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不生气-无为心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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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核心提示】

    道是理解老子哲学的门径,

    “无为”则是理解老子核心思想的钥匙。

    “道”是理解老子哲学的门径,“无为”二字则是理解老子核心思想的钥匙。要真正理解老子之“无为”,应该先区分开庄子的“无为”。老子所讲的“无为”表示的是一种价值中立的心态。

    “无为”是老子哲学中的关键词,也是老子哲学中的精髓。老子反复讲:“道常无为而无不为”。什么是无为?

    如果“无为”真的是“无所作为”“无所事事”,怎么可能“而无不为”呢?要真正理解老子的“无为”,先应该把庄子的“无为”拿来作一番比较。

    庄子讲过这样一个故事。

    庄子钓于濮水,楚王使大夫二人往先焉,曰:“愿以境内累矣!”庄子持竿不顾,曰:“吾闻楚有神龟,死已三千岁矣,王巾笥而藏之庙堂之上。此龟者,宁其死为留骨而贵,宁其生而曳尾涂中乎?”

    二大夫曰:“宁生而曳尾涂中。”

    庄子曰:“往矣!吾将曳尾于涂中。”

    庄子到河南也就是楚国境内的濮水去垂钓,楚威王知道了,他觉得机会难得,名满天下的名人不请自来了啊,马上派两个大夫去打前站,准备把庄子请到楚国来。两位大夫在河边找到了庄子,把楚王的旨意转达给了庄子,希望庄子到楚国去担任治理楚国的大任。

    庄子一边垂钓,一边听完楚王来使的意图后,头也不回。他眼望着水面沉思片刻,说:“我听说楚国有一只神龟,死去已有三千年了。楚王将它的骨甲装在竹箱里,蒙上丝巾,珍藏在太庙的明堂之上供奉。请设身处地想一想:如果您就是这只神龟,是愿意死去遗下骨甲被人珍贵呢,还是宁愿活着,哪怕是在泥塘里摇着尾巴爬行呢?”

    两位大夫听完庄子的一番发问,不加思索地回答:“当然是选择活着,宁愿在泥塘里自由地摇着尾巴生存啊。”

    庄子见他们回答得很实在,便回过头悠然地告诉两位官员:“你们可以走了,有劳两位大夫,请回禀楚王吧,我也愿意在泥地里自由地摇着尾巴!”

    一般人们都把这个故事看作是一篇寓言,认为它表现了庄子的人格高洁,不为徒有其表的名声、权势而放弃生命自由。人生最可贵的是生命,生命最可贵的是自由。

    这么理解固然不错。

    然而,庄子怎么知道到楚国之后只会是一个徒有其表的职位呢?他应该听说过楚威王其人。

    这个楚威王就是那个流放屈原的楚怀王的父亲。有必要说一说这个楚威王。

    楚威王(-前329年),姓熊名商,在位十一年而卒。楚宣王之子,也继承了宣王救赵伐魏与开拓巴蜀的格局,是战国时代楚国继楚悼王以后使楚国国势发展最强的君王,他一生以恢复庄王时代的霸业为志业,力图使楚国冠绝诸国之首。公元前342年前后。齐威王听说越王无强准备攻打齐国,由于当时齐国收容了孙膑,正准备与魏国争霸,乃派说客劝说越王道:“越国不攻打楚国,从大处说不能称王,从小处说不能称霸。”希望藉由越楚之间的交战削弱齐国南方的威胁。结果无强听信了谗言,不去攻打可能同时遭受越魏夹杀而腹背受敌的齐国,反而准备出兵楚国。致使越楚交战,齐国得以全力对付魏国。

    不久齐魏爆发大战,魏国继周显王十五年(公元前354年)的桂陵之战败于齐国后,公元前342年又於马陵之战败于齐国。连连败于齐国的魏惠王于公元前334年(楚威王六年)至徐州(今山东微山东北)朝见齐威王,尊齐威王为王,齐威王也承认魏惠王的王号,史称“徐州相王”。楚威王对此愤怒至极,于第二年,即公元前333年(楚威王七年),即亲领大军伐齐,进围徐州,与齐将申缚战于泗水,大败齐国。赵、燕两国也乘机分别出兵攻打齐国。此即“徐州之战”。约在同一时间,楚威王也彻底击败了越王无强,并尽取吴地,在长江边的石头山上建立了金陵邑(即今天南京城的雏形)。楚国的势力至此不仅直推泗水之上,更扩张到长江中下游与江南地区。楚威王的声望,显赫一时。

    这样一个声名显赫、求贤若渴的诸侯,庄子凭什么断定不能有所作为呢?

