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在校庆上作乱的人都被抓了起来,听说全都被枪毙了,有些大胆的女学生甚至去看了行刑现场,回来的时候小脸吓得惨白,直道:“太惨了,脑浆子都给崩出来了。”
初阳与沈曼芸走在路上,遇到几个女生都是叫了声“沈老师”之后便匆匆跑开了。初阳将脚底的石子踢出老远,嘴里嘟囔着:“真是胆小鬼,人又不是我杀的,躲我做什么?”
沈曼芸之前受了些风寒,一直不停地咳嗽,待稳了些,才道:“毕竟是因为你们于家出的乱子,你可知道那日给丽丽送横幅的江少爷也被牵扯其中了?”
初阳点点头,道:“我听高少爷说过,说江老爷把人带出来的时候,都脱了一层皮了。”她又抬起头来看着沈曼芸,问:“可是沈老师,那些暗中行刺我父亲以及绑架我的人真的是革命党吗?爸爸从商多年向来不问政事的,怎么会跟革命党扯上恩怨?”
沈曼芸对着她伸出手指嘘了一声,“你小声点,嫌这件事闹得不够大吗?”
初阳吐了吐舌头。
沈曼芸又道:“好了,你平安无事就好,这件事过去就过去了。”
“于初阳。”
两人正说着话,孟丽丽老远便走了过来,到了跟前又乖巧地叫了一声:“沈老师好。”
沈曼芸笑着应了,初阳却是急了,忙拉着孟丽丽转着圈打量,问:“丽丽,你回来了,你没事了吧?”
孟丽丽笑了笑,道:“我当然没事,而且还好得不得了呢。”
初阳哦了一声,问:“发生什么好事了,快让我也听听。”
孟丽丽得意地从口袋里拿出两张电影票来,“看,这是陆依依主演电影的电影票,首映就在咱上海达山电影院里,导演也要来的。”
初阳惊奇地哇了一声,道:“之前随着父亲回江苏倒是见过一次陆依依,其实真没丽丽你好看。不过导演要来的话,丽丽你去的时候可是要好好打扮一下,说不定就会找你演戏了。”
孟丽丽道:“那当然。我这里有两张票,你跟我一起去看吧。”
初阳啊了一声,又看了看沈曼芸,道:“就要大考了,我想回家看英文书,要不,让沈老师陪你吧。”
沈曼芸笑她到底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小姐,这个时候还记得尊师礼,便轻咳了咳,道:“我向来对电影不感兴趣,什么陆依依、伍浓浓的远没花木兰来得有意思,再说我身体也不舒服,初阳,你就陪着丽丽去吧。”
孟丽丽又道:“于初阳,你就陪我去嘛。”
初阳这才将那票拿过来,道:“好吧。”
看得出孟丽丽是真的特别在意这件事,平时就习惯化淡妆的她今日偏要初阳陪着她到一家照相馆里化了镜头妆才罢。
电影演的是两个底层夫妻的患难爱情,初阳几次都要被演员的演绎感动,孟丽丽却像是坐在针毡上一样,一会儿这样动动,一会儿那样伸伸,弄得初阳一点心情都没有了,好容易等到电影结束了,初阳便道:“好了好了,丽丽,电影也看完了,我们回去吧。”
孟丽丽却鄙夷地瞪了她一眼,道:“我来又不是为了看电影的,再等等,一会儿那些导演跟演员就要上台说话了。”
初阳却真的坐不住了,便道:“那我去外面等你好不好,这里闷得我喘不过气来。”
孟丽丽喂了一声,本想拉她,回头见陆依依已经上台了,便道:“好吧好吧,不要走远哦,我很快就出来找你的。”一边说着一边朝着前面几排跑了过去。
初阳如释重负,赶紧钻出了电影院。只是白露秋分夜,一夜冷一夜,她刚一出来,便被那冰凉刺骨的寒风吹得打了个冷战,原本姨母已经叮嘱她穿上外套的,但是因为白天实在暖和,她便脱了下来,这会儿正落在学校的桌子上。
她将书包放在胸前,紧紧抱着挡风,一副标准女学生的模样。
