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不生气-加减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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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生其实很简单,莫过于加减二字。

    加一分益之,减一分害之;

    反过来,加一分亦可害之,减一分反有益之。

    人生最难掌握的就是什么时候该用加法,什么时候该用减法;

    什么地方用加法,什么地方用减法。

    学习要用加法,求道要用减法。

    你不找祸害,祸害不来找你,

    你不逞杀气,杀气就远离你。

    【核心提示】

    有关胜败的事,要以恬淡处之;有关心性的事,要以人道处之。

    吉凶以礼

    夫佳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恶之,故有道者不处。君子居则贵左,用兵则贵右。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为上。胜而不美,而美之者,是乐杀人。夫乐杀人者,不可得志于天下。吉事尚左,凶事尚右。偏将军居左,上将军居右。言以丧礼处之,杀人众多,以悲哀泣之。战胜以丧礼处之。(今本第三十一章)

    夫兵者,不祥之器【也。】物或恶之,故有欲者弗居。君子居则贵左,用兵则贵右。故兵者非君子之器也。【兵者】不祥之器也,不得已而用之,铦袭为上,勿美也。若美之,是乐杀人也。夫乐杀人,不可以得志于天下矣。是以吉事上左,丧事上右;是以便(偏)将军居左,上将军居右,言以丧礼居之也。杀人众,以悲依(哀)立(莅)之;战胜,以丧礼处之。(帛书本)

    君子居则贵左,用兵则贵右。故曰兵者【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为上,弗美也。美之,是乐杀人。夫乐【杀,不可】以得志于天下。故吉事上左,丧事上右。是以偏将军居左,上将军居右,言以丧礼居之也。故杀【人众】则以哀悲莅之,战胜则以丧礼居之。(楚简本)

    一般人以为,老子反对礼,然而,本章老子却是在大谈用兵之礼。足见,合道之礼,老子是不反对的。

    夫佳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恶之,故有道者不处。老子开宗明义,战争是用人机器,是不祥之器,是不得已而用之,人们都很厌恶战争,所以有道之人不以战争为目的。然而,“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战争历来被视为一个国家的两个头等大事之一。之所以如此重视,而且把它和祭祀并在一起,也说明战争带来的影响太大,它是人类发明的“绞肉机”,无数的生命就这样消失。

    君子居则贵左,用兵则贵右。“贵左”“贵右”,是古代的礼。老子说君子平时是尚左的,只是打仗的时候才尊右。平时为什么要以左为尊?《逸周书·武顺》:“天道尚左,日月西移。”天道尚左,故以左为尊。那么,何以知道天道尚左呢?左是生位阳位,右是死位阴位。所以喜庆之时尊左,丧礼之时尊右。《左传·桓公八年》:“楚人上左。”老子是楚人,自然尚左。夏商周三代到战国、秦时都是尚左,以左为贵;到了汉代,则以右为尊,右丞相是排在左丞相前面的。所以诗歌中常常有“左迁”之说,那就意味着贬官。近几十年来,我们虽然不分什么左右谁贵,但似乎“左派”总比“右派”好,没有人愿意被称为“右派”。古人讲,左文右武,文为阳,武为阴。不过历史上似乎并不总是如此,有一段时期,左派却是尚武的,不爱红装爱武装。

    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为上。此句有重复。恬淡为上,帛书本作“铦袭为上”。恬淡,有淡泊名利,清静无为之义。不得已需要用兵,也要崇尚淡泊名利、清静无为的原则。淡泊名利,就不会以多杀人为功,清静无为,就不会多耍杀人计谋。

    胜而不美,而美之者,是乐杀人。夫乐杀人者,不可得志于天下。取得胜利后,内心也不能美滋滋的,如果内心高兴,则是喜欢杀人的表现。因为一场战争的胜负是敌我双方无数血肉之躯换来的,都是些活生生的生命,对他们的死,胜利者应抱有一种同情和悲悯,他们都是兄弟,都是同胞,至少都是同类。历史经验表明,喜欢杀人的,不可能得志于天下。杀人多,则结怨多,你乐杀人,人亦乐杀你;杀人多,至少说明你残暴冷血,没有仁慈之心,不懂得善待生命,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取得天下人的信任和拥戴呢?战争这种事,总是不值得赞美和高兴的。

