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猫多为黑灰色、褐色两种。赵三贩回的山猫都卖给“聚味斋”了。“聚味斋”有一道菜，叫“单虎戏珠”，很有名气，吃的人也多。这些人多为巨商大贾，或是“官”吃，都是不惜价钱的。
圉镇猫被吃光了，就得有人去贩。
“单虎戏珠”用的是全猫。配料古怪，做法奇特，是祖传。做出的猫肉没有骚味，爽口异常。也香，诱人的香。猫做好，嘴里塞上一枚咸鹌鹑蛋，放在一个平底雍丘大瓦盆里，端上来。这种瓦盆有一点好处，吃到最后都不会凉。
“聚味斋”的生意好，赵三的生意也好。离“聚味斋”半里远，有一片荒坟岗。好大一片坟。古坟。坟地有柏树。墨鸦鸦的一眼看不到边。从旁边走一遭，阴气直往人身上扑。很怕人。除了打野兔子的，刨地黄根卖给“济人堂”换俩盐钱的，不大有人往这儿来。
荒坟岗旁边有一条小路，是去东乡的近路，平时，很少有人走这条小路。即使不得已走一回，也走得极快，不敢往两旁乱看，头发稍一炸一炸的。
赵三走惯了这条小路。赵三胆大，啥也不在乎。
有一回，赵三贩猫回来得晚了，月亮挂在了中天，白亮亮的，像个大银元。赵三见过银元，只一次，是在房八家。赵三和房八是中学时的同学，关系很铁。
赵三推着那辆破车子，后面的两个大白拉条篓子里是二十多只山猫。车胎扎破了，他得推着走。
来到荒坟岗旁边，沙、沙、沙，他听到了脚步声。很碎，很轻，就像落花飘零在水上。不是夜里，恐怕没人听得见。就着月亮底，赵三看见了一个人。准确地说，应该是看见一个人的影子。那影子简直是朝赵三飘过来的。在和赵三交臂的一刹那，赵三脑子里印下了一双眼睛。一双凤眼。细细的，是双单凤眼。幽幽的，充盈着哀怨。赵三心里“怦”的一动，他竟一下子想到自己该找一个对象了。
不久，不知道什么原因，“聚味斋”被查封了。
赵三也断了财源。
赵三去找房八。房八是通许连城人，离圉镇三十多里路。
房八是个神秘人物。这些年不清楚捣鼓的是啥生意，竟发了财，盖起了一栋小洋楼。
赵三连去了五趟，也没见着房八。
第六趟上，见着了。还见着了另外一个人。那是一个少女，长着一双凤眼，叫赵三一见心动。她是房八的一个近门堂妹。
之后，赵三去房八家就勤了。赵三不怕累，三十多里路，说去就去了。
每回去，破车子后架子上都要夹上一个西瓜。黑皮大西瓜。赵三对黑色有感情。这西瓜是送给老太太——房八母亲的。老太太喜欢吃西瓜。
老太太西瓜吃得多了，觉着赵三这个后生还不错，就把那少女说给了赵三。小见面。大见面。贩猫钱花完了。
接下来，该接少女过门了。
过门还得一笔钱。赵三没有这笔钱。
赵三犯愁了。
这天黑夜，房八突然叩晌了赵三的家门。
房八说，来这里是逮一条大鱼。又说，赵三，你不是缺钱花吗？今夜黑跟我去“开荒”。房八说的“开荒”，就是盗古墓。这些年，他一直都在“开荒”。“开荒”一本万利，能赚大钱。
赵三当然愿意。只要有钱，眼下叫他干啥都愿意。
他们拿着电筒、铁锹、钢钎去“开荒”。这次“开荒”的地点，就在荒坟岗。
这次“开荒”果然逮住一条大鱼。金钏、金镯子、金凤钗、金雀、玉带、琥珀，装了满满一帆布袋子。
房八看着赵三，说：“咋分吧？”
赵三高兴得直发抖，说：“我打的下手，随便给几件就行了。”
房八说：“你够哥们儿，我也不会亏待你！”他把帆布袋子打开，叫赵三抓。
赵三瞎胡抓了几把。
抓罢，房八突然说：“我几乎忘了，你是初干，不知道咋出手，这样吧，明天一早，咱俩一块走趟深圳。”
赵三把抓到的几件东西又从口袋里掏出来，放进帆布袋子。
二人随便吃了一点饭，就睡了。
睡前，赵三脱衣服，觉得裤子兜里有些异样，摸一摸，硬，掏出来一看，竟是一个小铜人，宫女装扮，眉眼清秀，是细细的单凤眼。赵三怦然心动。他奇怪地想起了那个明晃晃的夜晚。他把这个小铜人悄悄地放进床头那个小木箱子里。
去深圳，赵三大开了眼界。房八领着他游遍了深圳的好玩儿的地方，还去风流场所快活了几夜。
房八给赵三一笔钱，数目是赵三连想都不敢想的。回到家，赵三用这笔钱马上结了婚。
新婚之夜，赵三死了。
新娘子面色煞白，神志不清地说：“有绿女人……咬他……”
赵三的父母检查赵三的尸体，没发现咬的痕迹。
新娘子又说：“……在脖子里……”
果然，在赵三的喉结处，有一点猩红，绿豆般大小，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赵三的父母不相信这是女人咬的，就告了官。
接着，来了好多人，翻着赵三来回地看，满脸古怪的摇头。后来，就把新娘子带走了。
再后来，赵三的父母收拾遗物，见一个小木箱子里有一个小铜人，宫女装扮，眉眼都很清楚。是细细的单凤眼，幽幽的，含着无限的怒意。
小铜人上下生满了绿色的锈斑，只有嘴上一点是猩红的。很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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