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莉看着窗外一掠而过的景物。几乎忘记了她是上当受骗、违背心愿地作这个漫长旅行的。忘记了她没有一件必须的旅行服装。有时她甚至忘记了赫斯特沃在身边。只顾用一双迷惑的眼睛,看着村庄里那些简朴的农舍和舒适的小屋。在她看来这是一个趣味盎然的世界。她的生活才刚开始。她一点不觉得自己遭到了挫败,希望也并没有毁灭。那座大城市可看的多着呢。也许她会摆脱束缚获得自由的————谁知道呢?也许她会幸福的。这些想法使她不去考虑自己是否做错了事。她充满了希望,因而得以拯救。
次日早上列车安然到达蒙特利尔,他们下了车。赫斯特沃很高兴脱离危险,嘉莉惊奇于这个北方城市一派新的气氛。很久以前赫斯特沃就来过这里,此刻他记起了曾住过的那家旅店的名字。他们走出车站的大门时,他听见一个公共汽车乘务员又在喊着这个名字。
“我们马上去住进旅店,”他说。
来到登记室赫斯特沃翻翻登记薄,这时服务员走过来。他在想用什么名字登记。服务员就在面前,他没有时间犹豫。他很快想到了从车厢窗口看到外面的一个讨人喜欢的名字,于是毫不费力地写上“格·沃·默多克夫妇”。形势所迫。他万不得已才这样做的。他不能放弃名字的缩写。
他们被带到自己的房间,嘉莉立即看出他为她弄了一个多么可爱的卧室。
“那儿有一个浴室,”他说。“准备好后你就可以去洗澡了。
嘉莉走过去看着窗外,而赫斯特沃照着镜子。他觉得一身灰尘,很脏。他没有箱子,没有换洗衬衣,连一把梳子也没有。
“我打电话要些香皂和毛巾,”他说,“再给你送把梳子来。然后你就可以洗澡,准备用早餐。我去修修面,再回来接你,出去给你买些衣服。”
他这么说时温和地露出了笑容。
“好吧,”嘉莉说。
她在一把摇椅里坐下来,赫斯特沃等着服务员,不久就传来了他的敲门声。
“请拿香皂、毛巾和一罐冷水来。”
“好的,先生。”
“我出去啦,”他对嘉莉说,伸出一双手朝她走过来,但她并没有伸出手去。
“你不对我生气了吧?”他柔和地问。
“哦,不了,她回答得相当冷淡。
“一点不喜欢我吗?“
她没有回答,只顾看着窗口。
“你能爱我一点吗?”他恳求说,握住她的一只手,但她极力抽开。“你说过爱我的。”
“你为什么要这样骗我?”嘉莉问。
“我情不自禁要那样做,”他说,“我太需要你了。”
“你没有一点权利需要我,”她回答,一语中的。
“啊,瞧,嘉莉,”他说,“我已到了这个地步。现在为时已晚了。难道你不能努力给我一点爱吗?”
他站在她面前,心情显得坏到极点。
她摇摇头表示否定。
“让我一切重新开始吧。从今天起做我太太吧。”
嘉莉站起身象要走开,他抓住她的手,要去搂她,她徒劳地挣扎着。他紧紧地搂着她,身上顿时产生了一股强烈的欲望,感情非常炽热。
“放开我,”嘉莉说,被他紧紧搂住。
“你爱我好吗?”他说。“你从现在起就是我的人了好吗?”
嘉莉从来就没对他敌视过。就在刚才她还有些得意地听他说话,想起曾经对他的爱。他如此英俊,如此勇敢!
但是现在,这感情变成了一种反感,并且在微微上升。她一时被反感的情绪所控制,然后由于被他紧紧搂在怀里。这情绪又开始减退。她身上的其它东西发生了作用。这个男人身强力壮,她就紧贴在他的胸前;他感情强烈,他爱她,而她又孤独无依。如果她不求助于他——接受他的爱——又能到哪里去呢?在他强烈感情的冲击下,她的反抗已溶解了一半。
她发现他捧起她的头,注视着她的眼睛,她永远无法知道这有多大的魅力。而他的许多罪过,此时都忘记得一干二净。
他把她按得更紧一些,吻她,她感到再反抗也是白搭。
“你要和我结婚吗?”她问,忘记了怎么可能。
“就在今天也行,”他满心欢喜地说。
这时服务员敲门,他不无遗憾地放开了她。
“你愿意马上就准备好吗?”他说。
“愿意,”她回答。
“我过3刻钟就回来。”
嘉莉兴奋得脸红,趁他让服务员进来时移开了。
来到楼下门厅他停了一会儿,想找理发室。他此刻心情舒畅,刚才终于赢得了嘉莉的欢心,这似乎大大补偿了他这些天来忍受的痛苦。生活仿佛又值得去抗争。他抛弃一切习以为常、依依不舍的东西,向东逃奔,仿佛其中蕴藏着幸福一般。暴风雨后现出了彩虹,彩虹的末端也许有一罐金子。
有一扇门旁边固定着一根红白线条的小圆柱,他正要朝那里走过去,忽然听见一个声音在亲切地招呼他。他的心顿时一沉。
“嗨,你好,乔治,老朋友!”那个声音说,“你来这儿做什么?”