    中国人是热爱和平的,但是中国人也不害怕战争,热爱和平是人的天性,合乎道的,不怕战争,也是合道的,为了维护和平,而进行战争,就是在替天行道。不像西方人,西方有一个观念,说战士最需要的是什么?答案可能是你想像不到的:敌人!所以,有些西方国家,一直在寻找所谓的假想敌,在这方面表现出他们超雷人的想象力。

    吉事尚左,凶事尚右。偏将军居左,上将军居右,言以丧礼处之。正因为战争是件令人伤心的事,所以,古人早就意识到,吉事以左为尊,凶事以右为尊。行军打仗时,人们尊上将军,屈偏将军。因为,偏将军面对的生命威胁要较上将军少。这样一个礼节,就是把战争当成丧礼来对待。古代打仗不像今天,在那个冷兵器时代,常常是一对一厮杀,双方对阵,摆开阵势,主将出列,互报姓名,然后双方拼刺刀。一旦哪方的主将力不能敌,军心必乱,大军必败。这就是“擒贼先擒王”。

    杀人众多,以悲哀泣之,战胜以丧礼处之。如果杀了对方太多的人,也要为之悲哀为之伤感为之哭泣,算是对敌方的战死者表示凭吊,同样以丧礼来对待。这正是一种人道主义精神的体现。

    本章讲用兵之礼,其实说的是一点,那就是胜兵当哀。与老子所说的另一个道理:“哀兵必胜”,相辅相成。所以,有关胜败的事,要以恬淡处之,有关心性的事,要以人道处之。

    【核心提示】

    人们要认识自己往往蔽于情、蔽于欲、蔽于私、蔽于大。蔽于情则自恋,蔽于欲则贪,蔽于私则自是,蔽于大则傲。

    自知者胜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知足者富,强行者有志。不失其所者久,死而不亡者寿。(今本第三十三章)

    知人者,知(智)也。自知【者,明也,胜人】者,有力也。自胜者,【强也。知足者,富】也。强行者,有志也。不失其所者,久也。死不忘者,寿也。(帛书本)

    前面讲了知止不殆,这里讲不失其所,自知自胜。

    老子的话很耐读,是因为他总是站在辩证的立场上说话,思维因为辩证而不片面;老子的话很深刻,是因为他总是从原则的角度出发,人因为有原则而高贵;老子的话很能触动人,是因为他论述的都是如何完善人格和达成个人修养,人因为有人格和修养而美丽。

    本章,老子用洗炼的语言,一连阐述了八条人格的完善或个人修养的达成的真言。

    世人都想自己有智慧,聪明起来,什么是智慧、聪明?老子说:知人者智,自知者明。知道别人是个什么人,这才叫智,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人,这才叫明。智是认识他人,了解他人,是知彼。人的知识本来就是了解外物,认识外物的经验,人的智慧就是善于了解外物、认识外物。这对于人来说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更为根本的不是知识、智慧,而是认识自己。智慧不等于聪明、明智;善于通过外物反观自己,认识自己,这才叫聪明、明智。

    世人总以为别人少知少明,无才无德,总觉得自己哪方面都比别人强;世人总觉得别人自私无能,愚蠢无情,总认为自己要比别人高明得多。所以,西方有哲人言,认识你自己是最难的。

    因为蔽于情、蔽于欲、蔽于私、蔽于大。蔽于情则自恋,蔽于欲则贪多、蔽于私则自是,蔽于大则自傲。去掉这些蔽,方可自见反省,自明。而世人认识不了自己,最最关键就是缺乏自省,习惯于以己之长比他人之短,习惯于以己之是比他人之非。镜子里的自己总是那么漂亮、高大。其实,要认识自己,做到真正的明,不需要比,只要态度谦虚一点,欲望少一点,努力多一点,多多反观自省,故史上圣人之成就为圣人,无他,“吾日三省吾身”。

    世人都想自己胜过他人,都希望自己强大,战无不胜。什么叫强大?老子说: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一个人能战胜他人,只能叫有力,而能战胜自己者,才叫强大。因为一个人要胜过他人,也许并不难,而要战胜自己,却往往很难。

