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岸的海-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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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炮台和西炮台几乎同时开建。因为暂时用不着打造铁器,铁匠们承担了东西炮台的地基挖掘。石匠则开始了紧张的取石备料。每天都有炮声,频繁而沉闷。尽管石头是取之不尽的,但出于石匠爱惜材料的本能,王济良要求石匠们尽量把炮眼往深处打,在石腰或石根里爆炸,炸开口子,炸离山体即可,严禁避免炸碎炸飞。亨利希发现,王济良还是个定向爆破的能手,哪儿打炮眼,用多少炸药,会在哪儿裂口子,多大面积的石料会朝哪个方向崩落,几乎每说必中。三个月后,东炮台的地基告竣,用于砌填地基的粗石料也已经备齐,作为奖励,亨利希承诺让大家吃到一次猪肉。但打菜的时候,还是只有石匠们的碗里有肉。老君会的人气疯了,在会首金爸的带领下,去巴赫别墅的门前质问亨利希。亨利希说:“你们是来造反的吗,谁是头?”立马调来一排士兵,用枪瞄准着,逼他们散去。他们不散,亨利希亲自动手,一枪打翻了站在最前面的一个铁匠。铁匠们撤了。亨利希指着金爸说:“你不觉得我们需要谈谈吗?留下。”留下的结果是用鞭子跟他交谈。亨利希说:“猪肉只有那么一点儿,难道是德国人剥夺了你们吃肉的权利?”

    伤痕遍体的金爸回到住所的第一件事,就是找来王强商量:“都怪俺,俺早就说过要收拾鲁班子孙的蛋蛋,怎么就一直忍着,忍着。”然后派王强去守候。铁匠房屋和石匠房屋是分开的,中间有一道沟壑,权当是共用的厕所。王强带人守候到半夜,终于看到一个石匠出来拉屎。一声惨叫,石匠的睾丸鸟儿一样飞到了树梢上。王济良报告给了亨利希,希望德国人撑腰。亨利希答应下来,却毫无行动。半个月后,一个石匠的蛋蛋再次飞起来,飞到了王济良的头上。王济良愤怒至极,倒不是因为那血糊糊的东西污脏了自己,而是这种公然的“骟举”带着一种祖不当祖、人不当人的侮辱。他带领鲁班会的人扑向了铁匠的房屋。铁匠们都去工地了,等他们回来时,所有家什都被砸得稀巴烂,并不结实的房屋也被捅得千疮百孔。王济良一夜未眠,带领鲁班会的人严阵以待,却没有等来预期中的报复。

    报复发生在这一年的冬天。蓄谋已久的老君会在房屋前面的空地上朝东祭过祖师后,摸黑前往石匠们的住所,给所有的柴垛泼上了汽油。柴垛靠墙码在每间房屋的外面,汽油是从运送建筑材料的汽车上偷来的,一次偷一点儿,偷了好几个月才攒够这天晚上的用量。金爸一声吆喝,铁匠们同时点火,顿时燃起一片火海。鲁班会的人纷纷逃离,还算侥幸,只有烧伤的没有烧死的,但房屋和被褥大部分烧没了。寒风呼啸,刮在身上就像錾子扎人,石匠们无处可去,只好待在正在修建的炮台隐蔽指挥部里。指挥部在地下,又潮又闷,很多地方还在渗水,只过了两夜,人就受不了了。王济良叫来栗子等几个贴心的石匠,商量怎么办。都说应该杀过去抢占铁匠们的房屋和被褥。王济良说:“也只有这一个办法了,除非亨利希出面解决,但这是不可能的,他只会拿猪肉馋我们的嘴。”一番动员之后,鲁班会的人有的拿起长凿子和短錾子,有的拿起小榔头和大铁锤,有的端着撬杠,捏着铁楔子,吆三喝四地朝铁匠们的老窝扑去。

    但是铁匠们不怕,他们在打造炮塔零件时,也偷偷摸摸打造了两把护身的武器。当金爸和王强掏出枪对准来犯者时,王济良傻了,又有点儿狐疑:就算那东西黑乎乎、沉甸甸的像是枪的样子,但子弹在哪里,能不能射击呢?金爸很快解除了王济良的疑惑,他朝树上的一群乌鸦打了一枪,射出的散弹让树冠发抖,群鸦飞散,竟有两只掉了下来。王济良回身就跑,石匠们都跟着往回跑。老君会的人追上来,喊着吓人的口号:“杀了石匠,灭了王济良!”就这么一个四围环山的地方,能往哪里跑呢?石匠们被拦住了,厮斗瞬间开始。咒骂声、惨叫声、器械的碰撞声响成一片。又有了一声枪响,这次可不是对准乌鸦吓唬人的,有个石匠倒下了。又是金爸开的枪。王强到现在还没有开枪,不是他不敢,而是不想浪费子弹,打别人有什么意思,打烂王济良的脑袋才算心满意足。他盯着王济良追东追西。王济良也知道他危在旦夕,心想:自己决不能停下,一旦停下对方就有机会瞄准了。