她本来想找个面馆吃点热面的,也不知道怎么就转到了一家戏院门前,戏院名为广阙楼。戏院门前摆了一张很大的画报,里面传来咿咿呀呀的唱戏声,本来她是很少听戏的,此时却只觉得那画报上的人很是眼熟,鬼使神差地便推开了门进去。
戏院不像电影院,没有那么多西洋讲究,但里面的装饰却是丝毫不比电影院差,灯光敞亮,暖气徐徐,比电影院要自在上几十倍。
因为进去听戏是需要戏票的,她没有票便只能在门口那里站着往里瞧,好在没一会儿便开戏了,那角儿踏着鼓点噔噔地上了台,她看不真切,便又朝着里面蹭了蹭,只是这一蹭正好碰开了固定住门板的插销,那门呼地一下打开,她也跟着一个跟头栽了进去,原本扎在后面的头发一股脑地全到了额前去。
多狼狈啊,可高天磊偏偏又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他叫了一声“小心”,便将她自那大花篮上扶起来。初阳只觉得都要丢脸死了,小声嘀咕:“丢死人了,丢死人了。”
高天磊笑道:“每次见你不是被绑架就是摔跤,确实挺丢人的。不过左右现在戏楼里的人都在看戏,而看到你狼狈样的就我一个,也没关系啦。”
初阳知道他是在哄自己,便露出了笑意来,她一边站直身子拍了拍衣服,一边问:“高少爷是在这里听戏吗?”
高天磊道:“没有,只是来找个朋友。”
她点了点头,想着他刚刚是从里面出来的,便道:“高少爷你身上还有票不?我想进去看看这个信芳先生的样子,他们不让我进去。”
那一副小可怜的样子,只让高天磊笑开,他将地上的书包捡起来还到她手里,道:“今日登台的不是信芳先生,信芳先生受了风寒,今晚换了戏。”
初阳惋惜地啊了一声,又听他问:“这个点你怎么还不回家去?吃晚饭了吗?”
她道:“本来是陪着同学来看电影的,她去找导演去了,我瞎逛便逛到这里了。”
高天磊哦了一声,“见导演?是你那个想做电影明星的同学吧,叫什么丽丽的。”
她点了点头,“孟丽丽。”
高天磊又问:“那你吃晚饭了吗?”
她嘟着嘴摇了摇头,“没有,我都要饿死了。”
“哈。”高天磊最喜欢看她这样小孩子的表情,笑道,“走吧,我请你吃饭。”
高天磊对于这上海滩的夜场是何等的熟悉,果真没一会儿便找到了一家小笼包店,这个点客人已没那么多了,老板娘见两人走进来,喜笑颜开地从柜台后走了出来,道:“高少爷,你可是好久没来了。”又看了看初阳,道:“怎么,又…”
“哎!”高天磊赶紧打断她的话,“我跟朋友都还没吃饭,这不又想念张嫂你家的包子了嘛,先来两屉。”
初阳自是猜到了那老板娘要说什么,只是高天磊的那一个“又”字重复得格外重,让她忍不住笑出声来。
高天磊带着她坐到一旁的桌子上,拿了上面的青花茶碗倒水,道:“于小姐可别笑,我说的是真的,这家的小笼包可是绝对地道的北方口味,好吃着呢。”
初阳笑着应道:“好,那我就先谢过高少爷的美食推荐。”
包子本就有现成的,老板娘很快便给端了上来,正听到两人的话,便打趣道:“哟,还小姐少爷地叫着呢,连我听着都觉得生分。”
高天磊把包子推到初阳面前,佯装生气,道:“什么生分不生分的,张嫂你看又来客人了,赶紧去招呼。”
初阳看着张嫂掩嘴走开的样子,也忍不住打趣道:“看来高少爷真是风流无比啊。”
高天磊敲了敲桌面,道:“唉唉唉,你一个姑娘可别把这样的词放嘴边。”
那语气像极了家中的兄长,初阳便笑得更欢了,咬了一口满是肉馅的小笼包,声音含糊着道:“张嫂说得其实也蛮对的,我们认识的时间虽然不长,却也不短了,你与少白是兄弟,也年长于我,以后我们不要高少爷、于小姐地叫了,我喊你高大哥可好?”