    世界上没有敌人,敌人总是随着自己的意念而生,随着自己的欲望而生,所以敌人总是产生在自己心里,敌人就是自己的反射、镜子里的自己。它源于心,也长在你心里,陪伴着你的心意,形影不离。所以,外物不是敌人,因为外物在你看来是渺小的,卑琐的,你就滋生自以为是,狂妄自大,盲目乐观;外物在你看来是灰色的,你就滋生无端愁绪;外物在你看来是无法改变无法战胜的,你就会滋生固执偏狭、滋生自卑徬徨。所以真正的强者是心不妄生,以顺乎自然的心态对待一切,这样就能战胜心中的狂妄自大、战胜自以为是,战胜盲目乐观;真正的强者是行不妄动,以顺乎自然的言行对待一切,这样就能战胜自卑猥琐,战胜固执偏狭,战胜一切愁怨。所以,强者是不以力抗力,以强敌强,以怨敌怨,以牙还牙。弱中有强,柔中有强,卑中有强,虚中有强,谦中有强,静中有强,顺乎大道,自然强大。

    世人都希望自己富裕、富足。什么叫富足?老子说,知足者富。富永远和贫相对,没有贫就没有富,大家都富,就无所谓富;大家都贫,也无所谓富。可见,富是有条件的,是相比较而存在的。眼下拥有了一座金山银山,可转眼别人竟有了两座、三座甚至更多的金山银山。所以知道满足,才是真正的富。眼下金山银山,知足了,于是坐而享富,很快便坐吃山空。这不是真正的知足,是不合乎大道的知足。

    真正的知足,是知道自己财富再多,也必须融入集体、融入社会,让更多的人分享到富足,所以,真正的富足不是一个人的富足,一个人富足,而其他人都贫,整个社会还是贫穷的。希望富足是没错的,道就是充裕、富有的。但道的充裕富有,是“不以居”、不自有,它是以流布天下,惠泽万物而富。因此,真正的富足是精神上的富足,就个人而言,知道财富无限而自我满足,是精神上的受用和快乐;就社会而言,知道满足全社会的需求,是精神上的受用和快乐。

    世人都有心愿,心之所向,发而为志。什么是志?老子说:强行者有志。那么,什么又是强行呢?这就有了不同的理解。有的认为,强行者是不知足,对财富志在必得,所以老子是反对“有志”的;有人认为,在知足的前提下,咬着牙,能立下志,就能奋力前行,实现志向。这几乎是完全对立的两种解释。认为老子反对有志的,有道理,因为老子主张“弱志强骨”(第三章),墨子也说,“志行,为也。”而“为者败之、执者失之”;认为老子同意有志的,也有道理,因为老子也说过“上士闻道,勤而行之”,所以,“有志”就是“勤而行之”之意。

    那么,到底哪一种解释是对的?老子不可能两种意见都同意,合乎老子原义的解释只有一个。在本章的语境下,这八句相对独立的哲言,应该可以理解为正面的,比如说,老子虽然反对“智”,把智当作机巧、诈伪,但就“知人者智”一语而言,老子还是从正面肯定的,只不过,他更强调“明”。所以,我认为,本句的“志”,更适合于第二种理解,即老子是正面肯定志的。只有对自己个人生活知足而且坚持不懈地用多余的财富去帮助更多的人,只有坚持不懈地走自己人生道路的才是有志气。这从另一个角度提出和丰富了“志”的涵义。“弱志强骨”的志,可以理解为“欲望”。

    世人都希望长久,长寿。天长地久、寿比南山、长生不死。什么是久?什么是寿?老子说:不失其所者久,死而不亡者寿。所,地方,环境,引申为根基。不失其所,就是不迷失其根基。每个人都有所生长的环境,这环境就是根基。比如叶落归根,故乡,就是这样一种根。老子所说的“不失其所”还远不止这个意义,他认为人的“根基”,当然是环境,而且是一种合道的、自然的环境,这就是道之所在的环境。人只有不离这种合道的环境,才算有根,也可称不失本性,才能长久;正如林安梧所言:情境具有生长的力量,也可能会成为毁损的力量,要好好经营它!有了好情境,心灵主体又顺适可成。

    李零先生反其意而用之,他认为“不失其所”是维持现状,虚耗时间,这样的久,只能叫长久,不能叫长寿。这一别出心裁的解释显然违背了老子的思想。老子其实是主张维持现状的,他常常以婴儿来打比方,要永葆一种婴儿状态,这不是维持现状吗?维持这样的现状,怎么能叫虚耗时间?况且,老子一贯主张天长地久,他怎么认为“寿”比“久”更好?再长的长寿,只怕也比不过长久吧。死而不亡者寿,显然是说身虽死,精神长存,这叫长寿。李零认为,死后留名才是长寿,也非老子的思想,在老子看来,死后留名不过是虚名,死后留给后世的精神财富才是真正的永垂不朽,而很多这样的人,死后留名的恰恰不多。