招呼他的人已经出现在面前,他认出是朋友肯尼,证券经纪人。
“只是来办一件小私事,”他回答,脑子象电话总站的键盘一样转个不停。这个人显然还不知道————他没有看到报纸。
“唔,在这里见到你真奇怪。”肯尼先生友好地说。“住在这家旅店吗?”
“嗯,”赫斯特沃不安地说,想到他在登记薄上的签名。
“要在城里住很久吧?”
“不,只呆一、两天。”
“是吗?吃早饭没有?”
“吃了,”赫斯特沃温和地撒着谎。“我正去修修面。”
“咱们去喝杯酒好吗?”
“过后再去,”这位前经理说。“我会来找你的。你就住在这儿吧!”
“是的,”肯尼先生说,然后又把话一转,补充道:“芝加哥的情况怎么样?”
“和以前差不多,”赫斯特沃说,友好地微笑着。
“太太一起来了吗?”
“没有。”
“哦,那我今天可要和你多呆些时间了,我刚来这儿吃早饭。你修完面后就请进来吧!”
“我会的,”赫斯特沃说,移开了,整个谈话对他都是一件痛苦的事,似乎每一个字都在给他增添麻烦。这个男人又使他想起了数以千计的往事。他代表着赫斯特沃放弃的一切。芝加哥,他太太,精美的酒馆——所有这些在其招呼和询问中都提到了。而现在他又住在这同一家旅店里,期待着和赫斯特沃谈谈,无疑是等着要和他度过一段愉快的时光。芝加哥的报纸很快就会送到。本地的报纸这天也会登载此消息。他忘记了已得到嘉莉欢心的事。因为不久眼前这个男人就可能会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撬保险箱的盗贼,走进理发店他真想哀声叹气起来。他决定逃走,去找一家更僻静的旅店住。
因此,他出来时很高兴看到门厅里没什么人,匆匆朝楼梯走去他要带上嘉莉从女士进出口出去,到更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去吃早饭。
可是在走过门厅时,他被另外一个人盯上了。这是一个普通的爱尔兰人,身材不高,衣着简朴,脑袋仿佛是身躯庞大的选区政客的缩本。此人显然一直在和服务员说话,现在正敏锐地注视着这位前经理。
赫斯特沃感觉到了那远距离的注视,意识到爱尔兰人在盯他。他本能地感到这是一个侦探——他正被监视着。他匆匆走过去装作没注意,但脑子里却思绪万千。现在会发生什么事呢?这些人会做什么呢?他开始苦恼起来,想到引渡法的问题——对这些法律他并不完全明白。也许他会被捕。啊,要是嘉莉知道就糟了!蒙特利尔对他太危险,他渴望离开这个地方。
他回到房间时嘉莉已洗完澡在那儿等着。她显得恢复了精神——更加高兴了,但却沉默不语。他走后,她又现出了一些冷淡的态度。她心中并没有燃起爱的烈火。他感觉到了这点,似乎更加烦恼。他不能去拥抱她,甚至没有去试一下。她身上的某种东西使他不能那样做。他这么想,部分原因是他自己的经历所致,另外又考虑到楼下的事情。
“你准备好了吧?”他温和地说。
“准备好了,”她回答。
“我们出去吃早饭。我不大想去楼下的餐厅。”
“好吧,”嘉莉说。
他们一起出去,那个相貌平凡的爱尔兰人站在角处,看着他。赫斯特沃简直无法装出他不知道那个家伙在场的样子。他那傲慢的眼神真让人发怒。他们还是走过去,他在对嘉莉介绍这个城市。另一家餐厅不久就出现了,于是他们走进去。
“这是一个多么奇特的城市,”嘉莉说,她惊异于它仅仅是因为它不象芝加哥。
“它没有芝加哥那么有生气,”赫斯特沃说。“你不喜欢它吧?”
