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斯塔夫
某次我行经荷兰,有一天傍晚来到“金苹果”——佛兰芒小村的主要客栈。定价客饭时间已过,但尚有许多饭菜,我只好独自用餐。天气寒冷,我坐在阴暗的大餐室一端。餐毕,眼见将度过漫长沉闷的一夜,不知如何解闷。我请主人找点什么读读。他把家里所有书报全部搬出:一本荷兰语的家用《圣经》和历书,一大叠巴黎旧报。我坐下看报,翻阅过时新闻和陈腐评论,打起盹儿,不时听见阵阵笑声,似乎从厨房传出。凡在欧洲大陆旅行过的人,一定知道对于中下层旅行者,乡村的客栈厨房多么受人欢迎,尤其在阴天,傍晚围着炉火真是惬意。于是我抛开报纸,找到厨房,探见里面有一群喜气洋洋的人。他们有的是几小时前乘驿车到达的旅行者,有的是客栈侍者和食客,围坐在红红的大火炉前。你会误把火炉当作祭坛,好像他们在旁做礼拜。其上是各种闪闪发光的厨房器皿,中间一只大铜茶壶热气腾腾,嘶嘶作响。一盏大灯把光投射到人人身上,使其呈各种鲜明古怪模样。泛黄的光照亮大屋一角,在远处暗淡下去;或柔和地照着一大块猪肋,或反射到光亮的器皿上,使之于暗处熠熠发光。一个丰满的佛兰芒女佣戴一副长金耳环,项链上悬挂着心形金坠——她堪称主持这圣堂的女祭司。
许多人点着烟斗,他们多于晚餐畅饮过啤酒。我发现,其欢笑由轶闻趣事引起,一个身材小巧、皮肤黝黑、面容干瘪的法国人,生着浓密连鬓胡,正讲述爱情奇遇。每个故事之后,大家都会开心自在地欢笑——在这真正自由的“客栈”圣堂里,一个人常会如此尽情。
我尚不知如何度过呼啸沉闷的夜晚才最好,便在炉火旁坐下,听旅行者们讲种种故事,有的太夸张,大多很单调。只有一个故事我愿尽力转述,其余尽皆忘记,因为我记忆不佳。然而,恐怕故事的主要趣味还在其讲述方式,以及叙述者奇特的神态模样。他是一个肥胖的瑞士老人,似乎游历不浅;穿一件褪色的绿色旅行茄克衫,一条工装裤,扎一副宽皮带,钮扣从臀部直伸脚踝。他面容丰满红润,双下巴,鹰钩鼻,快乐的眼睛闪闪发光。头发稀疏卷曲,斜戴一顶绿天鹅绒旅行帽,已经陈旧。刚到的或先前到的听者议论不已,一次次打断他,使其时而停下装烟叶;这时,他常作顽皮模样,对丰满的厨房女佣斜眼一瞥,狡诈地开开玩笑。
老先生讲述如下故事的情景,我想读者诸君不难想象:他懒洋洋坐在一把大扶手椅里,一手叉着,一手拿着弯曲奇特的烟斗(真海泡石制,饰以银链和丝带),头翘向一边,不时现出怪诞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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