谗言-射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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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咸平三年,陈尧咨金榜题名,考中庚子科状元。

    陈尧咨是阆州阆中人。陈氏一门,不知道祖上烧了什么高香,出了一大溜高官。陈尧咨的父亲陈省华,官至谏议大夫,是个从四品。他的两个哥哥,大哥陈尧叟,是太宗端拱二年的状元,二哥陈尧佐,也曾进过进士甲科。这两个人,后来都做了很大的官。

    陈家的老小,陈尧咨,现在竟也中了状元——陈家的祖坟真是冒青烟了!

    揭榜后的三天,进士们乘坐敞篷大辇,沿大街夸官。其他的进士,脸上闪动着红光,眼睛都成了锥子,直往路两旁的绣楼上扎。陈尧咨站在第一辆大辇上,神色之间却显得很淡漠。

    他想到了一个人。

    早些时候,他在自家的园子里射箭。——他读书读得累了,都要去射几箭,活动一下筋骨。结果,就遇到了那个人。——其实,陈尧咨并不怎么喜欢读书,他最痴迷的一件事,就是射箭。

    陈尧咨有一张梨木弓,重三石。这么重的弓,整个大宋朝算算也没有几个人能拉得开的!陈尧咨不但膂力过人,他射箭的技艺也几近于化境。

    可是,那个人,那个卖油的老头,却说他只不过是练得手熟罢了!当时,陈尧咨很恼火,他朝卖油的老头发了一番脾气,说:“你敢小看我的射箭术吗?”

    卖油的老头笑笑,接着就拿出了一个葫芦和一枚铜钱。将铜钱盖在葫芦嘴上,然后,用一个小勺子舀了油,往葫芦里注。油像一根金黄的细线一般,从钱孔一穿而过。等葫芦注满,卖油的老头把铜钱拿起来让陈尧咨看,陈尧咨看得眼都傻了,铜钱钱孔的四周,竟然没有粘上一星半星的油渍。

    从此以后,陈尧咨对射箭更加地痴迷了。

    陈尧咨曾经向陈省华提出,他要用他的梨木弓,去换取一个武状元回来。还说:“父亲,咱家已经出了一个文状元,还差一个武状元呢。”不想陈省华一下子黑了脸,狠狠地喝斥了陈尧咨一顿:“我们陈家世代书香,几曾出过一介武夫!”

    母亲冯氏也跑来劝他:“射箭玩玩可以,怎么能当正事去干?”

    陈家的家法很严。陈尧咨还记得这样一件事。

    有一年春节,父亲的客人来拜年,父亲留客人小坐,却让他兄弟三人侍立于身后。这些客人中,有几个是他兄弟三人的直接下属。他们坐在椅子上,脸上一会儿就淌下汗来,诚惶诚恐的,胡乱地说上几句话,就想起身告辞。

    陈省华朝大家摆摆手:“安心坐吧,在家里,他们只是儿子辈!”

    陈尧咨只有暗自长叹了。

    夸官结束,陈尧咨官授秘书省著作郎,判三司度支勾院。后,升任知制诰。

    隔二年,陈尧咨向朝廷上书,辞去知制诰一职,自愿到一偏远的府县去任地方长官。

    赵恒很奇怪,问:“爱卿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陈尧咨说:“臣想到外面透口气,好好地去射几箭!”

    赵恒更加地不解了。等陈尧咨解释清楚,赵恒笑起来:“好,好,爱卿真是一个有趣的人,朕准了!”

    于是,陈尧咨就出任了荆南知府。

    在荆南任上,陈尧咨几乎天天都要和人喝酒,喝得半醉,就挽起梨木弓,骑上五花马,左手挚着苍鹰,右手牵着猎狗,去野外射箭打猎。这些日子,陈尧咨真是舒心透了!

    过半年,陈尧咨接到一封家书,是父亲陈省华亲笔写给他的。要他见信后火速返京,有急事相商。

    陈尧咨脸色暗了暗,简单收拾了一下行囊,携了弓箭,风雨兼程,赶回了汴京。一进家门,陈尧咨愣住了。

    正屋的厅堂里,烟雾缭绕,几支臂膊粗的蜡烛正“通通通”地燃烧着。几案上,已经摆出了祖宗的牌位,牌位前面,横着一根乌黑如铁的木棒。木棒下面,坐着父亲,脸色阴沉,一言不发。父亲的旁边,站着几个粗壮的家丁。

    这是要对谁施以家法了!

    陈尧咨还没醒过神来,忽然听见父亲喝道:“孽子,还不跪下!”接着,胸前的衣襟就被扯住,“啪!”佩带的金鱼符被扯断,掉在地上,碎了。

    陈尧咨挨了二十大棍,屁股都被打烂了。

    冯氏跑过来安慰他,说:“孩子,你应该像你的父亲和哥哥,以文章立朝,做个名臣,不要再去射什么箭,逞武夫之强了!”

    底下,冯氏悄悄地把弓箭从陈省华那里取走,锁进了箱子。

    景德三年,陈省华谢世。

    这时,陈尧咨已被调回汴京,在翰林院任翰林一职。

    一天下朝,他的上司,翰林学士承旨晏殊喊住了他,擂了他一拳:“你陈家的风水真是好,皇上要封你为大将军了。”

    陈尧咨暗淡的眼神一下子明亮起来:“真的?”他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晏殊不太高兴了:“这还有假!皇上刚刚对我说过,叫我先给你透个气,好有个心理准备。”

    陈尧咨仰天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流下泪来:“大将军,那不是驰骋疆场、挽弓射箭的大将军吗?自己终于将一展怀抱了。”

    他马上想到了自己的弓与箭。

    他旋风般地跑回家去,踹开大门,冲进母亲的住室。一边跑一边喊:“母亲!母亲!皇上要御封我为大将军了,快取出我的弓与箭来!”

    陈老夫人步履蹒跚地从里间走出,默默地看了陈尧咨一眼,本想要说些什么,嘴角蠕动了两下,终于没有说出来。最后只是低低地叹了一声,把随身佩带的钥匙递给了陈尧咨。

    陈尧咨打开了箱子。他睁圆了眼睛。他朝思暮想的梨木弓,弓弦已经被老鼠咬断,弓身也被啃去了核桃大的一块。

    隔一天,圣旨下。

    授陈尧咨大将军衔,陪同辽国来使校场射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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