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踉跄地走出大门，无声地在街上游荡。脚步凌乱，似乎每一步都渗透着恐惧；每一步都挣扎着想要抹去曾经发生过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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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晚上，我和司音的约会泡汤了。

    她如约而至，看到我眼睛和颧骨周围的淤青后，即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走进门廊，仅仅看了我一眼，便别过头去，随即转身离开了。没有任何的寒暄，甚至，连一个招呼都没打。

    我茫然地杵在那里，想摸她的手，她却指着我脸上的伤“那是……“

    那是……

    我只能点头，肯定了她那一半未出口的疑问。

    问题只说了一半是怕无法承受知道事实的痛苦。而她的问题是——那是夜风做的吗？

    目送她离开，我清楚地记得当时的情景。她艰难地抬起脚然后落下，一步一步支撑着身体走向大门。

    她退缩了，“夜华，对不起，我早该知道的。”她显然感觉到了我和哥哥之间的嫌隙。痛苦在她的脸上表露无遗，她自责地垂下了头。她并不知道，夜风和我前一晚的误会并不仅仅是因为她，更大程度上源于我们长久以来的互不理解，矛盾日渐增多，终于在那天爆发了。虽然夜风一直是赢家，但我却已不再久居劣势了

    这场对垒的真正原因在于，我和夜风对待女孩时所表现出的截然不同的态度。我想这代表对我开始面对现实，而不是一味地活在夜风的阴影之中，抑或是站在他的身后，永远只能看着他的背影。是的，这场仗的真正起因是过往的一切。

    “不，司音。”我哀求道，不过恐怕听上去更像哀鸣。

    “求你，别走！”

    但她还是走了。

    她踉跄地走出大门，无声地在街上游荡。脚步凌乱，似乎每一步都渗透着恐惧；每一步都挣扎着想要抹去曾经发生过的一切。转瞬间，她满眼决绝，为了夜风和我，她愿意放弃一切——无论是她曾经渴望得到的，抑或是我们两个都想拥有的。她的匆忙离去，着实让我措手不及。

    爱情为什么消失得这么快？我问自己。爱情怎么一下子扰被摧毁了？她怎么能因为夜风就弃我而去昵？

    这爱情的结局不停地在我脑海中闪过。像病毒一样，每想一次就变得愈加强大。短短几分钟，这样的结局在我脑海里至少播放了一百遍——她说的话，她的样子，她温柔却残酷的声音，她伤心又混乱的脚步声。

    爱情怎么会消失得这么快？我又一次追问自己，依旧没有答案。一周前，她盼望得到我的一切，她爱我，甚至于我的缺点。好像除了我，就连塔楼的玻璃窗也不能给她支撑的力量。她爱我送的贝壳，爱我笨嘴拙舌的爱意，可是现在，那浓浓的爱意全然

    消失了。

    为了这个晚上我曾经预想了好多计划。

    我们漫步在街头，冰冷的街道变得温帔。

    空荡荡的电影院里只有我和司音两个人，我们聊天，偶尔还相视一笑。

    我会在车站陪着司音等待回家的火车。等待中，我们数着一列列进站的火车，然后看着它们离开车站。我会微笑地送她上车。

    我坐在那里自豪地想着——想着自己能够给司音的各种幸福……

    一切像风一样划过我面前的门廊，扫过我的脸颊，格外冰冷。

    几分钟后，砰地响起了关门声，我回归现实，看见夜风走了出来。我们对视无言。一天工作下来，我们没有任何交流，但凭我这张脸，爸爸一定知道我们打架了，只是他并没有插手。以前我们打完架很快就又和好了，但这次我却没把握。

    我坐在黑暗的门廊里，看着夜风像司音一样无视着我的存在，下楼梯后径直走到大街上。等他消失在街角后，我才意识到他们谁也没回头看我。

    寂寥的寒夜里，我独自享受着这沮丧的一刻。风刮得更猛烈了，拍打着我的脸，冬日的寒风打透了我的夹克。此生中，我和女孩的第一次约会连前廊也没离开就泡汤了。呆坐了好久，我才垂头丧气地回屋了。

    令我十分诧异的是，我和爸妈看电视的时候，他们被逗得哈哈大笑，可我啥也听不见，啥也看不见。回到卧室后，我靠着墙坐在窗下。浓墨一样的夜里，我不愿去承认内心的痛苦，可不争气的眼汨静静地滑过了我的脸颊。敲门声传来，我不想吱声，也不愿意擦绰痛苦的汨水。我眼中的痛苦、心中的创伤，都在滴滴热泪中喷涌而出。

