秋月,锦心觉得比身体任何一处的伤都要痛,痛到已经连流泪的力气都没有了。
在秋月的尸体面前,锦心蹲下身来,握住了秋月的手,两个人的手心是一样的冰冷,没有温度:“秋月,你的手好冷,我想分一些体温给你,可是为什么我的手也这么冷?”
秋月没有回答她,在井水中浸泡过的身体,微微发胀,脸孔是一种渗人的惨白,眼皮似睁非睁的,没有穿外衣,很薄的湿透的中衣裹在身上,看起来格外单薄,锦心将手心一把盖在眼帘上面:“秋月,你等一等,我去帮你拿衣服,天气虽然不凉,只是你这样总是不舒服的。”
她一直在说话,像是对着一个活人,院子里的人只是觉得场面阴森森的,说不出的诡异,但是谁都不敢插嘴,连哈可涯都怔怔的看着她,没有再一副怒火中天的样子。
锦心走到屋中,打开衣箱,在自己的衣服中挑选出一套月白的衣裙,想一想,又在妆台取了梳子和发簪,先给自己挽一个松松的发髻,再想走出屋子的时候,哈可涯拦在她面前,他的个子原本就高,阴影像是要压在她身上:“苏姬,你听我说。”
“我不想听。”锦心再平静不过的回答。
“不,你要听我说,我没有要逼死她,我只是以为她是你,当时我喝了太多酒,明明是你跟着我进屋的,后来的很多事情,我其实都不是太想的清楚,我醒过来的时候与你清醒的时候不过是一前一后,你应该很明白,我并不知道她会寻死,否则我会阻拦她的。”哈可涯很快的将想说的一股脑都说出来了,“我没有要她死,我更不想你死。”
锦心从他旁边轻轻绕了过去,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再一次蹲在秋月身边,将衣裙很仔细的替秋月换上,然后抱着她的脑袋,搁置在自己的腿上,似乎是帮她找到一个舒服些的姿势,将她的湿发打开来,很有耐心的替她梳头,边低声道:“秋月,你总是这样死心眼,那时候我要是一味狠心,让你嫁给雨墨去,该有多好,其实是我害死了你,是我觉得怯弱,觉得害怕,想想自己来到王府,有你这样贴心的人在我身边,我的处境会好很多,你每一次都帮着我,站在我的面前护着我,可是我什么都没有做,我什么都没有办法帮你做。”
她梳头的手势不算利落,只能帮秋月挽出简单的发髻,将发簪插好位置,锦心微微笑起来道:“其实,我没有想要死的,即便昨晚那个人是我,我都不会死,你明白的,对不对,我还不能死,我想做出的怕是其他的手段,可是你舍不得我,因为我求了你,我说秋月你要救救我,我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我为什么要说这样没有出息的话。”
锦心搬动秋月的尸体,将其调整成自己看着比较顺眼的姿势,她一遍一遍对自己说秋月已经不在了,以后只有她一个人了,可是意识中,她依然不肯相信这个事实,所以一次一次蹲下身,去抚摸秋月的脸,去试探秋月的鼻息,希望秋月会在下一刻睁开眼睛来看着她。
孟初寒听到身边有其他的丫鬟看着这样惨烈的场景忍不住抽泣,顿时觉得心烦意乱,又见哈可涯只是一味站在旁边,一双眼虽然还是紧紧盯着锦心,可是已经完全不是以前那种灼热明亮的神采,哈可涯似乎是没有明白锦心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可以和一个尸体不停的说话,明明那个死掉的丫鬟根本听不见了,锦心又在说给谁听。
锦心觉得已经将秋月都照顾好了,这是最后一次了,然后她走到孟初寒面前,跪了下来,她的样子其实不比那具尸体好多少,眼睛是肿的,方才孟初寒的一巴掌手劲绝对不小,她的脸孔也是肿的,头发胶结在一起,孟初寒从来没有见过她这样狼狈的样子,然而她抬起脸来看着他时,他觉得她依然美得惊人,有种决裂而绝望到极致的味道。
