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是手足-梅州奇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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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末同治年间,梅州富商蔡楚生去当地有名的妓院春月楼狎妓时,偶遇一新来的年轻美貌女子,遂有意求欢。怎奈该女子虽入青楼,但一直坚守卖艺不卖身。蔡楚生几杯酒下肚,欲行强奸,拉扯之中,竟被其抓伤脸部。一怒之下,蔡楚生竟将其自窗口推下而亡。事发后,蔡楚生被官府收监。此案经梅州府审定俱结,判蔡楚生死刑,上报刑部,只待行刑文书一到,就开刀问斩。

    不久,行刑文书到达梅州。但因知州许公卫外出,分管治安和狱讼的吏目张界匆忙找到驻守梅州的清军游击文弼。张界一进门就说:“将军,蔡楚生的行刑文书已到,但许大人外出公干,无人监斩,这可如何是好?”按照清朝的司法规定,处斩囚犯须由知州大人亲自监斩才行;如果知州外出,可请邻州的知州来监斩。文弼想了想,说:“此事无须费神,文武原本一体,不必分得如此清楚,许大人不在,我来监斩即可。况且即便是求助邻近的州县,最近的到达梅州也需三日,如此劳民伤财,不如做此通融。蔡楚生因奸杀人,民愤极大,早一天处斩,早一天平民愤!”张界一听大喜:“那就全凭将军做主!”两个人商议妥当:次日午时三刻在十字路口的法场张榜行刑。

    第二天,文弼脱去甲胄,换上全套公服,外罩一件避邪的大红袍,带上一干清兵赶到州府。张界将文弼接进府衙,自然是好酒好菜招待,嗜酒如命的文弼喝得大醉。快到时辰时,两人才想起处斩之事,便率人匆匆忙忙赶到法场。

    蔡楚生早就被狱卒五花大绑提到法场,此刻正披头散发,背插着生死牌悬吊在法场中央。

    文弼和张界在行刑台各自的位置坐定,两旁衙役吹起头轮行刑号角,只待午时三刻一到,就将蔡楚生处斩。哪知这时,原本晴朗的天突然变暗,渐渐黑云聚集,竟下起了一场大雨。文弼和张界对望一眼,犯了愁。按大清的惯例:“雨未停,夜未明”都是不能行刑的。现在下这么大的雨,行刑只得停止了。

    文弼笑着对张界说:“此乃天意,这蔡楚生阳寿未完,还能多活一两个时辰!”说话间,这雨越下越大,短时间没有停歇的意思。法场周围原本围着一群群看热闹的人,现在被大雨一冲,个个作鸟兽散。就连法场四周的清兵和狱卒也退回台子里,只把个死囚蔡楚生扔在大雨中任凭雨水冲刷。

    见围观的人散去,张界叫狱卒上得酒菜,和文弼坐到一处。文弼也将那件避邪的大红袍扔到一边,两个人又狂吃痛饮起来。喝到半酣,文弼又叫来刽子手阿三,这阿三是文弼的营兵,临时抽来行刑的。以前都是邻近州县互相交换刽子手行刑,但由于此次行刑文书在路上耽搁了几日,根本就来不及请人。一向行事放任的文弼就叫手下马千总找来阿三代替。这阿三虽说平日里行事鲁莽,胆大过人,杀人倒是第一回,所以站在那里有点缩手缩脚。

    文弼让阿三多喝几碗酒壮壮胆,阿三便将刀搁在桌边,畅饮起来,直喝得面红耳赤。午时三时刻过去了约两个时辰,天色渐已黄昏,变得灰蒙蒙的,雨也开始停了。

    张界叫过阿三,准备行刑。两旁衙役吹起最后一通号角,号角之中,两个清兵解开绳索,将早已淋得浑身湿透,已经魂不附体的蔡楚生按跪在台前。就见张界提笔立起身来,早就准备好的刑房文书快步上前,将行刑令送呈上去,顺着张界的笔向前一送,文书上便画了个钩,张界将笔一扔,断喝一声:“斩!”阿三挥刀上前,只见刀光一闪,蔡楚生立仆倒地。

    文弼想起身上前察看,但酒醉不能挪步,遂命马千总上前验尸。不一会儿,马千总回复:“身首分离,断无存活的可能。”文弼遂下令:“起轿,明日一早再来收尸。”

    第二天一早,文弼尚在睡梦中,张界来报:蔡楚生尸首不见了踪影。此时文弼已酒醒心明,也惊慌失措起来,忙让手下清兵去法场周围寻找。

    清兵很快在法场西侧的大槐树底下发现一人,此人身穿囚服,披着头发,倚树而坐。几个清兵又惊又怕,喝问:“是谁?”那人答:“蔡楚生。”众清兵上前,一阵乱刀结果了蔡楚生的性命。

    处斩竟未将犯人处死,文弼有些惊慌,原本其身份就不能监斩,现在出了这档子事,上面怪罪下来,麻烦就大了。他让手下人不准泄露风声,就来找张界商议,张界说:“现在麻烦的是尸体,如按以前做法,官府收尸之后转交蔡家,必然让蔡家人知道蔡楚生是乱刀杀死,不如让我来拖延几日,想想办法再说。”文弼拱拱手说:“一切有劳你了。”

    几日后,张界对文弼说,此事已摆平,他对蔡家人说,蔡楚生民愤较大,行刑之后,有清兵造次,又多给了几刀。但蔡家索要赔偿白银三百两,否则就要上告监斩不力,毁了尸身。文弼无法,只得从平日克扣的军饷中,忍气吞声拿出三百两白银。

