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中山先生对唐继尧违抗命令,不顾大局,反戈回滇,消除异己,称霸一方的行径曾通电谴责,并令滇、黔、桂各省当局立即严行制止,但这些军阀和唐继尧早已声息相通,对孙中山的电令充耳不闻,不了了之。
云南的一些官僚和军阀听得唐继尧的银钱响声,又投向新的主人。知识分子有的合流,有的外逃,有的隐匿起来,混乱和恐怖又重新笼罩了云南。朱德挽救共和的最后一线希望彻底破灭,同时也踩烂了封建小圈子的藩篱,从而为他摆脱旧世界走向新道路,增强了勇气,坚定了决心。用朱德自己的话说,就是“借着唐继尧的毒手,将封建关系替我斩断了”。他决心冲破旧世界,出国寻找挽救中华民族危亡的新道路。
在昆明即将陷落的时候,朱德及金汉鼎、刘云峰等人带着机关枪连和警卫连突破昆明西关,直奔楚雄,打算经牟定、镇南去缅甸,由于楚雄驻军华封歌倒戈叛变,便改道经姚安,沿金沙江北上入川,跨过白雪皑皑的崇山峻岭,渡过汹涌澎湃的金沙江和大渡河。战胜了沿途土匪的骚扰,摆脱了敌人强大骑兵的追击,历尽千难万险,终于到达四川雅安,再经嘉定(乐山)于5月中旬抵达四川南溪。
在南溪,朱德稍事休息,随即收拾行装,准备到北京去与孙炳文会合,然后出国留学。正在这时,他忽然接到川东军阀杨森的电报,邀他念在旧交,到重庆去聚首。朱德想:如果不接受邀请,他和他的全家都会有生命危险。经过再三考虑,他决定前往重庆,以便趁此机会,向杨森当面说明自己出国留学的计划和决心,也还可趁此机会亲眼看看杨森这个曾经是革命党的人现在究竟堕落成了什么样子。
1922年6月初,朱德从南溪出发,顺流而下,恰逢端午节这天,到达重庆。朱德的到来使刘湘、杨森喜出望外。他的乘船一到重庆,刘湘和杨森便亲自率队前往码头热烈迎接。这时,任四川督军的刘湘和重庆警备司令、川军第2军军长的杨森正在积极备战,准备联手干掉熊克武系的川军第1军,占领全川。朱德的战略战术和指挥军队的卓越才能早已赫赫有名,誉满川、滇、黔,刘湘和杨森需要这样的人才来助其一臂之力。在重庆一个星期的时间里,刘湘、杨森对朱德极尽拉拢、利诱之能事,宴会、烈酒、歌舞、麻将……五花八门,应有尽有,一切都笼罩在烟云酒雾之中。
就在端午节到达重庆的当天,刘湘、杨森宴请朱德,并亲自陪同他观看划龙舟比赛。在筵席上,觥筹交错中,刘湘、杨森和朱德三人仿佛是没有任何阴影的故交、挚友,谈旧情,论时局。他们提到过去的战事,彼此回忆起什么时候曾经有过什么样的事,赞扬对方用兵如神,又为自己谦逊不已。没有一个字提到像秋风落叶一般倒下去的士兵,没有一个字提到受苦受难的农民和被双方铁骑践踏的庄稼,更重要的是,完全没有提到孙中山和中国的前途。朱德逐渐认识到,目前刘湘、杨森联手对付熊克武,其实他们彼此之间也各怀鬼胎,打算一旦自己的力量强大起来,便干掉对方,占领整个四川。
一度是贫农,又曾显赫一时拥有权力和声望的朱德,此时的内心世界混乱不堪。他来到重庆,无可否认的一个原因是,他的一只脚虽然已经伸出去寻找未来的立足点,而另一只脚则还留在旧秩序里。此时此刻,朱德虽然是杨森和刘湘的座上宾,但他却是一个无一兵一卒,既无家产,又无前途的逃难者。杨森为邀朱德入幕,许以师长的官职和舒适的生活。在杨森、刘湘看来,如此高官厚禄,对当时的朱德简直是了不起的价格了。但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如此的荣华富贵竟遭到了朱德的谢绝。
为拉拢、软化朱德,杨森每日宴请这位老友,饮酒碰杯,品茶叙旧,追忆往事。他们谈到了四川的顺庆府,追忆在顺庆府中学堂的同窗生活,后来在云南陆军讲武堂又一起参加了为推翻清王朝进行的秘密活动,在护国讨袁战争中并肩血战沙场。他们还回忆起在泸州参加了颐园诗社,杨森朗诵了朱德的一首诗:
重光祖国借余晖,
万众同心用力微。
毳幕腥膻终寂寞,
汉家子弟尽雄飞。
喜当年富兼身壮,
时正秋高又马肥。
戎马少年半同学,
倾心为国志无违。
杨森接着便把要与朱德“合作”,共图四川霸业的意图告知老友。但是,完全出乎意料之外,朱德却对此毫无兴趣,他坦承地向杨森表示:昔日同窗好友,今日分道扬镳。往事如长江流水,一去不复返了。
当朱德简要说明自己要去欧洲留学、寻找新生活的计划时,刘湘、杨森禁不住哈哈大笑。杨森认为,朱德真是天下奇人,年已36岁的败军之将不重振旗鼓,而竟要远渡重洋去留学,真是不可思议。朱德确是世上蠢人,不要高官厚禄,不要荣华富贵,而要去当学生,真是不可理解。燕雀焉知鸿鹄志?正所谓:云鹤有奇翼,海鸥无世情。
刘湘说道:“何必浪费时间金钱?到峨眉山休息休息不就够了!”
朱德后来回忆这件事不无讥讽讲道:失败了的军阀政客总爱找个类似峨眉山的名山去韬光养晦,他们住在寺庙里,为的是使人觉得他们忠诚爱国,饱学博才,以期卷土重来。他们还要写诗寄意,表示修身养性。不会写诗的人也要雇几个失意的墨客代为捉笔。有时,他们还不惜长途跋涉,祭扫祖茔,以示孝行。似乎暂时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
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朱德一再申明自己已经下定决心去西欧留学,义无反顾。见朱德去意已决,刘湘、杨森毫无办法,只好向他保证:回国以后,一定虚席以待。
朱德断然地抛弃了名誉、金钱和地位,终于跳出了川、滇、黔这个小圈子。这次决裂,彻底的决裂,关键是内在的力量,这力量使他一往无前,这的确是朱德一生中焕发出来的最初之光辉异彩。这异彩照亮了他的前程,激励着他决心去寻求新的革命道路。
1922年,朱德辞别了故乡,那曾经养育了他36年的天府之国,那曾经是他效命沙场,建功立业的巴山蜀水。仅仅用一星期的时间,朱德便来到东方的大都市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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