    其实,庄子看重的确实是自由。庄子哲学中的“无为”首要的价值取向就是自由,这是老庄之间的显著差异。老子哲学中的“无为”则更强调自然。

    庄子的自由不是为所欲为,而是无所作为;老子的自然不是无所作为,而是顺其自然。倘若换成老子,面对楚威王的诚意邀请,他或许不赞成楚王的做法,但他不会反对楚王取天下的努力,因为老子是讲“取天下”的。他说:

    取天下常以无事,及其有事,不足以取天下。(第四十八章)

    由此可见,老子和庄子虽同归道家,但二人还有着不同的旨趣。林语堂先生最得意的《老子的智慧》一书,以庄解老,妙则妙矣,恐怕越解越糊涂,越解越不是老子。

    老子“八十一章”中十三处强调“无为”。他的中心意思都在表达:

    为无为,则无不治。(第三章)

    道常无为,而无不为。(第三十七章)

    要理解老子的无为,还应该了解老子的有无辩证法。

    有无辩证法(1)——众妙之门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今本第一章)

    道,可道也,非恒道也。名,可名也,非恒名也。无名万物之始也。有名万物之母也。【故】恒无欲也,以观其眇(妙);恒有欲也,以观其所。两者同出,异名同胃。玄之有(又)玄,众眇(妙)之【门】。(帛书本)[1]

    老子有无辩证法的基点或逻辑起点,全在这开门见山第一章里。

    道是终极的东西,在老子那里是如此,在中国传统文化里也是如此。道可说,但说出来的道就不是“常道”,所以,道不可言。因为经过言说的道,就被阐释者赋予了新的意义,这和后来阐释学理论是一致的。终极的东西就永远是被追求的。名也一样。名者,自命也。自命的事物可以自命,但未必就会成为大家公认的名称。所以庄子说,名,公器也。天下的公器当然不可以自命。

    无,可以自命为天地之始,有,可以自命为万物之母。始,是开端,是起点,是动作;母,是根本,是本源,是亘古不变的。天地开始于无,万物诞生于母。这一点也不难理解,也符合宇宙的规律。

    “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这里有两个问题:一是句读,二是文字。前人一般都读作“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马王堆帛书《老子》出土后,人们发现,文字不仅有出入,后人句读也不同于今本。根据帛书,此句原应为:“故恒无欲也,以观其妙;恒有欲也,以观其所徼。”“妙”,精微,微妙;“徼”,侥求。无欲则无求,就能静观其变,察其精微之处;有欲则有我,就能观其所用,激起内心所求。

    古人著述不断句,真正害死人。不仅读书人先得学会句读,在书本上打上标点符号,别小看这标点符号,看似简单的逗号、句号,可要打在准确的位置,得先掌握句读的规律,理解句子的原意。可真正理解了句子的原意了,句读也就没有必要了。

    所以,三千年来,中国古籍里面仍然没有什么标点符号的概念。

    所以,三千年来,中国的人可读的书不多,读书破万卷,算是了不得了,也只能和今天一个小学生相比。古人一本小书都可以分出若干卷来。

    所以,三千年来,中国读书的人也不多,因为要读懂那些书,先得有老师,请不起老师就读不成书,所以,“天地君亲师”,老师是可以上神主的;所以,“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老师的权威堪比家长。老师水平的高低,直接决定了学生水平的高低,否则就只能人云亦云,所以,“名师出高徒”,所以,人们迫切渴望“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不仅读书人受害,连三千年后的我们,也要深受其害。我们琢磨古籍,一半工夫得花在钻研其句读上。断错一个字,意思大变。

    “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这是今本里的文字。再看帛书本文字,竟又大不同:“两者同出,异名同谓,玄之又玄,众妙之门。”今本中竟然多出四个字来,显然是后人增补,改断而成。

    “两者”,即指有和无。哲学上,异名同谓的情形很多,有、无,异名同谓,是其中一种。所以老子开头讲,“名可名,非常名”。有和无,就是自命的两个称谓,同出于道,但两个并不是同一个东西,一个着眼于动(始),一个着眼于静(母)。所以老子又讲,“玄之又玄,众妙之门”。之所以要自命异名有、无,就因为宇宙大道幽深莫测,动静相宜,单独的命名无法穷尽地表达其意义。