    【核心提示】

    学习要用加法,求道要用减法。人生是一道很简单的加减法,然而,要学会它却很不易。

    加减人生

    为学日益,为道日损。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无为而无不为。取天下常以无事,及其有事,不足以取天下。(今本第四十八章)

    为【学者日益,闻道者日损。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无为而无不为。将欲】取天下也,恒【无事,及其有事也,又不足以取天下矣。】(帛书本)

    【为】学者日益,为道者日损。损之又损,以至无为也。无为而无不为。(楚简本)

    先秦诸子中间,孔子可能是最重学的。“吾十五志于学”“学而时习之”“敏而好学,不耻下问”“君子博学于文”“学而不厌,诲人不倦”“学如不及,唯恐失之”“好仁不好学,其蔽也愚;好知不好学,其蔽也荡;好信不好学,其蔽也贼;好直不好学,其蔽也绞;好勇不好学,其蔽也乱;好刚不好学,其蔽也狂”“博学而笃志”;“仕而优则学,学而优则仕”“学也,禄在其中也”。孔子学诗、学礼、学易,学无常师,几乎无所不学,尝自言:“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不如丘之好学也”。孔子弟子荀子更是作专文劝学。

    相比较而言,老子则是不大讲学的。本章破天荒讲“为学日益”,然而,世人还不相信,以为是反话。因为老子讲“为道”远甚于一切。

    读老子确实很容易培养一个人的逆向思维能力。从字面上看,似乎老子认为,为学与为道是相反的,一个益一个损。而老子的益往往很可能是损,损很可能是益。所以有的学者就说老子喜欢讲反话。其实大谬。老子喜欢讲反话,但更喜欢讲正面话。

    本章把“为学”和“为道”并提,并非是要把二者对立起来。“为学”是探求外物的知识活动;“为道”则是探求人的心灵状态的自然。对于宇宙中间“四大”之一的人来说,“为学”和“为道”都是必须的,不过,在遵循自然天道的情形下,老子更侧重于人的精神世界。

    “为学日益”和“为道日损”,是两种方向的“为”“为学”是日益增进对外物的了解和知识;“为道”则是重在日渐减少人的内心的执障。这是非常合乎两种不同的主体实际的。自然很大很复杂,必须一天天增进对它的了解;而人的内心是越纯净、虚静越好,如果也采用日益的方法,则总有一天,人的内心是承受不起这沉重的负荷的。所以,学习要用加法,求道要用减法。

    其实,为政也一样。政府管理者如果采用“日益”的办法,一天天地向百姓增加索取,增加旨在约束百姓的制度法令,那么,总有一天,百姓会承受不起这“日益”沉重的负荷。所以现在开明的政府,就是在用减法,变管理型为服务型。这样下去,算是日益接近于老子的道了。

    所以,老子又讲:“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减损了还可以再减损,直到进入一种无为的境界。《周易·系辞下》:“损以远害。”孔颖达疏:“自降损修身,无物害己,故远害也。”

    无为而无不为。我们都知道无事一身轻,也就是所谓放下包袱,轻松上阵。所以,这个“为”,又差等于包袱、负担。一个人没有了包袱,做起事来当然洒脱多了,不会感到捆手捆脚,有种随心所欲的轻松愉快,这就合乎天道了;一个人没有了心理负担,考虑起问题来当然轻松多了,不会感到伸展不开,有种心骛八极、视通万里的逍遥自在,这就合乎天道了。

    取天下常以无事,及其有事,不足以取天下。搞政治又何尝不是这样?一个国家,如果碰到东边有事故,西边有狼烟;一波未平,一波未起,政府忙于应付,按下葫芦又起了瓢,本事再大的统治者,也只嫌分身无术,运筹乏力,捉襟见肘。那怎么可能有一个清平的局面呢?所以老子说,治理天下以无事为本;等到它有事了,就不能够治理天下了。这就是无为的道理啊。

