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任:西柏坡纪事-征服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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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竟明刚刚在家吃过晚饭,月亮缓缓升起。晚饭时他本想喝点鹿茸酒,夜里好好表现表现,也好把郝芸对他的误解彻底化开,家和万事兴,如果夫妻之间失去信任,还谈何事业兴旺?但郝芸并没有像以前那样,把鹿茸酒它放在餐桌上,成为丈夫的一道重要食谱。王竟明去厨子里找也没有找到,只得作罢。郝芸哼了一声,那意思是你不喝鹿茸酒就不行了么?我倒要考验你是不是从内心里爱我?王竟明想,不喝就不喝,事情也不一定就办不好,怎么说自己也是“四十如虎”的季节呀?但他错误的估计了形势,郝芸却说:“从今晚起我跟你分居。饭我可以做,衣服我可以洗,但睡觉我跟你得分着,这是大是大非问题。我还要看你的表现呢!”

    郝芸上楼去了,留下王竟明在客厅里愣了半天,电视都没有打开。他想怪不得鹿茸酒找不到了,也多亏没喝它,要不然可能更难受些。王竟明观察着郝芸的动静。她坐在灯下发呆,很晚都没有睡。王竟明决定在楼下给她写一封信。写信的时候,他的脑子里都是家庭的温暖,以及温暖背后纷纷涌来的往事。他的脸上浮现若有若无的微笑,脑子里满是跟郝芸在一起的往事。

    王竟明的手机响了。王云红打来的,说自己在山城的家里,她说秦丹霞急着要见他。王竟明拒绝了:“我正给你嫂子写检讨呢,这个时候再见秦丹霞,那不是火上浇油吗?你就说没跟我联系上,有时明天再说嘛!”说完继续写着。王云红笑了:“你们两口子真好玩,还写情书呢,我嫂子还是别总端着,端着端着,就把男人端跑了——”王竟明说:“没长一张好嘴,你别往外讲啊!特别是不能让秦丹霞知道。”王云红应了一声,把电话放了。

    王竟明继续写着。睡觉的时候,他把这封信交给了郝芸,郝芸根本就没有想理睬他,可是看见了他给她的长信,精神为之一振。王竟明站在那里,像是把心掏出来似地说:“郝芸,你听我说,我爱你!我非常非常地爱你!”他胸脯剧烈起伏着,脸涨得通红。郝芸心中平静了,眼泪刷地掉下来了。

    第二天,王竟明来到办公室,严秘书走了进来,他送来一份下周常委会的议题,是研究南岗工业城循环经济投产仪式的。王竟明没想到来的这么快,防洪计划刚刚成功,鹏钢和邯钢生产线就要投产了,这是多么振奋人心的事情啊?王竟明回到办公桌前,看着那份循环经济的议题陷入了沉思。也许这个胜利来的太迟了,也许是他期待很久,他被秦丹霞她们的智慧而感动,为南岗工业城劳动者的辛苦感动。他已经好久没有为一个具体的事情由衷地感动了。

    南岗工业城循环经济的试验,无疑对鹏钢搬迁是一个促进。

    王竟明刚刚开完这个时候,王竟明让严秘书给刘鸿达打电话,他要跟他商量鹏钢搬迁的事宜。过了一会儿,严秘书进来报告说,刘鸿达被抽借到省城,正主持一个钢铁普查会议。王竟明点点头,示意严秘书可以离开了,当严秘书轻轻走到门口,王竟明好像想起了什么,急忙把叫住了:“小严,我想起了一个事情,请你给办一下。”严秘书感觉王竟明的眼神有些异样:“王书记,您说吧!”王竟明想张嘴,忽然又咽了回去。严秘书怔了怔,静静地等待着。王竟明抬起头望着严秘书:“小严,你还记得我的大哥王大军吗?”严秘书说:“记着,您刚到山城的时候,他就来过啊!怎么了?”王竟明说:“你替我大听一下,他这阵在不在山城?在山城的话,在干什么?你要如实给我汇报,听见了吗?”严秘书说:“好的!”他轻轻走出去了。王竟明望着严秘书的背影,想他跟大哥走路的姿势很像。

    自从王竟明跟王大军闹了一通,王大军常常躲避着他,只是春节在老家匆匆见过大哥一面。见面的时候,大哥总是躲躲闪闪的。听家里人说,大军一直在外面奔忙。至于干什么,对父母和家人都保密,问急了,就说在省城开饭馆呢!这个王大军啊,如果在山城经商了,注定是被人利用了。

    新的防洪计划论证工作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既要论证方案中的各道环节,又要进行实地考察。秦丹霞一直陪着各路专家。这个方案终于得到了专家的肯定。本来是很值得高兴的事,却由于王云红的到来,又让她心中生出了新的烦恼。王云红跟她说,郝芸因为秦丹霞的存在而跟王竟明冷战了。秦丹霞心里再也不平静了,怎么会是这样的结局呢?她坐在那里,显得那么无力。

    秦丹霞愣了一会儿,她决定跟她郝芸谈一谈,帮助王竟明化解这种非常无聊的误会。消息不断传来,听说郝芸与王竟明分居了,还可能走向离婚。似乎因为自己,这个消息她没有在王竟明那里得到证实,可是秦丹霞断了“后路”,这使她更有勇气去见郝芸,而无论如何也要去见她。她等待王云红陪同她一起去,可是,这几天王云红太忙了,她只好落落大方地站在了郝芸的面前:“嫂子,没有预约我就来了,您不介意吧?”

    郝芸必竟很有涵养,笑了一下:“坐吧,你可是稀客啊!”秦丹霞脸腾地红了,她依然微笑着:“是啊,都是王书记给我下达了攻克大山洪的任务,这不,累死累活刚刚完成。王书记逢人就说,我给他捧场了!其实啊,我哪懂大河啊?都是大家的智慧!”郝芸淡淡地说:“他可欣赏你了,甚至做梦都喊你的名字呢!”秦丹霞咯咯笑了,不依不饶地说:“嫂子,你别冤枉人啊,他是真喊了还是假喊了?”郝芸说:“问我,他没有跟你说过吗?”秦丹霞沉了脸:“过了,过了,我的嫂子!你知道,我是你们夫妇的共同朋友!我可以告诉您,我和王书记是清白的。我知道你怀疑我,我也听了一些风言风语,正因为这个。刚才我进门的时候,心里还在打退堂鼓。说实话,我有点儿怕见你。有时候就是这样,人家把你并没有做的事说出来,你的心就先虚了一半。”