    及至知州许公卫外出归来,闻听监斩之事大怒,立即呈文两广总督张之洞,要求按清典处治文弼,追究其越职行事及草菅人命之责。

    此时,张之洞正在邻州巡察,接到呈文后,不声不响来到梅州。到了州府,他二话没说,召集一干人等,立即登台审案,并让许公卫设座于一旁。

    张之洞先传张界,询问当日发生之事,张界毫不隐瞒,将前因后果尽数说出,将罪责全推脱至文弼监斩不力。张之洞将惊堂木一拍,喝到:“将文弼拿下!”衙役上前将已经体若筛糠的文弼踢翻在地,押到一边。

    接着,张之洞又断喝一声:“传当日行刑清兵阿三!”一会儿,阿三押到,张之洞用手指点:“尔虽酒醉,但在兵营历练多年,居然咫尺之内,挥刀不能断其颈项,其中隐情如实招来。”阿三跪倒在地:“只因饮酒大醉,神智不明,再加上天色昏暗,懵懵懂懂之中挥刀而出,只觉砍到肉身,不想却是囚犯肩胛,求大人明察!”

    张之洞一声冷笑:“本官明察秋毫,你这点伎俩休想瞒过老夫,你受何人主使,从速招来,免得受皮肉之苦……”

    两边衙役一起断喝:“速速招来!”堂威一起,吓得阿三匍匐在地:“是马千总马大人让俺虚晃一刀,只须砍中蔡楚生肩胛,出血即可。”

    张之洞哈哈大笑:“我就知其中必有隐情!”马千总被押上堂来,如实招供:行刑前几日张界找到他,说想下个套让文弼倒台,并许诺文弼倒台之后,他可接替文弼游击之职。马千总一方面想得其官位,另一方面文弼在营中,克扣军饷,脾气暴虐,常以折磨虐打下属为乐,一干官兵早对他恨之三分。所以他便找到心腹阿三,面授机宜。

    案审到这里,众人皆以为完事了。哪知张之洞对旁侧的许公卫微微一笑:“想张界一小小吏目,又有何能力说让千总接替了游击之位?”

    许公卫闻听此言,冷汗直出,乃自摘乌纱,跪倒在地:“大人明鉴!此案全由下官引起,下官自请处分。”

    原来许公卫和文弼文武之间素来不合,文弼的飞扬跋扈,早让许公卫视其为眼中钉,但以许公卫的职权,想拔除他,还不能为之。于是许公卫就和张界商议:假监斩之名设局,故意让死囚处斩未死,好借机扳倒文弼。于是他将蔡楚生的行刑文书扣押了几日,然后借口外出,让张界为监斩之事,求助文弼。结果一向视章法为儿戏的文弼果然中计。

    见许公卫自请处分,张之洞根本不为所动,而是冷笑一声:“许大人处心积虑,难道只为文武不和吗?”一句话,吓得跪下的一干人等俱失了脸色。张之洞看在眼里,说道:“尔等与我同去一个地方。”

    张之洞起轿,一干清兵和三班衙役押着许公卫等人竟来到蔡楚生墓前。清兵打开棺盖,蔡死去多日,尸体已经腐烂。但令人奇怪的是,蔡楚生还穿着处死时的囚衣,浑身依然是血迹斑斑,一身的泥泞。张之洞环顾左右说道:“这蔡家收尸后,连蔡元生的衣服都未换。如此不近常理,只有一个原因……”停了片刻,张之洞见周围的人俱侧耳等其下文,便拈须一笑:“因为死去的根本不是蔡楚生!”

    众人皆惊,张之洞回头望了一眼许公卫:“至于此人为谁?那就要问许公卫许大人了。”

    许公卫见隐瞒不过,只得如实招来:原来,蔡楚生事发之后,为了保住蔡楚生的性命,蔡家给许公卫和张界各送了一份巨额厚礼,想让官府给蔡楚生重新定罪。但因此事影响过大,许公卫等人也怕弄不好丢了自己的乌纱。于是就想在处斩时做些手脚;同时他们又想借这次行刑之事,设局扳倒文弼,于是就想了个李代桃僵之计。上刑场的是蔡楚生,张界和其约好,一旦刽子手开刀之后,立即倒地装死。然后趁暮色逃往张界安排好的藏身之所。哪知那日天遂人意,恰恰又来了一场大雨,让一切做得天衣无缝。次日凌晨,张界从牢中放出另一囚犯,告诉他,在法场旁侧的大槐树下,有人接应他逃走;如遇清兵盘查,只需说自己是蔡楚生,可保无事……

    案情真相大白。清兵前往蔡家,将正在家休养疗伤的蔡楚生重新收监。由此,幕僚们俱言张之洞神明。张之洞忍俊不禁,仰天大笑,笑毕,他告诉众人:“之所以我对此案胸有成竹,是因为来梅州之前,已收到蔡家诉状,状告许公卫、张界收其钱财,文弼违规监斩。那时,可能蔡楚生正在张界之处藏匿,而张界为了敲诈文弼银两,没有将尸体返还蔡家,误使蔡家以为蔡元生真的被斩;其后,蔡家得到尸体,知道处斩的是一替身,蔡楚生安全返回家中,又想托人收回陈状,但如此一反复,已使我明白其中的蹊跷所在。此案牵扯人物众多,头绪复杂,难免联络不畅,此所谓百密一疏。至于我,哪里有什么神明可言?”

    案后,许公卫判终身监禁,张界处斩,文弼充军,马千总和阿三等一干人等俱有处罚,梅州奇案由此得以在民间广为流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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