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不生气-自爱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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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生有病,

    但最大的病在哪里,恐怕很多人并不知晓。

    作为史官的老子站在庙堂之上多年,

    看到的多是天道下行的力量。

    人生处世,正是天网恢恢,疏疏落落,

    可是世人能看到这张天网的绝少。

    天网无形,自爱有道,

    读老子方能明白个中奥妙。

    【核心提示】

    人生最大的病,就是不自知。自己都不认识自己,怎么能认识世界?自己都不了解自己,怎么可能不常生气灶?

    自爱之道

    民不畏威,则大威至。无狎其所居,无厌其所生。夫唯不厌,是以不厌。是以圣人自知不自见;自爱不自贵。故去彼取此。(今本第七十二章)

    【民之不】畏,则【大威将至】矣。母(毋)闸(狎)其所居,毋猒(厌)其所生。夫唯弗猒(厌),是【以不厌。是以圣人自知而不自见也,自爱】而不自贵也。故去被(彼)取此。(帛书本)

    作为史官的老子站在庙堂之上多年,看到的往往多是下面的力量。一切王朝的灭亡,无不由于两大原因:一是自己的腐败,一是下面的颠覆。因此,老子一直很重视奉行天道,以天道自修正己;一直重视一种柔性的颠覆。处卑、处下、守柔、守弱,这在一般人看起来不大正常的思路,其实有着深刻的历史和现实背景。

    民不畏威,则大威至。威是威压,李零说,通“危”,也通。老百姓不害怕统治者的威压,那么一种更强大的威势即将来临。任何人的承受力都是有限度的,老百姓平时在一定的限度内承受着统治者的威压恐吓,一旦这种威压突破了人们承受的极限,人们也就在所不惜了,不再畏惧。反正都是死,承受是死,不承受也是死,承受必死无疑,不承受兴许还有一条活路。于是,老百姓就会拼起老命,将多年来统治者施加于身的威压反过来一举回报给统治者。所以陈胜吴广们是逼出来的,梁山泊的好汉是逼上山的。

    无狎其所居,无厌其所生。狎,作狭,窄隘,这里作使动用法。所居,生活的空间。厌,厌弃,厌其所生,使其厌生,就是使他感觉到活得不耐烦了。不要狭迫人们的生活空间,不要迫使人们感觉到活着没有多大意思。

    夫唯不厌,是以不厌。只有不压迫不厌弃老百姓,老百姓才不会厌弃统治者。

    是以圣人自知不自见。所以圣人有自知之明,不自以为是,所见没有自己,绝不夸耀自己。

    自爱不自贵。故去彼取此。自己尊重自己,却不自己把自己看得很尊贵。因此,圣人舍弃后者,宁取前者。

    “民不畏威,则大威至”,一句话道尽了中国两千多年王朝变迁的历史,揭示了其背后深层的原因。

    居下位,在常人看来是卑微的,因而,其力量往往不被人们看得到,因为他们的能量是在长期蓄积着的,一旦释放,就如掘开的深谷,那种内在蓄积着的波澜不惊的能量,可以冲决一切阻隔。这种柔性的颠覆力,只有深刻地体悟着天道自然的力量,才能看得见。所以,老子对高高在上的统治者们发出了前所未有的严正警告:

    不要与百姓的安居乐业作对捣乱,不要挤压妨碍百姓的谋生。只要你不压迫他,他才没被压迫感。统治者要有自知之明,不要卖弄自己的威权;要懂得自爱自珍,不高高在上,珍爱他人,慈爱众生,众生才不至于舍弃你。

    《周易》里面有个《井》卦,周文王从法度的软弱开始讨论,逐步深入,层层剖析,勇于承认小邦周的法律确实存在缺陷,需要治理。但其中心思想乃是法律对全民的透明,因为只有人人知法,懂法,守法,并且上下相互诚信,法律才能起到管理社会的真正作用。并通过展示水井“养人”的种种美德,譬喻君子应当修养自身,惠物无穷。一方面赞扬水井定居不移、不盈不竭、反复施用的特性,描绘出守恒不渝、大公无私的“君子”形象;另一方面强调法度的透明性与不可背弃;承认了法规自有的弊病以及法度的治理和修建。老子正是继承了周文王的这个思想,才提出了不抑制人民的“无为”。只有统治者无所作为,人民才能有所作为。

