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开始忘记

    文/坏蓝眼睛

    1

    我叫特雷萨？艾米。一个岛国的国王。

    我们的国家富足而温暖，每天有来自西海岸的微风吹过，五彩缤纷的小鸟啁啾，郁金香的气息迷人地笼罩着上空。我的臣民们都很爱戴我。有时侯他们会编一些好听的歌曲唱给我听，我总是微笑着，享受着，喜乐着，一年叠过一年去。

    似乎这一切，是完美的。

    完美到不可想象。

    呵呵，太过完美的事情，往往有最大的疏漏。

    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完美的国王，是一个空心人。

    在很多很多年以前，他把心，丢了，一直没有找回来。

    还有比没有感情的完美人生，更令人扼腕叹息的事情吗？

    2

    很多很多年以前，我还是一个王子。一个懵懂少年，喜欢打猎和骑马。清晨起床之后，我就会背上弓箭，去森林里寻找猎物，日落的时候，我总是满载而归，并且我的箭术在逐日增长。父亲对我的勇敢非常满意，从他看我的眼神中就已经明白，不久的将来，我就会替代他。坐到万人之上，指点江山。虽然我有数不清楚的兄弟在日日觊觎所谓的王位。

    但是我对于这一切并没有太大的兴趣，我的梦想，是成为一名名副其实的英雄。

    是男人，都会有这样的报复，我更甚。

    还不到17岁，我的身边就围满了各色的女子，有邻国的公主，有远近的亲戚，还有一些大臣的女儿，她们每天都会找机会靠近我，穿着最漂亮的裙子，用最柔美的腔调和优雅的作派。隔三岔五就会有一些美丽的礼物堆满我的房间。想必是关于我是未来国王的传言早已经沸沸扬扬。

    我对她们一视同仁，礼貌对待，但是绝不亲近。从她们的眼中，我只看到了急功近利的光芒，那是我最最厌恶的一种神情。

    如果不是有这样的传言，她们会如此费尽心机地靠近我，讨好我么？

    我看得很明白。太多人的感情，带着世俗的筹码。

    爱情，多么神圣的字眼，我虽然没有和任何人恋爱过，但是我明白，这一种情感，是世界上最重要，最不可替代的，我心目中的爱人，一定是有着金黄卷发，皎洁如月亮般的大眼睛的，笑起来不沾一丝杂质的女子，她不必有着高贵的身份，不必有着虚假的礼仪，我对她惟一的要求就是，她要有一颗水晶般干净的心灵。

    我的哥哥阿尔法曾经笑我天真。

    你说的那种女人，根本就是童话故事里面的白雪公主。

    我相信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里，一定会有白雪公主在等待着我的寻觅。

    特雷萨，即便你找到了你心爱的白雪公主，你也不可能娶她为妻的。你不要忘记，你是王族，你的身份决定了你的爱情只能在匹配的范围内盛开。

    我笑着摇头，如果我遇到了那个真正的公主，我宁可为她，失去王族的身份。

    阿尔法狂笑着走开了。

    我坚定地对自己说，是的。不管怎么样，我会坚持着自己的意见，直到遇到那个人。

    3

    有一天打猎回来，我看到了安芝拉坐在一束阳光里，嘴里哼着小曲。

    特雷萨，特雷萨。

    我停住脚步，安芝拉是阿尔法一直在追逐的女人，她是一个神秘国度的年轻女巫，传说她会法术，可以随意的变幻，并且她有着倾国的容颜和极具诱惑力的眼睛。她在我们的宫殿里，为父亲做占卜和计谋，父亲对她非常信任，

    从她看到我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她爱的人是我。

    因为从那刻开始，她每当看到我的时候，眼中都会冒出熊熊烈火。

    阿尔法不知道，他为安芝拉神魂颠倒，开舞会的时候，手牵着她的不放，直到她没有办法，幻化一个魔法，然后逃脱。数次如此，阿尔法终将陷入了这若即若离的爱情迷阵，不能自己。

