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集传附录纂疏-诗卷第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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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魯頌四之四

    魯,少皥之墟,在《禹貢》徐州蒙、羽之野。成王以封周公長子伯禽,今襲慶、東平府,沂、密、海等州,即其地也。成王以周公有大勳勞於天下,故賜伯禽以天子之禮樂。魯於是乎有頌,以為廟樂。其後又自作詩以美其君,亦謂之「頌」。舊說皆以為伯禽十九世孫僖公申之詩,今無所考。獨《閟宫》一篇,為僖公之詩無疑矣。夫以其詩之僭如此,然夫子猶録之者,蓋其體固列國之風,而所歌者乃當時之事,則猶未純於天子之頌。若其所歌之事,又皆有先王禮樂教化之遺意焉,則其文疑若猶可予也。况夫子魯人,亦安得而削之哉?然因其實而著之,而其是非得失自有不可揜者,亦《春秋》之法也。或曰:魯之無《風》,何也?先儒以為時王褒周公之後,比於先代,故巡守不陳其詩,而其篇第不列於太師之職,是以宋、魯無《風》。其或然歟?或謂夫子有所諱而削之,則左氏所記當時列國大夫賦詩,及吳季子觀周樂,皆無曰「魯風」者,其說不得通矣。

    【附錄】伯豐問:「頌是告于神明,却《魯頌》中多是頌當時之君,如『戎狄是膺,荆舒是懲』,僖公豈有此事?」曰:「是頌願辭。」又問:「《孟子》引以為周公如何?」曰:「《孟子》引經自是不仔細。」。

    【纂疏】曹氏曰:「《地理志》云:『魯地奎婁之分野,東至海,南有泗水至淮。』」孔氏曰:「修泮宮《春秋》不書者,修謂舊有其宮,修行其教學之法,功費微少,非城郭都邑,例所不書也。《春秋》經傳僖公無伐淮夷之事,當是史脫漏。修姜嫄廟,《春秋》不書者,魯國舊有此廟,更修理之,用功少,例所不書也。」又曰:「此雖名為頌,而體實國風,非告神之歌。」曹氏曰:「今以其體觀之,分章斷句,實變風之流耳。」嚴氏曰:「《魯頌》,頌之變也。周之王也,積累深久,由風而雅,雅而頌。及其衰也,至懿風始變,至厲雅始變,至平雅遂亡,頌聲之息前乎風雅之變矣。越桓、莊、僖、惠,至襄而魯乃有頌。雅、頌天子之詩也。頌非所施于魯,況頌其郊乎?考其時則非,揆其禮則殊[1],汰哉克也,不如林放矣!聖筆不削,其以著魯之僭而傷周之衰歟?是故雅變而亡,頌亡而變,雅之亡甚於變,頌之變甚於亡也。《駉》實風耳,存其『頌』名,而謂之『變頌』可也。」濮氏曰:「魯無變風,人皆曰夫子刪之,不知如《敝笱》《載驅》《猗嗟》諸詩,竄而系之齊矣。」一說:項氏曰:「頌皆祭祀之詩,《駉》當是祭馬社馬祖馬步之詩。《有駜》則既祭而燕之詩也。《泮水》亦祭始祖而燕之詩。魯人將祀上帝必先有事于泮林,即此祭也。《閟宮》即祭新廟之詩。《序》所謂頌僖公者,皆非其實也。」

    駉駉古榮反牡馬叶滿補反,在坰古榮反之野叶上與反。薄言駉者叶章與反,有驈户橘反有皇,有驪力知反有黄。以車彭彭叶鋪郎反。思無疆,思馬斯臧。

    賦也。駉駉,腹幹肥張貌。邑外謂之郊,郊外謂之牧,牧外謂之野,野外謂之林,林外謂之坰。驪馬白跨曰驈,黄白曰皇,純黑曰驪,黄騂曰黄。彭彭,盛貌。思無疆,言其思之深廣無窮也。臧,善也。此詩言僖公牧馬之盛,由其立心之遠,故美之曰思無疆,則思馬斯臧矣。衛文公「秉心塞淵」,而「騋牝三千」,亦此意也。

    【纂疏】鄭氏曰:「必牧於坰野者,避民居與良田也。」曹氏曰:「『薄言駉者』,略舉其種類也。」郭氏曰:「『跨』,髀間也,跨者跨據之處。」孔氏曰:「騂,赤色。『黄騂曰黄』,謂黄而雜赤也。」

    駉駉牡馬,在坰之野。薄言駉者,有騅音隹有駓符悲反。有騂有騏。以車伾伾符丕反。思無期,思馬斯才叶前西反。

    賦也。倉白雜毛曰騅,黄白雜毛曰駓,赤黄曰騂,青黑曰騏。伾伾,有力也。無期,猶無疆也。才,材力也。

    【纂疏】孔氏曰:「雜毛是體有二種之色相間雜,上云『黄白』、『黄騂』,止一毛色中自有淺深[2],與此二色者異,故不云雜毛也。黄白雜毛曰駓。郭璞云『今之桃華馬赤黄色』,騂謂赤而微黄,其色鮮明者。上云『黄騂』,則謂其黄而微赤,此云『赤黄』則謂其赤而微黄。青黑曰騏,謂青而微黑,今之驄馬也。」

    駉駉牡馬,在坰之野。薄言坰者,有驒徒河反有駱,有駵有雒。以車繹繹叶弋灼反。思無斁叶弋灼反,思馬斯作。

    賦也。青驪驎曰驒,色有深淺,斑駁如魚鱗,今之連錢驄也。白馬黑鬛曰駱,赤身黑鬛曰駵,黑身白鬛曰雒。繹繹,不絶貌。斁,厭也。作,奮起也。

    【纂疏】孔氏曰:「青驪驎曰驒。孫炎云:『色有淺深,似魚鱗也。』鬣,馬驄。駵為赤色,若身鬣俱赤則騂馬,故赤身黑鬣曰駵。」

    駉駉牡馬,在坰之野。薄言駉者,有駰音因有騢音遐,叶洪孤反,有驔音簟有魚。以車祛祛起居反。思無邪叶祥余反,思馬斯徂。

    賦也。陰白雜毛曰駰。陰,淺黑色,今泥驄也。彤白雜毛曰騢。豪骭曰驔,豪在骭而白也,二目白曰魚,似魚目也。祛祛,彊健也。徂,行也。孔子曰:「《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蓋詩之言,美惡不同,或勸或懲,皆有以使人得其情性之正。然其明白簡切,通于上下未有若此言者,故特稱之,以為可當三百篇之義,以其要為不過乎此也。學者誠能深味其言,而審於念慮之間,必使無所思而不出於正,則日用云為,莫非天理之流行矣。蘇氏曰:「昔之為《詩》者,未必知此也。孔子讀《詩》至此,而有合於其心焉,是以取之,蓋斷章云爾。」

    【纂疏】孔氏曰:「郭璞云:『彤,赤也。騢,今赭白馬。』《說文》:『骭,骹也。』郭璞云:『骭,腳脛。』然則骭者,膝下之名。蓋謂毫毛在骭而白長,名為驔也。《爾雅》:『一目白,瞷,二目白,魚。』」

    《駉》四章,章八句。

    有駜蒲必反有駜,駜彼乘繩證反黄。夙夜在公,在公明明叶謨郎反。振振鷺,鷺于下叶後五反。鼓咽咽烏玄反,醉言舞。于胥樂音洛兮!

    興也。駜,馬肥強貌。明明,辨治也。振振,羣飛貌。鷺,鷺羽,舞者所持,或坐或伏,如鷺之下也。咽,與淵同,鼓聲之深長也。或曰:鷺亦興也。胥,相也,醉而起舞以相樂者。此燕飲而頌禱之辭也。

    【纂疏】孔氏曰:「四馬曰乘。黄,黄馬也。」曹氏曰:「魯之群臣乘其駜然純色壯健之馬來朝,夙夜在於公所而不敢懈。」李氏曰:「『在公明明』,則職事皆修明矣。」歐陽氏曰:「『振振鷺』,取其修潔[3],翔集有威儀也。」蘇氏曰:「公於是燕之以禮樂,士之來者如鷺之集,其醉者或起舞以相樂,和之至也。」

    有駜有駜,駜彼乘牡。夙夜在公,在公飲酒。振振鷺,鷺于飛。鼓咽咽,醉言歸。于胥樂兮!