“不,”嘉莉说,她的喜好厌恶都已经和那个西部大城芝加哥联系在一起。
“哦,它没有那么有意思,”赫斯特沃说。
“那这儿有什么可看的呢?”嘉莉问,奇怪他为什么选择到这个城市来。
“没什么,”赫斯特沃回答,“不过是个旅游胜地,有些好看的风景而已。”
嘉莉听着,但心情不安。她处于一种十分懊恼的困境,因此对这个城市也不可能有多大的心思去欣赏。
“我们不会在这儿待多久的,”赫斯特沃说,真高兴注意到她的不满情绪。“吃过早饭你去买些衣服,我们就到纽约去。你会喜欢那里的。除了芝加哥外,它比任何地方都更象一个城市得多。”
他真的打算要溜出去逃走。他要看看这些侦探们想干什么——他芝加哥的老板们要采取什么行动——然后他就溜走——到纽约去,那里很容易隐藏起来。他对那个城市很了解,知道那里充满了无穷神秘,以及各种神秘的可能。
可是他越想就越觉得自己处境糟糕。他看出到了这儿也并没有确切扫除阻碍。酒馆也许会雇侦探来监视他——那些“平克顿”或“穆尼—波兰德”①的侦探。或许他一离开加拿大他们就会逮捕他。这样他也许不得不在这里呆几个月,那可就惨了!
回到旅店赫斯特沃急于但又怕见到早报。他想知道自己犯罪的消息已传到了何等程度。所以他让嘉莉先上楼去,说自己一会儿就上来,然后去找日报细看一下。周围没有熟悉的或可疑的面孔,可他不想在门厅里看报,就来到上面一层楼的大厅,在一扇窗旁坐下细看起来。关于他的犯罪也没说什么,不过也有“寥寥几行”,夹在一些凶杀、事故、婚礼和其它电讯消息中间。他有些忧伤,真希望消除这一切麻烦。他在这个遥远的安全之地,每时每刻都越来越感到他犯了一个大错。只要他知道的话,也许还有一个摆脱困境更容易的办法。
他把报纸留下后才回到房间,心想这样它们就不会落入嘉莉手里。
“唔,你感觉怎样了?”他问她。她正一个心思看着窗外。
“哦,很好,”她回答。
他走过来,正要和她谈话,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也许是我的一包东西,”嘉莉说。
①两者都是美国侦探组织。
赫斯特沃去打开门,外面就站着他非常疑心的那个人。
“你就是赫斯特沃先生吧?”这个人说,做出一副非常精明和自信的样子。
“不错,”赫斯特沃沉着地说。他对这种人相当了解,对他又采取了过去那种熟悉的冷漠态度,象这样的人在他管理的酒馆里属于最低一个档次。他走出去把门关上。
“瞧,你知道我是来做什么的,对吧?”来人秘密地说。
“我能猜到,”赫斯特沃轻轻说道。
“那么,你打算不把钱交出来吗?”
