谗言-碎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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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子季是圉镇富豪,有一回去陈留看朋友,半道给土匪劫了,钱财被洗一空,人也叫捆个老牛顶脊,扔在玉米棵子里冻了一夜。黎明,老天爷又下起了罗面小雨,子季好不容易把头从裤裆里钻出来,正说上路,却忽然浑身发冷,两腿酸软得像面条,不由“哎呀”一声,靠垄沟就歪了下去。

    等子季醒来,却躺在一间小屋子里。小屋子黑洞洞的,四壁,椽子,积年的烟熏火燎,黑中已泛出光亮来。子季好生奇怪,正纳闷,就听。柴门“呀”的一响,随着一线光亮,走进来一个老者。

    老者五十多岁,猛一看上去却很苍老了,脸上皱纹纵横,像桑田里的丘壑一样。他见子季醒来,脸上便溢出慈祥的微笑。

    老者对子季说,他姓黄,平时喜欢养养花,村人都喊他黄花匠。

    黄花匠今天清早去掰玉米,看见了垄沟里的子季,就用平头车子把他推了回来。

    黄花匠对子季照料得很细心,也很周到,先去讨来一些草药,又跑了大半个村子找来一个小破砂锅,给子季熬药,熬好了,倒进碗里,令一会,用嘴试试热凉,再喂子季,每当喝药时,子季心里就有一股暖流涌过。

    子季躺了三四天,病就慢慢地好起来,只是身子还虚弱,不能走远,但又闲不住,就在院子里溜达,看黄花匠的花。黄花匠种的大多是菊花,面积有一间房那么大,品种也常见,普通,没有一样是名贵的。

    说也奇怪,这些极常见的品种,却都长出一种韵趣来,子季觉得这是很神秘的事。

    又过了几天,子季的病全好了,就和黄花匠辞行,黄花匠也没说什么,只叫子季在院子里走走。然后就在老槐树下摆了一个小木桌,拿出一壶一包,说自己泡制的菊花茶,也没别的啥了,就算是送行吧。

    子季看了茶,又去看那壶时,心里就震了一下。子季见识多,知道那是名壶。那壶又紫中带黑,可见年代久远,是极珍贵的了。黄花匠不说,子季也不便点透。

    茶刚泡进壶里,正闲谈,就有一个后生走过来,在黄花匠耳边说了一句什么,黄花匠对子季一笑,说声:“先坐!”跟那后生走了出去。

    子季坐了一会儿,很是无聊,正要站起走走,忽听“扑愣愣”一阵怪响传来,看时,一个红毛紫冠的大公鸡就挺立在小木桌子上了,子季想也没想,就随手朝那只公鸡挥了一挥,公鸡受了惊,翅膀一拍,就听“啪”的一下,紫砂壶落在地上,碎了。

    子季见了,心里早凉了一半儿。

    子季正瞅着那一小堆碎瓦片儿出神,黄花匠就进了院子。见了眼前的景象,黄花匠也没说话,就去默默地收拾那烂瓦片子,但脸色已显得黯淡。

    子季很尴尬,想想又无话可说,就一拱手,说一句后会有期,走出了黄花匠的院门。

    子季在走出黄花匠院门时,心里就有了主张,原来他家里也正好有着一把这样的紫砂壶,他准备一回到家里就把那壶给黄花匠送来。

    子季是在黄昏时走进家门的。当他走进家门的一刹那间,就感觉到不怎么对劲,正疑惑,妻子早已闻声跑了出来,见是子季,一下子扑到他怀里,“嗷嗷”大哭起来,说家里昨晚遭了贼,失了窃。子季一听,撇下妻子,三步两步跑到自己的卧室里,那把紫砂壶已不翼而飞了。子季觉得一阵目眩,就像天从此塌了下来似的。

    丢了紫砂壶,子季心里就结了个永远也解不开的疙瘩,饭也不能吃了,眼看着一天天消瘦下去。

    有一天,子季听说黄花匠那一带闹了饥荒,饿死了好多人,子季的眼睛亮了亮,急忙送了封信,要黄花匠来住上一段时间,躲躲饥荒。

    信送走后,子季天天盼着黄花匠的到来,一个月过去了,人没来,却来了一封信,黄花匠在信里说,他磕磕绊绊过得还可以,就不来打搅了。

    子季看了信,眼睛里就闪过一抹绝望。慢慢地,子季身子就成了一把干柴。

    后来,偷盗案发,他妻子用很高的代价把那个紫砂壶换了回来,交给子季。

    子季得了壶,不知哪儿来的力气,雇辆马车,连夜往黄花匠的村子赶,等到村子里一看,子季大吃一惊,黄花匠的小草屋早已不见了踪影。问村人,村人便唏嘘,说黄花匠早在两年前闹饥荒时就饿死了。子季听了,心里就像是挨了一扎,眼泪“扑嗒扑嗒”就落了下来。后来,子季问黄花匠的坟,村人便都摇头,满脸的凄凉。

    子季在村人的指引下找到了黄花匠小草屋的废墟。人去屋塌,满目苍凉,子季不禁悲从中来,失声大哭。哭得村人直抹眼泪。哭毕,子季趴下磕了三个响头,将紫砂壶高高地举起,“叭”的一下,摔得粉碎。

    子季回去后,当天就傻了。滴水不沾,气若游丝,又过两天,子季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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