    興也。鷺于飛,舞者振作鷺羽如飛也。

    【纂疏】毛氏曰:「『夙夜在公,在公飲酒』,言臣有餘敬,君有餘惠。」鄭氏曰:「飛喻群臣醉欲退也。」曹氏曰:「上章『醉言舞』,以樂成之也;此章『醉言歸』,以禮節之也。」

    有駜有駜,駜彼乘駽呼縣反。夙夜在公,在公載燕。自今以始,歲其有叶羽已反。君子有穀,詒孫子叶奬履反[4]。于胥樂兮!

    興也。青驪曰駽,今鐵驄也。載,則也。有,有年也。穀,善也,或曰:祿也。詒,遺也。頌禱之辭也。

    【纂疏】李氏曰:「載燕,亦飲酒也。」孔氏曰:「君子,僖公。」曹氏曰:「君民如此,治道得矣,復何為哉?若自此年穀常登,子孫相承,力於為善,則無疆之休也。」蘇氏曰:「穀,祿。臣願其君富且有後也。」

    《有駜》三章,章九句。

    思樂音洛泮普半反水,薄采其芹其斤反。魯侯戾止,言觀其旂叶其斤反。其旂茷茷蒲害反,鸞聲噦噦呼會反。無小無大,從公于邁。

    賦其事以起興也。思,發語辭也。泮水,泮宫之水也。諸侯之學,鄉射之宫,謂之泮宫。其東西南方有水,形如半璧,以其半於辟廱,故曰泮水,而宫亦以名也。芹,水菜也。戾,至也。茷茷,飛揚也。噦噦,和也。此飲於泮宫,而頌禱之辭也。

    【纂疏】毛氏曰:「天子曰辟雍,諸侯曰泮宮。」鄭氏曰:「辟雍者,築土雍水之外,圓如璧,四方來觀者均也。泮之言半也。泮水者,蓋東西門以南通水,北無也。」李氏曰:「『無小無大,從公于邁』,如漢明帝開辟雍,冠帶縉紳之人,圜橋門而觀聽者,蓋億萬計。」

    思樂泮水,薄采其藻。魯侯戾止,其馬蹻蹻居表反。其馬蹻蹻,其音昭昭叶之繞反。載色載笑,匪怒伊教。

    賦其事以起興也。蹻蹻,盛貌。色,和顔色也。

    【纂疏】黄氏曰:「藻,解見《召南·采蘋》《菁莪》之《序》,曰能長育人才,則天下喜樂之矣。魯人之樂泮水,非樂乎泮水也,樂乎僖公之賢而人才所賴以長育成就也。『薄采其芹』、『薄采其藻』,芹、藻,微物也,而樂之有餘,所樂者在僖公而寓於芹、藻也。樂心一生,則烏可已。觀其旂,則樂其茷茷;聞其鸞,則樂其噦噦;見其馬,則樂其蹻蹻,人之樂之也如此。僖公何以得此于魯人哉?『載色載笑』,即之也溫;『匪怒伊教』,循循善誘,僖公之育才可見矣。」鄭氏曰:「『其音昭昭』,僖公德音也。」

    思樂泮水,薄采其茆叶謨九反。魯侯戾止,在泮飲酒。既飲旨酒,永錫難老叶魯吼反。順彼長道叶徒吼反,屈此羣醜。

    賦其事以起興也。茆,鳬葵也,葉大如手,赤圓而滑,江南人謂之蓴菜者也。長道,猶大道也。屈,服。醜,衆也。此章以下皆頌禱之辭也。

    【纂疏】曹氏曰:「《醢人》有茆菹,為朝事之豆。」黄氏曰:「在泮飲酒,見僖公略其邦君之勢,而與賢者相忘于飲酒之樂也[5]。」曹氏曰:「古者天子將出征,受命于祖,受成於學,定兵謀之謂也。僖公將伐淮夷,則召先生君子飲于泮宮以謀之,於是取其長策,順而行之,固已制勝於公堂之上矣。」

    穆穆魯侯,敬明其德。敬慎威儀,維民之則。允文允武,昭假音格烈祖。靡有不孝,自求伊祜候五反。

    賦也。昭,明也。假,與格同。烈祖,周公、魯公也。

    【纂疏】鄭氏曰:「則,法。」曹氏曰:「『載色載笑,匪怒伊教』,所謂允文也;『順彼長道,屈此群醜』,所謂允武也。伯禽有定淮徐之功,魯之烈祖也。僖公文武之德復能屈服淮夷,是以昭假于烈祖,蓋孝者,善繼志述事者也。」

    明明魯侯,克明其德。既作泮宫,淮夷攸服叶蒲北反。矯矯虎臣,在泮獻馘古獲反,叶况璧反[6]。淑問如皋陶叶夷周反,在泮獻囚。

    賦也。矯矯,武貌。馘,所格者之左耳也。淑,善也。問,訊囚也。囚,所虜獲者。蓋古者出兵,受成於學,及其反也,釋奠於學,而以訊馘告。故詩人因魯侯在泮,而願其有是功也。

    濟濟子禮反多士,克廣德心。桓桓于征,狄他歷反彼東南叶尼心反。烝烝皇皇,不吳音話不揚。不告于訩音凶,在泮獻功。

    賦也。廣,推而大之也。德心,善意也。狄,猶逷也。東南,謂淮夷也。烝烝皇皇,盛也。不吳不揚,肅也。不告于訩,師克而和,不争功也。

    【纂疏】毛氏曰:「桓桓,武貌。」鄭氏曰:「『烝烝』猶『進進』。」李氏曰:「皇皇,大[7]。」曹氏曰:「其並進而向敵也烝烝然[8],其合衆而為大也皇皇然。」鄭氏曰:「吳,譁。」李氏曰:「揚,輕揚。」鄭氏曰:「訩,訟。」李氏曰:「征伐有交爭者,則必告治獄之官,伯州犁之事是也。《左》襄二十六年:『楚子侵鄭。鄭皇頡戌之,出與楚師戰,敗,穿封戌囚皇頡。公子圉與之爭之。正于伯州犁,伯州犁曰:「請問於囚。」乃立囚。伯州犁曰:「所爭,君子也,其何不知?」上其手曰:「夫子為王子圉,寡君之貴介弟也。」下其手曰:「此子為穿封戌,方城外之縣尹也。誰獲子?」囚曰:「頡遇王子,弱焉。」』蓋爭其功者,戰士之常也。僥倖于萬死之間,惟圖厚賞而已,則其爭功無所不至。」

    角弓其觩音求,束矢其搜色留反。戎車孔博,徒御無斁叶弋灼反。既克淮夷,孔淑不逆叶宜脚反。式固爾猶,淮夷卒獲叶黄郭反。

    賦也。觩,弓健貌。五十矢為束,或曰:百矢也。搜,矢疾声也。博,廣大也。無斁,言競勸也。逆,違命也。蓋能審固其謀猶,則淮夷終無不獲矣。

    【纂疏】孔氏曰:「荀卿《論兵》云:『魏氏武卒,衣三屬之甲,操十二石之弩,負矢五十箇。』是一弩用五十矢。荀,毛氏之師,故從其言,以五十矢為束。《大司寇》云:『入束矢於朝。』注:『古者一弓百矢。』與《書》及《左傳》所言賜諸侯以弓矢者,皆云彤弓一、彤矢百,以一弓百矢,故謂束矢當百箇。」