    说到这里,我们发现,老子讲“为学”其实只是虚晃一枪,他讲的重点还是“为道”。作为常人来说,要懂得放下包袱,放下一切人为的欲求,这样才能集中精力办大事;作为一个治理天下的统治者来讲,更要懂得放下一切人为的欲求,减损自己的“聪明”,放弃一切扰民生事的造作之事,这样才能得以“垂拱而治”。百姓轻松,则自己轻松;百姓难受,则自己更难受。这也是“活法”,老子一言道出了自然的天机。

    在生活中也是如此。人生不过是一道简单的加减法,然而要学会它可不容易。做人很重要,但是别忘了,做事有时候比做人更重要。把精力放在人事上,结果往往荒废了手艺,最终无济于事。一个真正有魄力的领导,难以长期容忍一团和气,而一事无成的局面。从另一个意义上说,一个有本事有价值的人,即使在为人方面有些差错,也能让自己成为老板不可缺少的人。况且,做人是慢慢学来的,时间会改变人。《潜伏》中的吴站长不是不怀疑余则成,但他知道余则成对他有利用价值,可以为他捞捞油水,打理财务,保守秘密,才不管余则成究竟是不是共党分子那些劳什子事。

    现在的单位,很难再养懒人。要成为主角,就要能做事,光做人不做事,是不可能体现出价值的。不要做龙套,龙套随时可以走人的。做龙套,只能被人垫背。

    所以,做人用减法,为学用加法。老子提倡为学用加法,就是要加强自我修养,选取合道的人生态度,不生浊气;老子提倡为道用减法,就是要不断地修炼自我,去除心中之蔽,之欲,之私,洗亮一颗锃明之心。

    【核心提示】

    有时候真理并非远在天边,可能就在脚下。

    见道在心

    不出户,知天下。不窥牖,见天道。其出弥远,其知弥少。是以圣人不行而知,不见而明,不为而成。(今本第四十七章)

    不出于户,以知天下。不规(窥)于牖,以知天道。其出也弥远,其【知弥少。是以圣人不行而知,不见而名,弗】为而【成。】(帛书本)

    不出门,能知天下事。跑得越远,知道得越少。看上去,这与儒家“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相反。

    其实不然,不出户,知天下,不窥牖,见天道,与儒家所讲的“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是一个道理。“胸中自有青山在,何必随人看桃花”?古代画家讲“卧游”。不出户,却能遍游名胜,如南宋的《卧游潇湘图》。再如佛家讲:悟道不须出门,一凭“打坐”。三者之间何其相通也。

    有时候真理并非远在天边,可能就在脚下。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望尽天涯路,就在灯火阑珊处。

    历史上那些帝王,有几个是学贯中西,兼通古今的?

    从来文士多耽酒,自古英雄不读书。不读书,是不以读书而读书,是不读那种刻板的书。不读书的英雄一旦读到一本好书,就是一个又一个韩信、张良。

    这足见老子所说“圣人不行而知,不见而明,不为而成”,诚非妄言。只要掌握了天道,不必亲自接触,亲自观察,就可以获得一切。老子不必从经验出发,完全可凭天道出发。这就是无为而无不为。他否认一切狭隘的先见之明,却又能从自然万物中观察到天道的运行,从天道回到人道。掌握了天道,可以纵横捭阖,往来自如,既可以反观己身,又可以推己及人,由天道推知人事,由人道证得天道。可见,无为而无不为,是顺势而为,顺乎天道自然而为。天道自在心中,一切便在心中。目见千里,不见其睫。睫在眼前长不见,道非身外更何求?科学的理论不也一样吗?认知虽在身外,判断却在内心,求诸外物,不如求诸内心。所以老子认为,求道不必出门。佛教里面很多修道的大师,只须打坐,静观自心,一如老子的“涤除玄览”。有的人,宁相信眼睛,不相信自己;宁相信他人,不相信自己。那是因为他自己没有一颗顺乎自然的心,没有一颗体道自然的心。所以老子讲,通达自然大道的圣人不往外追求,心中自有体会、衡断;不必事事往外窥探,言说自然明白;不必造作执着,活动自然天成。