高天磊给她倒着醋的手微微顿了顿,抬眼看着她因为太烫而拿手扇着嘴中热气的可爱模样,好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初阳好容易将那烫人的包子吞下去了,道:“怎么了,高大哥是不是嫌弃初阳太丢人了,不愿认我这个妹妹啊?”
高天磊道:“怎么会?不过现在你我在于会长眼里还是情侣的关系,我只是有些未转过弯来。”
初阳笑了一声,倒是豁达,道:“这有什么,你我都知道的,是假的嘛,等到少白回来了,去我家提了亲便不是了。”
高天磊看着她,问:“你就那么相信他会去提亲?”
初阳刚刚夹起的包子突然落到了地上,蹭过桌沿的时候,沾了满满一片油渍。她抬起头来,问:“高少爷,你怎么突然说这样的话?”
复又变回的称呼,让刚刚还很亲近的两个人像是突然又疏远开了。高天磊笑着打了圆场,道:“没有,只是少白这个人向来不按规矩行事,说不定他就先给你办场大婚礼,等到全上海都知道了,再去跟于会长提亲也说不准。”说着将手边的茶杯举了举,道:“高大哥以茶代酒,先敬你一杯,愿初阳与少白能相扶相持,白首一生。”
初阳却只觉得莫名尴尬,身上的冷意也多了一分。
待孟丽丽找到他俩的时候,已是十点多钟的光景。高天磊怕于会长责骂初阳晚归,便亲自开车将她送了回去。
见是高天磊送初阳回来,于正业果真没有太多的责备,甚至还要请高天磊进去喝杯茶再走。高天磊只道还有朋友在车里等着,便没有多待,与初阳道别后便走了。
只是从那时开始,孟丽丽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在所有同学都不喜欢与初阳在一起的时候,她却时不时地去英文部找她,这一天甚至都随着她到了家里去。
二太太是念佛经的,自是好客,笑脸相迎地叮嘱两个小丫头要好好相处,日后老了也有个说知心话的朋友。四姨太便没有那么好说话了,许是听到了什么闲话,总是阴阳怪气地对初阳说:“别总是领些不干净的人回家。”
初阳瞪她一眼,拉着丽丽便跑到了房间里,道:“她就那个样子,自己出身不干净就看谁都脏,你别理她。”孟丽丽叹了一口气,道:“其实她说的也没错,我本来就是孟家收养来做摇钱树的,指不定后面会被卖给哪家做姨太太,自是比不上你这种大小姐清白。”
初阳佯装生气地叫了她一声:“丽丽!你再这么说话,我就不理你了。”孟丽丽赶紧给她赔笑脸,初阳禁不住也笑了。说说笑笑间,孟丽丽往她床上一看,正见一个毛茸茸的小家伙正抬着脸看着她们,小女孩的心性也一下子露了出来,呀了一声,走上前去将它抱在怀里,道:“初阳,你家还有这么个小东西啊,好可爱。”
初阳得意地扬了扬头,“可爱吧?它叫萌萌,是少白送给我的,说陪我解闷儿。”
孟丽丽的眼睛垂了垂,道:“是吗?白爷对你真好。”
初阳也凑过去拨弄萌萌的小耳朵,道:“他对我才不好呢,已经有半个多月不见人影了,不来看我,也没有消息。”
孟丽丽道:“那你们的事于伯伯知道吗?”
初阳突然对着她伸出手指嘘了一声,让月香去把门关上,道:“丽丽,你小声点啊,爸爸现在当然不知道,不过也快了,他答应过我回来就提亲的。”
孟丽丽哦了一声,又问:“那你跟高少爷又是怎么回事啊?”
初阳神秘兮兮地笑了笑,“这是秘密,我们既是兄妹,也是最好的朋友,不过在长辈们眼里,我们是情侣。”见孟丽丽眼里有些不置信,初阳又道:“是真的,少白也知道的,高大哥可是我们俩的烟幕弹。”
孟丽丽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手放在萌萌的后面,轻声道:“哦,原来是这样啊…”
原本乖乖趴在床上任由两人抚摸的小猫突然喵的一声叫了起来,瞬时从床上蹦起,两人还没反应过来,它那尖锐的爪子便实实地抓伤了初阳的肌肤。
“啊!”初阳吃痛地大喊了一声,月香赶紧上前查看,道:“呀,小姐你的手!”