    婷婷敲了敲门，走了进来把灯打开。

    “不出去约会吗？”她问道。

    我慢慢地摇了摇头。

    “为什么不？

    “她看见了我脸上的伤，”我麻木地说，“知道我和夜风大打出

    手了。”

    “这就结束了？她刚离开吗？”

    “她跑走的。”我纠正道。

    “我明白……”

    婷婷坐在我的对面，我们彼此凝视着，沉默着。此时此刻有人陪伴真好。最后，她走过来把手递给我。

    “来吧，”她说，“我给你看样东西。”

    我迟疑地拉住她的手，站了起来。我们走出房间、穿过走廊，竟来到她的卧室。

    “把门关上。”她说。我一脸疑惑地照办了了。

    她抬起床垫，掏出土个大大的活页册子。其中还有我和夜风打架之日在厨房照的照片。

    “坐下。”

    我也照办了。姐姐的秘密生活展现在我的面前。她翻开那本册子，每张纸上不是素描、涂鸦之作，就是木炭色的炭笔画，画中的内容真是包罗万象——我家的房子、亲爱的家人、我们的街道.超市里拖着孩子的母亲、上火车的旅客、像多米诺骨牌一样排队的汽车，还有厨房里被加热的剩莱。

    我不停地翻阅她递过来的册子，怀着强烈的钦佩之情欣赏着，感受着这些画作:

    下班后，从厢式货车上下来的老爸。

    某晚，在沙发上熟睡的疲惫的妈妈。

    在街上，一个在雨中艰难跋涉的无名氏。

    一页又一页……

    几分钟后我才平静下来。

    “画得大好了。”我说。

    “接着看，”她点点头，“翻到第三十八页。”

    把小册子翻了个遍我才找到那一页。

    那一页画的是我。彩色的木炭画中，我身穿蓝西装，系着红领带，脚穿黑皮鞋。我的脸脏兮兮的，头却抬得高高的。当然，我的发型依旧雷人——鸟窝似的头发倔强地伸向天空。我戴着的那一双红色拳击手套是最大的亮点。

    蓝西服和拳击手套。

    夜风。

    “我很喜爱这张。”我对姐姐说。

    “是的，”她说，“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夜风。”她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认真地说：“用我告诉你这代表什么吗？”

    “蓝西服和拳击手套？”

    “没错。”

    “告诉我吧。”我直视着她。

    她回答说：“嗯，首先，你脏兮兮的。你也认为自己很脏，很渺小，没什么大出息，”她指着西装说，“西装说明你已经受够了，你想要更好的生活，这让你很痛苦……是吗？”

    我默默地点了点头。

    “那么，手套！”她的语气又强硬又肯定，“手套表明你渴望获得成功。”她更加坚定地对我说：“你要知道，夜华——如果你还想要那个女孩，这画我就保持原样不动……如果你想让那个女孩离开，我会擦掉红手套，然后丑化你的手。我甚至可以画一双被剁掉的手。”她很严厉地说完最后一句，“你明白了吗？”

    我默认了。

    “你还想得到她吗？”她说。

    “当然。”毫无疑问。

    “不，”她继续说道，“别让夜风或者其他任何人告诉你该做什么或成为什么。不要管别人需要什么，不要为了别人的日子能好过点就委屈自己。做你想做的事，夜华，明白吗？”

    我最后一次点点头。

    “现在，关上门出去吧。”这一次她笑了。

    到了门口，我又折回到姐姐面前，弯下身子，吻了吻她的脸颊。

    “嗨，夜华，”她喊我，我回过头来，“你要坚持写作……”

    我走近她，“你怎么……”

    我咽下了好奇心，点点头，走回了大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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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廊

    如果我心里有小巷的话，那也要有走廊。

    我在里面散步，走过房间、壁橱，找到一个我从没去过的黑暗走廊。我径直走进没有门的走廊，找到一根电灯线，拉开它。走廊里焕发了光芒，昏黄的灯光也不会刺痛双眼。

    我慢慢地走，从一侧望向另一侧。这是一个失意者的走廊。

    墙壁上涂抹的都是姐姐婷婷的作品，那些笔记本中的画作和照片——街上的人们、爸爸妈妈、正在购物的人。他们有为自己的生活而奋斗。

    行走中，我仔细端详每一幅画，他们注视着我，我研究着他们。

    走廊的尽头有一盏比眼前的这盏灯更亮并且闪烁不定的灯。它好像用忽明忽暗的照明来吸引我的注意力。

    我走向那盏灯，发誓会记住走廊里的每一个形象。

    小心冀翼地，我走向那盏等着我的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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