    傍晚的风变成了蘸着凉水抽人的鞭子,冷冰冰的夕阳孤悬于天,没有红霞,也没有金云,一声尖锐的鸟叫凌空而过。王济良跑不动了,王强也追不动了,距离只有十米,瞄准完全来得及。但是大起大落的喘气妨碍了射击,加上跑得腰酸腿疼浑身绵软,王强举枪瞄准的手颤抖不止。王济良回头恐惧地看着,又本能地朝前挪了几步,挪到一片红树林后面。王强看是下坡,躺在地上,朝前滚了几下,蹲起来举枪寻找目标。摇曳的树枝昭示着他,他吼道:“王济良,你出来。”王济良露出了头,想说几句求饶的话,还没说出口,王强就扣动了扳机。自造的手枪零件粗糙,本来就不精准,五米处的目标居然只打在了右臂上。那是打一枪装一发子弹的枪,王济良趁机朝前爬去,爬上了一片人工修建的高地。前面就是巴赫别墅,一阵钢琴声从里面传来。王济良跌跌撞撞走过去,一头撞进了门里。

    琴声没有停止,亨利希正陶醉在巴赫的《耶稣受难乐》的弹奏中。一个星期以来,他几乎天天都在弹奏这首气势恢宏、编排复杂的曲子。新近运来的钢琴按照他的想法安放在客厅靠窗的一角,离钢琴不远是一排也是新近运来的棕色皮质沙发。有个姑娘正坐在沙发上欣赏音乐,听到门响,扭头一看,不禁尖叫一声。弹奏还是没有停止,亨利希已经从钢琴盖的反光中看到了王济良,也知道老君会和鲁班会正在打架。但他以为比起如此美妙的音乐,劳工们的任何事都可以搁在脑后。姑娘小心翼翼地走向门口,看着倒地的人,惊讶地喊起来:“王济良?哥哥,是王济良!”王济良显得同样吃惊,蠕动着嘴唇:“吉娜?”亨利希的弹奏戛然而止。

    王强不可能追进巴赫别墅射杀目标。但王济良的枪伤足以说明铁匠居然制造了能够威胁到德国人的武器。亨利希立刻传令:“包围铁匠,没收全部武器。”他以为铁匠们人人都有一支枪。领命的军官问:“人怎么办?”他说:“不用管,让石匠们去对付。”又对王济良说,“除了王强,任何人你们都可以除掉,但只能是一个人,死多了会影响工程。”这等于指明,鲁班会应该尽快除掉老君会的会首金爸。三天后,金爸死在厨房的门口——有人把一根锋利的錾子攮进了他的喉咙。拥挤的石匠们围拢着金爸死去的现场,老君会的铁匠没看清是谁动的手。消息传到巴赫别墅,吉娜问:“谁杀的?”王济良说:“俺。”“不可能,你一直在这里养伤。”“俺使的人,就算是俺杀的。”吉娜固执地说:“不,不是你杀的。”

    金爸死后,王强自然成了老君会的会首。他带领铁匠来向亨利希请愿:法办凶手,惩罚石匠。亨利希不可能照此办理,听中国人的话,严重不符合他的习性。但他却让铁匠们第一次吃到了猪肉,而且是想吃多少有多少,吃得那些肚里早就没了油水的铁匠个个拉稀不止。这对闻着熟肉的香味不断咽口水的石匠来说,也算是惩罚了。不过石匠们现在还顾不上陷在被惩罚的悲哀里诅咒老君会,重新搭建起避寒的房屋才是最重要的,毕竟是冬天,又下了一场雪。

    一天,亨利希亲自宣布:晚上有猪肉,铁匠和石匠都可以吃到,因为东西炮台上的旋转式炮塔和隐蔽指挥部已经建成,所有的砌石和铸铁的安装都符合标准。就这样,虽然打斗耗费了不少精力,清汤寡水的饭食让劳工们营养严重缺乏,但偶尔的猪肉诱惑却让他们充满了期待,工程的进展不仅没有滞缓,反而比预期快了些。之后,汽车从外面运来了熔炼的大锅炉、一些车床和两个德国军工技师,铁匠们的造炮开始了。石匠们开始清理另一座山头的植被,准备修建北炮台。亨利希说:东西炮台是永久性海防炮台,北炮台是永久性陆防炮台。王济良不明白:海防炮台是为了打击海上来的侵略者,陆防炮台干什么?难道德国人还要轰炸德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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