    “众妙之门”,洞悉一切奥妙变化的门径。有人理解为,道是洞悉一切奥妙变化的门径。这显然是不当的。本章开头固然是言道,但道是宇宙万物的本源,道是理解老子哲学的门径。那么,什么是洞悉一切奥妙变化的门径呢?只有“有”“无”。

    【核心提示】

    无为就是大无大有。它是一种容量、空间,是心灵的容量和空间。

    有无辩证法(2)——大无大有

    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故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万物作焉而不辞,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夫唯弗居,是以不去。(今本第二章)

    天下皆知美为美,恶已;皆知善,试(斯)不善矣。有无之相生也,难易之相成也,长短之相刑(形)也,高下之相盈也,意(音)声之相和也,先后之相隋(随),恒也。是以声(圣)人居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万物作而弗始】也,为而弗志(恃)也,成功而弗居也。夫唯居,是以弗去。(帛书本)

    天下皆知美之为美也,恶已;皆知善,此其不善已。有无之相生也,难易之相成也,长短之相形也,高下之相盈也,音声之相和也,先后之相随也。是以圣人居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万物作而弗始也,为而弗恃也,成【功】而弗居。夫唯弗居也,是以弗去也。(楚简本)

    作为洞悉一切奥妙变化的门径之有、无,在这一章里得到了具体的辩证体现。简化起来就是:有无相生。其他如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盈,音声相和,先后相随,都不过是有无辩证法的延伸表现。

    天下都知道美的东西是什么,就有了厌恶那些不美的东西的观念;都知道讲究吉利,这就是不吉的征兆。要解释这个原因,就在于“有无相生”。

    有,指的是母,不变的,静的;无,指的是始,动态的,开端的。动中生静,静中生动,也就是有无相生,成就了万物生生不已的局面。明白了这一点,就打开了洞悉一切奥妙变化的门径。

    美是与丑相对的,善是与恶相对的,没有认识到丑,怎么知道美?没有认识到恶,怎么知道善?每个人都会标榜自己善,每个人都会站在恶的对立面,但是,你永远都是自己的善,别人的恶。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善。恶就是这样产生的,自己是善,他人是恶;对自己善,对他人恶。

    人生在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而有利于自己想法的则是善,不利于自己想法的则是恶。因为人们各有各的立场,都有不同的需求。所以在别人眼里,你必然站在恶的那面。

    而难和易,也是相比较而形成的;长和短,是相比较而产生的;高和下,是相攀比而形成的;音和声,是相互谐调的,先和后是紧紧联系起来的。这些矛盾的东西,都是谁也离不了谁而独立存在的。明白了这一些,就明白了一切奥妙变化之所在。

    关于“有”“无”的辩证法,《老子》还有类似的表述:

    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今本第四十章)

    反也者,道动也。弱也者,道之用也。天下之物生于有,生于无。(楚简本)

    今本作“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正是有无相生的另一种表述。楚简《老子》作“天下之物生于有,生于无”。中间阙一“有”字。按照楚简的文字,当理解为“天下万物既生于有,又生于无”。这个理解不错,符合老子“有无”异名同谓之说。有些人据此大作文章,认为老子的原意并非“生于有,有生于无”,也即不是“有无相生”,没有“无中生有”。实际上是曲解了老子“有无相生”,把“无中生有”片面地与今天“无中生有(即无事生非)”的意思对应起来。老子“有无相生”的哲理,指的是宇宙万物(道)的动静相宜,生生不已。

    三十幅共一毂,当其无,有车之用。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凿户牖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故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今本第十一章)

    卅【辐同一毂,当】其无【有车】之用【也。】然(埏)埴为器,当其无,有埴器【之用也。凿户牖,】当其无,有【室】之用也。故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帛书本)

    用三十根辐条造一个车轮,当中凿空(无)的地方,才有车子的作用。泥土烧成的器皿,当中挖空的地方,才有器皿的作用。建造房屋开门立窗,当中留空的地方,才有房屋的作用。所以,有的器具,用的是空间。“辐”就是支撑车轮的车条,车轮当中有一个孔,圆孔是空的,才能通过车轴,有车轴才能转动,起到车子的作用。碗、碟等器皿要有空的地方,才能装东西。房屋的作用在空间。这是,没有空间无法住人,没有窗户无有亮光。所以说:“无”并不是“真空”或“虚无主义”,而有其重要作用的。有代表好处,无代表用处。

