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早上起了很大的雾,玻璃上结了一层薄薄的的窗花,我是被门外扫雪的铁锹声给惊醒了。我走到窗外,看着白茫茫的一片,有一种与世无争的美,我隔着玻璃轻笑。这场雪下得如此通透,纷纷扬扬的遮住了许多物件的原貌,建筑、树木、孩子们的黑头发,以及这个富丽堂皇的城市。
电话这个时候不满意的又叫了一声,闷闷的,像是受到了什么天大的冷遇,我伸手拿来看看:“我有女朋友了,也祝你幸福。——不为”
我合上手机,莫名其妙的感觉一阵风灌进了脖子里。我起身拿了件衣裳披在了身上。
瞧,这雪也覆盖了你曾经许下的种种承诺。你巴望着这冬日早点来临,好掩盖你在夏天所犯下的过错,掩埋你在那个冬天对我的残忍和冷漠。我知道,我都知道。
你有女朋友的事情我并不惊讶,这是我们曾经就约定好的,那是曾经还相濡以沫的时候,我撒娇似的说:“如果有一天你爱上别人,或者又有了女朋友,要第一个告诉我。”你把我拥在怀里,说好。
这似乎是每一对情侣虚伪的把戏吧,其实说的时候在心头带着一种笃定,我觉得在你的臂弯里那个位置永远是我的,我根本就不会得到那个通知。除非天塌了。
是我把天想的太结实了,如今,天果然塌了,而你的通知显然是不怀好意的还要在这塌下来的天上再补一脚,支离破碎的,我都听见声音了,可是你视而不见。
绿色仿佛是一夜之间死掉的,上了大学,门口没有那一块荒凉的空地,没有那么多大大小小的车辙,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有专门的工人修剪,到了夏天,花团锦簇,张扬着这个学校的勃勃生机,那肥沃的土地上栽种着茂盛的葵花丛,纷纷努力的向阳。不像我家楼房后那几朵不争气的野葵花,虽不茂盛,却偏偏高傲的向阳。我曾蔑视它的高傲,那成群结队的孤傲尚可在人间抚弄腰肢,展现自己独特的美,我嘲笑着它:“人家有人照料,人家得天独厚,你有什么?”
二
我曾经在无数个冬日里,裹着厚厚的衣服咒骂肆意乱飞的雪花,诅咒这个比什么都还要恶劣的天气,我死咬着嘴唇发誓一定要离开东北这个地方,与经济无关,与城市无关,与人无关,单单是因为这漫无边际的冬天。可是,我并没有得偿所愿的离开这里,我依然留下了,虽然在我的再三坚持下我只挪动了这不到三个钟头的车程。哪怕如此,走的那天,父母仍旧千叮咛万嘱咐的,恐怕我丢了这个,漏了那个。我却一脸无所谓,在心里偷偷的说:“我走了就再也不回来了。”我知道这话到底有多大逆不道,所以只能在心里偷偷的,旁人听不到,上帝也听不到。所以我可以明目张胆,我可以旁若无人。我们在自己心里总是无所不能的英雄。
日后,我在这个城市里与你邂逅,我不再抱怨这只有三个钟头的挪动。我觉得我挪的刚刚好。哈尔滨成就了我们的浪漫。这里是太适合恋爱的城市,这里的雪,这里雍容华贵,这里的风流倜傥,这里的欧式建筑,哪怕不用步入高级场所,只在步行街走一走,气氛就出来了。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旁的人和事总是轻而易举的被忽略了。你不计较那棵树有没有修不够精细,你们去的餐馆里是不是不够卫生,你们经过的小店服务员的态度是不是不够和气。这一切都被彼此那一汪如清水的湖深深的融化了。
你在我学校出出进进,大家默许了你。偶尔有同学窃窃私语:“这帅气的男人是谁。”
“某某的男朋友,见过很多次了。”
对方啧啧的撇下嘴角:“她哪儿配得上。”
越是如此,我越是得意。最极致的赞美,不是肆无忌惮的夸奖,而是不可理喻的诅咒跟嫉妒。我喜欢旁人嫉妒我。就当我配不上好了,你比配不上还配不上。
我们经历过如火的炎夏,经历过漫长而寒冷的冬日。你用一贯和善和淡定的骄傲面对我,始终让我觉得有些若即若离。到了日后,你离开这座城市远赴他乡,我仍旧无法猜测你我来去的光阴里,有几分真,几分假。
三
我曾经在很长的时间里坚持抽一个牌子的香烟,坚持在打开的时候抽出一根香烟倒置,这是我的许愿烟,坚持的许一个愿望,见你。
我不是上帝最虔诚的信徒,因为很久以前我就明白,虔诚和信任只是程度的不同,而往往你越是虔诚,越是得不到你想得到的东西,反而是你越无所谓,那件东西反而越是要贴着你,粘着你,像是要证明你的需要,你的误判。
而我向来觉得信仰这件事情不需要用任何形式去物化,我也始终相信这个世界并不是公平的。我任性的不去遵循命运的旨意,不放弃与命运搏击的一丝机会,我的强势让我的世界变得尤其祥和,旁人不敢禁犯。反而是那些随时随地小心翼翼怕伤了谁扰了谁的人,其实你伤的人没比谁少,你扰的人比我还多,可是你依然受伤,你依然不快乐,依然不能得到你想要的东西。这是为什么?因为上帝不公平,因为你懦弱,因为你不懂的什么是真正的索取和真正的回报。
上帝偏爱任性的人。
所以我固执的要许一个愿望,我知道上帝很忙,可是只要我多说几次,上帝总会听到,并且会为了我的不知疲倦而感动,或者是为了我的啰嗦而厌倦,怎么都好,我在乎的是结果。
四
上帝终于满足了我的愿望。那个冬天,你冒着大雪来看我。这是我的请求和不依不饶换来的。你请来了三天假,而我换来的并不是自己所想象的,浪漫的烛光晚餐,还有漂亮的布娃娃。你一脸疲惫,抑制不住遮盖不了的倦容:“为什么你永远那么任性?”