“你知道这是不行的,”侦探说,冷冷地盯住他。
“这是我的事,”赫斯特沃严厉地说。
“你瞧,朋友,”赫斯特沃颇有权威地说,“这件事你什么也不清楚,我又不能向你解释。不管我做什么都不想要别人来指手划脚。请你原谅。”
“喂,你现在在警察手里,”这个男人说,“那样说可没有用。只要我们愿意,是可以给你添很多麻烦的。你在这家旅店的登记有问题,你并没有带上太太,各家报纸也还不知道你到了这里。你最好明智一些。”
“你想知道什么?”赫斯特沃问。
“你是否会把那笔钱送回去。”
赫斯特沃停了片刻,盯住地板。
“这个用不着向你解释,”他终于说,“你用不着问我。我不是傻瓜,你知道。我就明白你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只要你愿意是可以给我造成很多麻烦,对此我完全清楚。但这并不能帮你弄到那笔钱。现在我已决定了怎么办。我已给菲茨杰拉德和莫伊两位老板去了信,所以我没什么可说的。你就等着看他们怎么说吧。”他一边说一边离开门口沿过道走去,不让嘉莉听见。这时他们快来到过道的末端,这儿通向一个大厅。
“你不把钱交出来吗?”这个人说。
这句话让赫斯特沃非常恼怒,热血涌上头脑,心潮起伏。他不是一个盗贼,不想要那笔钱。只要他能向菲茨杰拉德和莫伊解释,也许事情又会好起来的。
“你瞧,”他说,“我谈这个一点用处也没有。我完全尊重你的权力,不过我得和了解情况的的人谈谈。
“唔,你是无法带着钱离开加拿大的。”那人说。
“我并不想离开,”赫斯特沃说,“只要我准备好了什么也阻止不了我的。”
他转回身,侦探紧盯住他。这似乎无法容忍。他一直往前走,回到房间。
“是谁?”嘉莉问。
“芝加哥来的一个朋友。”
整个谈话令人震动,加上又是发生在他一周来的所有忧虑之后,因此足以引起赫斯特沃深深的沮丧和道德上的反感。最使他痛苦的是他被当作一个盗贼来跟踪。他开始看到了社会不公平的性质,它只看到事情的一面——常常是一个漫长悲剧中的某一点。所有的报纸只注意到一件事——他盗走了钱。至于怎么盗的,为什么盗,则无人问津。一切引起这个盗窃行为的纠葛都不为人知。他受人指控却不被人理解。
这天他和嘉莉一起坐在房间里,他决定把钱送回去。他要给菲茨杰拉德和莫伊写封信,把一切解释一下,然后用快件把钱寄回去。或许他们会原谅他,让他回去。他曾撒谎说已给他们去了信,现在正好可以弥补。然后他就离开这个乖僻的城市。
他仔细想了一小时,考虑怎样用言之成理的话来解释这件纷繁复杂的案子。他想告诉他们自己太太的事,但不能。最后他缩小范围,声称自己招待朋友酒喝多了点,头晕目眩的,发现保险箱开着,以致取出钱来看看,却偶然把保险箱锁上了。他为此后悔莫及,遗憾给他们添了这么多麻烦。他会尽量挽回损失,把钱寄回到——大部分钱,余下的他也会尽快付清。至于他还有没有可能性继续当经理呢?这个他只能暗示一下。
仅从这封信的言词上看,就可知道他的内心是多么烦恼不安。他一时忘记了重操旧的职位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即使会让他干。他忘记了仿佛是自己把自己的过去一刀两断了,忘记假如他还要千方百计把自己和过去连结起来的话,那个分合的伤痕总是抹不去的。他总是忘记了什么东西——他太太,嘉莉,需要钱,眼前的处境,等等——所以不能清醒地思考问题。然而他把信寄了出去,等到回信后再寄钱走。
同时他也随遇而安,和嘉莉尽情地寻欢作乐。
中午时太阳出来,把金色的阳光射进了他们打开的窗户。麻雀在吱吱地欢叫。空气中传来欢歌笑语。赫斯特沃目不转睛地看着嘉莉。在他所有的烦恼中,她仿佛是唯一的一线阳光。啊,只要她能全身心地爱他——欣喜若狂地拥抱他,象他在芝加哥的小公园里看到的那样——他就会多么幸福啊!他会因此得到补偿的,会看到他并没有失去一切。他会不在乎的。
“嘉莉,”他说,有一次站起来朝她走过去,“从现在起你愿意和我生活下去吗?”
她奇怪地看着他,但心怀同情地软化了,因为他脸上的那副表情使她不得不这样。这就是爱,热情而强烈——因患难和忧虑而产生的爱。她情不自禁地笑了。
“从现在起让我成为你的爱人吧,”他说。“别再让我焦虑不安了。我会对你真诚的。我们去纽约弄一套舒适的住房。我又去做生意,我们会幸福的。你做我太太好吗?”
嘉莉很严肃地听着。她并没有产生多大的激情,不过事情的变化,以及这个男人的亲近,好象使她对他产生了感情。她为他深感难过——这是一种由最近的深深的爱慕而产生出来的忧伤。她从没对他有过真正的爱。假如她对自己的感情作过一番分析,就会知道上面那一切的;但是此刻他强烈的感情使她心中产生的想法,冲破了他们之间的障碍。
“你愿意和我一起生活,是吗?”他问。
“嗯,”她说,点点头。
他紧紧抱住她,吻她的嘴唇和面颊。
“但你必须和我结婚,”她说。
“今天我就去办结婚证,”他回答。
“怎么行呢?”她问。
“用另外一个名字,”他说。“我要取一个新名,过新的生活。从现在起我就叫默多克。”
“啊,别取那个名字,”嘉莉说。
“为什么不?”他说。
“我不喜欢。”
“唔,那我取什么名字呢?”他问。
“这个,随便哪个都行,就是别取那个。”
他想了片刻,仍然抱住她,然后说:“就叫惠勒怎么样?”