    重视自己内心的尊贵,放弃外在的尊贵,尊重他人的生命,就是对自已的生命的珍爱。西方哲人拉罗什富科对自爱也有着独特的发现,他说:“自爱是最大的奉承者”“自爱比世上最精明的人还要精明。”因为自爱,才显尊贵;因为自爱,才会有对生活与生命的激情。

    【核心提示】

    都道武无第一,文无第二,可在天网面前,一切都是平等的。

    天网无形

    勇于敢则杀,勇于不敢则活。此两者,或利或害,天之所恶。孰知其故?天之道,不争而善胜,不言而善应,不召而自来,繟然而善谋。天网恢恢,疏而不失。(今本第七十三章)

    勇于敢者【则杀,勇】于不敢者则栝(活)。【知此两者,或利或害。天之所恶,孰知其故?天之道,不战而善胜,】不言而善应,不召而自来,弹而善谋。【天网恢恢,疏而不失。】(帛书本)

    世人都说,凡人都要勇敢,不勇敢,怎么能战胜强敌?不勇敢,怎么能好好生存?勇敢勇敢,勇而敢为。世人都说,凡事都要争取,不争取,机会不会送上门来,不争取,好事不会轮到你,争取争取,争而取之。然而,老子告诉我们的却完全不一样。

    勇于敢则杀,勇于不敢则活。勇到了敢的份上就会得来杀身之祸,勇到了不敢的份上才能生存。可见,勇敢勇敢,勇和敢是有区别的。勇是果敢,敢也有果敢之义,但勇更侧重于勇气,一种气质,带有内在的柔;敢更侧重于行为,带有外在的刚,有冒失之意。勇者无敌,但敢者未必无敌。真正的勇敢是勇于不敢。

    此两者,或利或害。这两者,有利有弊。孰利孰害?孰生孰死?一目了然。

    天之所恶,孰知其故。然而,天道所厌恶的是哪一种,有谁知道它的原因呢?

    天之道,不争而善胜,不言而善应,不召而自来,繟然而善谋。天道,不争而善于取胜;不说话而善于回应;不召唤而自动归来,胸怀宽广而善于谋划。繟然,舒缓,宽广的样子。

    天网恢恢,疏而不失。天道就是这样一张大网,疏疏落落却从不失漏什么?

    勇于冒昧者则易被杀,勇于不冒昧者则能得活。这两者,或有利或有害,天道所厌恶的是什么,有谁知道其中的道理呢?天道所崇尚的,是以不争而取胜,不言说而能回应,没有人召唤而能自己归来,宽裕舒缓而善于谋划。天道流布天下,就像一大张网,这个网广大无边,虽然稀疏却不会有错失。

    世人知道这个天道的不多,世人能看到这张天网的更不多。就勇敢而言,我们从小就被教育,要勇敢,不能表现怯弱;要勇敢,不能畏手畏脚。却不知,勇是一种内在的韧性,而不是外在的刚强。内在善勇,则外化为柔弱;内在善勇,则外化为无欲;内在善勇,则外化为不争。这种内在的勇,所表现出来的东西才真正令人畏敬,不害怕面对自己的脆弱,就是一种真正的勇敢。有的人勇于私斗,却怯于公战;勇于成功,却怯于失败;勇于表现优点,怯于表现缺点。这都是不能顺乎天道的表现,不是真正的勇。天道是无处不在的,天道是公平无私的,天道襟怀坦荡,绝不虚伪。它织就了一张无形的大网,它能赋予柔弱的人最无限的生命力,也能削弱那些外表刚强,好强逞勇的人的生气,以最终达到刚柔、强弱协调和谐共处。

    你不妨问他:你敢去死吗?他如果说敢的话,那他就虚伪,如果他说不敢的话,那是坦诚。

    【核心提示】

    天有好生之德,你的好恶,他人的好恶都是天赋的,你没有权力剥夺,不要代天主张。

    代天主张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若使民常畏死,而为奇者,吾得执而杀之,孰敢?常有司杀者杀。夫代司杀者杀,是谓代大匠戕,夫代大匠戕者,希有不伤其手矣。(今本第七十四章)