三天后,我去火车站送你,你摘下围巾:“天这样冷,你总是不带围巾,这么大的人了,还不懂得照顾自己。”
那天特别冷,我一直踱着脚听你说话,你说这话的时候我笑靥如花:“不要紧,不要紧,有你呢不是。”
你的脸顿时有我无法复制和无法形容的忧伤,像是这漫天的雪一样铺天盖地:“对不起,我来,其实是想和你说,不如我们分开一阵子,等你毕业了……”
我的笑容僵在脸上,我说:“你再说一次。”
“你听我说,我觉得这样对我们都好,我们这样只是彼此耽误。”
是的,一种耽误。
我耽误了你,因为我的任性,你要请假不远千里的看我一眼,为我披上一条围巾,一句关心的话,和一个分手的通知。多么奢侈。
你耽误了我,因为你的遥远,如果是别人,我大概不需要等这么久的时间之换来一条围巾,一句话,和一个分手的通知。多么不值。
可是,你早干什么了?你让我们彼此耽误了这么久,现在才来修改错误是不是太迟了?我们走到了半山腰,发现这座山爬错了,爬错了就不爬了么?你不去山顶看一看对得起那一半的路程么?你找了一座错的山已经错了,你爬到一半不爬了是一错再错了,你再折回去找别的山岂不是错上加错么?
我扯掉了你的围巾,狠狠的踩在脚下。白色的围巾顿时丑陋的在地上挣扎,它那样脏,那样丑,一点也不温暖。我的泪任性的往下掉,每每溢出来都变成了冰,跌在地上就碎了。
“你滚。”我对你说。我对你吼。我对你歇斯底里。可我的心里却叫着:“你留。”
你没有听见我心里的话,照着我嘴上的做了。
五
那年你面临毕业,我仍有学业有待完成,你在哈尔滨辗转几乎一年仍旧没有发展,心高气傲的你觉得这天容不下你。你远走他乡,临走的时候拽着我的手说:“你等我。”
我天真,反拽着你的手说:“好,我等你。”
多么不负责任的一句话。等你,怎么等你。用我的光阴和青春等你,用我的热爱和信任等你。我并不知道我等来的结果是什么,也许是你,也许什么也不是。可是我当时根本就没想那么多,我一门心思等你。
我等的日升月落,我等的花开花谢,我等的春去秋来。
结果,我等到的是你错误的通知,等到你说别等的最后通牒。
原来,我等与不等,全都在你一年之间。
六
又一年,春去冬来,寒霜降临大地,那些神采奕奕的葵花终究不得不臣服于寒冷的冬天。低下了高贵的头颅,深深的扎进了泥土里。他们注定要在冬日里颓败。爱上了梵高也拯救不了他们。我这才明白,原来大家都是一样的,有了一米阳光,就能把头抬起来,不管你所在的土地是荒凉还是肥沃。无论你是贫穷,抑或富有。
折射到我们的爱情里这个道理同样适用,这一米阳光和一米的土地足以令一朵花滋生暗涨,我们的爱如此明目张胆而得天独厚,发生了自然情理之中。只是我们小看了冬天,小看了寒冷,小看了横亘在我们之间的那一道道坎,金贵了我们的爱,金贵了我们的生活,更金贵了我们自己,最终我们终究被寒冷打倒了,不留余地。
我在努力的忘记你,忘记你给我的那些记忆,那种甜蜜,不让自己溺死在这里,一相情愿设置你爱我的证据。
都是笔糊涂账吧。我怎么好意思去清算呢?清算的结果,无非是自己输的一败涂地。我不知道她用多长的时间轻易地走进你的生活,她离你很近吧?她一点都不任性吧?她不会随便让你请假吧?她不会在冬天固执的不肯带围巾吧?她不会把你的围巾弄得那样难看吧?她不会忤逆你的意思,甚至骂你滚吧?于是你就爱她了,你就要她了,你就在我的天空里踹上一脚了,因为你又找到了一个天,完整地。
我重新拿起电话,删除了你的短信,我告诉自己是把我所有的你都一并删除了,像我曾经为你拔下的刺,一根一根,连根拔起。我不恨你,也不怨你,就当昨夜下了一场暧昧的雨,如今,雨过天晴,暧昧尽散,终于不过过眼云烟,我们在各自的轨道上两不亏欠。错以为有过交点,其实无非一场海市蜃楼,一晌贪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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