    郝芸平静地说:“在我的办公室里,我的客人应该是金融问题。关于你、我和王竟明之间的事,我只能告诉你一句:王竟明做别人的丈夫不太容易,因为我爱他。”秦丹霞把微笑变成了灿烂的笑容:“嫂子,这就对了,据我所知,不仅你爱他,他还更爱你。凭王竟明对您的爱,他怎么有可能成为别人的丈夫呢?其实,我佩服的就是他的这一点!对你们爱的忠贞!我将来找男人就是这个标准!”郝芸怔了怔,显然她没有想到秦丹霞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依然平静地说:“你的标准不低,找着了吗?”秦丹霞说:“不好找啊,这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情!嫂子,你真幸福!”郝芸看起了材料,没有马上回答。秦丹霞坐在郝芸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她没去摁饮水机,并不是不口渴,是怕流水声打搅了看材料的郝芸。秦丹霞看着墙上的石英钟,秒钟嘀嘀答答在转,她觉得自己的心跳也加快了。

    郝芸看见了材料,她离开办公桌,从饮水机接了一杯水给秦丹霞。秦丹霞接过水杯,说:“谢谢!”郝芸说:“我很羡慕你,年轻,美丽,有学识,聪慧中透着狡黠,如果我是男人也会喜欢你,你觉得呢?”秦丹霞摇头说:“嫂子过奖了!”郝芸和她并排坐在了沙发上,这样坐着说话很容易缩短人与人的距离感。郝芸问:“我和王竟明都当小妹妹看你的!”秦丹霞忽然抬起头来说:“嫂子,你就不能把当成云红一样的妹妹吗?”郝芸不明白她的意思,看着她笑了:“我说对了,聪慧透着狡黠。”秦丹霞感觉气氛又回来了,笑着说:“开个玩笑,我是想放松一下心情,使自己更理性一些,这样对我的工作有好处。对了,嫂子,这称呼与男人有关,从现在起,我愿意你称呼你娟儿姐。”

    郝芸没有点头。秦丹霞邀请郝芸到南岗工业城看一看。只要她到了那个沸腾的环境,就不会在家里胡乱猜想了。第二天,秦丹霞开着自己的宝马车去接郝芸,她已经熟练的跑长途了,上次她请防洪专家就是自己开车直奔首都的,她把车停在了军分区大院门口,用电话把郝芸叫了出来。郝芸曾让她把车开到家属院的,她没敢,怕碰见王竟明,遭到王竟明的反对。郝芸上了车,路上找出化妆盒来化妆,又打眼影,又描口红。秦丹霞说:“芸儿姐,你就是不化妆就很漂亮的,化了妆就更迷人了。”郝芸说:“对我来说,仅仅是对客人礼貌而矣,你就不同了,对了,把车停下吧,我来开,你也化化妆,这是云红给我买的,法国货,挺贵的。”秦丹霞说:“嫂子,我是素面朝天的,从来不化妆的。”郝芸愣了一下,问:“你真不化妆?”

    “真的,我骗你干什么呀?”

    “你连口红都没抹过?”

    “没有,我皮肤过敏,不信你看看。”秦丹霞转过脸,看着郝芸。

    郝芸两眼怔怔地看着她,真的没有,秦丹霞的脸颊和双唇都是自然的本色。

    秦丹霞手抖了一下,车在高速路飞驰着。

    82

    佟永林住进了省城的一家五星级宾馆。他和苏大庄到省城状告王竟明,没有争得苏日亮的同意。苏日亮回国会是什么态度呢?佟永林心里没底。他是在这里听到自己公司进驻反贪局调查组。昨夜陪客户跳舞睡得很晚,醒来时已经九点钟了。公司的办公室主任打来的电话,就甩出几张钞票让床上的小姐走人,自己匆匆忙忙地穿上衣服就敲隔壁苏大庄的门。岳父穿了睡衣来开门,他闯进去说:“不好啦,不好啦!”却看见一个很白的小姐正在慢条斯理地穿衣服,他有些不好意思,想退出去。苏大庄若无其事地说:“坐吧,慌什么?”佟永林坐下来,却用眼角瞟着那个小姐,他想老爷子真有眼光。

    苏大庄过去拍了拍小姐的肩膀,和蔼地说:“孩子,快点穿吧”小姐加快了速度,跳下床,拎起包吻了苏大庄一下,连看都没看佟永林一眼就走了。佟永林觉得老爷子不仅老谋深算,还有情调,看来钱也早就给了。佟永林目送小姐出了门,这才哭丧着脸说出了自己公司被调查的事。佟永林说:“爸,一定是卢德生出了什么问题,那样就全完了。我们逃吧。”苏大庄没吟片刻,说:“别慌,卢德青这道关,他们没有攻克,他们只是趁你出门,突出查帐想侥幸取胜。你想想,卢德青如果把你盘出来,不能趁你不在,人家早就将你抓捕归案了,是仅仅查帐那么简单吗?再说,卢德青若是盘出了你,我这儿早知道了,胡福来那小子从公安局副局长降职为看守所长了,他每天都要和卢德青见面,万一有情况他能不告诉我吗?我看,在这件事上,他当看守所长比当公安局副局长对咱们更有力。”

    “爸!”佟永林激动地说,“那我不用逃跑了?可是我那办公室的主任转达检察院的话让我回去配合调查呢。”

    “给你个棒锤就认真,人家是例行公事,能不这么说吗?让你逮了把柄。”苏大庄笑着说:“咱们爷俩该见的人也见了,该办的事也办了,再踏踏实实地玩一天,明天再起身回葫芦乡,你打电话告诉办公室,就说业务还没谈完,精神点儿,明白吗?”

    “明白,明白!”佟永林感激地看着岳父,“今天中午我请您老去药膳馆吃些甲鱼、鹿肉什么的,好好补养补养。”

    苏大庄听出了话中的意思,笑骂了一声:“臭小子,我这大岁数人,只是找个人暖暖被窝,还能动刀动枪的?”又说:“你可得规矩点儿,在我眼皮子底下,别对不起我女儿,我回头一样收拾你小子!”

    佟永林嘻嘻一笑说:“我对小敏忠贞不二,昨晚就是一个人睡的。”

    苏大庄忽然想起了什么,问:“帐不会有问题吧?”

    “财会室的那些是假帐!”佟永林说,“真的,我锁着呢!”

    苏大庄说:“我们做的事,是在刀刃上舔血呀!”