于正业正好与陈力水从书房里出来,听到初阳的喊声也赶紧推了门进来,问:“阳阳,你怎么了?”
初阳看着已经钻到枕头下去的萌萌,道:“没事,就是被萌萌抓了一下。它刚才还好好的,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就发疯了。”
于正业一看她手上的血,暴跳如雷地对月香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叫医生!路边捡来的畜生也敢在家养着,快抓去扔了!”
“是。”月香应了一声,让门外的用人去叫了医生,然后转身就要上前去抓萌萌。初阳却一下子挡在她的前面,道:“爸爸,萌萌向来很乖的,它刚才一定是受了惊吓才这样的。”
一直没有说话的孟丽丽终是站了出来,她抬眼看了看陈力水,道:“于伯伯,是丽丽的指甲太长,刚才不小心夹到了萌萌的尾巴,初阳喜欢这小家伙,您要怪就怪我,不要把萌萌扔掉了。”
于正业方才正眼打量起这个随着初阳一起回家的女生,只见她虽是与初阳一样穿着女校的校服,却愣是将领口的扣子换成了花朵的模样,裙子上还绣上了一只翩翩起舞的彩蝶,尽显小女子爱美俏皮之态,那双看着他的眸子,也正如秋水般盈盈惹人怜。
陈力水也出了声,道:“是啊,老爷,这小猫是小姐那日自高少爷车上下来的时候带回来的,怕也是高少爷送的,让下人给它剪剪指甲,防着点便是,要是扔了,小姐怕真要伤心的。”
于正业抬眼看着初阳,似是在无声地问她陈力水说的是不是真的,萌萌也像感受到了周围危险的气息,这会儿倒老老实实地待在了初阳的身后。
于正业方才道:“罢了,等会儿医生到了先让医生看看你的手。”
所幸小猫是干净的,初阳的手除了破了点皮并无大碍,但自那以后孟丽丽却是以弥补对初阳的愧疚为借口,往于公馆去得更勤了。
那一日正好是礼拜六,下午没有课,又是难得的好天气,两个小女生便到了后花园去晒太阳。
萌萌变得比之前活泼了不少,一放到草地上便撒了欢地跑。初阳叫月香去楼上把无线电打开,对孟丽丽道:“丽丽,你知不知道来上海之后,你是第一个主动跟我亲近的朋友,之前不管是上学还是玩耍,陪我的就只有月香。”
孟丽丽道:“你是于家的大小姐,按理说,想与你交朋友攀关系的得打破头才是。”
初阳却是叹了口气,道:“做这个于家小姐有很多时候也很无奈的。”
月香去把无线电打开之后,又给她拿下来一块画板,道:“小姐,你好久都没有画画了,今天天气这么好,就画一张吧。”
初阳看了看孟丽丽,便道:“也好,丽丽,为了庆祝我们的友谊,我就给你画张画可好?”
孟丽丽抬了抬眼,道:“好啊,不过你要把我画漂亮点,以后说不定还可以直接拿着做我的宣传画报。”
初阳笑着道:“好,那你要跳舞吗?”
孟丽丽道:“当然要!”
月香与萌萌在一边玩耍,偶尔还能听到一声:“啊,我撞到萌萌的屁股上了!这小东西停下怎么也不说一声!”两个小女子当即笑开,那爽朗的声音只让这花园的花草都随着摇摆了起来。
高天磊听说初阳受了伤,那天也带了一些补品来看她,他告别了二太太便来到了后花园,正好看见这样一幅大好的景色。
无线电里响着的是悠扬的西洋曲子,身着白色长裙的孟丽丽正翩翩起舞,初阳披了一件淡青色的单衣斗篷坐在花坛边上,手握铅笔,时不时地抬头与孟丽丽对笑,阳光透过树枝打在她的颊边,眉眼弯弯,灵秀如画。
孟丽丽早就看到了高天磊,脚上的动作停了停,刚要叫他,却被高天磊拿手晃了晃止住,似是顽皮的小孩子那样蹑手蹑脚地走到初阳的身后去。
初阳正要画孟丽丽飘舞的长裙,见她不动了,便抬了头嚷道:“丽丽,你怎么不跳了?我还没画完呢!”
