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当时晓芸和浩然带着孩子回到芜湖老家时，家里是一片狼藉，桌椅倒了一地，蜘蛛网连的很长。晓芸凄凉地在前面走，浩然跟在她后面扶起倒地的椅子。孩子茫然地问：“这是什么地方，好脏。”晓芸蹲下身子告诉孩子：“这里是我们的家。”说完她牵着孩子来到香台前，对着香台上的祖宗牌位发傻地看了许久，然后上了一柱香。

    “这个拿掉吧。”浩然准备拿走许少龙的牌位。

    晓芸叫住：“不，就放这里，我宁可相信他死了。”夺回牌位，放回原处。

    浩然没再阻止，知道晓芸心里有恨，他也在内心自责：“晓芸为了少龙，至今没有接纳我，可见晓芸无法接受少龙没有死，还在另一个地方快乐地活着。”

    两人经过一番打理才安顿下来。没多久，浩然便回到师范大学当老师。晓芸带孩子在家里操持家务，表面上很安静，而晓芸内心却无法平静，无法原谅少龙。她性格变得怪异，根本没有心情接纳浩然。浩然理解她，也不勉强她，表面上是夫妻他已经很知足了，两人始终在亲切中保持距离。浩然十分疼爱孩子，每天下班回来第一件事就是要抱抱祥龙。

    “儿子，快让爹抱抱。快告诉爹，祥龙在家有没想爹。”

    “想了，想爹回来陪我玩。”

    “回来了。”晓芸跟浩然打招呼显得生疏而亲切。

    “唉。”浩然回答晓芸时，总是先观察她心情如何，“饭菜做好了，那就先吃饭吧，儿子饿不饿？”

    浩然非常溺爱祥龙，吃饭时总是抱着他喂他菜吃。晓芸跟其他家庭主妇一样，给家人盛饭，“好了，祥龙，自己吃饭。”晓芸虽然喜欢孩子，但不惯孩子，因为她觉得浩然太宠孩子了，怕孩子将来没有教养。祥龙见妈妈严肃，立刻坐到一边，自己乖乖吃饭。

    “这鱼是买得新鲜的，你尝尝。”晓芸客气地给浩然夹菜。

    “唉，好，你也吃。”浩然接过晓芸的鱼之后，把剩下的半条鱼都夹到晓芸碗里。

    他们显得很客气，但在各自内心都觉得有什么东西堵住。

    晓芸性格变的怪异，不常与人交流，但她会常常带着孩子回娘家。晚饭后，三人一边散步，一边往娘家走。

    “哎哟，我外孙子来啦。”张夫人远远就迎上，“快让外婆抱抱，瞧瞧，养个孩子多好。”

    “快叫人。”晓芸像正常的妈妈一样呵斥孩子。

    “家奶奶好，家爹爹好。”祥龙甜甜地叫着张老爷，张夫人。

    “来，吃块肉。”正在喝酒的张老爷也显得很喜欢孩子。

    “爹，娘。”浩然亲切地叫着张老爷和张夫人。

    “女婿，来，陪我喝两杯。”张老爷对浩然很热情。

    “不了，我们已经吃过了，您慢慢喝，出来散步，祥龙说想到家奶奶家玩，就过来了。”

    “好，好，祥龙知道外公、外婆在家寂寞。女婿你喝水。都怪舅舅跑到日本学医去了，丢下我们两个老的在家孤苦伶仃。”张太太给浩然倒了杯水，又抱起祥龙。

    “谢谢娘。既然小舅子喜欢学医就让他学呗，现在当医生挺流行的，中医治疗太慢，大家都不信用了。”

    “没想到弟弟小时候不爱上学，长大后还挺有上进心的。”晓芸夸弟弟。

    “口口声声夸西药好，疗效快，说就想当医生。我说好，既然你喜欢那就学吧。正好有个日本商人跟他混熟了，请他把德文带到日本学医去了。”张老爷快乐地说着。

    “现在米市贸易做得多不多？”浩然关切地问。

    “出口量很大，我现在收上来的粮食都是运到国外的，哪个国家都有。”

    “没想到，芜湖米市会这么繁荣，引来世界各国米商。”

    “也带动了其他行业的发展，饭店，客栈，家家生意都好。”