    万达公司的帐目被查封的事惊动了王云红。

    由于出售抓车所得的全部利润被佟永林扣留,王云红一直没有拿到自己应得的那笔钱,她想,如今赶上帐目查封,佟永林就更有理由不向她支付这笔钱了。她不能让佟永林就这样给耍了,她有些后悔当初没有和佟永林签合同,她应该知道这是个诚信匮乏的时代,尤其和近乎无赖的佟永林打交道。珠海那边的客户来山城又向她索帐了。业务员不慌不忙,人们彼此“三角债”死缠烂打,已经适应了这个环境。业务员住在山城宾馆里,由公司一名副总陪着吃住玩,似乎他们就是为这个来的。业务员并不急着见总经理,他们玩够了自然会找到她,可怜巴巴地说:“吕总啊,我们那笔款子还要请你想想办法啦。拿不回款子老总会炒我们鱿鱼的啦。”情动之处,对方眼里还可以闪烁出泪光来。这是王云红最受不了的,如果对方以“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的理直气壮,对她义正辞严,她心里倒能好受些。想到客户过几天就会在她面前旧戏重演,王云红就急躁,一急躁就要找佟永林要帐。她曾在几天前找过佟永林,佟永林竟然舔着脸让她找王竟明把鹏钢三分厂购买下来。云红再也不上他的当了,帐嘛,一块再算,把王云红气得指着他的鼻子骂了一通。

    王云红再一次赶到了万达集团,她见到了财务科副科长周蓉,得知检察院确实在查帐,而且做为董事长兼总经理的佟永林在省城办事还没有回来。王云红打通了佟永林的电话,佟永林说:“那笔帐你向检察院要吧,我很忙,正搞按摩呢。”王云红刚想骂他两句,但对方把手机关了。王云红想社会上都说佟永林快当县长了,司法部门又怎么急不可待地介入了呢?佟永林的问题到底有多大,如果他被法办了,那么自己的公司的这笔收入会不会彻底泡汤呢?她打电话给王竟明,哥哥告诉她,佟永林的问题你就不要多问了。至于欠债的问题,让她先不要急,留好了证据。

    王云红想,哥哥也怪不容易的。他心里装的都是山城的大事啊!自己不能再给他添乱了,自己的事要靠自己解决。周蓉在万达宣传科的房间里,隔壁她的办公室一帮人在查帐,宣传科的人陪葫芦乡电视台的记者采访去了。这的确是个怪现象,一边是山城县的监察官们在精心寻找罪恶的疑点,另一边的葫芦乡的宣传机构却在大肆宣传其辉煌业绩。

    王云红走了进来。周蓉问:“你怎么又来了?”王云红一笑:“我喜欢你嘛。”周蓉无奈地一笑:“你看我像不像关禁闭的?人家不让我进财务室,但也不让我离开这栋大楼,有问题随时问我。”王云红说:“从佟乡长这儿,咱俩早就认识了,应该是老朋友,你早就享受婚姻幸福了,可我呢,还是孤家寡人,我真羡慕你呀!”周蓉指了指脸上的皱纹:“我都成黄脸婆了,你还是小葱似的大姑娘,谁该羡慕谁呀?你是单身女贵族,我做梦都想跟你一样,你已经成了我的偶像啦!”王云红白了她一眼:“令人作呕的呕吧?”周蓉噗哧一笑:“你这死丫头,还那么玩皮呀。”王云红看周蓉魂不守舍的样子,悄声问:“你该不会因为查帐吧。”

    周蓉说:“别瞎扯!我是那种人吗?我要是那种人,我孩子的命就有救了。”王云红一惊:“你孩子怎么啦?”周蓉流泪了,小声啜泣起来,她告诉王云红,她的孩子前几天查出患了白血病,需要花一笔巨款进行骨髓移植,眼下她的丈夫正陪着孩子在山城医院呢,自己出来筹钱,但没凑够,又赶上公司查帐,财务科长出差了,她只得过来陪着。王云红问:“你没有向公司借吗?”周蓉说:“提了,佟老板挺难过的,他说你是知道的,公司没钱,他爱莫能助了。”王云红问:“还差多少?”周蓉说:“12万呢。”王云红站了起来:“蓉姐,我还有一笔私房钱,是攒着办嫁妆用的,可对象还没影呢,先救孩子!咱马上走,我替你向刘局长请假。”

    周蓉泪雨滂沱,扑通一下跪在了王云红面前。

    王云红开车拉着周蓉从银行取了钱,又直奔山城医院,她找到院长了解孩子的病情,她说:“于院长,我哥让我问您好,他让我转告您,为了孩子请最好的专家,提供最好的服务。”院长说:“请转告王书记,请他放心,专家是首都的著名血液病专家,现在病房人多乱一些,我马上给孩子调一个单间。”王云红心里笑着走出了医院,周蓉千恩万谢地送出来,非要拉他吃饭。王云红说:“好啊,我还是请你吧,去我哥家,那里清静。”王云红时常住在哥哥那里,为了方便,郝芸给了她钥匙。此时哥哥嫂子都不在家,饭菜是王云红顺便从饭店买回来的。周蓉依然在说感谢的话。王云红佯装生气地说:“你总说这些干啥?咱姐俩不远了么?”她顿了顿说:“孩子应该有救了,咱姐俩也可以放心了,现在我挺担心你的,怕佟永林的事牵扯到你呀。我想问你,万达集团刚刚卖了抓车,为什么连你孩子治病借钱都没有?那佟永林应该还我的钱又到哪去了呢?”周蓉说:“云红,你是我们全家的恩人,我就告诉你吧,赚钱的生意都划过他个人公司的门下,只有赔钱的买卖才算万达公司的。”

    “这样?”王云红倒吸了一口凉气,“那他的帐目就查不出问题了吗?”

    “查什么呀?”周蓉恼怒地说:“那是瞎子点灯,白费蜡,人家有两本帐,都是财务科长帮着做的,一本真的,一本假的,假的能查出什么来呀,他的查完了说不定还后悔呢,后悔不该怀疑佟永林,人家挺清白了么?”

    “那真的呢?”王云红问。

    “他自已锁着呢呗!”

    “你呀,傻到家了,出了事,你也难脱关系呀。”

    周蓉的脸严峻起来:“这事我连我丈夫都没告诉,那天我看准机会,把他的帐目复印了一份。这事万一让李总知道了,他非利用他老丈人的黑社会把我给杀了不可。”

    王云红说:“如果信得过我,我替你保存。我是你的朋友,我哥又是山城的书记,他不敢把我怎么样。”

    佟永林回到万达集团,他一脸的春风得意让公司干部有些吃惊,原来想躲避他的人纷纷凑上来,说:“佟乡长,你回来了?”