    【若民恒且不畏死,】奈何以杀(惧)之也?若民恒是(畏)死,则而为者吾将得而杀之,夫孰敢矣!若民【恒且】必畏死,则恒有司杀者。夫伐(代)司杀者杀,是伐(代)大匠斲也。夫伐(代)大匠斲者,则【希】不伤其手矣。(帛书本)

    人,号称“万物之灵”,所以喜欢在自然面前充大,征服自然的梦想几千年一直不醒。殊不知,老子虽然讲域中有四大,人也大。但人再大,也只能和道、天、地一起并大,人不能凌驾于道之上、天之上、地之上。这一章,老子实际上是对“域中四大”说的进一步发挥。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人民不畏惧死亡,奈何用死亡来威吓人们?死亡是人与生俱来的最大的恐惧,老子为什么说民不畏死?这是承袭“民不畏威”而来的。只有当死亡被看作是不可避免的时候,人民才不畏惧死亡。好死不如赖活,但当有人要把人民逼向死亡的境地之时,人民干嘛还要畏惧死亡呢?大不了,玉石俱焚;大不了,同归于尽。当官民关系发展到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境地时,死亡对人的恐惧是荡然无存的了。

    若使民常畏死,而为奇者,吾得执而杀之,孰敢?这是一个假设句。奇,意为邪。假如要使人民经常地畏惧死亡,而那些为非作歹之徒,我只要把他抓起来杀掉就是,那谁还敢为非作歹呢?杀鸡给猴看,猴子也会有所收敛的,更何况人。假如人民真的怕死,那只要隔三岔五地杀几个人,他们就不敢惹是生非了。问题是人杀了不少,而为非作歹之人却并没有绝迹。这个问题,统治者很少去思考。

    常有司杀者杀。“有司”,有两种不同的理解。一种认为,司杀大权执掌于天,自然,所以,天(自然)就是“有司”;一种认为,人间执掌司杀大权的是帝王,或者帝王授权的司法部门即“有司”。如果依第二种理解,那么,老子的意思就是,若人民怕死,就应该由主管刑杀的部门去杀。如果帝王代替主管部门去亲自下命令杀,那就是越俎代庖,会弄伤自己的。想想,这样理解的话,那老子不是说了一句废话?哪一次官方要杀人,不是得到了帝王的命令和授权?哪一次官方要杀人,需要帝王亲自动手去杀?把帝王亲自杀人比作代替大匠去砍木头,因为不熟练会弄伤手指,这岂不是笑话?或者说,老子这样告诫帝王,该杀的由别人去杀,自己不要亲自动手,也不要过问,要超然于外,不会引起人们的痛恨和仇视,这样的“善意”,还须老子来教?老子不是白痴!

    联系上下文再看,即便不由帝王亲自杀,由有司去杀,难道人民就怕死了?帝王亲自杀,可能杀少一些;有司来杀,可能会滥杀无辜?人民会因为害怕有司滥杀而怕死吗?相反,人们会认为这样的人会遭到报应的。

    老子的意思显然不是这样。天(自然)才是执掌生杀大权的有司;帝王只不过代替上天来管理天下,他只有遵循天道,无为自然,才能君临天下。而天道是崇尚自然的,人的生死自然也当顺乎天道自然,任何人不能剥夺他人的生命权。有人要为非作歹,自有一张天网布于天下,任何人逃不掉的。

    夫代司杀者杀,是谓代大匠戕。代替上天(自然)来行使杀伐大权,就好比一个人代替大匠去砍伐树木。老子这是打个比方,砍树是那些专业人员的活,杀人也是上天的权利。

    夫代大匠戕者,希有不伤其手矣。那些代替大匠砍伐的人,很少有不伤其手指的。原因就在于大匠懂得砍伐树木的规律,而那些不懂得天道自然规律的人,就必然会弄伤自己。帝王如果不能以道治天下,以德化天下,而以刑戮代天之威,犹如拙工代大匠砍木,是没有好下场的。以死亡来威胁百姓的人,百姓也会以死亡来威胁他。

    人民不畏惧死,怎么能以死亡来使他们畏惧呢?假若能使人民经常畏惧死亡,而为怪异者,我就抓起来杀掉他,还有谁敢作怪呢?自然有上天在执行着司杀的职能。如果代替上天杀人,就等于代替木匠去砍树木,那些代替木匠去砍树木的人,很难有不伤到自己的手的。