    因此,无,就是容量,就是空间。这种容量或空间,就是生命心灵的容量和空间。

    无私,无欲,无为,无尤,无知,无味,无心,无亲,无争。这一切的“无”,都表示着人的生命的容量,人的生活的空间。

    无是有的发挥,无是有的开端。

    老子的“有无”哲学,是真正的大无大有。“无为”,说到底是一种心态。

    【核心提示】

    无为的根本目的是有为,无为表示一种价值中立的心态。

    有无辩证法(3)——无为有为

    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万物作焉而不辞,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夫唯弗居,是以不去。(今本第二章)

    是以声(圣)人居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万物作而弗始】也,为而弗志(恃)也,成功而弗居也。夫唯居,是以弗去。(帛书本)

    是以圣人居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万物作而弗始也,为而弗恃也,成【功】而弗居。夫唯弗居也,是以弗去也。(楚简本)

    我们仍然回到第二章来。

    此章前半部分讲有无相生,后半部分讲无为。

    有生无,无生有。没有绝对的难,没有绝对的易;长和短是相比较而言的,高与下是可以相互颠倒的,音与声是和谐共处的,前与后是捆绑在一起的。谁也离不了谁。

    这就回答了“天长地久”,天地之所以能长且久者,就在于他们都不在意自己的存在。所以后来庄子说:“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逍遥游》)。

    老子还把天地比喻成风箱,风箱中什么也没有,却能吹起大风。

    因此,圣人做事,就居(处世)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这就是效法天地。不言之教,好理解。我们讲言传身教,这身教就是不言之教。以自己的行动为榜样教化天下,就是不言之教。以制度来规范社会秩序,同样是不言之教。那么,什么是“无为之事”呢?

    为,古籍中有多种用法。

    作动词,做,作、治理等义。

    作介词,因为、被等义。

    作语气词,表感叹、反诘、疑问等义。

    作助词,表宾语前置,或“的”义。

    作连词,和、如、或、则等义。

    显然,老子所指的“无为”之为,当摒去作介词、助词、连词、语气词等用法。

    因此,人们一般都把它理解为动词,“为”就是“人为”之义。李零先生就说,“为”是不循自然之理,是人为干涉事物的发展变化。不循自然,不能称作“人为”,而是“妄为”,因为循自然而为,同样是“人为”啊。况且,《老子》一书中,单独的“为”字,还包括“无不为”的“为”,并不是指“人为”,老子是肯定“为”(作为)的,如“为而不恃”。其实,无,还有一个假借义,通“伪”。这在先秦典籍中是很常见的用法。如“我生之初,尚无为。”(《诗·王风·兔爰》)“子为不知,我将不坠。”(《左传·定公十二年》)“为善者,非善也,故善无以为也。”(《管子·枢言》)“变化则为生,为生则乱矣。”(《管子·心术上》)上述句中的“为”都是假借,都是“伪”之义。老子之“无为”既然不是无所作为,也不是不要“人为”的意思,那么,只有一个理解,那就是指“无伪”。

    庄子是怎么解释“无为”的呢?《庄子·知北游》中说过这么一番话:

    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时有明法而不议,万物有成理而不说。圣人者,原天地之美而达万物之理,是故至人无为,大圣不作,观于天地之谓也。

    由此可知,“无伪”也可以指称不违背自然,顺应自然,但绝对不是反对“人为”。在老子看来,顺应自然,体合天道,就是真,就是“无伪”,就能“有为”“无不为”。这些词都是等义的。

    所以,“居无为之事”,就是担当体合天道之事。这个“居”,与后文中“成而弗居”的“居”,意义不同。后者是指自居(自据)。

    傅佩荣释为:“因此之故,圣人以无为的态度来处事”;陈鼓应释为:“所以有道的人以无为的态度来处理世事”;任继愈解为:“因此,圣人用无为去处事”。他们都没有解释“无为”到底是什么。

    “作而不辞,生而不有,为而弗恃,功成而弗居。”楚简原文是“作而弗始,为而弗恃,成而弗居。”