    佟永林对手下的人表现很满意,欣慰地回答:“回来了,回家来了。”佟永林走进了财务室,他看见刘劲和埋头查帐的工作人员,他像首长视察似地走进去,说:“同志们辛苦了,晚上我安排各位去金鼎大酒店。”刘劲愣了愣,显然没有想到佟永林会如此表现,他火了,一拍桌子:“佟永林,你给我滚出去!”佟永林笑笑说:“好,我滚,明天我就出国考察。”刘劲说:“我正式通知你,在查帐期间,你不准离开葫芦乡一步。”佟永林耸了耸肩膀,从财务处走出来,迎面碰上宣传科长,宣传科长说:“县电视台给咱们公司拍专题片已经三天了,您来了正好去补镜头。”佟永林说:“多宣传咱们公司的创业精神,少宣传我个人。”

    宣传科长瞪着眼睛说:“您是万达的灵魂啊,没有您哪有万达呀,人家说了,没您的镜头,连台长都不签发。这也是为您担任县长造舆论氛围嘛。”佟永林知道舆论的力量,他不然求之不得,他换了工作服,载了安全帽,随宣传科长去了车间,在摄像机的镜头下,他和工人们中嘘寒问暖,又对着机床指手划脚一番。记者说:“不错不错,有乡长的风度,下面录段同期声,佟乡长您讲几句。”佟永林接过话筒:“我们万达集才在改革开放的山洪中脱颖而出,十几年来企业不断发展壮大,为老百姓造了福,为国家纳了税,成了葫芦乡、山城乃至全国的知名企业。在国际金融危机的不利影响下,我们相应政府号召,保增长,保民生,促内需,我们将继续艰苦创业,再创辉煌。为葫芦乡人民造福。”

    佟永林回到家里,心才彻底放松下来。他想这样拿着架子真他妈不叫事儿,他在葫芦乡开发区当主任,或是在万达公司,都是一言九鼎,动辄就要骂娘,在办公室总是脱了鞋子,把气味浓烈的脚放在桌子上,身子斜躺在椅北上,他自己有慢性鼻炎,闻不到,被训者都几乎被臭脚熏个半死。人们私下里编了个顺口溜:“千不怕,万不怕,就怕佟总来训话。”可是,自从当上副县长,说话就得端着了。佟永林感觉背有点凉,知道是刚才在公司出了一身汗。岳父让他端县长的架子,他心里说这样坐县长真他妈没劲。

    苏小敏找了干净的衬衣让他换了,并摆好了饭菜。然后拿出佟永林从省城给她带回来的手链带上,又在镜子上照照,腕上的宝石一闪一闪的,苏小敏笑了。她娇滴滴地问:“给我买东西,是不是在外面又搞女人了?”佟永林咽了一口酒:“老头子火眼金睛,我敢吗?再说了,刘劲这小子进我公司查帐去了,我有那心情吗?”“查帐?”苏小敏呆住了,她看见镜子里的女人成了商店里时装木偶。少顷,她转过身来,问:“他们什么时间去的。”佟永林说:“就昨天上午,不怕,查半天最后他也得给我下个结论:我佟纯喜是一身正气,两袖清风的好干部。”苏小敏身子软了一下,她顺势坐在了沙发上。她想,一定是王竟明干的。这个冤家,是个喂不亲的狼啊!

    电话响了,苏小敏吓了一跳,她颤抖着手去接,却是苏大庄打来的。

    苏大庄找佟永林。苏小敏说:“他喝酒呢!”

    苏大庄显得很气愤:“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喝酒?让他来接电话。”

    佟永林听见了岳父的声音,忙颠颠跑过来接过话筒,岳父让他去自己的住处商量事,一会儿孙继河也要来。佟永林说:“还是来我家吧,让小敏去接您。”岳父说:“人家监察院正查你,没准儿会盯上你家,不安全,你来吧,别开车,打车来。”

    佟永林问:“还带小敏吗?”

    苏大庄说:“男人的事,女人一掺合就乱上加乱,让她看家吧。”

    佟永林又回到饭桌上喝了一杯酒,才出了门。他在院子和门外没发现异常情况,才放心地截了一辆出租车去了岳父那里,苏大庄让祥叔早已在门口等他了。

    祥叔叔领着佟永林进了屋,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苏大庄叹息了一声说:“咱们要经常研究新情况,解决新问题,要不就被动,被动就出事,出事就完蛋,表面看风平浪静,但心里这根弦要绷得紧紧的,明白吗?”

    佟永林喷着酒气,点头称是。

    苏大庄说:“卢德青那里现在没有松口,并不等于永远不松口。现在我正通过胡福来暗中跟他做反宣传,向他讲明利害,估计暂时他会撑住。以后就不确定了。”佟永林瞪了眼说:“老卢跟我铁!他当过特种兵,啥苦都受过,义气着呢。”

    “不得不防啊!”苏大庄说:“人家反贪局也讲究攻心,万一他哪天把你翻出来,恐怕连胡福来也是防不胜防啊。”

    佟永林说:“那只有听天由命了。”

    “不能认命!”苏大庄皱着眉头说:“这一点我最佩服共产堂,人家就不信命,带着最信命的穷人打出了天下,穷人这才明白命不是命中注定的,是可以改的。解放那年斗恶霸的时候我还小,我上台指着恶霸的鼻子说,你狗日的老说我们穷人生来就是受苦的命,改不了,这回咋改啦?我上去给了他两个嘴巴子,军代表带头又鼓掌又呼口号,我心里可美啦。从那天起,我就没信过命。”

    佟永林说:“那又该怎么才能不让卢德青松口呢?”

    苏大庄咬着牙齿说:“你傻啊?让他永远闭嘴!”

    佟永林惊愕地看着岳父,脸上的肌肉突突一跳。

    83

    王竟明来到南岗工业城建设工地。防洪方案论证会结束了。专家认为新方案总体上还是可行的,但个别地方还需要修改完善。

    王竟明望着大家说:“大家非常辛苦,我请你们到岗南水库看一看,这里还有新建的鹏钢温泉宾馆,可是首次公开呦,在那里我请你们吃饭!犒劳犒劳大家!”