    她有时侯会突然出现在我的身边，变成一只小虫子或者一只羽翼丰满的白鸽，我对她很有好感，但是这种好感绝对不是爱情。

    特雷萨，如果可以，我愿意跟随你天涯海角。安芝拉无数次地表白过她的爱情，我都笑笑拒绝了，我的理由是我现在还不想和任何人恋爱，我只想做一个英雄。一个除暴安良的英雄。安芝拉说，我可以帮助你的，我有魔法。我可以帮助你扫平一切魔障，使你顺利成为一个英雄，万人敬仰，我唯求你施舍一些爱情给我。

    爱情怎可以是等价交换或者是施舍。

    我摇摇头，任何物品都可以施舍，爱情不可以。

    我必须保留着我丰满无暇的爱情，等待着我的公主的莅临，安芝拉不会明白。

    安芝拉走过来，双手环抱住我的脖子，凝视着我说，特雷萨，这些日子以来我很想念你。思念成疾。

    我把她的手拿下来，微笑地说，听说你最近成功地为国王占卜了和邻国战争的运程，而使我们胜利了。

    她无兴趣地说，不过是一些雕虫小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我往宫殿里走去，安芝拉在身后说，特雷萨！

    我停住了脚步，安芝拉从背后环抱住我的腰，声音哀伤地说，为什么不能抱抱我，为什么永远是那副冰冷的面容。特雷萨，你真的没有爱情吗？你真的不明白爱人的辛苦吗？

    我不知道该对她说什么，尽管是背对着她，但是我依旧感受到了她身体的颤抖，我有点愧疚，对不起，安芝拉，对不起，我不能爱你。不能。

    因为阿尔法吗？她急切地叫起来，一定是因为阿尔法。可是我对他，没有丝毫的感情啊。

    我该怎么告诉她，其实不能爱她，不光是因为阿尔法。当然我也知道，安芝拉对我的热爱，是和那些女人有区别的，她不是觊觎王位的人，她生活得自由自在，也不是贪恋着我的美貌，要知道我的哥哥，有着和我不相上下的容貌。可是，我不能爱她，说不出来为什么。这似乎是宿命，第一眼看到她，我就明白我不可能爱上她，尽管她是那么地美丽迷人，那么地精灵可爱，那么地妖冶热烈。

    我信第一眼的缘分。于是我只能这样，一次一次地，将她伤害。

    我的沉默激怒了安芝拉，她恨恨地说，特雷萨，你可以不爱我，但是我不会允许你爱任何一个女人的，如果你背弃了这诺言，我必将你变成一只青蛙。

    没有等我辩驳，她已经化成一阵龙卷风，吹出我的视线。

    有尘沙迷蒙了我的眼睛，我来不及搓揉，数不清是第几次，安芝拉发这样的誓言了。

    4

    国王病了，安芝拉说，需要一只千年的麋鹿的角，才可以医治他的病。

    于是下令全国上下去找寻那只千年的麋鹿，但是很多天过去了，都没有麋鹿的消息。

    看着父亲日渐苍老憔悴，我难过极了，决心亲自去寻找那只麋鹿。

    晚上，安芝拉出现在我的房间里，她的手里拿了一只巨大的水晶球，嘴里念念叨叨着一些咒语，眉头紧紧锁住。我很明白，因着我的出行，安芝拉才会这样做的，当初她为了在我们国家留住，背叛了自己的国家，于是，他们都憎恶她，诅咒她。水晶占卜是他们用来诅咒她的工具，她从来不敢面对水晶球的，只要她一和水晶球对面，他们国家里的所有的人的诅咒都会源源不断地传输出来，这咒语，足以把她杀死。