    老子针对杀人这个问题的讨论,正是针对春秋时代当时社会的混乱情形的批判,统治者已经希有用慈爱来对待人民,相反更多的是用杀来对待人民,以逞其杀人之勇。老子以天道来警告统治者,天道赋人君治理天下的重任,其根本在于以道德教化人民。手中的权力不是你生来就有的,就好比你的生命一样不是你前世还来的,都是别人赋予的;别人的生命和权力一样都是天赋的,你没有权力自恃。天有好生之德,不要代天主张,越俎代庖,而应当爱惜百姓,顺其自然,否则就是走向死路!

    【核心提示】

    你看重别人的生命,别人才会看重你的生命。作为统治者,一定要懂得贵生则自生的道理。

    贵生则生

    民之饥,以其上食税之多,是以饥。民之难治,以其上之有为,是以难治。民之轻死,以其上求生之厚,是以轻死。夫唯无以生为者,是贤于贵生。(今本第七十五章)

    人之饥也,以其取食(税)之多也,是以饥。百姓之不治也,以其上有以为【也,】是以不治。民之巠(轻)死,以其求生之厚也,是以巠(轻)死。夫唯无以生为者,是贤贵生。(帛书本)

    民之饥,以其上食税之多,是以饥。人民之所以饥饿,是因为高高在上的统治者只知纵欲玩乐收税过多所致,因此人民才饱受饥饿之苦。

    民之难治,以其上之有为,是以难治。人民之所以难以治理,是因为自视太高的統治者太喜欢追求有为、太乐于折腾百姓了,因此人民才难以治理。

    民之轻死,以其上求生之厚,是以轻死。人民之所以轻忽死亡,是因为逆天而行的统治者过度挤压人的生存空间,激发人民的求生欲望,铤而走险,因此人民才会轻忽死亡。

    夫唯无以生为者,是贤于贵生。这些无以为生的人民,比起那些过分尊贵自己生命的统治者要贤良得多。无以生为,即无以为生,生命已经卑贱得一钱不值了,只好把生命置之度外。

    老百姓饥饿,不是因为他们懒惰,也不是因为自然灾害。而是因为社会资源有限,一部分人争夺多了,另一部分就少了,没有了。图一人之快活,美一人之口腹,享一人之清福,与民争利,这大大地背离了天道不争、尚朴、无欲之德性。正是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老百姓难治,不是因为他们都是刁民,也不是因为他们愚蠢,而是因为上面的人能力太强,聪明太甚,自视太高,一会儿想做有为天子,一会儿想做十全老人,今天征集百姓税赋去扩军备战,明天征召百姓人力去修筑宫殿工事,动作稍稍迟缓,嘴上稍有怨言,轻则皮鞭,重则弃市。这已经远远地背弃了天道无为、慈爱、生生之德性。

    老百姓轻死,不是因为他们活得不耐烦了,不是因为他们寿命太长活腻了,而是因为生存空间被统治者各种滋长的法物、日益膨胀的欲望挤压得已经容不下一个瘦弱的身体。死,其实每一个人都是不愿意的,然而活着却是受苦受难,挨饿挨冻被侮辱,既然如此,死去还是一种解脱。而如果人民大众基本上都能安居乐业,有温饱的生活,谁又愿意死呢?因此,生活的质量问题决定于生死问题,统治者生活质量很好,当然“贵生”,老百姓生活质量太差,当然也就“轻死”“不畏死”了。

    什么是贵生?是尊贵天下一切苍生的生命,而不是少数人的生命。作为人民的统治者、带头人、领导人,如果不考虑自己的生活质量,把自己的生命置之度外,而只为人民着想,那么他必定能得到人民的拥护。如果人民都拥护他,他还会担心自己会饿死吗?还会担心自己生活得不好吗?而那些只顾自己生活优厚、奢侈的统治者、带头人、领导人,由于得不到人民的拥护和爱戴,人民终究就会奋起反抗,最终会使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核心提示】

    不要轻易说爱,许下的承诺就是你欠下的债。

    贵言归信

    太上,下知有之。其次,亲而誉之。其次,畏之。其次,侮之。信不足焉,有不信焉。悠兮其贵言,功成事遂,百姓皆谓:我自然。(今本第十七章)