    周进和技术处的几个人欢呼着,就随王竟明往外走,走到车前,却没有发现秦丹霞。散会的时候,秦丹霞悄悄离开了。王竟明让严秘书去叫,严秘书很快就回来了,说:“王书记,秦丹霞说身体不舒服,她不来了。”王竟明倾刻就觉得索然无味,他在岗南水库温泉宾馆请客,一多半是让秦丹霞高兴,因为他在刚才听汇报时发现秦丹霞闷闷不乐的样子,自始至终都没有看自己一眼。他以为请客是最合适调解秦丹霞情绪的,没想到她并不领情。她心里一定有什么解不开的疙瘩了。

    参观完湿地公园,大家赞赏有佳。在鹏钢宾馆吃饭的时候,王竟明说出了自己建设南岗工业城生态城市的想法。周荣芳说:“听说有这个说法,王书记,您见识广,给我们说说啥是生态城市啊?”王竟明笑了笑,摇头说:“先喝酒,这个话题以后再说。我们已经向上级申请,把山城县改为山城市,南岗工业城一定要打造成一个山城生态城市!”周进举杯说:“周主任,王书记想说了,但是他有个条件啊,你先喝了这杯酒,他就说了!”周荣芳欣赏地望着王竟明:“是这意思吗?”王竟明点点头,看见周荣芳一仰脖子把酒喝了。

    王竟明停顿了一下说:“生态城市的概念啊,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发起的“人与生物圈”计划研究过程中提出的,是城市生态化发展的结果。我们山城县,以老城区为中心打造生态城市,把南岗工业城建成绿色生态城,走低碳经济之路!”

    王竟明的话让大家停住了手中的筷子,都想听下文。王竟明却停住了。

    周荣芳说:“王书记,别卖关子呀,又不说了,看来还是让我们喝酒哇!”说着招呼众人都喝了一杯。

    王竟明也不管大家的表情,说了起来:“这生态城市与我们传统城市比较哇,是有几大特点的。第一是和谐性。生态城市的和谐性,不仅反映在人与自然的关系、自然与人共生、人回归自然、自然融于城市等方面,更重要的是反映在人与人的关系上。人敬重人,人关爱人,人才幸福啊!如果没个好环境,有钱就幸福吗?老百姓有钱也不幸福啊!原因是人与人的关系乱套了,在我们山城,这样的事情再也不能发生了!”

    在座的人都惊讶了,怔怔地望着王竟明。

    酒劲儿上来了,王竟明找到感觉了,井井有条地说:“还有一个重要特征是高效性。生态城市能提高一切资源的利用效率:物尽其用、地尽其利、人尽其才、各施其能、各得其所。同时兼顾不同时间、空间,合理配置资源。既满足当代人的需要,又不对后代人满足其需要的能力构成危害,保证其健康、持续、协调的发展。这是我们追求的方向啊!”他激动地说着,这是一个县委书记的理性思考掺杂着一个男人激情的冲动——

    这个时刻,王竟明接到郝芸打来的电话,郝芸急火火的样子,她说出事了,让他赶快回家商量对策。王竟明跟周进说了一声就走出了餐厅,司机和秘书都跟了出来。王竟明对严秘书说:“你回去吃饭吧,我和司机出去一趟。”

    汽车驶上了水库码头高速。郝芸一进家门就撞上了。他慌慌张张进了家,才知道是自己出了问题。王云红事先得到了情报,王云红给王竟明打电话,王竟明在南岗工业城开会,手机一直关着,就急切地找郝芸。王竟明明白了,苏大庄和佟永林进省城反映他的问题原来与金山水泥厂有关,这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后来,金山水泥厂的张厂长的确向他反映过支付万达集团的抓车的资金问题,由于受建筑市场低迷的影响,水泥出现了滞销,单从企业纯利润中根本无法付清那笔巨款,张厂长提出能不能缓交税款,王竟明答应了,并在张厂长的提议下,给国税局写了个条子,之后,王竟明就把这事给忘了。

    王竟明一个电话把张厂长叫到了自己家中。张厂长慌慌张张地,显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王竟明冲他大发雷霆:“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把动用税款买船的事捅出去?你到底想干什么?”张厂长被搞得一头雾水,好半天才明白过来,他顿足捶胸地发誓,自己决没有这样做,这样做对他自己没有任何好处,只有引火烧身。王竟明觉得也对,火气消了些。张厂长说了实话:“王书记,我是怕得罪了你,才敢拖税不交的。”

    “那你没把条子给国税局长”王竟明问。

    “我先给苏县长了,苏县长说由他办。”张厂长说:“我既不能得罪您,也不能不让苏县长知道,他对金山很关心。但我留了心眼儿,复印一份儿。”

    王竟明发恨地叹了一口气,买抓车,由于秦丹霞和苏大庄出面,最后苏县长是同意了的。没有想到先是财政局长要苏县长审批,后来又是这个水泥厂的厂长找苏县长定夺。这不正常嘛!他问:“苏县长是怎么说的?”

    张厂长想了想,说:“他没说什么,把条子收了起来,到底给没给国税局我也不知道。”

    王竟明脑袋轰地一响,难道是苏日亮故意挖了一个陷阱?抑或是他与苏大庄串通好了陷害他吗?也许是吧?他埋着头不说话,灰心丧气到了极点。

    张厂长愕然地望着他。王竟明忽然问:“国税局向你们要钱没有?”“要封我们的门,我们一直在顶着。”张厂长扭皱着脸说:“这不是水泥厂搬迁嘛,封就封,我就没搭理他们!”王竟明问:“你早就该跟我汇报,条子的复印件还在么?”张厂长说:“在财务科那里,我让她藏起来了,我这就去要。”王竟明彻底明白了,他说:“你就别要了,她肯定还有,因为她可以再复印一份给别人。”张厂长愣了愣说:“真的吗,不可能吧,财务科科长是自己人啊。”王竟明冷冷地看着他:“你相信她么。”张厂长脸一红。王竟明察觉出什么:“你和这个女人关系非同一般是不?”张厂长讪讪地笑。王竟明说:“告诉你,只有与你最近的人才会出卖你,不管怎么说,错误犯下了,我们听侯发落吧。”

    张厂长走后,王竟明给刘青风通了个电话。刘青风说:“下午我就摆平这个事情!”

    王竟明转脸对郝芸,笑了笑说:“刘青风也敢吹牛了?他摆平?他怎么个摆平?”

