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平躺在厨房的地板上。

    满身伤痕，浑身湿透。

    筋疲力尽。

    我闭上眼睛，又再睁开。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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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是星期三的晚上，刚过七点钟，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

    “喂？”

    “是夜欢吗？”

    “不，我是夜华。”

    “那，”电话那头用貌似友好实则充满恶意的声音继续说道，“你能让夜风来接一下电话吗？”

    “好的，你是哪位？”

    “我是无名氏！”

    “无名氏？”

    ”听着，小子。快点让你哥哥来接电话！不然我们也照样会打得你满地找牙！”

    我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把电话扔到一边，镇定了一下，然后又拿回到耳边，说“我去找他，等一会儿，先别挂。”

    夜风正和姜生待在我俩的房间里。我敲了下门就走了进去、

    “什么事？”夜风问。看见我闯进来，他显然不太高兴，当然姜生也是。她慌忙整理着衣衫。

    我往前凑了凑，说“有人打电话来找你。”

    “找我？”夜风问。

    我点了点头。

    “谁打来的啊？”

    “我看起来很像你的秘书吗？赶紧起来去接电话！”我突然有点烦躁。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我，然后不情愿地站起来走出去接电话。屋里只剩下我和姜生两个人了。

    “嗨，夜华。”

    “嗨，姜生。”

    她靠我近了点后微笑着对我说：“夜风跟我说你并不是很喜欢我。”

    我向后移了移回答道：“哦，嘴长在他的身上，他愿意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姜生也感觉到我对这些事情根本没有兴趣，但她还是继续问道：“那他说的是真的吗？”

    我回答说：“呃，我也不知道。老实说，不管夜风做什么，说什么，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但是我可以肯定，不管电话那头想弄死他的人是谁，肯定和你有关系。”

    姜生大笑道：“夜风是个大人了。他懂得怎么照顾自己的。”

    我说：“这话不假。但他也是我的兄弟，我是绝对不会让他一个人去冒险的。”

    “你真是高尚啊！“

    夜风回来了，边走边说：“夜华，我不知道你和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什么，可是根本就没入接电话。”

    “我告诉你。”我一边说着一边把夜风推出屋。到了走廊里，我轻声对他说：”刚才的确有人打电话找你的，而且听上去就像是要置你于死地的架势。所以，如果电话铃一会儿再响，你要赶紧起来去接电话。”

    电话果然又响了，这次，夜风迅速地跑出屋接了电话。但是对方又挂断了。第三次夜风接起电话的时候，他对着话筒大叫：“你快点给我说话！如果你想找夜风，我就是！所以，快说话！“

    电话那头还是没有声音，但是直到那天晚上，电话也没有再响。在姜生离开后，我能看得出来，夜风有些小小的担忧。因为他也和我一样觉得肯定会有事情发生。我们坐在房间里互相看着。通过他的眼神，我知道他在告诉我，一场硬仗在所难免。

    他就坐在他的床上。

    “我猜你那个不好的预感是对的，”他开始说道，“肯定和姜生有关，应该是她上一个男人。”

    夜风看上去并不害怕，因为我们都知道他会处理好的。他是我们街坊里最让人喜欢，也是最令人惧怕的人。现在最令人不安的是一切都不能确定。总之，就是一种感觉。而且我知道夜风也有这种感觉，我能够察觉得到。

    “你问过那个女人吗，叫什么来着，关于她上个男人的情况？”

    “姜生？”

    “啊，对。”

    “她认为她和那个男人之间井没有什么激情，那个男人的朋友太多，总是出去聚会。他们在一起也有将近一年的时间了。”

    “然后呢，她就把他给甩了？”

    夜风看了我一眼，说：“差不多吧。”

    “因为你而分手的？如果她真的是因为你才对开他，那么那个男人肯定是丑八怪外加大混蛋。”

    “别自作聪明了，”他打断了我，“......我在考虑是不是先下手。但是如果你先下手，通常会以失败而告终。到时候他们就会领着一帮视死如归的兄弟们反过来找你麻烦。”

    我们安静了下来，都在考虑这件事情。

    “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我终于说道，“让我和你一起上，好吗？”

    夜风点点头，“谢谢你，弟弟。”

    第二天晚上，电话铃又是这个样子响了一阵。第三天晚上也是。

    就在周五晚上，第三个电话打进来的时候，夜风拿起电话就大声喊道：“你到底想怎样！”

    可是他突然安静了下来。

    “是的。”夜风停顿了一下，“是的，对不起。”他看着我，耸了耸肩。“我这就把电话给他。”他把听筒拿到一边，然后按住了话筒。“是找你的。”他想了想，把电话递给了我。可是，他在想什么呢？

    “你好？”

    “是我，”她说。她的声音穿过话机进人我的耳朵，温柔动听，“你明天要工作吗？”

    “工作到下午四点半。”