    大上下知有之,其次亲誉之,其次畏之,其下母(侮)之。信不足,案(安)有不信。【犹呵】其贵言也。成功遂事,而百省(姓)胃(谓)我自然。(帛书本)

    太上下知有之,其次亲誉之,其次畏之,其次侮之。信不足,焉有不信,犹乎其贵言也。成事遂功,而百姓曰我自然也。(楚简本)

    读老子能培养想像力,读老子是需要想像力的,否则真难读懂。

    一句“太上”,就能引起人们丰富的想像。

    “太上忘情”,太上是指修道最高的人,圣人。南朝刘义庆根据“情”来把人分为三种:太上忘情,最下无情,中间的钟情[6]。

    太上就是最高(统治者)。太上皇、皇帝、上帝都可叫“太上圣明”。

    太古之世。三皇五帝时期称太古或上古之世,史籍里常叫“太上”。

    太上老君。道教里最高最尊的神,一般就是画着我们的这位老子的像。

    所以,李零就理解为统治者,他认为这是讲老百姓对君长的四种态度:最好,上下知有君,但关系比较疏远;其次,是亲近他,赞美他;其次,是怕他躲他;其次,是逗他耍他。老子原文中并没有明言“有之”“亲之”“誉之”“侮之”的“之”是何物,李零判断是统治者,显然与“太上”有关。但他又明确把“太上”理解为“最好”,是和“其次”对文的一个等级词。其实这是一种传统的理解,从河上公开始,到王弼再到高亨再到今天的很多学者,都下意识地把“太上”既当成等级,又当成统治者。

    朱谦之、张松如等就理解为太古之世,他们认为,太上、其次、其次,与上世、中世、近世意义是相通的。理由当然来自老子,因为老子说过,能够做到无为的人,恰恰是“古之善为道者”。

    最有趣的是南怀瑾,他从“太上忘情”和道教的“太上老君”以及哲学上的“形而上”三个概念出发,认为,“太上”当指道,是道的又一个别名。那么,顺乎其然,“有之”“亲之”“誉之”“畏之”“侮之”的“之”,就是指道。“下知”就是下等人,“有之”就是有道,即他所说的领悟到道的人,就是表面看起来很笨,出生在乡曲地方,一辈子没读过书,住在茅屋里头,穿得破破烂烂,吃的是有一餐没一餐的人,其实却是一个大哲学家、大思想家,比谁都懂得人生哲学,为什么呢?因为他“认命”。其实南先生过分美化了这种“认命”,说他们看得开,却不知道,这是他们不得不看开,根本原因是因为他们看不出他们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没书读,没衣穿,没饭吃,然后还“蜗居”,正是诗人所说的那样,“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这种状况如果也称得上“太上”的话,那真是太不幸了。我们有些学者站着说话不腰疼,只追求“诗意”,想像力太丰富了。

    但我还是赞赏南先生对“有之”“亲之”等“之”字的把握。本章的“之”确实是道。初看上去,这一章没头没脑,出现那么多“之”,却又不指明。但其实,我回过头去看上一章,就会明白,这一章其实是紧承上一章对道的“虚”“静”的特点的描述而来的,从四个层次摆出了世人对“道”的四种态度,并且作一个总结。

    可以说,前一章是写虚,这一章是写实,而且是写现实。

    现实生活中,人们对待道的态度是怎样的呢?最好的,是“谦下有知”。就是态度谦下,能体悟到道的存在,遵道而行;其次有的人虽然不能体察道的含义,但相信它的存在,努力去亲近道赞誉道。再次一点的是,有的人不明白道是什么,但心底里存有一丝对道的敬畏;再次下一点的是,有的人根本不相信这个似有非有的道的存在,听人传道,还自以为高明,把别人看成疯子,故意做出一些侮弄的言行,“老子偏不信邪”是也。