    静观自心的力量就是道的力量。

    道的力量就是信仰的力量。没有信仰,那就只能是为活着而活着,为做事而做事,为赚钱而赚钱。所以老子高扬大道的旗帜,孟子也提出养气要合道。

    前面我们还讲过,道家、儒家都提倡养气要养心。如孟子说:“夫志,气之帅也;气,体之充也。夫志至焉,气次焉。故曰:‘持其志,无暴其气。’”所谓志,就是发乎心者,“在心为志”。也就是见道在心。孟子又说:“志壹则气动,气壹则动志也”“吾善养吾浩然之气”。当公孙丑问他“何谓浩然之气”时,孟子回答道:“其为气也,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于天地之间。其为气也,配义与道;无是,馁也。是集义所生者,非义袭而取之也。”(《孟子·公孙丑上》)在孟子看来,一个人树立了远大的志向,就像三军有了主帅一样,就能使“浩然之气”充满全身,浑身充满力量,行动就有了内驱动力。他认为“浩然之气”只要用正确的方法修养培育它,又一点也不损害它,那么它就会充满整个天地之间。他认为“浩然之气”的修养,必须同义与道相融合,否则就不会有气势。修养德行,淬砺功夫,立志成材大有裨益。

    这些思想与老子有着明显的发展脉络。此外,老子所弘扬的圣人之道与孟子所认为的“人皆可以为尧舜”(《告子下》)同样一脉相承。

    圣人之志与尧舜之志,都能落实到养气上。

    但是,与孟子高扬至大至刚的志所不同的是,老子主张信仰、理想和志向,都只能潜伏在心底里,不要张扬。张扬出来的信仰是有害的。

    求道,就是对信仰的追求。没有信仰地活着,只能依靠着那种动物般的小聪明。有了信仰,心态才会坚定,才会处变不惊;有了信仰,心态才会柔韧,就能做到随机应变。

    行动没有目标、精神没有寄托,往往是造成不快乐、郁闷的源头。

    当然信仰也有大善大恶,前者创造世界,后者毁灭世界。老子说,无为而无不为,毁灭世界的为要坚决不为。

    只要理想信仰大善,便可无所不为。

    【核心提示】

    你不找祸害,祸害不会来找你;你不露杀气,杀气就远离你;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也不必有。

    生死有道

    出生入死。生之徒,十有三;死之徒,十有三;人之生,动之于死地,亦十有三。夫何故?以其生生之厚。盖闻善摄生者,路行不遇兕虎,入军不被甲兵;兕无所投其角,虎无所措其爪,兵无所容其刃。

    夫何故?以其无死地。(今本第五十章)

    【出】生,【入死。生之徒十】有【三,死之】徒十有三,而民生生,动皆之死地之十有三。夫何故也?以其生生也。盖【闻善】执生者,陵行不【辟】矢(兕)虎,入军不被甲兵。矢(兕)无所椯(揣)其角,虎无所昔(措)其蚤(爪),兵无所容【其刃,夫】何故也?以其无死地焉。(帛书本)

    人类在童年时期,颇喜欢攻击那些伟大的哲学命题。越到了近世纪,人类反而对那些永恒命题越来越缺乏兴趣,什么信仰,什么天命,什么生死,都引不起人们的兴趣了,即使是迫在眉睫的一些事关人类前途的生态危机、环境危机正在历经漫长而无果的争吵。这到底是意味着人类在倒退呢?还是在进步呢?谁知道呢?

    老子对天道的“攻击”,实际上就是“攻击”人类永恒的生死命题,所以后世称老子哲学是生命哲学。诚不虚也,当然,绝不是某些人歪曲的活命哲学。

    本章一开头就是讲“出生入死”。

    出生入死的本义当是从生门出,从死门入。出世为生,入土为死,是每个人都必须经历的过程。后借以形容一个人不畏生死的献身精神。出生入死这个命题很普通,然而,又很深奥。按说天道无亲,可为什么有的人正常地出生,却非常地死亡呢?老子就这个问题进行了思考。

    生之徒,十有三;死之徒,十有三;人之生,动之于死地,亦十有三。这里三个“十有三”,一开始就引起了歧义、争论。“十有三”可指“十三”,韩非子就是这么理解的。他说:“四肢和九窍十三”,人有四肢,身有九窍,加起来就是十三。“十有三”也可以指“十分之三”。这个问题还没有解决,在支持“十分之三”的内部又起了内讧:究竟是哪三个“十分之三”呢?一种解释是,人生百年,前三十年为“生之徒”,后三十年为“死之徒”,中间四十年为不生不死之徒。一种解释认为,人分三类,一类是生之徒有十分之三,一类为死之徒有十分之三,一类为动之死地者又十分之三。一种解释认为,生死的途径各有十分之三。