    今本中间增加了一个“生而不有”的环节。从这里更加可以看出,有(无)和始(无,名天地之始)的关系。大概是后人认为“作而弗始”难以理解,故而改篡为“作而不辞”“辞”的本义是“讼”,争讼。“始者,道本也。”作动词用,有“谋划”之义,如《诗·大雅·緜》中云:“爰始爰谋,爰契我龟。”始即谋划;亦有“滋生”之义,如《礼记》“念始之者也”,郑玄注云:“始犹生也。”这样便顺理成章地可以理解为什么后人要改为“生而不有”了。因为万物自我运作而不刻意谋划或滋生,才有“生而不有”。一些前辈学者也就是顺着这个思路而来的。他们基本上都理解为:“任由万物成长而不加以干涉”。但问题在于,帛书本和楚简本中都没有“生而不有”。老子的“作”没有“干涉”“成长”的意思,因为在老子看来,有成长就必有消亡。相反,老子强调的是生生不息。同样,如果说万物自我运作,也不合于道的规律。老子认为,天地间万物的蓬勃生机都是道这个本源(发动机)发动和创造的,遵循着固有的规律。既然,“作而弗生(始)”,就不会有“生而不有”。

    因此,“万物作而弗始”,这里的“始”,当内含“无”的意义。朱子道:“裁衣之始为初,草木之始为才,人身之始为首为元,筑墙之始为基,开户之始为戽,子孙之始为祖,形生之始为胎。”这些都属万物,都有万物之始。老子的意思是要去掉这些“始”(弗始)。这就是“无”的境界。老子并不是不承认“始”,而是希望万物永葆着一种生生不息状态,万物兴作而不自以为天地的开端。这就是“大无”。

    大无即大有。有了作为,而不一定要到处张扬;有了创造,而不据为己有;有了成绩,而不恃其妄为;有了功劳而不居功。正是让功而功不减,让名而名不去。

    价值观念是相对的,不是永恒的。今天的功劳可能就是明天的祸端;今天的成功可能就是明天的失败。

    价值只是一种驱动力,价值是为我的,我看来有价值它就有价值,哪怕在别人看来是垃圾,我仍然珍惜它;比如那些精美的邮票,在我眼里,它是宝贝,可在别人如民工眼里,也许就是一张无用的纸;某些古董,在别人眼里也许价值连城,在我这里,只是摆设;我看来无价值,别人再视为宝贝我也不管。你也可以讲我没有发现它的价值,甚至你也可以讲我是愚民,但这仍然只是你的价值判断。老子强调的是价值中立,不偏不倚。

    同样的道理,知道什么是美了,就分得出丑了,就有美丑之争,有了伪美和饰丑,扬美贬丑;知道什么是善了,就不善了,就有了分别善恶,扬善隐恶的纷争。

    不要去管人家的好丑,也就不必去管自己的有无。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因为各人有各人的价值观,任何人都不要强迫他人接受其价值观,即使是为政者也不能凭借强权,为天下人树立一种楷模,无论这个楷模多么正确、多么伟大。价值观只要合乎天道,顺乎自然,“两不相伤”,不伤害自己,也不伤害他人,都有其存在的理由。这也就是老子“无为之为”“不言之教”的用意所在。刘军宁先生说得好,老子是主张老师要行有言之教,政府则要行无言之教(制度)的。

    老子并不是反对人们去追求价值,而是不以先入为主的心态去追求,他的前提仍然是“作”“生”“为”“成”;他的落脚点却在“不辞”“不有”“弗恃”“弗居”。价值是主观的,主观容易滋生虚妄。

    要修成这样一种中立价值观还真不容易。眼睛一定要擦亮,不要跟着感觉走,不要跟着世俗跑,而要走自己的路。要紧的是体合天道,摆正自己的心态。

    【核心提示】

    大道至简,无就是简单,无就是安宁。

    大道至简——无就是安宁

    不尚贤,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不见可欲,使民心不乱。是以圣人之治,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常使民无知无欲,使夫智者不敢为也。为无为,则无不治。(今本第三章)

    不上贤,【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不【见可欲,使】民不(乱)。是以声(圣)人之【治也,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恒使民无知无欲也。使【夫知不敢弗为而已,则无不治矣】。(帛书本)

