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珠算的进程不快,因为少卿也不天天在家。少卿是校长,林场子弟校离着淑范和孩子整整三十里运材路。少卿平时在学校,有事的时候才回到镇上的家里,假期也不例外。
少卿不在家的日子,淑范把算盘放在自己眼睛看不见的地方。她带孩子、做针线、侍候园子,偶尔也和邻居媳妇们闲唠几句。去供销社买东西秀芝心算也比那个售货员的算盘快。
可是少卿的眼睛里却放出忧虑的光。演算纸上有五十道两位数加减法题,淑范用算盘打了一遍,错了四十七道。这是淑范学习珠算半年之后的事。
那一晚,少9即连夜回学校了。淑范看着少卿推自行车消失在黑夜里的影子,心很痛:“打量我是傻子吗?”
早有邻居问她:“淑范,你怎么不去学校看看少卿呢?”
有人带着怂恿的语气:“去看看嘛,淑范。就当走走,放放风。你不怕在家都蹲傻了吗?”
淑范笑笑:“看什么看,他又不是不回来,我还没那闲工夫呢。”说的时候并不和人家对眼神。
淑范的心里明镜一般。她和少卿的孩子已经四岁了,是女孩。老家的公婆来信总问孙子的事儿,淑范每回把信给少卿,少卿总是突然焦躁起来,看也不看扔在旁边。
有两条出奇大长腿的通信员大马,给淑范送信时咽了咽唾沃说:“嫂子,你心里有点数,我看见王校长和一个穿列宁服的女老师在运材道上溜达。”
大马又咽了一口唾沫:“林场的人都知道。我不扒瞎。”
这一晚上淑范睡了一大觉,睡得很实诚,没有梦。早晨醒来之后,淑范彻底忘了大姑教她的办法。她只记得一句老话:是你的跑不了,不是你的留不下。
少卿再回来时,淑范在算盘上可以熟练地加减乘除了,叮叮咚咚的算盘珠子像爆豆一样脆响,少卿清癯的脸上有了一点笑意。这一切没有逃出淑范的眼睛,她想:“你瘦了,可不是为我瘦的,你笑了,也不是为我。”
没过几天,淑范去了供销社当售货员,是少卿给她安排的。一个月三十几元的工资,跟少卿相仿。
又过了些日子,一个黄昏,少卿回来了。他面对着窗户一连吸了三支烟,把最后一个烟蒂摁在窗台上,他回转身,说:“淑范——”
“不用说了,大表哥,我同意。”淑范看着少卿轻轻地回道。
第二天,他们去办理离婚手续,少9即走在前面,淑范安安静静地跟在后面,两个人之间总有十步的距离。淑范告诫自己不要去看前面那个人,什么都不要想。她穿着自己新做的列宁服,心里默念着珠算的乘除口诀,眼前没有算盘,淑范倒是希望眼前就挂一个大算盘让她随意“噼噼啪啪”地拨弄个够。
淑范也不想看那张纸,可是人家交到她手上的时候,那张纸是平摊着完全打开的,淑范在合起它的一瞬间,到底有一行数字跳入了眼帘:l954年9月8日。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