    郝芸担忧地说:“你还是先想想应付措施吧。要不然你所谓的政绩全被那大山洪冲光了,还得再背个处分,站在被告度上也说不定啊,把你赶出山城,这是苏日亮和苏大庄愿意看到的局面。”

    王竟明讨好地说:“赶我走?你放心,这点事情想整垮我,他们是在做梦!”说着就深情地望着她。郝芸看着他的认真样,不禁噗嗤一声笑了,然后温存地把脸靠近了他宽厚的胸脯:“到了紧要关口,还是老夫老妻好吧?”

    王竟明笑了:“你这话还是说我有问题啊?我冤不冤啊?我比窦娥还冤啊!”

    郝芸笑了。自从她跟秦丹霞接触,又去南岗工业城玩了几天,对王竟明的误会解除了。她的疑惑,他的脆弱,来自女人的多疑。王竟明这样的政坛名人,没有绯闻才不正常呢。关键是看自己老公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被自己的念头瓦解了!她与他没有了温情的隔阂,又有了倾诉声、叮咛声和笑声。

    第二天,调查组来了到山城。王竟明在第二天上午被叫去谈话,接见他的是以督查室郝主任为组长的几个人。郝主任原是王竟明在省政府秘书处的手下。他说:“王书记,多有得罪,为了工作,还得请你配合一下。”王竟明笑了笑,点点头。郝主任说:“王书记,前几天县委接到了一封举报信,是关于你批示金山水泥厂偷、瞒税款买抓车的事。您是知道的,国家对税务执法力度不断加强,省主要领导也非常重视此事,特派我们前来调查此事。”王竟明道:“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们,这是我私自做的主张,当是没有那么多考虑,只是一门心思地想治理大山洪,我就让水泥厂干了,一切责任由我来负。”一位国税局的干部说:“我们几个同志已经进入金山水泥厂查帐了,如果情况属实,一方面要追补税款,处以罚金,另一方面要追究当事人的法律责任。”纪委的一位干部说:“信中还提到说,你购买的是你妹妹王云红的抓车。说里面有权钱交易!”

    “一派胡言!”王竟明生气了:“这是万达公司的抓车,准备拆的旧车,南岗工业城治理特大山洪急用,我妹妹的公司与万达公司是多年业务伙伴,他们联合做这笔生意,船是经过资产评估部门评估的,一切手续完备。你们去查。而且得到了苏县长认可的。”郝主任说:“王书记,请你克制一下自己的情绪,好吗?”王竟明说:“对不起。”他点燃了一支烟。那位纪委干部说:“我想找王云红谈谈。”“可以”王竟明把王云红的电话号码给了那个人,那个人出去了。郝主任说:“王书记,所说买船的事完全是你个人的决定,从金山水泥厂用钱,别的班子成员也不知道,这也是有背民主原则的,是这样吗?”王竟明瞠目结舍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王竟明想了想,这是谁给他放暗箭呢?

    苏日亮出国回来,刚刚到家,就靠在沙发上打个盹。

    “愚蠢,简直他妈的蠢透啦!”苏日亮自言自语地骂。时差没有倒过来,头脑一点不感觉到疼痛,而是困,是惶惑。苏大庄和孙继河他们攻击王竟明,这没有错误,对敌人就是要进攻,直至取得最后胜利。可是,现在还不是时候,太不是时候了,仅仅凭购买抓车一事,想搬到王竟明几乎不可能的。没想到,他不在家的时候,苏大庄和佟永林就开始行动了,尽管招来了调查组,还是徒劳的,每见钢刀口易伤,过早地暴露了目标。为此,苏日亮破例对苏大庄狠狠地发了一通脾气。

    最近一个时期,苏日亮千方百计地寻找王竟明的失误和问题。哪怕是极小的失误和问题,他都要仔细研究。一旦有了突破,就立刻在上面大做文章。对于王竟明出面购买抓车一事,凭他对王竟明的了解,他绝不会往兜里装钱,既然这样,那只是一个小问题,而且也不是致命的问题。这个时候,苏日亮决定替王竟明解围,这样做对他有利。都说苏日亮跟王竟明有矛盾,今天这样一做,会给外界一个假象,苏日亮是以山城大局为重的人,是一个不计个人恩怨的干部。以后向王竟明发起猛攻的时候,别人会认为王竟明不讲情义。

    这天上午,苏日亮找到了调查组的郝主任。郝主任正在找王竟明和王云红核实情况。苏日亮大大咧咧地走了进来,坐到王云红身边。苏日亮说:“你们调查且还是要多听听各方面意见,我向你们反映一下情况吧。”

    在场的人都一愣,王竟明也不知苏日亮的葫芦里买的什么药。

    苏日亮问郝主任:“购买抓车我是知道的,班子共同决策的,金山水泥厂瞒税的事我也知道,是我批的条子,你们条子在哪儿”

    郝主任拿出一张复印件。苏日亮说:“复印件你们都敢当证据,告诉你们吧。这只是半成品,条子是我让王书记写的,写完后我又签了字,原件在这儿。”

    苏日亮找出一张纸,正是王竟明写的那张字条,在王竟明签字的下面,写着“苏日亮”三个字。

    王竟明惊呆了,激动地望着苏日亮。

    郝主任看了看条子,问:“苏县长,条子怎么还在您手里呀?”

    苏日亮说:“我是县长,不想跟国税局长说小话,就没有把条子给他,也怕出了事连累了他,我对张厂长说,你就去做吧,出了事我负责。本来是是要交的,可是呢,我最近出国考察了,就耽搁下来了!”苏日亮仔细观察着王竟明的表情,接着说,“我在这里也澄清几个问题,据我所知,金山水泥厂是拖延纳税,不应算做偷税漏税,这个请你们查一下,山城国税局的同志差点将水泥厂起诉到法院,也是我给拦了。我表个态,到今年年底,金山水泥厂全年的税款会一分不少的上缴国库,如果非要罚我们,我们也认了。你们要调查,要处理就拿我这个县长是问吧。”

    郝主任被苏日亮说得无言以对。王竟明要说什么,被苏日亮踩了一脚。

    苏日亮调整了一下思绪。他在对王竟明开战之前,必须给省里一个假象,说明他对王竟明没有意见,他的夸奖和贬损都是为了山城的大局。他抬起头,望了一眼王竟明说:“此时呢,我有一番感慨,不知该不该说?大家可能都知道,山城是经济大市,重工业城市,节能减派工作落后了,县委调整了我们的班子。王竟明同志来了,最初我的情绪有些抵触。那时的我,对科学发展认识不透,不到位。包括鹏钢老厂搬迁,我都想不通啊!这次都省内各个城市走了走,还到了渤海湾曹妃甸参观了一下新首钢。那里的大工业震撼了我,我发现我错了,大钢铁必须升级,转型,不搬不行,蓝天是搬出来的!仅仅两年的时间,我们山城发生了多大变化,只有跟兄弟市一比就出来了!我感谢王书记,他胸怀坦荡,山地人的胸怀。他一心想着工作,从没有给我苏日亮穿小鞋,更没有在省里领导面前,说过我一句坏话。在我的思想最危险的时候,他把我叫道家中苦口婆心地帮助我。跟王书记搭班子,是我苏日亮三生有幸啊!”