    她为了我，拿出了水晶球，我心里一阵酸楚。她对我的好，我心里都明白的。除了爱情，我真的愿意拿出一切来偿还她对我不计回报的热爱。

    安芝拉忍住巨痛，不断地从水晶球上面寻找线索。

    最后，她虚脱一样地倒在地面上，满头是汗，唇色苍白地说，特雷萨，在离我们10000公里的一个森林里，有麋鹿出没的痕迹。它行踪不定，很难琢磨，必须要守着它七天七夜，它才会出现觅食一次。

    10000公里。我瞠目结舌，就算我骑上最快的千里马，也不知道什么年月才可以到达，我心如死灰。

    傻孩子，既然决定帮助你，自然要全面地帮助你。

    安芝拉支撑着虚弱的身体，用针扎进了自己的手心，鲜红的血迹冒了出来，我惊叫着过去抱住她，大喊，安芝拉，安芝拉，你是不是疯了？

    安芝拉笑笑拍拍我的脸说，特雷萨，你真是不能不让我心疼。

    流淌下来的血已经有一些，凝聚在一起，慢慢变稠，安芝拉双手合并，又念了一些咒语，最后吹了一口气，那些残血变成了一匹闪光的金色马，我目瞪口呆。

    特雷萨，这是我的鲜血铸成的宝马，你可以骑上它去寻找麋鹿，它会给你指引方向的，并且它可以带你飞上天。但是你必须早早归来，因为我的血只能维持十日，十日过后你若不能归来，我必被自己的咒语困住，变成一只蟑螂或者什么了。

    我抱紧气若游丝的安芝拉，坚定地说，我一定尽早回来。

    她笑了，嘴角干涸，但是神情甜蜜。我心如刀割。我该拿什么来偿还，这个女人的感情？

    5

    我带好了弓箭骑上了安芝拉的马，顿时感觉四周布满了璀灿的星光。

    几乎是眨眼的工夫，我就来到了一片茂密的森林，枝繁叶茂，几乎看不到丛林的深处。

    这一定就是安芝拉说的，10000公里的森林，不过是眨眼的瞬间，居然已经到达。我一点都不敢怠慢，找了一个隐蔽的角落，躲藏起来，只等那只麋鹿出现。

    三天里，它必然会出现一次，我祈祷上天怜悯我一片赤诚的心，让那只麋鹿早早出现。

    森林里很安静，除了几只飞翔的老鹰和一些奔跑的兔子，我没有看到任何动物的出没，地上是碧绿的苔藓，散发着幽深的草木香味，我有点口渴，随手摘了几片树叶，喝凝在上面的露珠。

    天很快黑了下来，我又累又困，睡倒在森林里。

    醒来的时候，看到了一双碧绿色的大眼睛。

    我吓了一跳，仔细睁开眼睛，才看清楚，我的面前，坐着一个头戴花环，面带微笑的女人。

    我几乎被眼前的这个女人击倒。

    我怀疑这是不是我疲劳奔波的梦境。

    一双手伸了过来，手里是新鲜的水果和面包，我接过食物。才知道自己并不是在梦中。可是眼前的这个女人，怎么可能如此地接近我无数次设定的梦中情人的形象？金黄色的头发，无懈可击的眼睛，单纯质朴的微笑。天，世界上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吗？你无数次梦到过的女人，居然真实地存在这个世界上？

    我除了惊讶，说不出来一句话。

    你是谁，为什么会到这个森林里来。

    她一开口，才将我惊醒。那么柔软的声音，像清晨滴在草叶上面的花露，我不是没有见到过女人的，但是为什么在这个陌生女人的面前，我彻底失去了语言和思维，除了感慨就是感慨，几乎忘记了自己的使命。