    翩彼飛鴞吁驕反,集于泮林。食我桑黮尸荏反,懷我好音。憬九永反彼淮夷,來獻其琛敕金反。元龜象齒,大賂南金。

    興也。鴞,惡聲之鳥也。黮,桑實也。憬,覺悟也。琛,寶也。元龜,尺二寸。賂,遺也。南金,荆揚之金也。此章前四句興後四句,如《行葦》首章之例也。

    【纂疏】鄭氏曰:「懷,歸。」曹氏曰:「《傳》曰:『乳酪養性,人無妬心。桑黮甘甜,鴟鴞革響』,是知鴞食桑黮,則其音變而美也。『泮林有黮,鴞來食之,歸我好音』,則淮夷被泮宮禮義之化,其有不革面而柔服者哉?」李氏曰:「觀《書》所載,伯禽宅曲阜,徐戎並興,東郊不開,作《費誓》,是淮夷世為魯患。今僖公時乃能使之順服貢獻如此。《孟子》曰:『以善養人,然後能服天下。』」愚按:此篇言作泮宮,克淮夷,《春秋》皆不載。先儒多疑之。蘇氏以為泮宮僖公因舊而修,是以不見於《春秋》。至於克淮夷,則亦以為疑,而曰詩中云「式固爾猶,淮夷卒獲」,有所未獲而終獲之,則其所獲尚少也。而朱子於《集傳》三章以下謂頌禱之辭,蓋皆以為僖公存日之詩也。孔氏辨史克文公時為史官,《魯頌》作於僖公薨後甚詳。纂見《駉》詩《序》下。切謂《春秋》經也,《魯頌》亦經也。孔子曰:「吾猶及史之闕文也。」豈作泮宮、克淮夷皆史闕文?孔子但據《春秋》以修之,今何幸有《魯頌》以補《春秋》之闕,足僖公之事。後之誦其詩、愛其人者,正當為僖公喜之不暇,尚何過疑之有哉?若然,則《魯頌》皆僖公實事,夫子刪定之詩,不徒載夸誕空言矣。

    《泮水》八章,章八句。

    閟筆位反宫有侐况域反,實實枚枚。赫赫姜嫄音元,其德不回。上帝是依叶音隈,無災無害,彌月不遲叶陳回反。是生后稷,降之百福叶筆力反。黍稷重直龍反穋音六,叶六直反,稙徵力反穉菽麥叶訖力反。奄有下國叶于逼反,俾民稼穡,有稷有黍,有稻有秬求許反。奄有下土,纘禹之緒象呂反。

    賦也。閟,深閟也。宫,廟也。侐,清静也。實實,鞏固也。枚枚,礱密也。時蓋修之,故詩人歌詠其事,以為頌禱之詞[9],而推本后稷之生,而下及于僖公耳。回,邪也。依,猶眷顧也。說見《生民》篇。先種曰稙[10],後種曰穉。奄有下國,封於邰也。緒,業也。禹治洪水既平,后稷乃始播百穀。

    【纂疏】孔氏曰:「重穋,見《七月》詩。重穋、稙穉,生熟早晚之異稱,非穀名。」李氏曰:「菽,大豆。」劉氏曰:「『奄有下土』語,言稷躬稼而有天下之意。」毛氏曰:「先妣姜嫄廟在周,孟仲子曰:『是禖宮也。』」孔氏曰:「姜嫄祀郊禖而生后稷,故名姜嫄廟為禖宮。」曹氏曰:「姜嫄無所配,以為生民之功,本自姜嫄,不可弗祀,乃特立廟祀之。故《周官·大司樂》『奏夷則,歌小呂,舞大濩,以享先妣』,而序于先祖之上,尊之也。」呂氏曰:「閟宮,魯廟,非姜嫄廟。言『赫赫姜嫄』者,推本周家之所由興耳[11]。」

    后稷之孫,實維大音泰王。居岐之陽,實始翦商。至于文武,纘大王之緒。致天之届,于牧之野叶上與反。無貳無虞,上帝臨女音汝。敦都回反商之旅,克咸厥功叶居古反。王曰叔父扶雨反,建爾元子叶子古反,俾侯于魯。大啟爾宇,為周室輔扶雨反。

    賦也。翦,斷也。太王自豳徙居岐陽,四方之民咸歸往之,於是而王迹始著,蓋有翦商之漸矣。届,極也,猶言窮極也。虞,慮也。無貳無虞,上帝臨女,猶《大明》云「上帝臨女,無貳爾心」也[12]。敦,治之也。咸,同也。言輔佐之臣,同有其功,而周公亦與焉也。王,成王也。叔父,周公也。元子,魯公伯禽也。啓,開。宇,居也。

    【附錄】問:「大王翦商[13],有此事否?」曰:「不可考,但據《詩》云『實始剪商』,《左傳》云『太伯不從,是以不嗣』[14],要之,周自日前積累以來,其勢日大[15]。又當商家無道之時,天下趨周,其勢自爾。至於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商,孔子乃稱其至德,若非文王亦須取了。孔子稱『至德』只二人,皆可為而不為者也。周子曰:『天下勢而已矣[16],勢輕重也。』周家基業日大,其勢已重,民又日趨之,其勢愈重,此重則彼自輕,勢也。」問:「文王受命是如何?」曰:「只是天命歸之。」璘。

    【纂疏】太王蓋諸侯之能興邦者,本不必云「肇王迹」也。武王既有天下,推其寖盛之由,故曰「肇王迹」。所謂「實始翦商」者,殆因「肇王迹」之語,言之過耳。聖人于《武成》猶有所不取者,其于《魯頌》豈以一言之過而刪之乎?曾氏。愚按:段氏引先生《初說》云:「蓋有翦商之漸矣,非謂太王有翦商之心也。」

    乃命魯公,俾侯于東。錫之山川,土田附庸。周公之孫,莊公之子叶奬履反[17]。龍旂承祀叶養里反,六轡耳耳。春秋匪解音懈,叶訖力反,享祀不忒。皇皇后帝,皇祖后稷。享以騂犧虚宜、虚何二反,是饗是宜牛奇、牛何二反,降福既多章移、當何二反。周公皇祖,亦其福女音汝。

    賦也。附庸,猶屬城也。小國不能自達於天子,而附於大國也。上章既告周公以封伯禽之意,此乃言其命魯公而封之也。莊公之子,其一閔公,其一僖公。知此是僖公者,閔公在位不久,未有可頌,此必是僖公也。耳耳,柔從也。春秋,錯舉四時也。忒,過差也。成王以周公有大功於王室,故命魯公以夏正孟春郊祀上帝,配以后稷,牲用騂牡。皇祖,謂羣公。此章以後,皆言僖公致敬郊廟,而神降之福,國人稱願之如此也。

    【纂疏】王氏曰:「《孟子》曰『周公之封于魯,為方百里也,地非不足,而儉于百里』,而《周官》以為諸侯之地方四百里。蓋特言其國也,則儉于百里;并附庸言之,則為方四百里也。」李氏曰:「顓臾,魯之附庸也。春秋之時有邾國,亦魯之附庸也。」曹氏曰:「《司常》言日月為常,王建之;交龍為旂,諸侯建之。僖公雖僭郊天之禮,而猶以龍旂承祀,不敢全僭天子也。《明堂位》乃曰『魯君孟春乘大輅,載弧韣,旂十有二旈,日月之章[18],祀帝於郊』,則又過矣。」鄭氏曰:「四馬,故有六轡。后帝,天也。魯郊天,配之以君祖后稷,其牲用赤牛純色,與天子同。」

    秋而載嘗,夏而楅衡叶户郎反。白牡騂剛,犧尊將將七羊反。毛炰薄交反胾側吏反羮叶盧當反,邊豆大房此下當脱一句,如「鍾鼓喤喤」之類。萬舞洋洋,孝孫有慶叶袪羊反。俾爾熾而昌,俾爾夀而臧。保彼東方,魯邦是常。不虧不崩,不震不騰。三夀作朋,如岡如陵。

    賦也。嘗,秋祭名。楅衡,施於牛角,所以止觸也。《周禮·封人》云:凡祭「飾其牛牲,設其楅衡」是也。秋將嘗而夏楅衡其牛,言夙戒也。白牡,周公之牲也。騂剛,魯公之牲也。白牡,殷牲也。周公有王禮,故不敢與文武同,魯公則無所嫌,故用騂剛。犧尊,畫牛於尊腹也。或曰:尊作牛形,鑿其背以受酒也。毛炰,《周禮·封人》祭祀有「毛炰之豚」,注云「爓去其毛而炰之」也。胾,切肉也。羹,大羹,鉶羹也。大羹,大古之羹,湆煮肉汁不和,盛之以登,貴其質也。鉶羹,肉汁之有菜和者也,盛之鉶器,故曰鉶羹。大房,半體之俎,足下有跗如堂房也。萬,舞名。震、騰,驚動也。三夀,未詳。鄭氏曰:「三卿也。」或曰:願公夀與岡、陵等而為三也。