“你画得真好。”
孟丽丽没有说话,高天磊却是突然在她身后出了声。初阳吓了一跳,回过头来,拍着自己的胸膛,埋怨道:“高大哥,我要被你吓死了!你怎么每次都是这样神出鬼没的。”
高天磊却笑了,道:“是你自己画得太入神,怎么还怪我了?”
孟丽丽也笑出声来,初阳恍然大悟,道:“好啊,丽丽,你刚刚还说是我的好朋友,竟联合高大哥一起骗我。”
孟丽丽道:“我哪儿敢啊,不过是被高少爷给迷住了,成了同谋。”
高天磊有些不喜欢她说话的语气,总觉得一个小女孩这样太过轻浮。他笑了笑,也不接话,只是看了看初阳,问:“怎么样,手上的伤好点了吧?”
初阳将手伸到他眼前晃了晃,道:“不过是破了皮,早就没事了。”她看了看他身后拿着的东西,问:“怎么,你给我带了礼物吗?”
高天磊将那袋子打开,拿出来的竟是一只蝴蝶形状的风筝。初阳新奇地哇了一声,道:“好漂亮的风筝。”又看了看那袋子下面,竟还有两个穿着红衣服的小泥人。
高天磊将那小泥人拿出来,小声道:“我可不敢送你这种东西,走吧,我受托要带你去一个地方。”
初阳自是能猜到这送礼物的是谁,高天磊刚要拉着她走,她便哎了一声,道:“可是丽丽…”
高天磊道:“那人只叫了你,旁人我可不敢一起带了去。”
孟丽丽在一边早将两人的对话听了个清楚,便知趣地先开了口,道:“初阳,你就跟高少爷去吧,那个电影导演下午约了我去试戏,我也要走了。”
初阳有些尴尬,还未说什么,高天磊倒是先开了口,招手把候在一边的常胜叫过来,道:“常胜,送孟小姐回去。”
孟丽丽被送走了,高天磊也一路载着她从城中到了郊外。
虽已入秋,那田间的绿色却尚未褪尽,瑟瑟微风吹来,那金黄色的稻田里便如波涛汹涌的海,星星点点的绿随风荡漾,让人的心也随着轻轻摇晃似的。
她本以为就要在这个地方停下了,没想到高天磊却是继续开着车往里走,直到开到了一个被尖锐的铁蒺藜围起的场地前才停了下来。那门前拴着几条黑色的大狗,见她下来,便开始拼了命地狂吠,直吓得她小脸惨白,下意识地朝着高天磊的背后躲。
唐汉生先行走了出来,对那几条大狗做了几个手势,大狗果真就安静了,竟还像小孩子撒娇似的呜呜叫。他走到两人跟前来,道:“高少爷,于小姐。”
初阳这才稍稍回了神,问:“这是什么地方?”
唐汉生道:“这是白爷带人打枪练拳的靶场,于小姐不要害怕,白爷就在里面等着您呢。”
说完,便带着两人走了进去。
当她看到他手握短枪,眼神冷清而又凶狠地将一只活蹦乱跳的小兔子一枪射死的时候,他是帮派中人的可怕念头突然就在她的脑海中清晰了起来。那小兔子中枪之后,挣扎了几下便不动了,她的手心也开始发凉。
唐汉生见仇少白收了枪停止射靶,赶紧跑上前去,道:“白爷,高少爷跟于小姐来了。”
仇少白装弹匣的手顿了顿,下意识地朝着门口看,果真看到她面色发白,一脸害怕的样子,当即面色一沉,怒道:“谁让你把人带到这里的?!”