    哦，我自遥远的国家。为了寻找一只千年的麋鹿。

    遥远的国家？她双目放起了光芒，寻找麋鹿？为什么？

    我不知道她的身份，于是不想告诉她太多关于我的事情，我说，这个森林里面，是不是真的有这样的一匹麋鹿？

    她神秘地笑笑说，是的，可是你是怎么知道的？又是怎么找到这里的，这方圆千万里之内，都没有陆地呢。

    如果我告诉她，我是骑着一匹女巫的鲜血铸成的宝马飞驰来的，会不会把她给吓坏，我决定编造一个谎言，圆这个无法自圆其说的事实。

    我告诉她，我是一个国家的药师，因为触犯了国王，所以被下令千里跋涉来找寻麋鹿的消息。如果规定的时间找不到，我就会被处以死罪。这个时间，还有七天。

    她被我这个善意的谎言欺骗了，我能看出来她的眼中流露出来的怜悯和恐惧，这是个多么纯洁的女人啊，这刻我多么想把阿尔法叫来，让他看一看，果然被我给言中，世界上就是有这样的一个女人，单纯善良，不沾染一丝尘埃的。她就在我的眼前。

    我陡然发现，我只在这一刻，便爱上了面前的这个我一无所知的女人。

    6

    维妮卡曼，这是她的名字，除此之外，我不知道任何关于她的事情。

    森林中有一个小小的木屋，这就是维妮卡曼的家。

    家里几乎什么都没有，只有熊熊燃烧着的壁炉，和一些储存的食物。我在她的家里，吃着一些她采集回来的果实，我几乎忘记了宫殿里的奢华和富足。维妮卡曼，维妮卡曼，如果可以，我真的可以放弃一切，和你在这绝尘的森林里厮守一生的。

    这些话，我在心里念了很久，但是没有讲给她听。

    她是那么地可爱，那么地纯粹，我不忍心太早地打破这份得之不易的甜美。我几乎忘记了我来森林的目的，这突如其来的爱情，将我的全部思维都冲垮。

    时间慢慢地滑了过去。转眼就是七天。

    天，类似七年，我的爱，已经随着时间的推移，泥足深陷。

    再也不能忍受这种痛苦了。我在森林的第七个夜晚，在月亮高悬的时刻，我生平第一次，向一个女人表白了我自己，我变得那么笨拙而怯懦，几乎所有的词汇都离我远去了，我所有的口才和智慧全部都消逝，我变成了一个最最愚蠢的男人，用最简单的话语，叙述了我五天建筑的坚不可摧的爱恋。

    维妮卡曼听完我笨拙的叙述之后，笑了。

    笑得很暧昧，我不明白她的笑容。

    当然，维妮卡曼。你可以不喜欢我。我不会责怪你的。我沮丧地说。

    维妮卡曼走近我，大眼睛忽闪着，说，特雷萨，别太快定义你的爱情，你对我了解么？

    我说，我没有太快定义我的爱情，这五天，我已经完全地肯定了这种情感，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在你的身上，我全部体会到了，我觉得这就是爱情。

    维妮卡曼黯然地低下了头，悲伤起来。我不知所措，扳住她的肩，问，维妮卡曼，你为什么哭泣？假如你不能爱我，我也不希望看到你悲伤。

    维妮卡曼说，你知道吗？你知道我是谁么？

    我说，不管你是谁，不管你的家世如何，这都不是我在乎的，我很难找到这样的感觉，我不会退缩的。

    维妮卡曼眼含着热泪地说，特雷萨，我就是你要寻找的，那只千年的麋鹿。

    轰然倒塌。

    7

    如果可以选择，我愿意我一辈子不认识这个女人。

    如果可以选择，我愿意我不是什么尊贵的王子，只不过是一个平凡的男人，可以拥有最平凡的温馨的感情。

    如果可以选择，我愿意我的父亲不要患得这么奇异的病，非要千里跋涉，才会寻找到疗病的药方。

    可是，这一切，如果真实，如此残忍的摆在我的面前。

    我为之寻找一生的女人，竟然是我要寻找的药材，并且时间迫在眉睫，仅仅还有一天的时间，我的父亲就会死于怪病，安芝拉就会受到诅咒，而我，将成为千古的罪人和令全国人耻笑辱骂的懦夫。