    【纂疏】孔氏曰:「《說文》:『剛,特。』白牡謂白特,騂剛謂赤特。大房,《明堂位》『周人房俎』,注:『房,謂足下跌也。上下兩間,有似堂房。』知半體者,禘郊有全烝,宗廟惟有殽烝。全烝全載牲體,殽烝體解析節,則殽烝半體可知。」曹氏曰:「臧,好德也。不虧,如日常盈。不崩,如山常固。不震,如地常靜。不騰,如水常平。自『俾爾熾而昌』以下,皆嘏辭。」王氏曰:「『三壽作朋』,壽考之三卿為朋也。」

    公車千乘繩證反,叶神陵反,朱英綠縢徒登反,二矛重直龍反弓叶姑弘反。公徒三萬,貝胄朱綅息廉反,叶息稜反,烝徒增增。戎狄是膺,荆舒是懲,則莫我敢承。俾爾昌而熾,俾爾夀而富叶方未反。黄髪台背叶蒲寐反,夀胥與試。俾爾昌而大叶特計反,俾爾耆而艾吾蓋反,叶五計反。萬有千歲,眉夀無有害叶暇憇反。

    賦也。千乘,大國之賦也。成方十里,出革車一乘,甲士三人,左持弓,右持矛,中人御。步卒七十二人,將重車者二十五人。千乘之地則三百十六里有奇也。朱英,所以飾矛。綠縢,所以約弓也。二矛,夷矛、酋矛也。重弓,備折壞也。徒,步卒也。三萬,舉成數也。車千乘,法當用十萬人,而為步卒者七萬二千人。然大國之賦,適滿千乘,苟盡用之,是舉國而行也,故其用之大國,三軍而已。三軍為車三百七十五乘,三萬七千五百人,其為步卒不過二萬七千人,舉其中而以成數言,故曰三萬也。貝胄,貝飾胄也。朱綅,所以綴也。增增,衆也。戎,西戎。狄,北狄。膺,當也。荆,楚之别號。舒,其與國也。懲,艾。承,禦也。僖公嘗從齊桓公伐楚,故以此美之,而祝其昌大夀考也。夀胥與試之義未詳。王氏曰:「夀考者,相與為公用也。」蘇氏曰:「願其夀而相與試其才力,以為用也。」

    【纂疏】孔氏曰:「按《司馬法》『六尺為步,步百為畝,畝百為夫,夫三為屋,屋三為井,井十為通,通十為成,成出革車一乘』,則千乘之地,方二百一十六里有奇。若以《孟子》所言『周公封魯地方百里』,則無緣有千乘也。若以《明堂位》所言『封周公於曲阜地方七百里』,則又不啻有千乘。《司馬法》之言既不合《孟子》,又不合《禮記》,不足信也。包氏注《論語》,以為古者井田,方里為井,十井為乘,百里之國,通有千乘也。則魯地百里,當有千乘矣。合從包氏說。李。朱英,絲纏而朱染之,以為矛之英飾,弓束以綠繩。縢,謂約之以繩,非訓縢謂繩。貝,水蟲,甲有文章[19]。胄謂兜鍪,以具為飾。《說文》:『綅,線。』朱綅,赤線,以連綴夫甲。」鄭氏曰:「眉壽,秀眉,亦言壽徵。」

    泰山巖巖叶魚杴反,魯邦所詹。奄有龜蒙,遂荒大東。至于海邦叶卜工反,淮夷來同。莫不率從,魯侯之功。

    賦也。泰山,魯之望也。詹,與瞻同。龜、蒙,二山名。荒,奄也。大東,極東也。海邦,近海之國也。

    【纂疏】孔氏曰:「嚴嚴,高也。泰山在齊魯之界。」李氏曰:「《禹貢》:『海岱及淮惟徐州。』徐州之地,泰山乃其境焉。《禮器》曰:『齊人將有事於泰山,必先有事於配林。』是齊亦祭太山也。鄭注曰:『魯祭泰山,晉祭河。』則魯亦祭泰山也。泰山廣大,則齊魯之境皆得而祭之。」孔氏曰:「《春秋》定十年:『齊人來歸鄆、讙、龜陰之田。』謂龜山之北田也。《論語》說顓臾云:『昔者先王以為東蒙主。』謂顓臾主蒙山也。魯之境內有此二山,故言『奄有』。」曹氏曰:「龜則鄒之龜山,蒙則費之東蒙山。」

    保有鳬繹叶弋灼反,遂荒徐宅叶達各反,至於海邦。淮夷蠻貊叶莫博反。及彼南夷,莫不率從,莫敢不諾,魯侯是若。

    賦也。鳬、繹,二山名。宅,居也,謂徐國也。諾,應辭。若,順也。泰山、龜、蒙、鳬、繹,魯之所有,其餘則國之東南,勢相連屬,可以服從之國也。

    【纂疏】李氏曰:「《禹貢》:『徐州嶧陽孤桐。』此『繹』即嶧陽也。」曹氏曰:「《禹貢》徐州之地,而魯宅之,故曰徐宅。」王氏曰:「言魯侯之治,東及于海邦,南及於蠻夷。」

    天錫公純嘏叶果五反,眉夀保魯。居常與許,復周公之宇。魯侯燕喜,令妻夀母叶滿委反。宜大夫庶士鉏里反,邦國是有叶羽已反。既多夀祉,黄髪兒齒。

    賦也。常,或作「嘗」,在薛之旁。許,許田也,魯朝宿之邑也。皆魯之故地,見侵於諸侯而未復者,故魯人以是願僖公也。令妻,令善之妻,聲姜也。夀母,夀考之母,成風也。閔公八歲被弑,必是未娶,其母叔姜,亦應未老。此言令妻夀母,又可見公為僖公無疑也。有,常有也。兒齒,齒落更生細者,亦夀徵也。

    【纂疏】毛氏曰:「常、許,魯南鄙、西鄙。」曹氏曰:「《漢·地理志》:『魯有薛縣。』而齊孟嘗君食邑于薛,則嘗先當屬魯。」孔氏曰:「桓元年,『鄭伯以璧假許田。』杜預注[20]:『成王營王城,有遷都志,故賜周公許田,以為魯國朝宿之邑。』其地近鄭,故鄭易之也。」鄭氏曰:「燕,飲也。」

    徂來之松,新甫之柏叶逋莫反。是斷音短是度待洛反,是尋是尺叶尺約反。松桷音角有舄叶七約反,路寢孔碩叶常約反。新廟奕奕叶弋灼反,奚斯所作。孔曼音萬且碩同上,萬民是若。

    賦也。徂來、新甫,二山名。八尺曰尋。舄,大貌。路寢,正寢也。新廟,僖公所脩之廟。奚斯,公子魚也。作者,教護屬功課章程也。曼,長。碩,大也。萬民是若,順萬民之望也。

    【纂疏】孔氏曰:「斷,斬之。度,量之。桷榱,椽之别名。」曹氏曰:「榱方曰桷。」毛氏曰:「新廟,閔公廟。」鄭氏曰:「修舊曰新,姜嫄廟。」愚切謂《闕宮》是依仿《殷武》而作。《殷武》首言高宗伐荆楚,次言侯國服從,方及于「壽考且寧」,遽結之以作寢廟。朱子釋廟中之寢,所以安高宗之神,得之矣。《閟宮》則首原僖公家世,次及承祭祀、攘夷狄、復境土,極頌其壽考,亦據結以新廟之作,萬民猶且順之,僖公存歿之事備矣。與《殷武》如出一手。特《殷武》簡而嚴,《閟宮》張而誇耳。朱子于《殷武》之末,謂與《閟宮》卒章文意略同,未詳何謂。使徑援此釋《閟宮》而以新廟為僖公廟,豈不一洗毛、鄭之舊哉?或曰:「先儒於此詩服淮夷蠻貊等事,《春秋》所不載,皆不無疑。故黄氏以為未然之期望,朱子以為頌禱之辭,故不指為僖公廟也。」愚曰:「《詩》稱『莫我敢承』、『莫不率從』、『莫敢不諾』,而曰『魯侯之功』、『魯侯是若』,此皆稱述已然之辭,而非願其如是之辭也。況證以孔氏之辭,頌作於僖公薨後,公亡矣,人情雖愛之,何所施其祈禱乎?故私切謂《春秋》,經也,《魯頌》,亦經也。僖公事雖不見於《春秋》而實詠于《魯頌》,以《魯頌》所有,補《春秋》所闕,則是以夫子刪定之經,補夫子筆削之經,同出於一聖人之手,初何不可?何獨信《春秋》而疑《魯頌》乎?」

