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得烈夫是个有名的孝子，接到信后，立即向保卫科长阿诺兴中校请了假，下班后连家也顾不上回，直接按来信的地址找到了那栋房子。
这是地处近郊的一栋带花园的独立小楼。他提着公文包，上前刚想敲门，不想门轻轻一推，开了。“有人吗？”他礼貌地问了一声，见屋里没人应声，他便抬脚进了门。
屋里空空的，他掏出信封，将上面的地址和这里的门牌号又核对了一下，没错。他将公文包放在桌上，从口袋里掏出香烟点燃。
这时，从门外进来一位中年女子。她一见他在房里，忙问：“您找谁呀？”“我，我找安娜·贝尔多丽陀夫娜。”说罢，他忙将信递了过去。中年女子接信一看，笑了，道：“您就是安得烈夫吧，我叫安娜，是您母亲叫我捎口信给您。来，坐。”
“噢，”他应道，坐了下来，“这里是——”“这里是我朋友的一栋别墅，他们夫妇俩去外省度假去了，所以托我照看。”安娜说罢在他身边坐下。
安得烈夫急切地问：“安娜，我母亲怎么啦？她生病怎么没告诉我？”安娜一笑，说：“我和您母亲是老朋友，不同的是她是医生，我是一名演员。您母亲前两天刚进了医院，是慢性肋膜炎，现在已经控制住了，您尽可放心吧。”看样子安娜是个性格开朗的人，这会，和他仿佛一见如故似的。
他俩聊了一会儿，突然安娜问道：“您口袋里那鼓起的是什么玩艺儿？好像是手枪吧？”他低头一瞧，道：“是手枪。”
安娜惊异地叫道：“是真枪吗？”
安得烈夫被她的那种天真样逗乐了，道：“当然是真枪！因为我每天带着放文件的包，所以总带着枪。”说罢，自豪地在腰间拍了拍，“你问这干吗？”
安娜道：“我演过不少电影，拿过很多枪，但那都是些假枪，真枪连什么样子都没见过哩。”
安得烈夫从口袋里摸出那支白郎宁手枪，安娜连忙后退道：“请您别拿着它，它会打死人哩。”安得烈夫“哈哈”大笑，说：“你不勾扳机，枪怎么会打死人？”说着，他把枪递了过去。安娜满是惊喜地望着那支手枪，慢慢地接了过去。安得烈夫提醒道：“你千万别碰扳机呀。”
安娜将那把手枪在手中把玩着，突然，笑容从脸上消失了，她向后推开座椅，迅速地站了起来，严肃地说：“工程师同志，现在我们来谈点正经事吧。”
“什么？”安得烈夫惊愕地瞪着她。安娜立即用枪逼住他：“别动！”“开什么玩笑！”他有点生气地站了起来。“谁跟你开玩笑，”安娜仍旧用枪指着他，“要知道，我一枪能打碎扔到半空中的硬币，最好别逼我开枪！”安得烈夫看着黑黝黝的枪口傻眼了，问道：“你是——”
中年女人道：“第一，我不是安娜；第二，我也不认识你的母亲，我只是弄到一点点关于她的消息，因为我是奉命来取你的文件包和你这条命。”安得烈夫顿时呆坐在椅子里，但他很快清醒过来，道：“你不敢开枪，只要我一叫喊，周围就会有人来了。”
中年女人冷笑一声：“别做梦了。周围没人，这是我特意挑好的地方。我奉劝你好好和我们合作，我们不会亏待你。”
安得烈夫此刻已经完全明白对方是什么人了，他泄气地问：“怎么合作？”中年女人又笑了，说：“只要求你将这些绝密文件卖给我们，这样我们不但不会杀死你，反而会给你在国外银行开个户头……”
她的话还未说完，安得烈夫本能地将那只文件包抱在胸前，惊慌地说：“不行！这些都是国防绝密文件，丢了它我也会掉脑袋。”“嘿嘿，”中年女人笑道，“现在你不给我也会掉脑袋。我看你还是跟我们合作的好。好，现在就请你写一张纸条。”
安得烈夫抱紧文件包的一双手无力地松了下来，沮丧地问：“什么纸条？”“写一张这包里文件的清单和收到酬金的条子，这张条子会使你和我们合作得非常愉快。”中年女人得意道，“你要是不写，今天就是你生命的终点了。你有笔吗？”“我，我什么也没有。”
中年女人右手握枪，左手到衣袋里掏笔。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安得烈夫猛然叫了一声：“看后面！”她本能地转过身去，安得烈夫纵身向她扑去，从她手里夺下了枪，喝道：“举起手来。”