唐汉生一个激灵,仇少白把枪摔在他的身上,“去,让他们都散了,今天到此为止。”
“是。”
仇少白快步跑到两人身边来,竟像是做错事的孩子那般,搓了搓手,道:“初阳,你来了。”
高天磊见他这样子,却是笑了,将初阳往前一推,推到他身前,如释重负,道:“好了,人也给你带来了,我这个烟幕弹也该风来散场了。”
仇少白道:“天磊,谢谢你。”
高天磊回了一句:“虚伪!”说完便大笑着转身,故作潇洒地背对着两人挥了挥手,道:“这天下能自己给自己戴绿帽子的男人,怕是只有我高天磊一个了。你们有什么悄悄话便赶紧说吧,我也要去会我的莺莺小姐了,咱回见。”
初阳这才笑开,抬起头来看着仇少白。仇少白本已做好说大道理解释刚才用枪射小兔子的事,却没想到她竟开口说了一句:“少白,你也教我打枪吧。”
仇少白一愣,道:“怎么突然要学这个,女孩子拿枪很危险的。”
她却道:“什么都不会才是最危险的,现在的我就像是这只小兔子一样,爸爸身在高位仇家多,校庆上的事,我不想再经历一次,也不想自己再有危险时,任人宰割。”
他将她的手握住,道:“傻丫头,我可以保护你的。”
她摇了摇头,道:“那万一你不在我身边呢,就像这段时间,我都找不到你,你又如何保护我?”
仇少白的心里突然有些酸楚,那样直直地盯着她看了半晌,初阳还以为他又要说出什么反驳的话来,却突然被他抱在了怀里。
身边尽是些拿着枪把来回走的小弟,全都偏了脑袋往这边瞧,初阳一下子连耳朵根都羞红了,轻叫了一声,要挣脱他的怀抱,道:“你干什么,放开我。”
他却是仿若未闻,干脆将她拦腰抱起,也不说话,就那样一路抱到了办公室里。
他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解释道:“前几日,义父让我去山东处理的事缠人,所以才耽误了回来的日程。我答应你,以后都不会了好不好?”
她瞪了他一眼,“仇少白,我不喜欢你这样一消失就找不到。”
他嗅着她的发丝,笑道:“那要不以后我黏着你。”
她哎呀一声,嚷道:“仇少白,我讨厌你!”
仇少白笑道:“要是讨厌,那你还要跟我学打枪吗?”
她抬起头来看着他,“你同意了?”
他点点头,道:“不过我还有些事,晚上又要走了,等我下次回来好不好?”
她听到这话,又嘟起了嘴来,道:“怎么,你还要走?这次又是多少天?”
他道:“很快。我再回来就去跟于会长提亲。”
她瞪了他一眼,“你都说过好多次了,谁知道是不是又骗人,我看你非得要等到我跟高大哥被推到花轿上了才急是不是?”
他紧紧拥着她,道:“这次是真的,相信我。”
她噘了噘嘴,道:“那你要怎么证明呢,或者,我凭什么相信你?”
他似是早就料到她会这样刁难,便从腰间拿出那把被她找回的佩刀,笑道:“这把刀你拿着,这可不是普普通通的短刀,若我没回来娶你,你就把它送去官府,这刀柄上的凸起是城南码头仓库的钥匙,那个仓库里面都是禁品。”
她吓了一跳,赶紧将那短刀推回去,“我才不要这个呢。”
他笑了一声,将佩刀牢牢地按在她手心里,道:“你不是问我要证明吗,这钥匙后面就是我的性命,我把性命都交给了你,你总该相信我了吧?”
初阳这才接受了那把重似千金的佩刀,道:“那你可要早点回来娶我,我狠起心来很可怕的,你要是负我,我会真的拿这把刀要你的命。”一边说着一边不忘拿着刀在他的脖颈处比画,本想发发狠,却没忍住,自己先笑了。
他将她的手一把握住,有些分不清真假地重复道:“好,要是我负你,你就拿这把刀来取我的命。”然后亲了亲她的额头,“现在还有些时间,你想要做些什么?我们去放风筝好不好?”
她点点头,变回乖巧的模样,道:“好。”
夕阳染红了天边的云彩,照亮了两人唇边的笑,林中清新的空气弥漫在靶场上空,有些分不清到底是花的气息,还是泥土的气息,涩涩甜甜扑面而来,只让人迷失在其中而忘了原本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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