    一边是我最爱的女人，一边是我最爱的父亲。

    我在这反复的思索中，一夕忽老。

    神马用无比忧郁的眼神看着我，它在等我的决定，如果我一旦选择留下，那么它将化为一滩污血，永远回不到安芝拉的身体里去……神马，你告诉我该怎么办好吗？

    维妮卡曼跪在我的面前，哀哀地说，特雷萨，你为什么脸色那么苍白，就算是那个国家定你死罪，你也可以永远脱离它啊，你不愿意脱离你的国家，和我在这森林里生活吗？

    我无语可对。

    维妮卡曼受了伤害，默默地在我身边流泪。我心乱如麻，思维空白，浑身绵软无力。

    天黑下来了。维妮卡曼睡在了我的身边，她流了那么多的眼泪，真的非常疲惫了。

    我直直地望着睡熟的维妮卡曼，那天使一样的容颜，明明是如此鲜活的女子，怎么可能是一只麋鹿的化身。我真的饮恨。

    遥远的父亲还在等待我的解救。而面前就是唾手可得的药方。

    我伸出了手，抚摸维妮卡曼柔弱的身躯。她睡得像个孩子，呼吸均匀，面容平静，我的手游走到她的咽喉处，停了下来，只要轻轻地一个念头，我就可以实现我的夙愿，赶回去救我父亲和安芝拉的生命，不过是轻轻的一个念头。

    可是，我怎么可以，对着我心爱的女人下手。

    她是那么地无辜又单纯，即使她是一只卑微的麋鹿。

    她不过还是沉浸在我编造的谎言里，以为我是一个遇难的药师，面临着被国家剔除的困境。

    她怎么会想到，我是一个身负重任的王子，手里掌握着两个至关重要的人的性命，一个是给了我骨肉血脉的亲人，一个是舍弃生命誓死救助我的恩人。

    对不起，维妮卡曼，我必须选择一种牺牲，才可以令另一边圆满。

    我应该选择的，似乎是你。

    我再次把手伸到了维妮卡曼的脖子旁边，闭上眼睛，永远忘记这个女人吧！

    维妮卡曼突然喊了一声我的名字，我跌坐在旁边，身上大汗淋漓，维妮卡曼继续地喊我的名字，眉头紧皱，呼吸紧迫，似乎是被梦靥追杀，她的梦里，呼喊的，是我的名字。

    我失去了知觉，发现天已经大亮。

    8

    宝马是在我眼睁睁的注视下，化为一滩污水的。

    维妮卡曼惊恐地大叫起来，抱住我问为什么。

    我的眼神呆滞，眼前仿佛闪现出来安芝拉那虚弱得要倒下的身体和父亲奄奄一息的病态。

    一切，就这样结束了。一切。

    因着我，结束了。

    我的爱情，我得之不易的爱情，我用最重要的代价换来的爱情。

    我胸口一阵巨痛。眼泪轰然而下，我从来没有流过眼泪，即使我在战场上被敌人刺伤脊背，我都没有流一滴眼泪。我从来不知道，一个男人会有那么多的泪水要流，我没有办法，在现实面前我是那么地脆弱和无能，我一直想要做一个英雄，一直努力在做，但是我连我自己的父亲，和一个女人都保护不了。

    难道爱情，是要人失去这么多，才可以换得的吗？

    如果是这样，我宁愿不要爱情，也不要知道有爱情这么一回事，我愿意我一直地懵懂，一直地幻想，一直地远离。

    维妮卡曼，维妮卡曼。

    9

    我站在万丈的崖边眺望，突然记起来，这一天，2月7日，是我20岁的生日。

    我已经20岁了，完全长大成人了，如果不是这一场意外的变故，父亲必定会为庆祝我成年的典礼而在王宫里举办一个日夜狂欢的舞会，会有那么多的人载歌载舞地祝福我的生日，尽管我一如前19年那样独身一人，有点寂寞，但是我拥有着满满的世界和爱。安芝拉，安芝拉，她一定会变魔术一样地变出很多花样来逗我开心，她还会喝很多的葡萄酒，醉后会揪住我质问我为何不能爱她，为何不能抱抱她，还会诅咒着要将我变成一只青蛙……