    不推崇有贤能的人,老百姓就不互相争当贤能;不珍爱难得的财物,老百姓就不会去偷窃罕见的珍宝;不显耀足以引起贪心的事物,民心就不会被这些东西迷乱。因此,圣人的治理原则是:排空百姓的心机,填饱百姓的肚腹,减弱百姓的竞争意图,增强百姓的筋骨体魄,坚持使老百姓没有智巧,没有贪欲。致使那些有才智的人也不敢妄为造事。圣人按照“无为”的原则去做,办事顺应自然,那么,天下就不会不太平了。

    老子又一番“无为”的大道理。按照这一章的说法,“无为”就是不要妄为,妄为就失掉了天地万物的本真之相,就是把原本简单的事情复杂化了,把原本安宁的世界搞乱了。

    傅佩荣讲过这样一个故事。他说,在台北,有一个年青时家境很贫穷的竹北人,曾经坐火车经常逃票,竹北人看起来是个有心人,他把自己的逃票经历都一五一十地统计在那里,算起来总共有六百次了。二十年后,这位竹北人给铁路局寄去了六万台币,希望以此弥补自己良心的亏欠,恢复自己内心的宁静。

    宁静果然有那么重要吗?生活中,曾经坐车逃票的恐不在少数,可是有几人像这位竹北人那样弥补过?为什么这些人没有想到过要弥补?是他们不觉得内心有亏欠?抑或是他们不觉得内心的宁静有多么重要?

    我想,二者都有。更多的情况是这样的。由于他们这样做早已成了习惯,反正受损的是公家,而不是某个特定的人,为什么要在乎呢?换句话说,他们生活中这样做的次数已经太多,要在乎也在乎不过来了。或许他们也曾在乎过,也曾内心不安过,然而,接下来他们很快就被其他更多的不安所覆盖,比如考试舞弊,收人钱财,交通违章,等等。太多太多需要在乎的事情了,太多太多的不安发生,不在乎已经成为习惯,成为正常,内心的不安一刻都没有停止过,他们几乎体会不到内心安宁的感觉,享受不到内心安宁的幸福了。内心的不安宁更多的变成了懊恼,考试舞弊被捉,收人钱财被查,交通违章被罚,他们首先想到的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而是自己怎么那么倒霉?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这样,行为的对与错已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如今这种观念已经在社会上普遍流行,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大家惺惺相惜了。这样下去,社会秩序焉能不走向失范和失序?人与人之间的诚信焉能不荡然无存?

    内心的安宁太重要了,孔子说安,孟子说不忍之心,老子说虚静,旨意都在求心安。说到底就是羞耻感。

    中国文化中耻感文化其实是很深厚的,为什么到了今天,越来越淡薄?

    大道行简。人一简单就快乐,人一安宁就幸福。小时简单,大了却复杂;穷时简单,阔了却复杂;落魄时简单,得势时复杂;待己简单,待人却复杂。

    顾城的诗:你一会儿看我,一会儿看云,我觉得,你看我时很远,你看云时很近。

    人和人之间的相对距离为什么越来越远?

    官场中人说:人简单,事简单,人事不简单。

    这句话可以看作是人际关系越来越复杂的一个很好的注解。

    【核心提示】

    老子坚持“四不一没有”,虚无是老子“道”的一种体相。

    大道至虚——无就是虚心

    道冲而用之或不盈。渊兮似万物之宗。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湛兮似或存。吾不知谁之子,象帝之先。(今本第四章)

    道盅,而用之有(又)弗盈也。渊呵,(似)万物之宗。锉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湛呵(似)或存。吾不知其谁之子也,象帝之先。(帛书本)

    大道虚空无形,但它的作用又是无穷无尽。它是那样的渊深呵,好像是万物的宗主。它不露锋芒,脱离了纷扰,蕴蓄着光明,混同于尘埃。它是那样幽隐呵,似无而又实实在在存在。我不知道它是从哪里产生的,似乎在有上帝之前它就存在了。

    老子在此章解释了“道”。但他并没有直接说,道是什么?而是描述了道的特性。“冲”,和“盈”相对,意指虚和满。“大盈若冲,其用不穷”。道之体是虚空的,道之用则是无穷的。以虚空之道体发挥出无穷的作用,剖明了道就是“万物之宗”“锉锐”“解纷”“和光”“同尘”,是从四个方面论述了道之用。说明了道无坚不摧,无纷不解,能和光同在,能与尘同一。道看不见,却无处不在。虽然不知道“道”从何而来,但它好像比我们的造物主和主宰者更早就存在了。“帝”,在古代宗教和神话中,都是指造物主、主宰者。