    《閟宫》九章,五章章十七句,内第四章脱一句,二章章八句,二章章十句。

    舊說八章,二章章十七句,一章十二句,一章三十八句,二章章八句,二章章十句。多寡不均,雜亂無次,蓋不知第四章有脱句而然,今正其誤。

    魯頌四篇,二十四章,二百四十三句。

    ***

    [1]「殊」原作「誅」,據嚴粲《詩緝》卷三十五改。

    [2]「毛色」原作「色毛」,據《毛詩正義》卷二十之一改。

    [3]「取其」二字,歐陽修《詩本義》卷二十作「言其群臣能自」。

    [4]「履」原作「禮」,據朱熹《詩集傳》卷二十改。

    [5]「酒」下,李樗、黄櫄《毛詩集解》卷四十有「飽德」二字。

    [6]「璧」原作「壁」,據朱熹《詩集傳》卷二十改。

    [7]「大」下,李樗、黄櫄《毛詩集解》卷四十一有「之至也」三字。

    [8]「進」原作「近」,據曹粹中《放齋詩說》改。

    [9]「詞」原作「辭」,據朱熹《詩集傳》卷二十改。

    [10]「先種曰稙」四字原無,據朱熹《詩集傳》卷二十補。

    [11]「興」原作「生」,據呂祖謙《呂氏家塾讀詩記》卷三十一改。

    [12]「無」原作「毋」,據朱熹《詩集傳》卷二十及《大雅·大明》篇經文改。

    [13]「翦」原作「剪」,據《朱子語類》卷八十一改。

    [14]「嗣」原作「祀」,據《朱子語類》卷三十五及《左傳·僖公五年》原文改。

    [15]「大」原作「久」,據《朱子語類》卷三十五改。

    [16]「而」原作「無」,據《朱子語類》卷三十五及周敦頤《周元公集》卷一改。

    [17]「履」原作「里」,據朱熹《詩集傳》卷二十改。

    [18]「章」原作「常」,據《禮記正義》卷三十一改。

    [19]「甲」原作「用」,據《毛詩正義》卷二十之二改。

    [20]「杜預注」云云,未見於《毛詩正義》卷二十之二,見於《左傳·僖公八年》「以泰山之祊易許田」句注。

    商頌四之五

    契為舜司徒而封於商,傳十四世而湯有天下。其後三宗迭興,及紂無道為武王所滅,封其庶兄微子啟於宋,脩其禮樂以奉商後。其地在《禹貢》徐州泗濱,西及豫州盟猪之野[1]。其後政衰,商之禮樂日以放失。七世至戴公時,大夫正考甫得《商頌》十二篇於周大師,歸以祀其先王。至孔子編《詩》而又亡其七篇。然其存者亦多闕文疑義,今不敢強通也。商都亳,宋都商丘,皆在今應天府亳州界。

    【附錄】伯豐問:「《商頌》恐是宋作?」曰:「宋襄一伐楚而已,其事可考,安有『莫敢不來王』等事[2]?」又問:「恐是宋人作之,追述往事,以祀其先代。若是商時所作,商尚質,不應《商頌》反多於《周頌》。」曰:「《商頌》雖多如《周頌》,覺得文勢自别。《周頌》雖简,文自平易。《商頌》之辭自是奥古,非宋人所可作。」。

    【纂疏】曹氏曰:「契封商,今上雒商是也。漢屬弘農郡。至湯凡八遷,始居商丘,後徙居亳,從先王居,帝嚳嘗都也。湯十九世至盤庚,其間又五遷,始居河北,後遷河南,復居亳殷地,即湯故都。後世或稱商,或稱殷,或兼稱殷商。先儒謂商有三亳,二在梁國,一在河洛之間。故穀熟為南亳,湯所都也。蒙為北亳,亦曰景亳,湯所受命也。偃師為西亳,所謂河洛之間,盤庚所遷也。」按:《九域志》「南京有亳城」,古景亳也。本帝嚳之墟,湯徙都之。有高辛城,有帝嚳高辛氏廟,有湯廟,有伊尹塚,南京去亳三十里,則北亳其是歟?

    猗於宜反與音余那與!置我鞉音桃鼓。奏鼓簡簡,衎我烈祖。

    賦也。猗,歎詞。那,多。置,陳也。簡簡,和大也。衎,樂也。烈祖,湯也。《記》曰:「商人尚聲,臭味未成,滌蕩其聲。樂三闋,然後出迎牲」即此是也。舊說以此為祀成湯之樂也。

    【纂疏】歐陽氏曰:「《書》曰:『下管鞉鼓。』蓋自虞夏以來,舊物嘗用者。」

    湯孫奏假音格,綏我思成。鞉鼓淵淵叶於巾反[3],嘒嘒管聲。既和且平,依我磬聲。於音烏赫湯孫叶思倫反,穆穆厥聲。

    湯孫,主祀之時王也。假,與格同,言奏樂以格於祖考也。綏,安也。思成,未詳。鄭氏曰:「安我以所思而成之人,謂神明來格也。」《禮記》曰:「齊之日,思其居處,思其笑語,思其志意,思其所樂,思其所嗜。齊三日,乃見其所為齊者。祭之日,入室,僾然必有見乎其位。周旋出户,肅然必有聞乎其容聲。出户而聽,愾然必有聞乎其歎息之聲。此之謂思成。」蘇氏曰:「其所見聞,本非有也,生於思耳。」此二說近是。蓋齊而思之,祭而如有見聞,則成此人矣。鄭注頗有脱誤,今正之。淵淵,深遠也。嘒嘒,清亮也。磬,玉磬也。堂上升歌之樂,非石磬也。穆穆,美也。

    【纂疏】歐陽氏曰:「自太甲至紂,皆可為『湯孫』,不知所斥者何王耳。『於赫湯孫』者,謂於赫湯之孫也。不應自稱盛美之孫以誇其先祖。」孔氏曰:「《益稷》曰『戛擊鳴球』[4],謂玉磬也。」張氏曰:「玉磬,聲之最和平者,可以養心,其聲一定,始終如一,無隆殺也。」鄭氏曰:「堂下諸縣與諸管聲,皆和平不相奪倫,又與玉磬聲相依,亦謂和平也。」王氏曰:「『依我磬聲』,言與堂上之樂諧也。」曹氏曰:「或大或細,皆和而相應,平而不踰。」

    庸鼓有斁,萬舞有奕。我有嘉客,亦不夷懌。

    庸、鏞通。斁,斁然盛也。奕,奕然有次序也。蓋上文言鞉鼓管籥作於堂下,其聲依堂上之玉磬,無相奪倫者。至於此,則九獻之後,鍾鼓交作,萬舞陳於庭,而祀事畢矣。嘉客,先代之後,來助祭者也。夷,悅也。亦不夷懌乎,言皆悦懌也。

    【纂疏】毛氏曰:「大鍾曰庸。」濮氏曰:「周公制禮作樂于致太平之日。執籥秉翟者,文舞也;朱干玉戚者,武舞也。『萬舞』乃二舞之總名。故《邶風》有『公庭萬舞』,《魯頌》有『萬舞洋洋』,《春秋》楚子原有『振萬』。蓋時王樂也。諸侯、卿大夫、士所得同用之,特自八以下,佾數有差等耳。今言『萬舞有奕』,正謂文武迭用而有序,豈天下未為周,而是舞之名已見於前代乎?」東萊呂氏曰[5]:「有奕,萬舞之綴兆[6],衆大也。」

    自古在昔,先民有作。温恭朝夕,執事有恪。

    恪,敬也。言恭敬之道,古人所行,不可忘也。閔馬父曰:「先聖王之傳恭,猶不敢專,稱曰『自古』。古曰『在昔』,昔曰『先民』。」

    顧予烝嘗,湯孫之將!