    这一切，就在昨夜，我的迟疑不决下，变成了回忆的泡沫。

    一夜之间，我尽失天下。

    我不知道我的存活还有什么意义。

    在这之前，我一直以为爱情可以替代一切，可以替代荣华富贵，可以替代世间一切真情，上天果然成全了我，给了我最完美的爱情，也给了我最残忍的失去。

    我将背负着永世的罪，在我不间断的轮回里。、

    如果可能，就让我来生变成一只青蛙吧。有着最丑陋的外表和最无知的心灵，每天在池塘里面扑捉害虫，等待着一世一世的轮转，来洗清我不可饶恕的罪孽吧。

    我纵身跳跃，以最绝决的姿态。天空在我的眼里变成了灰褐色，耳边的风嗖嗖直吹，我闭上眼睛，等待死亡的降临。

    特雷萨！——特雷萨！！

    一阵惊天动地的喊叫声音从天而降。还没有等我来得及思考，我就被接住了，停在空中的，是满面泪痕的维妮卡曼。

    特雷萨，你怎么可以，就此结束自己的生命？怎么可以就此扔下你的情感给我回忆，自己不顾一切而去？

    维妮卡曼，维妮卡曼。不要哭了，告诉你真实的情况吧，我并不是什么药师，那都是骗你的，我是一个王子，我之所以会来，是因为我父亲，老国王的一种病，这种病只能靠着麋鹿的角，才可以治疗，是一个女人用自己的鲜血铸成了一匹千里宝马，才使我来到这森林的。我只有十天的时间，等到麋鹿出现，然后取它的性命，快速回到我的国家，这样才可以拯救我的父亲和用生命支撑我的女人……但是，维妮卡曼，我没有办法，我爱上了你，也许是上天安排的劫难，我在这样的时刻找到了爱情，而爱情，竟然是你。我没有办法杀掉你去救我的父亲，只好任凭他和那个女人死去。可是，这样的爱情，我怎么可能坦然面对。我知道我这样地死，对你也是一种背弃。但是我没有办法，就让我多一宗罪吧，让我跌入险恶的轮回里面去赎罪，你大可以忘记我。

    似乎用了我的一生，讲了上面的那些话，本以为维妮卡曼听完这些话以后，会惊讶地不知所措。可是我看到她慢慢地垂着头，平静地听我讲述，似在听着一个不可思议的童话故事。

    听完我讲最后一个字的时候，维妮卡曼的眼睛抬了起来，里面一层冰冷的薄雾，她张开嘴唇，说，对不起，特雷萨，我也欺骗了你。我……根本不是那只千年的麋鹿。你的父亲，也根本没有死去。