    那么,道之体既然是虚空的,这说明“无”,就是道之体相。老子还说过,道是“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此三者不可致诘,故混而为一。其上不皦,其下不昧,绳绳不可或,复归于无物。是谓无状之状,无物之象,是谓恍惚,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后……是谓道纪。”那么道的这种“恍惚”状态的内容又是怎样的呢?老子说:“道之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这种“恍惚”状态就是“无”,道的体相的另一种表述。

    《管子·心术上》说:“虚无无形谓之道”。直接把道的体相解释为“无”。朱子说:“中者道之体,和者道之用。”老子也讲“守中”(第五章)。中,即中庸。须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以体之。由于道之相是“无”,那么,要了解道之体必须通过格物、致知、诚意、正心来体察。“无”作为道之体或体相,很多方面都可以表现出来。

    第一,空间上的无限性。道既可以是无限大,又可以是无限小。《管子·心术上》说“其大无外,其小无内”。

    第二,时间上无始无终,亘古长存。“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后”。

    第三,内涵上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管子·白心》中说:“道者,一人用之,不闻有余,天下行之不闻不足。”基于道的无限性,道又是包容一切的。庄子谓道“有天道、有人道”(《庄子·在宥篇》),并进一步指出:“夫道,于大不终,于小不遗,故万物备,广广乎其无不容,渊渊乎其不可测。”(《庄子·天道篇》)《淮南子·原道训》中说:“夫道者,覆天载地,廓四方,柝八极,高不可际,深不可测,包裹天地,禀授无形。”

    第四,存在方式上,道无所不在。“天网恢恢,疏而不失。”《庄子·知北游》中说:“所谓道,恶乎在?庄子曰:无所不在。东廓子曰:期而后可。庄子曰:在蝼蚁……在稊稗……在瓦甓……在屎溺。”

    第五,特性上,也呈现出无限性、兼容性。《管子·白心》中说:“道之大如天,其广如地,其重如石,其轻如羽,民之所以知者寡。”基于道体的虚无性,故能无物不入,所谓“无有入于无间”,呈现出与万物兼容的特性。《管子·心术上》中说:“道不远而难极也,与人并处而难得也……虚之与人也无间,故圣人得虚道。”

    上述五点都充分表明,“无”作为道之体相,本质上就是虚心。联系老子另一种表述:

    “古之善为士者,微妙玄通,深不可识。夫惟不可识,故强为之容。豫焉若冬涉川,犹兮若畏四邻,俨兮其若客,涣兮若冰之将释,敦兮其若朴,旷兮其若浊。孰能浊以止,静之徐清。孰能安以久,动之徐生。保此道者不欲盈,夫惟不盈,故能蔽不新成。”这段是对“古之善为士者”做的勉为其难的形容。然后紧接着就谈到:“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归根曰静,是谓复命,复命曰常,知常曰明,不知常,妄作凶,知常容,容乃公,公乃王,王乃天,天乃道,道乃久,没身不殆。”

    我们可以发现,“归根曰静”的“归根”当然是指“无”,也就是“致虚极”——静心。

    庄子在《知北游》上所描述的老孔对话,也反映出这点。

    孔子对老聃说:“今天安居闲暇,我冒昧地向你请教至道。”老聃说:“你先得斋戒静心,再疏通你的心灵,清扫你的精神,破除你的才智!大道,真是深奥神妙难以言表啊!不过我将为你说个大概。”

    “明亮的东西产生于昏暗,具有形体的东西产生于无形,精神产生于道,形质产生于精微之气。万物全都凭借形体而诞生,所以,具有九个孔窍的动物是胎生的,具有八个孔窍的动物是卵生的。它的来临没有踪迹,它的离去没有边界,不知从哪儿进出、在哪儿停留,通向广阔无垠的四面八方。遵循这种情况的人,四肢强健,思虑通达,耳目灵敏,运用心思不会劳顿,顺应外物不拘定规。天不从它那儿获得什么便不会高远,地不从那儿获得什么便不会广大,太阳和月亮不能从那儿获得什么便不会运行,万物不能从那儿获得什么便不会昌盛,这恐怕就是道啊!”