    晓芸在思索，现在码头斛运公司全靠管家在打理生意，生意这么好，收入也不见涨？

    “码头整天都忙不过来，许家的斛运公司生意好得不得了，既然你们现在你们回来了，我要说，晓芸和孩子是许家的合法继承人，你们到底是接手还是不接手？要，那就经常去查看查看，不想要，那就把公司盘出去，该多少钱收多少钱回来。那么多库房和工具可都是许老爷一手置办的。可不能白白好了人家。”

    “我哪有精力做这些，浩然要教书，随他吧。我回来之后，管家每月都送利润来，够过日子就行了，等祥龙长大了，让他去接手吧。”晓芸显得很消极。

    “祥龙接手许家的产业是应该的。”张夫人看着孩子，抱了过来，庆幸当年的决定。“有个孩子多好。”孩子跑开，她又朝浩然看，“浩然真是个好人，把这娘俩照顾的多好，儿女好，我们做长辈的也就不用操心了。”

    “这是应该的。”

    晓芸感激地朝浩然看，内心觉得很愧疚。她爱他，更觉得配不上他，还有心里的那道坎过不去。女人被一个男人睡过了，再赤裸裸地被另一个男人睡，她无法想象怎么可以接受这样的事情。

    浩然也朝晓芸看，双目对视，晓芸感觉浩然似乎在乞求，她只得低下头去。

    浩然赶紧岔开话题，说天黑了，该往回走了，改日再来玩。

    夜晚的芜湖街灯红酒绿，浩然抱着孩子，晓芸和他们并肩走。街坊们都亲切地喊“汪老师！”背后私语说，“汪老师人真好，晓芸真有福气。”有意让他们听到。晓芸也觉得是挺幸福的，朝浩然看了看，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祥龙，快下来走，你爹累了。”

    “不累。”浩然很开心晓芸会这么心疼他，“祥龙，我老了，走不动路的时候你会不会背我。”

    “会。”祥龙回答，“我长大了要挣很多钱孝敬爹和娘。”

    “哈哈哈，好。”浩然高兴极了。

    晓芸也乐了。

    回到家，推开门之后，晓芸立刻正经起来：“祥龙，妈妈带你去睡觉了。”从浩然手中抱过祥龙。

    “晓芸。”浩然动情地喊。

    晓芸回头朝他看了一下，笑道：“你晚上还要批改作业吧，记得早点睡觉。”

    “好。”浩然无奈。

    晓芸回到房间心情立刻沉重起来，孩子自己爬上床，她关上房门靠在房门上发呆，孩子喊妈妈过来，她像没听到一样。许少龙和陈小姐订婚的婚礼上的笑容挥之不去，她气得落泪，孩子问妈妈怎么了，是不是祥龙不听话惹妈妈生气了。“男人太不可信。”她哭着说。

    浩然在院内站了许久，痴痴地朝晓芸房间看，在心里自责：“我是不是太自私了？”他叹了口气，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在桌前开始看书，什么都不想了。

    晓芸和浩然一直都以假夫妻的名义生活在一起，直到1931年，日军侵略我国东三省，他们生活才有了变化。

    这天，浩然匆匆赶茶馆会朋友，几个朋友都在议论日军侵占东三省的事，大家义愤填膺，指责国民党一枪未发。

    “我们一定要联合共产党参加救国运动。”一个文友提出。

    “对，我们一定要联合一切抗日力量赶走小日本，确保国家领土完整。”浩然奋勇地说。

    晚上，浩然在家吃饭时，心事重重。十六岁的祥龙吃完饭后，浩然让他先回房间做作业，说他有事要和妈妈商量。祥龙走后，晓芸紧张地问：“浩然，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浩然稳定情绪后才说：“日军侵占了我国东三省，你听说了吧？”

    “这个我听说了。”

    “国民党竟然一枪未发，也不抵抗，白白把东三省让小日本占领了。”浩然很气愤，“现在国家有难，匹夫有责。”

    “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晓芸，谢谢你理解我。我要去北平找共产党参加救国运动，中国领土绝不能让日本人侵占。”

    晓芸看着眼前的浩然，在心里想：“这才是男人，这么长时间我为什么不接受他，难道是为了那个忘恩负义的家伙吗？”晓芸哭着拥抱浩然：“去吧，去吧，我和儿子等你回来。”

    “好，我一定会来。”

    浩然提着行李箱走了，晓芸有些后悔，泪流满面，转身来到香台前看着许少龙的牌位气愤地嚷道：“你已经死了，难道不是吗？我为什么要这样折磨他——，浩然，对不起——，我等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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