中年女人一愣，随即“格格格”地大笑起来，直笑得安得烈夫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奇怪地问：“你笑什么？”中年女人边笑边说：“我笑您真有趣。您以为刚才都是真的吗？看把您吓成这个样子。”安得烈夫仍不放松警惕地握着枪，问：“你刚才说什么？”中年女人极力忍住自己不再笑下去，说：“我只不过和您开了个小小的玩笑罢了。您知道，我是个演员，最近我刚接了个片约，扮演片中一个女间谍。就在您来之前，我还在这间屋里排练过一次哩。”
安得烈夫疑惑地看着她，说：“我不信。”
“您不信？”安娜从衣兜里掏出一封信，道：“这是您母亲让我亲手转交给您的。刚才可真有趣，有趣极了，简直比演电影还过瘾哩。”安娜说罢，将信递了过去。
安得烈夫小心地接过一看，是其母亲的笔迹，便长长嘘了口气，道：“安娜·贝尔多丽陀夫娜，刚才你可演得真像那么一回事。”安娜自信地说：“那当然，否则能当演员吗。哎，您可别再把枪对着我，闹不好不知不觉给我一枪，因为您太受刺激了。”
安得烈夫不好意思地笑了，他把枪随手放在桌上，一只手按在枪上，另一只手展开信纸。安娜颇为责怪地说：“工程师同志，您太大意了。怎么可以随便将密件带在身上，而且还到郊外和一个陌生女人会面？”
安得烈夫脸蓦地红了，嗫嚅道：“我着急，我，以为母亲病得很重。”安娜提醒他道：“可您是一位苏联工程师，不能这样大意。”
“是的是的，”安得烈夫边看信边应承着。过了一会儿，他放下信纸，问，“我母亲真的没事了吗？”“也许很快就能下地走路了。”安娜说着话，禁不住又“格格”地笑起来。
安得烈夫不解地问道：“你又笑什么？”
安娜说：“我现在脑袋里又冒出个怪念头。我想，如果我再向您要枪，您肯定不敢给我了。”“得了得了，不要再开这种无聊的玩笑了。”安得烈夫折好信纸，装进口袋。
安娜似乎是一个偶然的动作，将桌上的文件包碰掉在地上。安得烈夫忙弯腰去捡。说时迟，那时快，安娜一把将桌上的手枪抓在手中，身子随即向后敏捷地跳开，枪口直指满脸困惑的安得烈夫，吼道：“举起手来，举起来，否则我开枪了！”
安得烈夫有点厌烦地说：“安娜，现在不是拍电影，快把枪还给我。”中年女人语气里充满了威胁，道：“你再也得不到枪了，你再也不能用突然的叫喊来骗我。”她持枪和他保持着一定距离，说道，“皮包，快把皮包给我！”
安得烈夫简直被这戏剧性的变化闹糊涂了，他递过文件包，眨巴着两眼，问：“喂，你这是开玩笑还是……”
中年女人打断了他的话，命令道：“别浪费时间了，快写纸条。”“难道这是真的了？”“当然，”中年女人似乎在煽动他，“其实很简单，你只要按时给我们提供文件，我们是不会吝啬金钱的。再说，你们设计院里也不止你一个人为我们干事，他们会协助你工作的。”
安得烈夫道：“你别骗我。设计院的人我都认识，谁会替你们干！”
“格列尔。”中年女人自知说漏了嘴，忙打住说，“快写纸条吧。”
安得烈夫突然间镇定下来，他跷起二郎腿，掏出一支烟点燃，悠闲地吐着烟圈，慢条斯理地说：“要是我不写呐？”中年女人显然被他这种神态激怒了，喝道：“你不写，我打死你照样可以取走文件。”
安得烈夫“哈哈”朗声大笑起来，“恐怕那支枪不听你的指挥吧。”
“什么？”中年女人勾动了扳机，没动静，她有点绝望地接二连三勾动扳机。安得烈夫劝道：“别瞎费劲了，枪里没有子弹。”
“啊——”中年女人顿时如抽去脊梁的狗一样瘫坐在椅子里，惊问：“你，你是——”安得烈夫站起身，从中年女人手里拿过手枪，一字一句地说：“自我介绍一下，我，国防工程保卫科科长阿诺兴，很高兴你给我们的情报。”中年女人忽地站起身想向门外跑。“没用，这座房子早就被包围了，你还是乖乖地跟我们走吧。”
中年女人仍不死心地问：“你不是阿诺兴，我们是将信直接寄给安得烈夫工程师的。”
阿诺兴笑了，说：“安得烈夫说他今天脱不开身，所以我替他来了，我想你大概不会抗议吧。”说完，他向门外叫了一声，立即从外面进来两名精悍的年轻人。他向中年女人一挥手，笑眯眯地说：“走吧，演员同志。忘了告诉你，我也是一名业余电影演员呢。”
（冯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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