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从县城开出的客车到了三官岭吴家道口，天已经黑了。乘客中有个叫肖克怀的，他紧握着手中的小提包，把老伴搀扶下车，又从车上拿下沉甸甸的大提包。等客车开走了，他才发现情况有点不妙。
三官岭周围黑沉沉的，连个人影也没有，寒风吹着荆棘和蒿草，发出了“呜呜”的怪声音，令人感到十分恐怖。看看体弱多病的老伴和地上的大提包，又望了望吴家村的方向，肖克怀愁坏了。
肖克怀女儿的婆家在吴家村，半年前，女儿从县化工厂下岗，随女婿回村办了个红果加工厂。前些天，女儿来电话，说要买机器，请父母帮忙借点钱。肖克怀找了几个老朋友凑了两万元钱，本想叫女婿来拿，可老伴惦念女儿和外孙女，催着他今天一起来了。
一个月前肖克怀老两口来过一次，那次客车到这道口时太阳还挺高，两人刚下车，就坐上吴家村外出归来的拖拉机，很容易地到了女儿家。可今天客车一路上坏了三次，幸亏肖克怀是县运输公司的退休司机，他帮着司机修好了车，要不，恐怕现在也到不了这儿。不过现在到这也晚了，吴家村外出干活的人早都回家，想搭便车是不可能了。
大提包里是肖克怀老两口给外孙女买的吃的、喝的、玩的，沉甸甸的，肖克怀背着走了几步就累得喘不过气来。老两口想把提包藏到桥下，到家让女婿来拿，正商量着，忽见公路上车灯晃动，一辆轿车开了过来，慢慢地停在路旁。两位老人以为是去吴家村的，忙向轿车走去。
轿车司机下了车，晃着高大的身子，骂骂咧咧地打开车头盖，朝车内喊道：“你到桥下提桶水来。”车那边的门随即打开，一个高个女人应声下了车，拿着手电筒，拎着一只小水桶慢慢向桥下走去。
看着司机着急上火的样子，肖克怀赔着小心问：“师傅，去吴家村吗？”
司机抬头看了一眼，刚要拒绝，想了想又说：“去，不过天黑了，路不好走，给三十元送你去，嫌贵就算了……我们回家还得赶几十里路呢。”
五里多的路要三十元，分明是在“宰”人，可到了这步田地，肖克怀也只好认了。他先将老伴扶上车，把手中的小提包交给她，又转身把大提包搬上去，然后拉开车门上了车。司机也上了车，倚在驾驶座上抽起烟来。
这是一辆红色夏利轿车，还没挂上牌子，车内的座位、设施都是新灿灿的，一看就是刚用不久的新车。一向偏爱汽车的肖克怀摸摸这、看看那，禁不住问司机：“伙计，刚买的吧，多少钱？”
司机叹了口气说：“七万多。俺两口子多年攒的钱都扔上了，还拉了三万多块钱的债，也不知哪天能挣回来。”说罢，他又闷闷地抽起烟来。
肖克怀听了司机说的欠债的话，猛地想起自家为女儿、女婿借的债，他用胳膊碰了碰老伴，低声说：“把包放放好。”
老伴拍了拍手中的小提包，说：“放心吧，这么多的钱，我哪敢大意！”
老两口低声嘀咕的话，被那司机听得清清楚楚，他偷偷回头瞟了瞟小提包，说道：“打点水怎么这么磨蹭！”说着，他推开门下了车。其实桥下没有水，那女人沿着山沟走，找到了一个废弃的抽水机房，这才见到一个小水洼。
司机找到那里，关掉手电，拉着女人在机房边蹲下，低声说了几句，女人惊得一下子站了起来，小声说：“那不行，让人抓住是要蹲大牢的。”
“不这么干，咱的债怎么办？这可是老天爷送给咱还债的钱啊！”停了停，司机又安慰女人，“别怕，三官岭上的案神仙也破不了，不用你动手，看我的就行了。”
两人低声商量了一会，司机拎起水桶，和女人急急忙忙地往回走。
加满水，司机发动了车，慢慢地驶上去吴家村的路。突然，他又把车转了一圈，车头冲着公路停了下来，司机关闭了发动机，走下车，对肖克怀老两口说：“车坏了，我修一修，你们先下来等一等吧。”
那女人也跳下车，拉开后车门，对肖克怀的老伴说：“大娘，我扶您下车，东西放车上不要紧，一会儿就好了。”
肖克怀忽见司机关闭了发动机，钥匙还挂在锁眼上，他愣了愣，又听司机说车坏了，不由得起了疑心。他见老伴被那女人扶着下了车，连忙抓起小提包，紧跟着下车走到老伴身边。司机和那女人本来商量好，把两个老人骗下车后，他们带着老人的钱物开车溜之大吉，现在肖克怀提着装钱的小包下了车，司机就没辙了。
一计不成，就来第二招。司机从车里抽出一把大扳手，慢慢走到肖克怀面前，“嘿嘿”一笑说：“咱明说了吧，我买车借的钱债主催得急，你手中的钱，我想借来用一用。”
肖克怀“哼”了一声：“我和你素不相识，你凭什么向我借钱？”
司机冷笑着说：“今天这钱你借也得借，不借也得借，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说着，他举起了手中的扳手……
肖克怀怕伤着老伴，忙退了几步，气愤地质问：“你想干什么？你抢劫就不怕坐牢？”
司机吼着说：“你放明白点，这是三官岭，出了事神仙也查不出来。快把钱交出来！”
这时，那女人也走过来，她按下司机举着的扳手，说：“老人家，你别犟了，快把钱扔过来吧。”
肖克怀看看老伴，黑暗中见她瘫坐在地上，知道她吓坏了；他又四下望了望，周围漆黑一片，知道现在即使大声喊叫也不会有人听见。他正着急地想着办法，司机和那女人却一步一步地逼了上来，肖克怀抱着提包慢慢后退，渐渐地退到了沟边，已经无路可退了，肖克怀心一横，对司机和女人大声说：“我俩都是七十多岁的人了，也没多少年活头了，今天就是死在这儿，公安局早晚能破案，有你们两个年轻人抵命够本了。这钱你们别想得到，我扔大沟里，你们等到天明找去！”说罢，他一甩手将小提包扔到了大沟里。
“你这个老东西……”司机气急败坏地骂着，举起扳手就往上扑。
女人一把拽住他：“别着急，咱车上有手电筒。”说完，她转身跑到车上找来了手电筒，对司机说：“快跟我去找，从刚才咱打水的小道下去。”两人急匆匆地向沟下跑去。
肖克怀见两人下了沟，连忙跑到老伴身边，连搀带拉地把老伴拖到车旁，拉开后车门，把老伴推上车，自己坐到驾驶座上，把四个车门锁好……
司机和女人在沟里找到了小提包，打开一看，是厚厚的两叠钱，两人正乐得合不上嘴，忽听汽车发动的声音，嗨，他俩哪里想得到肖克怀是开了几十年车的老司机呀！两人慌得连滚带爬地跑上沟来，跑到汽车前，拉车门拉不开，砸玻璃又舍不得，只好追着慢慢开动的汽车，拍着车窗，大声地嚷着，这回呀，说的可全是好话！
肖克怀将车开上了公路，渐渐提了速。他将车门玻璃摇下一点，对后面跑得直喘气的一男一女喊道：“别追了，四条腿撵不上四个轮子。今晚我把车子放到县公安局，明天上午我在那等你俩，来不来由你们。”说完，他哈哈大笑，脚下一踩油门，汽车箭一样地驶向远方……
（尹洪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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