孟初寒突然在想,方才在知道秋月李代桃僵时,他有种莫名松口气的感觉,因为经过这样一层,哈可涯怕是不会再提出要带走锦心的话题,然而这会儿他又有种锦心和他再回不去的感觉。
他们再回不到当时当初的地步,两个人错身在一瞬间,怕是以后会越走越远。
“王爷,秋月是我的陪嫁丫鬟,我知道王爷的话没有错,至少是挑不出错,没有人逼迫她,没有人逼迫她要代替我的,更没有人逼迫她跳井自尽,一切都是她自己的决定,但是请王爷看在我们夫妻一场的份上,好好安葬她,从我很小的时候起,她就在我的身边,她即是我的丫鬟也是我的姐姐,我以为,我以为她会陪着我更长时间的,这些都是命数。”锦心的口齿很清楚,她说的很慢,仿佛每一个字都要考虑很久。
孟初寒点了点头道:“我答应你,会厚葬她,怎么说她也算是个忠义的女子了。”
锦心忽然笑了,笑的好似很欢喜:“这句话说的真好,忠义女子,我怎么记得方才还听到王爷口口声声喊秋月是贱婢,贱婢两个字真是难听,王爷觉得是不是?”
孟初寒的脸色沉下来,十分难看:“苏姬,她的死是预料之外的,我根本没有想到过。”
“如果不是她死,怕是这会儿在井里的人会是我。”锦心的笑容瞬间收敛起来,一张脸冷若冰霜。
“你要是真的宁愿去死也不愿意跟随族长改嫁,你当时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不说明白!”孟初寒忍不住抬高了声音,“你不是默认的吗,在族长提出要娶你做正妻的时候。”
“我默认了吗,我答应了吗,王爷,你记不记得我同你说过,虽然你有诸多的妾室,但是在我的心里,我只有王爷你一个人,我可以为了王爷生,为了王爷死,然而我没有想到过王爷用的是这样的方法将我推开,王爷问我为什么当时没有反抗,因为我还心存侥幸,我真是傻,我以为这是王爷的一种试探,用来权衡王爷与族长之间的利益,都是我的错以为,都是我的执拗,从头到尾,是我的执拗害死了秋月,其实我才是那个真正的罪魁祸首,既然王爷已经答应过会送秋月最后一程,那么我就没有什么遗憾了。”锦心猛地从头上将方才戴上的银簪拔了下来,对准自己的脸孔和脖颈狠狠的,用力的扎下去,一下两下,三下四下,像是根本不会觉得痛楚。
鲜血直接从几个伤口同时射出来,孟初寒一直在听她说话,大概是她的样子委实平静,他没有想到她会做出伤害自己的举动,手忙脚乱的要去阻止她,哈可涯的动作更快,从后面大踏步的上来,直接一掌劈在她的脖颈后面,厉声喊道:“王爷,快,快喊大夫来。”
几根手指飞快的按住锦心的伤口,两处在脸孔上,两处在脖颈上,他不敢放开手,也不知道她有没有伤到要害,温热的鲜血很快将他的整只手都染红了,她是真心要寻死的,甚至说她想在死前将自己的脸孔彻彻底底的毁掉,她太聪明,一切的迹象都表明了,他看中她的并非真的是因为她是苏姬,而是她像足了他记忆中的一个女子。
哈可涯等到王府的大夫急急忙忙赶过来后,才肯收手退到一边去,一个转身,将拳头重重锤击在身边的一棵大树树干之上,那棵树被打得树叶纷纷落下,如果不是他昨晚喝了那加料的玉关酒,怕是不会走到这样玉碎的地步,绝对不会。
只要苏姬她说不愿意,他不会再强行继续下去,哪怕是那个丫鬟说她不愿意,他也不会,他从来不想做一个禽兽,但是此时此刻,一个跳井死了,一个用发簪在他面前自残到重伤,他觉得自己简直就是禽兽不如了。
汉人的女子看起来都柔柔弱弱,没想到,没想到,性子居然这般刚烈,这般叫人心生绝望。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