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话说完-螃蟹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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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高气爽的日子总让人慌张,外面温度、湿度正合适,却无处可去,只能站在阳台上跟晚年离异、无儿无女的孤寡老人一样看着别人家的窗户瞎琢磨。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一个哥们儿语气轻婉,像对暗号似的一上来就问我:“哎,你又对谁家玻璃动心思呢?”我啊了一声,他接着说:“二十分钟以后,有车,有掏钱的主儿,一块儿钓螃蟹,去吗?”这占便宜的事哪能落下?我赶紧一边应着一边找防晒霜和旅游鞋,抬眼看着表,二十分钟太长了。

    我支棱着耳朵听见楼下有汽车喇叭响的时候已经主动下了一层楼了。几个男人在一辆紫红色的破普桑里探头探脑,我那哥们儿热情地介绍了他的几个朋友,我当然含笑着对每个人都点了点头。按照天津的惯例,上了车,他们管我叫“姐姐”,我管他们叫“哥哥”,虽然称谓混乱,但明显拉近了彼此间的关系。秃顶哥哥问我怎么走,我觉得自己特别愧对他扭来扭去的脖子,因为我只知道我们门口哪个摊儿上的螃蟹便宜,根本不知道往哪儿能钓到螃蟹。小眼哥哥一个劲儿地说:“姐姐,我们都以为你见过吃过,一定能把咱带到螃蟹坑里,所以大早晨就来接你了。你问问你其他朋友,咱不能傻开啊。”我顶着强大的心理压力给六个人打了电话,其中四个是从梦里吵醒的,他们像统一了口径,问我是不是撒癔症了,然后决然地挂了电话;另外两个倒是态度和蔼,告诉我去郊区,但到底去哪个郊区他们也不知道。在我已经下定决心弃车而逃的时候,我哥们儿接了个电话,被告之宁河那儿有。汽车掉头,直奔唐山方向。坐在车里,我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我总觉得这个早晨来得有点儿蹊跷,跟一伙陌生人凑了个散团去钓螃蟹,在市里绕了两小时还不知道该去哪里。我那哥们儿大概猜到了我的心思,一个劲儿讲段子,我张着嘴假笑着。途中,我买了一份天津地图和四瓶矿泉水、六个面包。

    车很快开到了一个叫七里海的地方,路边上也能时不时地看见大红布标上写着:钓河蟹批发零售。远远看见两个大坑旁边零散地坐了些人,我们也把车开了过去。到了才知道,人不少,因为车已经排出了几百米,有些高级轿车的牌照还被遮挡起来了。我们在一张只有三条腿儿还能将就站着的桌子前报了人数,每人贪多嚼不烂地抓了好几跟钓竿和一个抄子,还有俩人端了两个足有半人高的大红塑料桶,他们边走边嘀咕:“桶拿少了,咱这么多人怎么也得钓上几十斤。”

    我们在两个浑浊的大坑中选了一个最浑浊的,然后学着别人的样子坐了一溜,并把一根一根的竿斜插进岸边的泥里,最后在小马扎上等着傻螃蟹上钩。这里的螃蟹很特别,因为它们只吃羊肉。等待是焦灼的,也是残酷的。因为旁边一阵阵惊呼弄得我们心烦意乱,人家那竿上一拎就是一个,甭管大小,爪子挠桶的声音就是令人羡慕。那些男人逐渐丧失了耐性,不时插着口袋转悠到别人的地盘上伸着脖子往人家的桶里看,回来就抱怨:“人家那儿都多半桶了,个儿还真不小。”话音未落,我那哥们儿吐着烟圈也走了,只有我用眼睛来回瞄着几根竿,钓螃蟹跟钓鱼不一样,既不用打窝儿也没有浮漂可以观察,只能傻等螃蟹自己拽竿。天还没亮就到这儿的那家人已经打算走了,他们钓了将近两桶,但因为想从这儿出去,人可以走,螃蟹要二十五元一斤。那家人正一个一个地往大坑里扔他们认为小的螃蟹,扔了足有半个钟头,我看得眼睛都红了。当然,这种情况下,我们自己的那些竿早没人看了,有人抱怨羊肉不好,有人抱怨风水不好,我们一趟一趟地换羊肉,明显有些急红了眼。直到我那哥们儿负责看管的竿被一只螃蟹拖到水里,我们才缓过神。

    收获发生在我们枯坐了两个小时以后。一个竿的线被抻直了,我慢慢起竿,秃头哥哥用抄子收底,螃蟹看见刺眼的阳光大概有些不适应,中途松了爪子,我的余光看见秃头一闪,他差点一头扑进坑里,诺基亚手机顺势从上衣口袋飞身入水,他还冲网里的螃蟹傻乐,那一瞬间,我才知道什么是喜悦。

    人越来越多,从北京来的两辆大旅行客车卸下来百十口人,坑边上密密麻麻,坐的都是人,更别说竿了,再傻的螃蟹看见那么多羊肉也知道是个陷阱,所以,几乎后来就钓不上什么了。而我们此时一个大桶始终空着,另一个桶里有七只螃蟹吐着泡泡。秃头哥哥不知道是哪个地方的领导,他指着螃蟹对我们说:“就算桶倒了也不用担心螃蟹会爬走,因为只要有一只螃蟹快爬出去时,其他的螃蟹会争先恐后地攀爬在第一只螃蟹身上,企图借力爬上去。结果,没有一只成功逃走。在管理上也要注意员工互相牵扯,陷入平庸。”悲剧在他话音落后五分钟发生了,一个人碰倒了我们的桶,七个螃蟹爬的速度超出我们想象,一瞬间全没了。那时我打算把桶踢进河里,当然我的实际行动是劝大家打道回府。

    秃头觉得面子上过不去,嚷嚷着要买螃蟹带回去,我们都劝他,但发现他看螃蟹的眼神儿都不对了,最后他从腋下的小皮包里掏出了几百元钱,告诉批发螃蟹的人:“装!”我们最终大老远买到手的螃蟹是一百块钱三斤,比我们家门口贵了很多,可秃头坚持认为意义不同。我拿着这兜买来的螃蟹进屋的时候,我妈从厨房跑出来翻看,我在厕所听见她说:“你这螃蟹是买的吧,怎么大小都一样呢?”我忽然就想起了相声里那个揣糖饼钓鱼的“二儿他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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