    王竟明眼睛红了:“日亮同志,你今天是怎么了?”

    苏日亮说:“王书记,你让我说,这话在我心里憋了半个月了。本来是我想回来参加生活会的时候都说出来。谁知出了这个事情,你让我说,让我说——”

    王竟明感觉出了苏日亮的虚伪。他警觉地想,他为什么这样做呢?

    此时此刻,苏日亮恨恨地想,我今天要夸奖你,表扬你,狠狠地表扬你,表扬死你!你就自个琢磨去吧!

    王竟明一下子看透了苏日亮的内心。同是西柏坡人,同是烈士的后代。对问题的看法差距咋那么大呢?恐怕他是在心里迷了路啊!低碳经济,节能减排,本来是节约能源减少排放。没想到,他在减少排放途中丢失了能量。一个没有能量的人,还谈何节约,谈何低碳,谈何发展?

    84

    佟永林部分贪污行贿证据的复印件落到了王云红的手里。

    周蓉允许王云红在适当的时候把这件事揭露出来。王云红还摸不准什么是适当的时候,眼见着佟永林飘飘然地祸害哥哥,眼见佟永林再也不肯拿出属于她的那笔钱。她想,要不要把这个证据告诉王竟明呢?瞬间,她被自己的这个念头瓦解了。他那样的身份,不能再牵扯二哥了。更令她气愤的是,省纪检委的人找她谈话,调买卖查抓车中王竟明的问题。她马上就明白了是佟永林和苏大庄在背后捅的刀子。她无法容忍这个无赖伤害自己的哥哥。她恨恨地想,你加害我二哥,你死定了!你小子死定了!

    那一刻,王云红甚至想把那几张复印纸交给省纪委的同志,是一个电话打消了她的这一念头。电话是珠海的客商打来的,南方人要帐的可怜腔,远远超出了一个乞丐。令她浑身起鸡皮疙瘩,决定在瞬间发生的,她要用这个证据向佟永林索帐。

    王云红重又复印了一份藏了起来,此刻已经是傍晚了。她边开车边给佟永林打电话:“佟乡长,你听好,你马上把欠的帐还我,告诉你,你和卢德青在建设华益钢厂和防洪大坝利用公款行贿的记录我有,你把国有资产转移到你自己企业的记录我还有,我诈你?好吧,我已经背下来了,要不要我背给你听听:1999年5月22日,从帐目上支取现金120万元,送给葫芦乡某领导,这个领导名字你应该给我更清楚吧?你把钱给我,我就把证据给你,否则,我就直接交给反贪局长刘劲。”

    电话里的佟永林声音颤抖着说:“云红,我们谈谈,我把拖欠的钱全部给你,我们什么地方见面?”

    王云红把车停在了葫芦乡政府的喷泉广场。她说:“我知道你有钱,请你在一小时之内把钱如数送到喷泉广场。”

    佟永林顿了顿说:“我马上凑钱给你,你可别耍我,这样吧,广场那里人太多,你半小时后开车来华益钢厂吧。”

    王云红在喷泉广场附近的小饭店吃了点饭,就驾车朝华益钢厂开,由于华益钢厂要搬迁到南岗工业城,山洪冲击后,基本没有怎么整修,通往钢厂的路窄窄的,路上很少有车经过,两旁是黑压压的树木,王云红不由得心慌起来。远处驶过来一辆汽车,看灯光高度是辆卡车,那车像疯狗般一窜一窜地扑过来,王云红惊恐按着喇叭。朝路旁躲避着,就在这时卡车呼啸而来,直朝她的车撞来,挡风玻璃裂了,王云红感觉汽车跳了一下,她像鸟那样的从驾驶室里飞出来,摔在一棵树桩上,树桩上马上鲜血一片。

    世界一片死寂,王云红什么知觉也没有了。

    大约半个多小时后,刘劲坐的检察院的汽车途经这里,发现了路边一辆掀翻的桑塔纳,和躺在几米开外的王云红,刘劲惊呆了,他急报警,又将头破血流的王云红送到了葫芦乡医院,刘劲又打电话从山城医院调来了脑外科专家。

    那时候,王竟明正躺在床上看书,他接到刘劲的电话,说王云红被车撞了,她躺在葫芦乡医院里,情况非常严重让他马上过来。王竟明放下电话傻了一样,他霍地从床上跳了下来,忙不迭地跑到客厅,他大声喊:“郝芸,云红开车出事了,快跟我走。”

    郝芸披上衣服匆匆下楼。她问:“真的吗?”王竟明点点头。遇到急事,他的心里有些慌,郝芸陪着他,她就踏实多了。司机开汽车过来了。他和郝芸上了汽车,他的手却不听使唤。郝芸不住地安慰王竟明:“别怕,云红会没事的,那么可爱的女孩子,老天爷怎么舍得收他呢。”王竟明不说话,愣愣地看着前方。

    到了葫芦乡医院,马局长和刘劲都在手术室的门外等侯着,王竟明迎了上去,问情况怎么样?刘劲白着脸说:“正在抢救呢。”郝芸隔着窗子望着手术台上的王云红,不禁在一旁啜泣起来。

    刘劲把王竟明叫到医院外的一个角落里,他说:“王书记,我向你反映一个问题,这两天我们一直在监视佟永林,监听佟永林的电话,今天傍晚我们听到有人打电话给他像是云红的声音,因为监听器出了问题,我们断断续续地了解到云红在向王书记要欠款,说自己掌握了佟永林贪污的证据,要佟永林拿欠款来换,佟永林说在半小时后到葫芦乡华益钢厂见面,我带人火速赶到葫芦乡华益钢厂,当时打算是在佟永林拿过证据的时候将其抓获。这个案件应该说跟王云红有关系,请你不要误会。但我们没有见到佟永林,也没有见到王云红,就在我们无功而返的时候,在半路发现了云红撞翻的汽车和不省人事的云红,我们发现云红皮包被人翻过,估计证据已经被人抢走了。”

    “混账东西,简直没有人性!”王竟明吼道,“这事一定与佟永林有关!你们还等什么,有人蓄意谋杀我妹妹,把凶手给我抓起来!”