    人们基本上能够接受的是第二种,就是把所有的人分为三类,有三分之一的人在走向生的繁荣,有三分之一的人在走向自然的死亡,还有三分之一的人因违背自然非正常死亡。

    徒,徒役和步兵。意指同一类的人。

    夫何故?以其生生之厚。“生生之厚”,养生过于丰厚。

    人,不管怎么活,确实都是在出生入死。只不过各有各的活法。有顺天而行的,有逆天而行的。

    老子用了很多篇幅来阐述宇宙大道的道路和规律,阐述宇宙大道的原理和法则,其目的其实只有一个,就是为了说明人事的道路和规律,人事的原理和法则。人类的出生入死,各不相同,各有各的道理和规律。而生活道路的选择,全在于各人自己。不同的道路、不同的规律,也就决定了不同的人生。

    生活上的知足,就会使我们少去行为,就少有灾祸,也就少有死亡了。拼命地去追求过多的享受,违背天道自然的原则,就会短命夭折了。

    盖闻善摄生者,路行不遇兕虎,入军不被甲兵;兕无所投其角,虎无所措其爪,兵无所容其刃。善于养护生命之人,在陆地行走不会遇见兕牛老虎,入军作战也不会为甲兵所伤;因为兕牛见了他用不上它的角,老虎见了他用不上它的爪,敌军士兵见了他用不上他的刀刃。这简直是不战而屈人之兵。

    夫何故?以其无死地。这是为什么呢?因为他没有陷入死亡之境地啊。

    第一个解老的人韩非子说,野牛、老虎都有一定的活动区域,出入也是有时间的。避开它们的活动区域,观察它们出没的时间,就能免遭野牛、老虎的祸害了。百姓只知道野牛、老虎有爪有角,却不知道世间万物都有爪有角,不能免于万物的祸害。怎么证明呢?时雨降下汇集在一起,旷野显得闲适安静,却在黄昏和清晨跋山涉水,那么风和露水的爪和牙就会侵害他。居住在乡里不检点,憎爱没有准绳,那么争斗的爪和角就会毒害他。贪欲无限,动静不加以节制,那么痈疽的爪和角就会毒害他。好耍个人小聪明而置道理于不顾,那么法网的爪和角就会吞噬他。野牛、老虎有它们的活动区域,万种祸害都有它们的根源,如果避开野牛、老虎活动的区域,堵塞祸害的根源,就可以避免各种祸害。凡是兵器和盔甲,都是用来防备祸害的。重视自己生命的人,虽然进入战斗中,却没有忿怒争斗的心,没有忿怒争斗的心,就不需用防备祸害的措施。这不单是说野战之军。“圣人之游世也无害人之心,无害人之心则必无人害,无人害则不备人。”所以《老子》说:“路行不遇兕虎”,进山不带防备兕虎的武器,所以《老子》说:“入军不被甲兵。”远离各种祸害,所以《老子》说:“野牛没有地方用它的角,老虎没有地方用它的爪,兵器没有地方用它的利刃。”不用防备,必然无害,这是自然而然的道理。体验自然的道理,所以《老子》说:“就不会陷于死亡的境地。”活动而不会接近死地,这就叫做“善摄生”。

    看起来,老子在给我们上一堂养生避害的课,其实他是在向我们阐述一个哲理,为人处世,不要自生病灶,不要自露破绽,不要自我突出。你不找祸害,祸害不会来找你;你不露杀气,杀气就远离你;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也不必有。害人者人皆害之,骗人者人皆骗之,毁人者人皆毁之。阴谋家最终会落入天罗地网。藏其杀机,不如消化杀气,化得了杀气,就可以“无死地”。为人一世要顶天立地,便是道理,因为天和地,便是你生命之所寄。

    【核心提示】

    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名牌,只是为俗人妆点的;真人,只是个素朴而已。

    真人怀玉

    吾言甚易知,甚易行。天下莫能知,莫能行。言有宗,事有君。夫唯无知,是以不我知。知我者希,则我者贵。是以圣人被褐而怀玉。(今本第七十章)

    吾言甚易知也,甚易行也;而人莫之能知也,而莫之能行也。言有君,事有宗。其唯无知也,是以不【我知。知我者希,则】我贵矣。是以圣人被褐而褱(怀)玉。(帛书本)