    “再说博读经典的人不一定懂得真正的道理,善于辩论的人不一定就格外聪明,圣人因而断然割弃上述种种做法。至于增多了却不像是有所增加,减少了却不像是有所减少,那便是圣人所要持守的东西。深邃莫测呀它像大海一样,高大神奇呀它没有终结也没有开始,万物的运动全在它的范围之内,而且从不曾缺少什么。那么,世俗君子所谈论的大道,恐怕都是些皮毛啊!万物全都从它那里获取生命的资助,而且从不匮乏,这恐怕就是道啊!”

    什么是道?庄子认为要理解道,首先得虚心。在老子看来,真正懂道的人,有着一种能包容万物的心态。

    【核心提示】

    守中就是以平等的态度对待一切事物。社会的和谐最终靠公平二字。

    大道至公——无就是守中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天地之间,其犹橐籥乎?虚而不屈,动而愈出。多言数穷,不如守中。(今本第五章)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声(圣)人不仁,以百省(姓)【为刍】狗。天地【之】间,【其】犹橐籥舆(与)?虚而不淈(屈),踵(动)而俞(愈)出。多闻数穷,不若守于中。(帛书本)

    天地之间,其犹橐籥欤?虚而屈,动而愈出。(楚简本)

    天地是没有感觉能力的,无亲疏,无情志,把万物当作刍狗一样看待。圣人也一样没有亲疏,没有情志,把百姓当作刍狗一样看待。天和地之间,便如同一个巨大的羊皮风箱,它的内心是空虚的,什么也没有,却并不瘪屈;可一旦拉动起来,就会有风从里汩汩而出。话多了,反而容易理屈辞穷,不如保持“虚心”(虚静)一点好。(见闻多了,办法反而越少。)

    “天地不仁”,仁就是亲,所以老子又说:“天道无亲”。并不因创生万物而持有恩之心,也没有亲疏远近之别。对待万物和对待刍狗一样,并不会特别珍爱某一事物。元代吴澄说:“刍狗,缚草为狗之形,祷雨所用也。既祷则弃之,无复有顾惜之意。天地无心于爱物,而任其自生自成;圣人无心于爱民,而任其自作自息,故以刍狗为喻。”

    圣人体合天道,对待百姓也一样不讲究亲疏,不分别远近,不将自己的情感意志投射到某一些具体的人身上。有些人一读到“天地不仁”“圣人不仁”,就感觉到一种冷酷,以为遇到了窦娥喊冤,或者是听到了人们为富不仁的叫嚷(王蒙《老子的帮助》)。观念里似乎认为天地和圣人是应该讲仁爱的,否则就是不合常理。其实,这是长期受儒家观念的影响,儒家的仁爱恰好是“亲亲、尊尊”,扩展一点就是讲“兼爱”,就是在爱亲之外再爱一些其他人。这样的“兼爱”总是有限度的;墨子也讲“博爱”,虽然没有明确的限制,但所爱终究只能受囿于一个人的能力。很多人也据儒、墨之爱而指老子反对仁爱,这才是对老子的误解。

    老子一书里确实难以找到一句关于赞美仁爱的话来,但是,老子的思想里无不浸透着、包含着对人类、对生命的关爱,每个人的生命都值得珍爱,可不管是圣人还是什么人,都没有那种能包容对全部生命的仁爱的能力,对一部分人仁爱,就是对另一部分人的不仁爱。与其这样不公平,还不如去掉仁爱的情志,以一种更理性的态度来实现对人类的平等对待。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办法呢?老子说了:“不如守中”。

    “守中”和孔子的“中庸”,意义差不多。“中”,指事。甲骨文字形,中象旗杆,上下有旌旗和飘带,旗杆正中竖立。中的本义是中心、当中,指一定范围内部适中的位置。

    守中就是保持一颗虚静的心,将全部的情志永葆在这个虚静的空间里,去体合天道,遵循大道的原则和规律办事。

    老子把天地比作一个巨大的风箱,是将天地物化,将过去人格化的天神恢复为自然之天,去掉了它人格化的情志、意愿,大有助于理解他的“无为”之道。同时,他又揭示出天地之间的一个看上去神秘的规律,那就是表面上虚空的东西,实质里却有一股强大的力量。老子进而把这种规律总结应用到人事方面,那就是遵循天道的虚静。“葆此道不欲盈”“致虚极,守静笃”。能致虚,能守静,还有什么闲气可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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