    10

    如果悲欢离合来得太突然，会将一个人彻底击溃了。

    我在这些接踵而来的意外中，真正地，失去了一切的思想。

    我不明白，真的不明白，一切实在太突然太突然，突然得令我没有一丝一毫的想象的时间和空间。

    ——特雷萨，我从来不知道，我也会有爱情。

    ——如果不是爱上你，我想我绝对不会如此地痛苦。

    ——特雷萨，我不能要求你的原谅，因为我所做的一切，不能求得你的原谅。

    ——你父亲的病，是我一手造成的。

    ——在安芝拉的国度里，我是法术最高的女王。

    ——安芝拉爱上了你，因而永远地背叛了我们的国家，我作为女王，非常痛恨她。我下令全国的人捉拿她，诅咒她，我要她为背叛付出鲜血的代价。

    ——你的哥哥阿尔法，觊觎着王位，多次和我们的国家互通，希望我们可以帮助他完成他的梦想，我答应了他的要求，他答应我帮忙杀掉安芝拉，这就是他一直追求安芝拉的原因。

    ——阿尔法想出了一个主义，可以除掉你，因为你，是他最大的敌人，如果没有你，那么他就可以安稳地坐上国王的宝座。于是我们设计了这一场计谋，给国王染上了怪病，我们都知道，安芝拉非常爱你，会为了你，而失去生命的，这样我们的计划就得逞了，而我，负责用你给阿尔法叙述过的美色迷惑住你。在你耽误的这些日子里，阿尔法早就将麋鹿的角给国王呈去了，并且赢得了国王的好感。我只是没有想到我会爱上你，特雷萨王子，如果当时你可以狠心一下，把睡梦中的我掐死，那么，我就可以因着恨你而出手，然后将你杀害掉……可是，你那么地深情，那么地让人心疼，难怪安芝拉冒着生命的危险，也肯营救你，我真的不知道她是如此地爱你，爱你可以放弃生命，放弃一切……我不能企求你的原谅，我欺骗了你最纯真的感情……我只想告诉你事实的真相。如果你真的明白了，你去把这一切告诉国王吧，这一切都是阿尔法设置的阴谋。

    我听着这些类似天方夜覃的话语，很久佷久都没有明白过来这里面复杂的关系，我的亲身哥哥，设计陷害我，只为了一个茫茫未知的王位，我最爱的维妮卡曼，是协助我哥哥实现理想的女王，她的条件是害死安芝拉……

    我面目惨白，维妮卡曼说，特雷萨，如果可以，我能够帮助你，你能够告诉我吗？我一定会做到。

    ……

    特雷萨。无论你相信不相信，我是真心地，爱上了你。爱情是这样的东西，可以令人为之牺牲一切，可以令人为之奋不顾身，我可以的，我可以的。

    我毫无希望地说，如果可以，我愿意让安芝拉复活。

    维妮卡曼沉没了下去。

    我说，你说过，可以为我做任何。你一定知道如何使她复活，她不过是被自己的咒语给封锁了。你是她的女王，你一定有办法的。

    维妮卡曼说，是的，有办法。

    我焦灼地说，有办法？什么办法？快告诉我，我要安芝拉复活。

    维妮卡曼说，你的爱情。惟有爱情，可以使她复活。

    我说，除了爱情，我无以偿还。谢谢你，维妮卡曼。

    维妮卡曼的脸，在我回答的那一刹那，改变了颜色。

    11

    维妮卡曼带我回到了我的国家。

    我的国家，在狂欢。似乎是为庆祝新的国王登基。

    维妮卡曼说，你的哥哥，得逞了。

    我看到了我的父亲，正拿着象征王位的钻石皇冠，为我的哥哥戴上。

    我对这些没有兴趣，我只想找到安芝拉。

    我在人潮鼎沸中，穿越过去，寻找死去的安芝拉，我要用我的爱情，将她救活。

    原来，我一直在寻觅，可是我忽视了身边的女人，才是最值得我去爱的，我一直在追逐着自己的感觉，最终被自己的感觉欺骗。我再也不能这样下去了，这时候，一只青蛙跳到了我的脚上，我蹲下去，将青蛙捧在手心，问，青蛙青蛙，你有没有看到安芝拉？

    青蛙没有说话，安静地看着我，眼睛里居然渗出了泪水，我恍然地想起临走前，安芝拉曾经说，如果我不能回来，她将会变成一只蟑螂或者什么。难道她变成了一只青蛙？

    我心疼地捧着青蛙，说，安芝拉，难道真的是你。我辜负了你，令你变成了青蛙，我不知道应该怎么样去补偿你。我曾经那么吝啬于将感情给你，但是我现在知道了，你是最值得拥有我感情的女人，不管你能不能变回安芝拉，我都将永远地在你的身边，再不离开你。