    將,奉也。言湯其尚顧我烝嘗哉!此湯孫之所奉者,致其丁寧之意,庶幾其顧之也。

    【纂疏】孔氏曰:「烝嘗,時祭。《王制》:『秋嘗冬烝。』」

    《那》一章,二十二句。

    閔馬父曰:「正考甫校商之名頌,以《那》為首。其輯之亂曰」云云,即此詩也。

    嗟嗟烈祖,有秩斯祜候五反。申錫無疆,及爾斯所。

    賦也。烈祖,湯也。秩,常。申,重也。爾,主祭之君,蓋自歌者指之也。斯所,猶言此處也。此亦祀成湯之樂。言嗟嗟烈祖,有秩秩無窮之福,可以申錫於無疆,是以及於爾今王之所,而脩其祭祀,如下所云也。

    【纂疏】嚴氏曰:「《補傳》云:『言烈祖而云「嗟嗟」,簡樸故也。若《周頌》則言「於穆」、「於皇」,近于文矣。』」愚按:此篇朱子於《序》謂「詳此詩,未見其為祀中宗,而末言『湯孫』,則亦祭成湯之詩爾」。故釋「爾」,所本歐陽氏,以為主祭之時君自歌者指之。而《鄭箋》以為「爾」指中宗,言承湯之業能興之。不之從也。然以愚觀之,既以「爾」為歌者之所指,則下文「賚我思成」、「綏我眉壽」、「我受命溥將」,三「我」字不應亦歌者之自稱為我也,豈此詩不但祭中宗,乃自祭湯而及中宗,則「爾」仍是指中宗,而下文之「我」乃主祭之時王所自稱之我,而末云「湯孫之將」,亦不害其為舉湯以蔽之也。

    既載清酤叶候五反,賚我思成叶音常。亦有和羹叶音郎,既戒既平叶音旁。鬷《中庸》作「奏」,今從之假音格無言叶音昂,時靡有爭叶音章。綏我眉夀,黄耇無疆。

    酤,酒。賚,與也。思成,義見上篇。和羹,味之調節也。戒,夙戒也。平,猶和也。《儀禮》於祭祀燕享之始,每言「羹定」,蓋以羹熟為節,然後行禮。定,即戒平之謂也。鬷,《中庸》作奏,正與上篇義同。蓋古聲奏、族相近,族聲轉平而為鬷耳。無言、無争,肅敬而齊一也。言其載清酤而既與我以思成矣,及進和羹,而肅敬之至,則又綏我以眉夀黄耇之福也[7]。

    【纂疏】曹氏曰:「『載』,則載之於尊。『清』,清酒也。祭祀之酒,冬釀夏成,是其久者。『酤』,一宿酒也。《伐木》所謂『無酒酤我』是也。既薦久酒,又薦新酒,備物行禮也。」鄭氏曰:「『和羹』者,五味調,腥熟得節。」

    約軧祈支反錯衡叶户郎反,八鸞鶬鶬七羊反,以假音格以享叶虚良反,我受命溥將。自天降康,豐年穰穰。來假音格來饗叶虚良反,降福無疆。

    約軧、錯衡、八鸞,見《采芑》篇。鶬,見《載見》篇。言助祭之諸侯,乘是車以假以享于祖宗之廟也。溥,廣。將,大也。穰穰,多也。言我受命既廣大,而天降以豐年黍稷之多,使得以祭也。假之而祖考來假,享之而祖考來饗,則降福無疆矣。

    【纂疏】東萊呂氏曰:「『豐年穰穰』,言時和歲豐,祭祀得成,所謂『可以備物』者,得其一說也。」歐陽氏曰:「上云『以享』者,謂諸侯來助致享於神也;下云『來饗』者,謂神來至而歆饗也。」愚謂「以假」、「來假」,其義亦如此。

    顧予烝嘗,湯孫之將。

    說見前篇。

    《烈祖》一章,二十二句。

    天命玄鳥,降而生商。宅殷土芒芒。古帝命武湯,正域彼四方。

    賦也。玄鳥,鳦也。春分玄鳥降。高辛氏之妃,有娀氏女簡狄,祈於郊禖,鳦遺卵,簡狄吞之而生契,其後世遂為有商氏,以有天下。事見《史記》。宅,居也。殷,地名。芒芒,大貌。古,猶昔也。帝,上帝也。武湯,以其有武德號之也。正,治也。域,封境也。此亦祭祀宗廟之樂,而追叙商人之所由生,以及其有天下之初也。

    【纂疏】曹氏曰:「『惟我商王布昭聖武』,《長發》曰『武王載旆,有虔秉鉞』,『湯曰吾甚武,自號曰武王』,故此稱為『武湯』也。」歐陽氏曰:「『正域彼四方』,謂湯始受命,以正四方之疆域。」嚴氏曰:「蓋以四方為界域[8],天下一統也。」

    方命厥后,奄有九有叶羽已反。商之先后,受命不殆叶養里反,在武丁孫子叶奬履反[9]。

    方命厥后,四方諸侯無不受命也。九有,九州也。武丁,高宗也。言商之先后,受天命不危殆,故今武丁孫子,猶賴其福。

    【纂疏】嚴氏曰:「湯承帝命,乃隨其方以施命令於諸侯,遂覆有九州,即所謂『域彼四方』也。以四方為界域,則九州在其中矣。」歐陽氏曰:「『武丁孫子』,謂武丁之孫子也。」

    武丁孫子,武王靡不勝音升。龍旂十乘繩證反,大糦尺志反是承。

    武王,湯號,而其後世亦以自稱也。龍旂,諸侯所建交龍之旂也。大糦,黍稷也。承,奉也。言武丁孫子,今襲湯號者,其武無所不勝,於是諸侯無不奉黍稷以來助祭也。

    【纂疏】毛氏曰[10]:「十乘者,二王後、八州大國。謂八州牧也。」一說:曹氏曰:「所謂『武王』者,成湯耳。再言『武丁孫子』,當念其祖也。『武王靡不勝』,言湯無敵于天下也。鄭氏謂『高宗之子孫有武功、有王德於天下』者,此非所以稱繼體守文之君,況『肇域彼四海』、『殷受命咸宜』,豈所以稱武丁孫子哉?」

    邦畿千里,維民所止,肇域彼四海叶虎洧反。

    止,居。肇,開也。言王畿之内,民之所止,不過千里,而其封域則極乎四海之廣也。

    四海來假音格,下同,來假祁祁。景員維河,殷受命咸宜叶牛河反,百禄是何音荷,叶如字。

    假,與格同。祁祁,衆多貌。景員維河之義未詳,或曰:景,山名,商所都也,見《殷武》卒章,《春秋傳》亦曰「商湯有景亳之命」是也。員,與下篇「幅隕」義同,蓋言周也。河,大河也。言景山四周,皆大河也。何,任也,《春秋傳》作「荷」。

    【纂疏】一說:項氏曰:「『景員維河』,諸家多不通。按毛氏諸詩注文,『景』訓大也,『景山』、『景福』之類是也。『員』訓益也,『員於爾幅』是也。又按陸氏《釋文》,『河』字本作『何』,若依本訓,本文則止是『大益維何』,如『其殽維何』、『其贈維何』之類而已,不必多說也。殷之『大益維何』,問辭也。『殷受命咸宜,百祿是何』,答辭也。言天之大益殷者如此。」愚按:此篇嚴氏釋「商之先后」以下,本注疏謂「先后,成湯也」。成湯所受天命,其後中微,所以不至危殆者,在武丁善為人孫子,有威武之王德,無不勝任,故諸侯服從,二王後、八州牧皆來助祭。「邦畿千里,維民所止」,民志定矣。「肇域彼四海」者,殷道衰,四夷來侵,至高宗然後始復以四海為境域也。如嚴說,則武湯與先后皆指成湯,武丁與武王皆指高宗。「正域彼四方」、「方命厥後」者,成湯受命之初事也。「肇域彼四海」、「四海來假」者,高宗中興,成湯所受之命不至危殆也。然後結以景亳所都,推其「受命咸宜」,宜而曰咸,以成湯、高宗並言矣。嚴氏又曰:「或以『武丁孫子』謂武丁之孫子,然子孫祀其先祖而誇言己之武德,義為未安,況武丁之後無顯王乎?」愚因是又思。曹氏以武王為湯,再言武丁之孫子當念其祖,恐亦未□[11]。蓋此詩乃頌成湯高宗之樂歌,非勉主祭時王之詩也。但「武王」只合稱湯而以稱高宗,然「高宗」既稱武丁,亦可以稱武王矣。故詳記之以備一說云。