    她考虑了一会儿，说道：“哦，也许你下班之后我们可以一块儿干点啥。我知道有一家老电影院。我想他们应该正在放映《活着》。”她的话语温柔而热情，她的声音令我兴奋，让我颤抖。

    我忍不住笑出声：“就这么说定了！”

    “我过四点半就过来。”

    “好，明天见！”

    “我得挂了。”她差一点就要打断我的话。她也没有说再见，而是说：“我会看着时钟盼着明天的约会。”然后，她就挂了电话。

    等我挂了电话，夜风就问起是谁打来的。我知道他一定会问的。

    “谁呀？”他咬了一口苹果，“她的声音听起来很耳熟啊。”

    我向夜风身边凑了凑，坐到饭桌旁，然后咽了口吐沫，又做了一个深呼吸。时机到了。就是现在。我已经不得不说了。“还记得司音吗？”

    夜风没有回答我的话。

    水龙头滴答滴答地滴着水。

    水滴落在水槽中，溅出水花。

    夜风又咬了一口苹果之后似乎才突然意识到我说了什么。

    他歪着头吞下了整片苹果。我不知道他心里在盘算着什么。天啊，我不知道到底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真的有事发生了。

    夜风走过去拧紧了水龙头，然后转过身对我说：“好样的，夜华……”他突然笑了起来。

    这是善意的笑还是恶意的笑昵？这是一种好的预兆还是坏的昵？我也说不准，只能等着他继续。

    “你什么意思？”我问。我已经等不及了。

    “跟我说说吧。”

    我小心冀翼地开始告诉他所有发生的事情。我告诉他我在通州以及站在司音屋外的事，告诉他司音的出现，告诉他我坐火车去那里，还有我送给她的贝壳，还有......

    “没关系的，夜华，”他虽这么说，但是我却不能确定他脸上的表情是不是也是这个意思。“那个司音，”他摇摇头，“你会像对待女神一样对待她的，是不是，夜华？”

    我抿嘴笑了笑。我当然会像对待女神一样对待我的司音。

    他又间了一遍：“对不对，夜华？”我们都知道答案。

    虽然我仍旧对夜风的反应感到很不安，但是这一次我怎么也掩饰不住我的笑容。他看上去也很开心。说实话，夜风从来都不是那种让别人猜半天还猜不出他在想什么的人。他微微笑了笑，所以我觉得这件事应该没什么了。我们一起待在厨房里，就在这时婷婷走了进来。

    “发生什么事了？”她问，“你们都在笑什么呢？看上去就像你俩刚看完鬼故事似的。”

    夜风拍拍手说：“等事情发生的时候你就明白了。”他没好气地大叫起来。我不知道为什么他要嚷嚷——但是他看上去就像是用了很大力气一样地说：“还记得司音吗”

    “当然了。”

    “呃，”他像是极力克制着自己内心的激动，说道，“看来，你以后又要经常看见她了，因为……”

    “啊！我知道了’”婷婷兴奋地打断他的话，然后指着我说，“我就知道有这么个女孩，你这个小混蛋，你从来都没和我说起过！”我从未见过婷婷这样开心地笑过。“等等！”过了大约三十秒钟，婷婷就拿着她的iphone回来了，给靠在水槽边的我和夜风拍了个照片。

    “再笑一个，再来一张！她说着，我们就照做了。

    我们争着抢着要看照片，我马上就辨认出了夜风的头发和我脸的轮廓。夜风手里还拿着个苹果，我们都穿着旧牛仔裤，斜靠在那里。夜风的法兰绒工作衫，我的旧夹克，脸上的微笑，一切看起来都那么惬意。好像会有事情发生吧……

    婷婷把照片住她那边拉了拉。

    ”我喜欢这张照片，”她毫不犹豫地说，“看上去真像一对兄弟。”

    兄弟之间到底应该是什么样子昵，这个问题在我脑海中闪了一下。我们还在继续欣赏着照片。周围一片安静，水龙头还在滴水，滴答滴答的水声变得格外清晰起来。

    “给我们看看。”夜风一边说着，一边从婷婷的手中夺过照片。我立刻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马上会有事情发生。

    他使劲儿攥着照片的方式很暴力。

    他死死盯着照片的眼神很可怕。

    我预感我哥哥就要毁掉这和谐的一切了。

    还有几分钟，暴风雨就要来了，有大事要发生。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让夜风非常不满，他快要出离愤怒了。他要发泄，他要让大家知道，他根本不喜欢这种事。司音和夜华在一起——对于夜风而言，这是不可以的。听上去就不是一对。感觉也不对。我可以从他的眼神中看出这一切。该来的终于来了。直觉告诉我，他就要爆发并要终止这一切。

    他笑了笑，但是突然之间，这笑容不再有一丝一毫的真诚，反倒让人觉得满是讽刺。他说的话也恰好证明了这一点：“是的。这张照片你确实拍得不错。”他拿给婷婷看，就像照片是他自己拍的一样。“这真是一张我和这个废物的不错的合影，是吧？”