    俗话说,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这话无疑深得老子无为之旨。

    人往往可以分为几等风格(老子是不同意的),比如,有人就把中国几大城市的人分为这样几类:北京人崇尚政治,连出租车司机开口便谈国家大事;上海人崇尚时尚,花花世界,十里洋场,紧跟国际时尚潮流;广州人崇尚素朴,有钱的大老板可以和打工仔同桌吃饭,穿着也不讲究。广州人似乎都读过老子,崇尚老子之道。

    这一些老子当然不知道了。两千多年前,老子发过一回感叹:

    吾言甚易知,甚易行。我说的话很容易就能理解知道,很容易就能实行。老子很自信。

    天下莫能知,莫能行。但天下没有谁能够知道,没有谁能够实行。老子很无奈。

    言有宗,事有君。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有本源的,体悟天道而言的,我做的每一样事情都是有所尊奉的,效法天道而来的。老子很委屈。君就是宗,《诗·大雅·公刘》:“君之宗之”。

    夫唯无知,是以不我知。那些人对大道毫无体察,因此无法明白我所说所做的。老子很生气。

    知我者希,则我者贵。能理解我的人,那可真是太少了;能效法我的人,那可真难能可贵。老子很可爱。

    是以圣人被褐而怀玉。现在我明白了:圣人总是穿着粗布短衣,像普通老百姓一样,其实他怀里却藏着美玉。老子很哲学。

    老子的感叹令人想起孔子。孔子数度奔走于诸侯之间,一度至于累累如丧家之犬,然终不为人所用。《诗经》中一句“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用在此二人身上何等贴切啊。老子此时莫非也有了黍离之悲?了解我心情的人,认为我心中惆怅;不了解我心情的,还以为我有什么奢求呢!

    “被褐怀玉”是很好的人生哲学。穿着素朴一点有什么不好呢?况且我怀里揣着美玉。现代人却宁愿怀里揣着几个铜板,外面也要穿上名牌,实在穿不起,假名牌、山寨板的水货也行。话说,名牌是为俗人妆点的,真人只是个素朴而已!

    【核心提示】

    天不知自高,地不知自厚,人不知自知。人生最大的病灶在于不自知。

    圣人不病

    知不知,尚矣;不知知,病也。夫唯病病,是以不病。圣人不病,以其病病,是以不病。(今本第七十一章)

    知不知,尚矣;不知不知,病矣。是以圣人之不病,以其【病病。是以不病。】(帛书本)

    前一章,老子讲了要“被褐怀玉”,这一章就接着讲“圣人不病”。

    正应了越简单的越复杂的老话,本章很简单,可内涵却非常深奥。令人怀疑老子是在训练人们的辩证思维能力,启发和驱动人们的概念推演,思想扩展能力。

    知不知,尚矣。知道有“不知”,是高明。尚,通上,意为高明。

    不知知,病也。不知之“知”,是重病。不知之知,即“不知以为知”。

    夫唯病病,是以不病。只有担忧此病,才会不生此重病。

    圣人不病,以其病病,是以不病。圣人不生此重病,因他担忧此重病,因此不生此重病。

    人生想要知道的太多了,有知,有不知。人生应该知道的也太多了,然而有知,有不知。人也要分两种,有知,有不知。知也分两种,知道的东西就知道,不知道的东西永远也不知道。

    知是什么?孔子说,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那不知又是什么?你能告诉我,你不知道的东西是什么吗?

    知和不知,很难分得清其中的界限。但是,要懂得自己有“不知”,至于“不知”是什么,且不去管它,只要谨守天道,谦卑一点,虚心一点,不以“不知”为知,就会去掉心病;知道了却仍然抱着不知的心态,是高明的,值得崇尚;不知道却以为知道,那就是病了,值得担忧。圣人不担忧,因为他始终担忧着自己生了“不知”之病,所以他就不生“不知”之病,也无担忧。

    孔子说,知者不惑。大概就是这个道理。

    天不知自高,地不知自厚,人不知自知。

    知道自己的知识有限,知道自己的能力有限,知道自己的修养有限,就会不自以为是,不自大,不自居,不自傲,不自见,不自作聪明,虚心自悔,体道自然,向大道的核心去求证,时刻检点自己的心病。心不妄思,口不妄言,内不欺己,外不欺人,上不欺天,下不欺地。这样终会沛然有知。

    无知者无畏。不知道这些,当然就会无所顾忌,无所畏惧。不知“道”,就会肆意逆天而行;不知“德”,就会背德丧性而为;不知“羞”,就会自欺欺人而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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