    《玄鳥》一章,二十二句。

    濬哲維商,長發其祥。洪水芒芒,禹敷下土方絶句,《楚辭·天問》「禹降省下土方」,蓋用此語。外大國是疆,幅隕音員既長。有娀息容反方將,帝立子生商。

    賦也。濬,深。哲,知。長,久也。方,四方也。外大國,遠諸侯也。幅,猶言邊幅也。隕,讀作員,謂周也。有娀,契之母家也。將,大也。言商世世有濬哲之君,其受命之祥,發見也久矣。方禹治洪水,以外大國為中國之竟,而幅員廣大之時[12],有娀氏始大,故帝立其女之子而造商室也。蓋契於是時始為舜司徒,掌布五教於四方。而商之受命,實基於此。

    【纂疏】李氏曰:「濬哲,猶《書》『濬哲文明』。」嚴氏曰:「直方言之曰幅,自其周圍言之曰隕[13]。徐。商者,一代之號。生商謂生契也。契封商,而商因以興,是生契所以生商也。」孔氏曰:「有娀,契母之姓,婦人以姓為字。」

    玄王桓撥叶必烈反,受小國是達叶他悦反,受大國是達。率履不越,遂視既發叶方月反。相息亮反土烈烈,海外有截。

    賦也。玄王,契也。玄者,深微之稱。或曰以玄鳥降而生也。王者,追尊之號。桓,武。撥,治。達,通也。受小國大國無所不達,言其無所不宜也。率,循。履,禮。越,過。發,應也。言契能循禮不過越,遂視其民,則既發以應之矣。相土,契之孫也。截,整齊也。至是而商益大,四方諸侯歸之,截然整齊矣。其後湯以七十里起,豈嘗中衰也與?

    【纂疏】孔氏曰:「《國語》:『玄王勤商,十四世而興』,玄王為契明矣。又云『昔我先王后稷』、『我先王不窟』,韋昭注:『《商頌》亦以契為玄王,是其為王之祖,故呼王,非號王也。』」王氏曰:「達,隨所受大小,能達其道也。」孔氏曰:「契子昭明,昭明子相土。」鄭氏曰:「相土夏世[14],入為王官之伯,出長諸侯,其威武之盛烈烈然,四海之外率服截而整齊。」孔氏曰:「王肅云:『相土在夏為司馬之職,掌征伐也。』與鄭異。」

    帝命不違,至于湯齊。湯降不遲,聖敬日躋。昭假音格遲遲,上帝是祗。帝命式于九圍。

    賦也。湯齊之義未詳。蘇氏曰:「至湯而王業成,與天命會也。」降,猶生也。遲遲,久也。祗,敬。式,法也。九圍,九州也。商之先祖既有明德,天命未嘗去之,以至於湯。湯之生也,應期而降,適當其時。其聖敬又日躋升,以至昭假於天,久而不息,惟上帝是敬。故帝命之,使為法於九州也。

    【纂疏】嚴氏曰:「商自契以來,天命所向[15],至湯而後與天齊,謂王業至此成,天命至此集,天人適相符合也。」一說:李氏曰:「湯之降己則嚴而不遲,至於假天則遲遲,以此見湯惟汲汲於在我,未嘗汲汲於求天也。」

    受小球音求大球,為下國綴張衛反旒音流,何音賀天之休。不競不絿音求,不剛不柔。敷政優優,百禄是遒子由反。

    賦也。小球大球之義未詳。或曰:小國大國所贄之玉也。鄭氏曰:「小球,鎮圭,尺有二寸。大球,大圭,三尺也。皆天子之所執也。」下國,諸侯也。綴,猶結也。旒,旗之垂者也。言為天子而為諸侯所係屬,如旗之縿為旒所綴著也[16]。何,荷。競,強。絿,緩也。優優,寬裕之意。遒,聚也。

    【纂疏】曹氏曰:「《玉藻》曰:『笏,天子以球玉』,美玉也。《典瑞》曰:『王搢大圭,執鎮圭。』注:『鎮圭尺二寸,以四鎮之山為琢飾,所以鎮安四方。大圭三尺,杼上,終葵首,明無所屈也。』」

    受小共音恭,叶居勇反大共,為下國駿音峻厖莫邦反,叶莫孔反。何天之龍叶丑勇反。敷奏其勇,不震不動叶德總反,不戁奴版反不竦小勇反,百禄是總子孔反。

    賦也。小共大共、駿厖之義未詳。或曰:小國大國所共之貢也。鄭氏曰:「共,執也,猶小球大球也。」蘇氏曰:「共、珙通,合珙之玉也。」《傳》曰:「駿,大也。厖,厚也。」董氏曰:「《齊詩》作駿駹,謂馬也。」龍,寵也。敷奏其勇,猶言大進其武功也。戁、竦,懼也。

    【纂疏】嚴氏曰:「陳進其勇,不震驚,不搖動,不戁恐,不竦懼,毅然以天下自任,此百祿所以總而歸之也。」愚按:如《齊詩》作「駿駹」,是諭其有力量,能負重致遠之意。下國皆於我乎負載也。

    武王載斾,有虔秉鉞音越。如火烈烈,則莫我敢曷《漢書》作「遏」,阿葛反,叶阿竭反。苞有三蘖五葛反,叶五竭反,莫遂莫達叶陀悦反[17],九有有截。韋顧既伐叶房越反,昆吾夏桀。

    賦也。武王,湯也。虔,敬也。言恭行天討也。曷、遏通。或曰:曷,誰何也。苞,本也。蘖,旁生萌蘖也。言一本生三蘖也。本則夏桀,蘖則韋也、顧也、昆吾也,皆桀之黨也。鄭氏曰[18]:「韋,彭姓。顧、昆吾,己姓。」言湯既受命載斾秉鉞,以征不義。桀與三蘖,皆不能遂其惡,而天下截然歸商矣。初伐韋,次伐顧,次伐昆吾,乃伐夏桀。當時用師之序如此。

    【纂疏】曹氏曰:「湯以武定亂,故自號武王。」毛氏曰:「旆,旗。」鄭氏曰:「先克韋顧,昆吾、夏桀,同時誅。」孔氏曰:「《鄭語》云:『祝融復八姓,己姓昆吾、顧、溫,彭姓豕韋,商滅之。』昭十八年《左傳》:『二月乙卯,周毛得殺毛伯過。萇弘曰:「是昆吾稔之日也。」』言昆吾以乙卯日亡,與桀同日誅也。故《檀弓》注云:『桀以乙卯日亡。』」

    昔在中葉,有震且業。允也天子叶奬履反[19],降于卿士鉏里反。實維阿衡叶户郎反[20],實左音佐右音又商王。

    賦也。葉,世。震,懼。業,危也。承上文而言。昔在,則前乎此矣,豈謂湯之前世中衰時與?允也天子,指湯也。降,言天賜之也。卿士,則伊尹也。言至於湯得伊尹而有天下也。阿衡,伊尹官號也。

    【纂疏】孔氏曰:「言卿士者,三公兼卿士也。阿,依。衡,平。伊尹,湯所依倚而取平,故以為官名。」劉氏曰:「禘于太廟則功臣與祭,故言伊尹。」

    《長發》七章,一章八句,四章章七句,一章九句,一章六句。

    《序》以此為大禘之詩。蓋祭其祖之所出,而以其祖配也。蘇氏曰:「大禘之祭,所及者遠,故其詩歷言商之先後,又及其卿士伊尹,蓋與祭於禘者也。《商書》曰:『兹予大享于先王,爾祖其從與享之。』是禮也,豈其起於商之世歟?」今按:大禘不及羣廟之主,此宜為祫祭之詩。然經無明文,不可考也。

    【纂疏】濮氏曰:「《序》以為大禘,則禘不及群廟之主,無國而言相土,若以為袷祭,則群廟之主在焉。而但言湯事特詳,末乃及伊尹相湯,嘗意其為祀湯廟,而以阿衡配食之樂歟?」

    撻他達反彼殷武,奮伐荆楚。罙面規反入其阻,裒蒲侯反荆之旅。有截其所,湯孫之緒象呂反。

    賦也。撻,疾貌。殷武,殷王之武也。罙,冒。裒,聚。湯孫,謂高宗。舊說以此為祀高宗之樂。蓋自盤庚沒而殷道衰,楚人叛之。高宗撻然用武以伐其國,入其險阻,以致其衆,盡平其地,使截然齊一,皆高宗之功也。《易》曰「高宗伐鬼方,三年克之」,蓋謂此歟?