    马局长走了过来,说:“王书记,你先冷静一下,我派的刑侦大队正在连夜对肇事车辆进行拦截追查,估计内幕黑手很快就会暴露出来。”

    刘劲说:“是啊,单凭监听时断时续的电话,还很难对佟永林下手,云红是个有心人,我想她一定会将那些帐单藏起来,送给佟永林的充其量不过是复印件而已,因此我听她在电话中说,要把这些证据交给他。”

    王竟明说:“她怎么会有佟永林的帐目呢?”

    刘劲神秘地说:“这在目前还是一个谜,这就只能等云红醒过来再说了。”

    几个人走回医院,见王云红已经被从手术室推了出来。还在输液打氧气。郝芸抓过昏迷的王云红,大声叫她的名字,很快就被护士拦开了,护士把王云红送进了特护病房。

    医生告诉了王竟明:“病人的脑部受到重创,脑细胞已经死亡。目前,心脏还在跳动。”

    “植物人?”王竟明的双腿一软,险些瘫倒。

    医生说:“如果不是抢救及时,病人心脏早已停止跳动了。”

    王竟明接着医生的手说:“请您再救救我妹妹,我就是倾家荡产也要把妹妹治好。”他的眼泪哗哗淌了下来。

    医生被感动了说:“王书记,我们也很难过,我们不会放弃对她的治疗,建议等病人稳定下来,把她转到山城医院,那里的条件好一些,我们会尽快把首都的专家请来,为她会诊,也许会有奇迹发生。”

    那天傍晚,苏小敏正在厨房里忙活。佟永林说要请几个朋友喝酒,这已经是第三次了。奢华的生活把苏小敏养得懒懒的,她当然不愿意下厨房做一大桌菜,她问过丈夫怎么不去饭店?佟永林说,当了副县长要注意影响,饭店进进出出的老百姓要骂的。苏小敏横了他一眼说:“你要早知道影响,就不会包二奶了!”佟永林被她的话噎住了。苏小敏就在厨房切菜,她听见客厅里丈夫在急急火火地打电话,菜刀把电话声切乱了,她没听清楚。等她把菜做好端上桌时,却不见了丈夫。她想丈夫也许是招呼客人去了,很快就会回来。但等到半夜,连半个人影也没等到,她想他也许在父亲那里,就打了个电话,接电话的是父亲,说永林在这里。然后让丈夫接电话,她问丈夫:“你不说清客吗?我菜都做好了。”

    佟永林说:“今儿不请啦,改日再说!”

    苏小敏气愤地说:“不请你告诉我嘛!害得我忙了半天,”啪地把电话撂了。

    如果不是她很快听说王云红昨晚被撞得消息,苏小敏也不会太把丈夫的这一反常举动当回事。第二天她去邻居家打麻将,一个麻友说起了这件事,她燥燥地将麻将推了,就赶去医院看王云红,半路上她推测昨天傍晚打电话的那个人是王云红,她知道丈夫欠着王云红的钱,王云红一定是要帐的,但仅仅要帐就要将人置于死地吗?这还不能成为她出事的理由,难道是丈夫佟永林干的吗?她越想浑身越冷。

    王竟明和郝芸在王云红的病房里守了一夜。

    天亮的时候,王竟明让郝芸回家休息,郝芸说:“你还要上班,就别管我了,这有我呢。”王竟明愁眉苦脸地说:“大军这个家伙也不知在哪儿啊?应该把大军叫过来,这事得让他知道,他还可以替替你。”郝芸叮嘱说:“大军的号不知变了没有?好长时间没联系了。我先联系试试吧,先别让老爸老妈知道,老人会受不了。”王竟明感激地点点头。王竟明打完电话,跑到卫生间洗了把脸,嘱咐护士几句,又对郝芸说:“辛苦你了,我先去上班,顺便跟段局长、刘局长商量一下案情,如果云红醒过来了,马上打电话给我。”他下楼的时候,转身到王云红身边看了看。王云红静静地躺着,美丽的眼睛紧闭着,好像是睡着了。王竟明望着她不由流下了热泪,他不去擦,随它一直沿着鼻子两侧爬到嘴边,涩涩的。

    王竟明刚刚回到山城县委,公安局段兴安局长和刘劲就走了进来。段局长说:“王书记,我们追查过了,肇事汽车是市交通局施工队的废旧车,肇事司机逃了,汽车被扔在了离肇事现场两公理的杨贵庄。这辆车是东风汽车修理厂刚刚修好的,交通局还没来得及取车,就被不明身份的人以正在试车从修理员手中抢走了”

    刘劲说:“我怀疑是谋杀。”

    段局长说:“应该说谋杀的可能性很大,当然也不能排除是偷车慌张造成恶性交通事故的可能。我们正在抓紧查明肇事司机的身份,对他进行追逃。”

    王竟明揉着太阳穴,睁开倦怠的眼睛,他已经饥肠辘辘。段局长说:“王书记,你要多注意休息,身体要紧,你放心,这个案子我要亲自抓,我一定亲手给犯罪嫌疑人戴上手铐!”马局长走了,王竟明吃着严秘书买来的鸡蛋油饼,听刘劲再一次分析案情。刘劲低声说:“王书记,医院那边需要人的话,我可以派人过去。”王竟明说:“谢谢你老同学。”他对刘劲的认识开始转变。刘劲唉了一声,分析说:“我还是觉得云红藏了一份帐本,只要找到它,什么问题都真像大白了。”王竟明皱着眉头说:“我打电话让我爱人带你们去云红的公司办公室去查,他懂得配合你们的工作。”刘劲说:“不用打电话了,我还是开车去医院接他吧。”刘劲刚要往外走,严秘书就推门走进来:“王书记,省调查组的还要找你谈话。”

    王竟明心里的火腾地上来了:“还有完没完啦?告诉他们,我没工夫跟他们扯蛋!”骂完了,他还是有些畏惧。人们有一种偏见,只要共产党的干部,只要被审查,一查一个准,没有查不出事情来的。他是经得起查的,经得住审查,还是要被审查呀!还要准备对付网络的“人肉搜索”。

    是啊,勇敢的人,并不是感觉不到畏惧的人,而是征服了畏惧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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