    婷婷被弄糊涂了。“你说谁废物？”她问。

    我已经感觉到我的五脏六腑都碎了。

    “对啊，”我哥哥大笑道，眼睛却还盯着照片。我感到不安和焦虑，我觉得他所说的一字一句都像在打我耳光一样。“对啊，姐姐，”他解释道，“有人就是废物——我把女孩子带回家，而夜华就只配捡我用剩的……”

    我记得当时婷婷听完这些话之后，盯着我研究起来。

    仅仅用几句话夜风就毁了我的生活。虽然几周之后我才发现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现在，在我看来他这么做好像仅仅是因为他有权利这么做——因为他是曾经在这间屋子里得到过那个女孩的人，而不是我。他尤其不能容忍和他曾经拥有过的女人勾搭在一起的是夜华。

    挫败感涌上心头，我感觉自己脚下的厨房地板好像裂开了一条缝，抬起它的手要把我拽进去。我告诉自己要冷静，就在这时婷婷从夜风的手里抢回了照片。她脸上闪现出的是一种很受伤、很痛苦的表情。她回过头来看着我，我能感觉到自己的火气越来越大，当这种气愤之情满溢的时候，我突然从这种挫败感中爬了起来，我站在哥哥面前。我们哥俩儿就这样面对面站着。

    我品味着他的表情，一切都是意料之中的。

    “你真是个混蛋。”我说。虽然这听上去并不像是我说的，因为我从来没这么攻击过别人。“你知道什么呀？你这个大混蛋！”

    “那么，你就记住，你不过是捡了个混蛋用过的女人，”他回答说，“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什么都没有。”

    这些话激怒了我，我正需要这样的刺激。我向我哥哥冲过去，把他按倒在地上。我听见后面婷婷的尖叫声，但是我已经听不清她在喊什么了。很快，我就看见桌子上的盘子、水杯和叉子都滚落到了地上。可是马上我就被压在了地上。夜风，他比我的动作要快，也比我强壮，很快就把我制住了。

    紧接着，我就看见了他的拳头已经近在眼前。它狠狠地打在了我的右脸上，我突然觉得一阵眩晕，一切都晃动了起来。我感觉天花板都碎裂了。可是就当它们刚刚要黏合到一起、回归原处的时候，突然又全都爆裂开了。因为我哥的拳头又在我脸上不知打了多少下。他用膝盖顶着我的肩膀，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他的头发遮住了脸。我觉得好虚弱，已经快没有知觉了。

    ”快别打了！”我听见婷婷在尖叫。她跑出去拎了一桶水回来，哗地一下泼出去，正巧夜风从我身上下来。于是这一桶还结着冰的水结结实实地泼在了我身上，就像一条美丽的冰毯一样。

    “混蛋！”她声嘶力竭，把水桶朝夜风砸过去。他打落了水桶，向外面走去。

    就在他要走出屋子的时候，他回过身，用手指着我。

    “其实，你他妈知道有什么错吗？”他冷酷地说道，“你水远不会找到真正属于你的东西，不是吗？”他大笑道。“佛祖啊！你不能捡你哥哥拥有过的女人。这是很低贱的行为！这简直太糟糕了，你个大混蛋！”他那满是怒意的笑声听上去刺耳、恐怖。“要不等我和姜生分手的时候，把她的号码也给你？你很想要吧？”他砰的一声关上了门，终于离开了。

    我呢？

    我平躺在厨房的地板上。

    满身伤痕，浑身湿透。

    筋疲力尽。

    我闭上眼睛，又再挣开。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我问自己，刚刚的一切真的发生过吗？但是马上，我肿起来的脸和全身传来的疼痛感就向我证明了这一切的真实性。这种怀疑和震惊反倒让我冷静下来——我一直都害怕告诉他这件事，现在我最大的担心都变成现实了。他们都可以随意地蔑视我。

    我慢慢地看看周围。

    厨房的地面上都是水、打碎的瓷器以及各种各样的残羹剩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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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碎片

    有些时候生活总会笼罩着乌云。

    今晚，这些乌云就徘徊在我的头顶，在空中久久不散。它们就在那里着着我写下这些文字。但我可不觉得它们会对这些文字有丝毫的兴趣。

    我想象着自己一个人在一间屋子里，我的面前撤满了各种碎片残骸。

    我走向这些碎片，我不知道那都是些什么东西，所以我小心冀翼地靠近它们。它们看上去就像是一张拼图，被撕开摔碎。它们看上去就像受了伤一样。

    我蹲下去，寻找着脚边的每一块碎片，开始试图把它们拼到一起。

    渐渐地，当我把碎片慢慢粘起来时，我终于能看出它们本来的样子了。

    慢慢地，我就理解了。

    这些躺在地上的碎片。

    是我，重新赋予了它们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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