    【纂疏】曹氏曰:「楚,蓋荆州之楚地。故或謂之荆楚,猶商稱殷商也。」孔氏曰:「周有天下,始封熊繹為楚子。于武丁之世,不知楚君何人。」李氏曰:「楚在商周時為夷狄之國,世亂則先叛,世治則後服。商室中微,往往為患,高宗所以討之。」濮氏曰:「荆楚,即荆蠻,謂荆州之夷曰楚。春秋初,但書荆,至僖公元年,始改書楚。」毛氏曰:「罙,深。」曹氏曰:「王師所在,截然無敢犯之者,猶《常武》所謂『截彼淮浦,王師之所』也。」

    維女音汝荆楚,居國南鄉。昔有成湯,自彼氐都啼反羌,莫敢不來享叶虚良反,莫敢不來王,曰商是常!

    賦也。氐、羌,夷狄國,在西方。享,獻也。世見曰王。蘇氏曰:「既克之,則告之曰:爾雖遠,亦居吾國之南耳。昔成湯之世,雖氐、羌之遠,猶莫敢不來朝,曰此商之常禮也,况汝荆楚,曷敢不至哉!」

    【纂疏】曹氏曰:「商居河、洛之間,則荆楚在國南嚮。」孔氏曰:「氐羌遠夷一世而一見於王,《秋官·大行人》云:『九州外,謂之蕃國,世一見。』謂其父死子繼,及嗣王即位乃來朝,謂之世見也。首章言伐楚之功,三章言責楚之義。」

    天命多辟音璧,設都于禹之績。歲事來辟,勿予禍適直革反,稼穡匪解音懈,叶訖力反。

    賦也。多辟,諸侯也。來辟,來王也。適、謫通。言天命諸侯各建都邑于禹所治之地,而皆以歲事來至于商,以祈王之不譴。曰:我之稼穡不敢解也,庶可以免咎矣。言荆楚既平,而諸侯畏服也。

    【附錄】頌中有全篇句句是韻,如《殷武》之類,無兩句不是韻,到『稼穡匪懈』,自欠了一句。前輩分章全曉不得,某細讀,方知是欠了一句。賀孫。

    【纂疏】一說:項氏曰:「《蕩》詩曰『疾威上帝,其命多辟』,《殷武》曰『天命多辟』,說者以《蕩》為王政之僻,以《殷武》為衆國君,似非本義。辟,音僻,背也,違也。『天命多辟』,猶『天命靡諶』,皆古之常語也。《蕩》言天有禍疾,威怒之可畏,其命多背而難信,故下文云『天生烝民,其命靡諶』也。《殷武》上章既言『曰商是常』以美其祖宗之功德,次章復言天命之多背,今商之孫子,雖有禹之土地,亦不敢以常保,故以歲事來享於先君,而衆神祐之,以免於禍謫,則長得奉其稼穡,以為粢盛,而不敢解也。歲事則祝祠之,祗薦歲事也,『稼穡匪解』,即《魯頌》之『春秋匪解』也。下文『天命』、『有嚴』、『不敢怠遑』意亦同。此《板》詩言『民之多辟』,亦言民之嚮背無常,人君不可自以私意作法,當以天道牖之,則如壎箎之應,如珪璋之信,如攜取之易,而不暇於附益也。左氏洩冶之說,斷章取義,與此不同。」

    天命降監下與「濫」叶,下民有嚴叶五剛反。不僭不濫,不敢怠遑。命于下國叶越逼反,封建厥福叶筆力反。

    賦也。監,視。嚴,威也。僭,賞之差也。濫,刑之過也。遑,暇。封,大也。言天命降監不在乎他,皆在民之視聽,則下民亦有嚴也。惟賞不僭,刑不濫,而不敢怠遑,則天命之以天下,而大建其福。此高宗所以受命而中興也。

    【纂疏】一說:蘇氏曰:「天使之制命于下國,而封建其所當福者。」

    商邑翼翼,四方之極。赫赫厥聲,濯濯厥靈。夀考且寧,以保我後生叶桑經反。

    賦也。商邑,王都也。翼翼,整勑貌。極,表也。赫赫,顯盛也。濯濯,光明也。言高宗中興之盛如此。「夀考且寧」云者,蓋高宗之享國五十有九年。我後生,謂後嗣子孫也。

    【纂疏】孔氏曰:「靈,威靈。」李氏曰:「《書》:『嘉靖殷邦,至於小大,無時或怨。肆高宗之享國,五十有九年』,非『壽考且寧』而何?」

    陟彼景山叶所旃反,松柏丸丸叶胡員反。是斷音短是遷,方斲陟角反是虔。松桷音角有梴丑連反,旅楹有閑叶胡田反,寢成孔安叶於連反。

    賦也。景,山名,商所都也。丸丸,直也。遷,徒。方,正也。虔,亦截也。梴,長貌。旅,衆也。閑,閑然而大也。寢,廟中之寢也。安,所以安高宗之神也。此蓋特為百世不遷之廟,不在三昭三穆之數,既成,始祔而祭之之詩也。然此章與《閟宮》之卒章,文意畧同,未詳何謂。

    【纂疏】錢氏曰:「丸丸,直也。」疊山謝氏曰:「登彼大山,而選材取松柏之易直者,斫之遷之,以繩墨取方正而斷削之,其方之斷必敬,而不敢慢也。以松為椽,間有梴然而長者,以松柏為衆,楹有閑然而大者」。《爾雅》:「桷謂之榱[21],楹謂之棁。」

    《殷武》六章,三章章六句,二章章七句,一章五句。

    【纂疏】濮氏曰:「嘗謂《魯頌》之非頌,孔疏已言之。而《商頌》後五篇但稱述前王功德,殊不及告祭之意,亦自與前一篇異耳。疊章非《周頌》也,而其鋪叙事實全類《大雅》諸詩,每讀而疑焉。因志於此。」

    商頌五篇,十六章,一百五十四句。

    ***

    [1]「盟猪」,《尚書·禹貢》豫州作「盟豬」。按豬、猪為異體字。

    [2]「王」原作「享」,據《朱子語類》卷八十一改。

    [3]「巾」原作「申」,據朱熹《詩集傳》卷二十改。

    [4]「《益稷》」,《毛詩正義》卷二十之三作「《皋陶謨》」。按,古文尚書分《皋陶謨》後一部分為《益稷》。

    [5]「東萊呂氏曰」云云,係呂祖謙《呂氏家塾讀詩記》卷三十二所引王氏語,非呂氏說。

    [6]「兆」原作「非」,據呂祖謙《呂氏家塾讀詩記》卷三十二改。

    [7]「綏」原作「安」,據四部叢刊三編本朱熹《詩集傳》改。按,《詩集傳》元十卷本、明正統、嘉靖本等均作「安」。

    [8]「域」原作「國」,據嚴粲《詩緝》卷三十六改。

    [9]「履」原作「里」,據朱熹《詩集傳》卷二十改。

    [10]「毛氏曰」云云,據《毛詩正義》卷二十之三,實乃《鄭箋》語。又「大」上,《毛詩正義》有「之」字。「謂八州牧也」一句,或係因孔疏「八州大國,謂州牧也」之文而誤。

    [11]「未」下「□」字,模糊難辨,似是「穩妥」之「妥」,然未敢必也。

    [12]「員」原作「隕」,據朱熹《詩集傳》卷二十改。

    [13]釋「幅隕」两句未見於嚴粲《詩緝》卷三十六,疑「嚴氏曰」三字應移至「商者」二字之上。

    [14]「相土夏世」,《毛詩正義》卷二十之四作「相土居夏后之世」,且其後有「承契之業」四字。

    [15]「向」下,嚴粲《詩緝》卷三十六有「未嘗去之,然」五字。當從。

    [16]「著」原作「者」,據朱熹《詩集傳》卷二十改。

    [17]「陀」原作「佗」,據朱熹《詩集傳》卷二十改。

    [18]按《鄭箋》原文作「韋,豕韋,彭姓也。頋、昆吾,皆己姓也」。

    [19]「履」原作「禮」,據朱熹《詩集傳》卷二十改。

    [20]「叶」字原無,據朱熹《詩集傳》卷二十補。

    [21]「桷」原作「桶」,據郝懿行《爾雅義疏·釋宫》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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