    “信不足,焉有不信。”有意思的是,很少有学者就这句话作出明确的解释,大都笼统地把“信”解释为“诚信”“信任”。却不解释,为什么“信不足,焉有不信”。因为,事实上,如果按照他们的理解,这句话几乎无解。那就是:“诚信或信任不够,哪里会有不诚信(不信任)。”哪里有这种说法呢?这不自相矛盾吗?李零先生为了圆满地解释这一句,也费了很大的心思,他把“焉”字解释为“乃”。意思是,为君者信用不足,所以百姓才会不信任他。通是通了,可总感觉太牵强了。首先,“焉”可作连词用,但先秦古籍里面,总是“焉乃”连用来表承接关系。老子书中多用“乃”“曰”,不用“焉”,此其一;其二,如果“焉”表承接,该句完全可以不用“焉”字,即“信不足,有不信”,更通顺,更是老子的习惯用法。王本甚至还作“信不足,焉有不信焉”。显然这个“焉”字省不得。而魏源恰好是看出了其中的不能,则把“焉”字删除,成“信不足,有不信”。此其二。第三,李零认为,本章是讲“取信于民”,而前文没有一个字提到“信”,因而,在理解上只好把后面这个“信”都意译充实到前文中去,彻底改变了原意。这属于典型的新编老子。

    其实,“信不足,焉有不信”这一句,是紧承“其下,侮之”而发的感叹。前一个“信”,是“真心诚意”之义,后一个“信”是作副词,“随意”“放任”的意思。意思是,“诚心不足,焉有不放任随意?”放任随意本身就是不真诚的表现,就会信口胡吣,做出一些侮弄道的言行来,正对应“其下,侮之”。

    所以老子接下来又说“犹兮其贵言也”“犹”,还是那只畏惧四邻的犹猢。要像犹猢那样重视自己所说的话啊!这是老子的又一劝世良言。

    “成功遂事,百姓谓我自然。”这一句没有什么疑难。老子对现实生活中存在的四种对待道的不同态度进行了分析,并指出,那些对道采取将信将疑,或者干脆不信的态度的人,是由于内心对道不够诚的缘故,才做出有损于道的言行。只有“贵言”,方可成功成事,而人们还会说我是自然而然。

    老子为什么要提出“贵言”?言为心声,内心的意志,发而为言,动而为行。

    河南省南阳青年王清向当地政府申请公开“三公”消费信息,得到的却是某领导干部的一句恶骂:“球信息公开!”

    猥亵女童的深圳海事局高官林嘉祥,面对女童父母的质问,猩猩作吠:“你们算个屁啊!”

    河南偃师市国土资源局局长李俊虎泼口大骂人民网记者“都是混蛋!”

    对被推土机拆毁居所而投诉的维权人,南方某省有位镇长居然说:“我们只讲党性不讲人性。”

    最近的一则,发生在河北省承德市双桥区牛圈子沟镇。六十六岁的村民王秀珍找到镇党委书记史国忠,反映拆迁补偿问题,这位史书记不但一口回绝,还在王秀珍表示“您别走,您这儿都不管了我去找谁,要我去跳楼啊?”时,他居然放出狠话:“这我管不了,一楼二楼别去啊,要去就去(跳)五楼。”

    上述诸公哪有半点公仆的样子,分明是一副官老爷的嘴脸!他们说出来的粗话、脏话、混账话,哪里还有几分人味呢!

    现在流行一句话,说:说真话领导不高兴,说假话百姓不高兴,说痞话大家都高兴。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作为人性特有的语言还有多少生趣呢?

    语言是管理天下有效的工具。日本学者佐藤富雄说:“你嘴上说的人生就是你的人生。”我们很多人,说一套做一套,言行不一,言不由衷,早已形成习惯,不觉得自己说出的话有多大意义。生理学家指出,人的大脑与自律神经相关,大脑发出语言的指令,直接指导你的行为,所以你每天你所说的话,都会给你指明方向。因此,自己的话语最有权威!一个人是积极,还是消极,我们往往认为是一种心态,却不理解,这种心态更多的是通过语言表达出来。“好的”“一定会有办法的”“没问题”——这样一些积极的话语往往会帮你渡过难关;而常常说“我不行”“我毫无办法”之类消极话语的人,往往就会走向另一种人生。同样一个言行不一的人,其内心也就被分裂成真实与虚假的“两个自我”,这两个自我始终在内心里充满斗争,胜利的一方就将决定你的自我是真实的还是虚伪的。古人虽然不懂这些道理,但古人对言出既行,言必有信的认识和重视,也是与之暗合的。生活中,我们常常说爱,许下爱的承诺,不妨提醒一下:不要轻易说爱,许下的承诺就是你欠下的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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