“行,”嘉莉说。
“那好吧,就叫惠勒,”他说。“今天下午我就把结婚证办好。”
一位施洗礼的牧师为他们主持了婚礼,这是他们觉得合适的第一位牧师。
芝加哥的酒馆终于回信了,信是由莫伊先生口授的。他为赫斯特沃竟做了那样的事感到吃惊,非常遗憾造成了现在的局面。只要能把钱还回去,他们就不会费心起诉他,因为对他实在没有恶意。至于他回去的事,或者说恢复他的旧职,他们还不很确定其结果会如何。他们会仔细考虑一下,不久再给他写信联系,等等。
总而言之就是说没有希望,就是他们想要以尽可能少的麻烦收回那笔钱。赫斯特沃看到了自己的厄运。他决定把9500美元交给他们说将派来的代理人,留1300美元给自己用。他发了封电报表示同意,向当天就来到旅店的代理人说明情况,取到了收条,然后让嘉莉收拾好箱子。就在作这最新的打算时他还有点抑郁,但最后好转了一些,即便这时,他也还担心被抓回去,所以极力不让人知道自己的行动,但几乎是不可能的。他让人把嘉莉的箱子送到车站,再快运到纽约去。似乎没有人监视他,不过他还是夜晚才离开。他异常焦虑,唯恐跨过边界的第一站或者在纽约车站有一名警察等着他。
嘉莉对于他的盗窃和恐惧全然不知,次日早上列车进入纽约市时满心欢喜。那一座座半圆形的青山如哨兵一般守卫在宽阔的哈得孙河两边,当列车沿着河流行驶时,她被它们优美的风姿吸引住了,她曾听说过哈得孙河,听说过大都市纽约,此刻她望着窗外,心里充满了惊奇。
列车在斯·戴维尔转东沿哈莱河姆驶去,这时赫斯特沃紧张地让她注意他们到达纽约的边缘了。她在芝加哥生活了那么一段时间后,指望看到长长的汽车——铺着马车轨道的大路——但情况并非如此。她看见哈莱姆河里有几只小船,东河里更多一些,年轻的心就觉得痒痒的。这是大海的最初标志。接着看到高耸着5层公寓式砖楼的平坦大街,然后火车进入隧道。
“中央大站到了!”在黑暗和烟雾中穿行了几分钟,阳光重又出现时,列车员叫喊道。赫斯特沃站起身收拾好他的小旅行包。他变得紧张万分。他和嘉莉在门旁等着,然后下了车,没有人朝他走过来,但他偷偷地左顾右盼,向临街的出口走去。由于紧张过度他竟把嘉莉全忘了。她被甩在后面,纳闷他为啥只顾自己走。穿过车站时他紧张到了极点,然后渐渐平静下去。接着他就来到了人行道上,只有马车夫在向他招呼。他深深地叹口气,转过身,想起了嘉莉。
“我以为你要跑开把我抛下了呢,”她说。
“我在努力回想哪班电车是去吉塞旅馆的,”他回答。
嘉莉几乎没听见他说话,兴致勃勃地观看着这繁华热闹的场面。
“纽约有多大?”她问。
“哦,大约有一百多万人吧,”赫斯特沃说。
他看看四周,招呼了一辆马车,但态度和以前已有所不同了。
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闪过了必须计算好这些小小开支的念头。这是一件令人讨厌的事。
他决定赶紧住进旅馆,再马上去租一套房子。因此他告诉了嘉莉,她欣然同意了。
“你愿意的话,我们今天就去找房子,”她说。
他突然想到了自己在蒙特利尔的遭遇。在比效重要的大旅馆他必定会碰上芝加哥的熟人。他站起来对车夫说:“去贝尔福德旅馆,”他知道自己认识的人较少去那里住。然后他坐下来。
“住宅区在哪里?”嘉莉问,不知道街两旁的5层高楼就是住家。
“到处都是,”赫斯特沃说,他对这个城市了如指掌。“在纽约是没有草坪的,全都是房子。”
“哦,那么我可不喜欢它,”嘉莉说,渐渐地她自己也有了一些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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