    我的眼泪二次奔涌而下，淋湿在了青蛙的身上，突然，一阵浓烟袭来，青蛙变了，变成了我熟悉至极的，有着倾国的容颜和极具诱惑力的眼睛的，安芝拉。

    我喜极而泣，紧紧地抱住了安芝拉，我再也不能和这个女人分开。

    这时候，我身后起了战争，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护紧安芝拉，生怕有谁伤害到她。

    维妮卡曼出现在人群中，原来她揭穿了阿尔法的阴谋。阿尔法大怒之下发动了战争，要强占王位，那些先前就拥护我的大臣纷纷和他战斗起来，我对安芝拉说，我曾经一直想做一个英雄，现在，是这样的时刻来到了。

    我抽出宝剑冲进战争里，我将无穷无尽的仇恨化作了力量。在这一场战争中浴血奋战，战争很激烈，看不清楚谁是谁的人马，只是这样地，盲目地撕杀，不知道持续了多久，我终于和阿尔法对战起来。

    我盯着对面的，气势汹汹的，我的亲生哥哥，手下不知道该如何。

    阿尔法同样地停顿了一下，说，特雷萨，我毕生的梦想，就是做这个国家的国王，就像你要做伟大的英雄一样，我可以为我自己的梦想付出任何代价，我没有错。

    我想起了我曾经一时的情迷，而酿造的大祸。没有了言语。

    阿尔法没有什么错误，我也没有什么错误。谁对谁错，谁又能分得清楚。

    就在我们都恍惚的瞬间，维妮卡曼突然出现了，一刀刺杀进了阿尔法的胸口。

    我惊呆地看着倒在血泊中的我的亲生哥哥，我从来没有要和他争夺什么王位，也从来没有要索取他的性命，我从来没有想到过，他会这般地，死在我的面前。

    举国欢腾起来，我呆呆地沉默中，被人群簇拥起来，来到了老国王的面前。

    老国王说，孩子，生在我们这样的家族，只能是血肉相拼。你也不必太难过。

    12

    我成为了国王。

    可是我失去了安芝拉。

    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为什么会失踪，我分明地，用我的爱情拯救了她的咒语。

    可是，我再也没有找到她，包括维妮卡曼。

    这一切，仿佛是一场盛大的梦，梦里悲欢离合全部尝遍。然后梦醒了。

    是这样的吗？为什么我的胸口一直隐隐约约地痛？

    就这样隐痛着，很快就忘记了痛。很多年，就这样地飞过去了。

    我们的国家富足而温暖，每天有来自西海岸的微风吹过，五彩缤纷的小鸟啁啾，郁金香的气息迷人地笼罩着上空。我的臣民们都很爱戴我。有时侯他们会编一些好听的歌曲唱给我听，我总是微笑着，享受着，喜乐着，一年叠过一年去。

    似乎这一切，是完美的。

    完美到不可想象。

    呵呵，太过完美的事情，往往有最大的疏漏。

    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完美的国王，是一个空心人。

    在很多很多年以前，他把心，丢了，一直没有找回来。

    有一天梦里，我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年代，我那么年轻，一直想做一个英雄，我爱上自己的梦幻，忽视了身边的爱情，致使最爱我的女人变成了青蛙。我梦见那一片青色的背景中，安芝拉出现了，那么遥远那么遥远的看着我，说，特雷萨，感谢你拯救了我，可是我不能在你的身边陪伴你了，爱情，太累太累。我以为我可以承受，可是我不能够，因为你给我的爱情，不是真正的爱情，而是感恩。我永远也不可能得当你最真的感情。我回到我自己的国家了，那里虽然没有你，但是有我赖以生存的亲情，友情环绕着我，我或者可以靠着这些东西过活，特雷萨，现在的你，是国王，而不是我爱的那个单纯的王子，特雷萨，如果可以，请我们一起忘记吧。

    我在梦中惊醒。身上布满了焦灼的汗。

    抬起头来，天已经亮了，新的一天又要开始了。

    听着窗外熙熙攘攘的人声，我无比地惆怅起来。（完）

    我在望不穿的树林里纵情奔跑，即使瞬间化为桂树，我也立誓绝不碰那萧索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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