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异故事-张鸿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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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氏听到有人敲门,惊异地起来,不相信自己的丈夫回来了,在里面问得明白了,才哭啼着提着灯出来开门,等她见到自己的丈夫站在门口,便哭泣起来,哭得连头都抬不起来。张鸿渐还以为是舜华耍幻术戏弄自己,又看见床上睡着一个小儿,和昨天一模一样,就笑着说道:“又把竹枝带进来了?”方氏迷惑不解,恼气地道:“我整天望你回来,枕头上哭泣留下的泪痕都还在。你见了我,没有一点悲恋之情,不懂你的心是怎么想的?”张鸿渐弄清楚了,才拉着妻子的手唏嘘感叹,把其中的原因说明白,又询问案件了结的情况,都和舜华说的一样。两人正在感慨,忽然听到门外有脚步声,询问也不答应。

    原来,乡里有个混混少年某甲,很久就垂涎方氏的美色,当晚正从外村回去,远远看见一个人翻墙进她家去,心想别看方氏平时一派正经的样子,原来早就有相好了,想那人一定是去和方氏欢会,就跟着也翻墙进去,张鸿渐不认识某甲,就伏在窗下听动静,等方氏追问,某甲才在外面说道:“屋里的人是谁?”方氏说谎道:“没有人!”某甲道:“我明明看见人进来了,就别骗我了,我正是来捉奸的。”方氏迫不得已,就实话说了出来,某甲听了,道:“张鸿渐大案未消,即使回来了,也要捆缚了送到官府去。”方氏苦苦哀求,说请他不要张扬出去,某甲便说出一些下流的话来,说要他不说可以,但有条件,什么条件,除非方氏愿意以身相报,否则他就要把事情捅出去,某甲三句两句都是那些猥亵的话,逼迫方氏。张鸿渐听得火冒三丈,拿着刀子出去,一刀剁去,正好中了某甲的头颅。某甲倒在地上,尊卑号叫,张鸿渐又上去,连着剁了两刀,就把他剁死了。

    方氏道:“事到如今,罪行更加大了。你快逃走,一切由我来承担。”张鸿渐道:“丈夫死就死,怎么能让妻子受罪,自己存活在世呢?你不用顾虑,只要好好教育儿子,读书上进,我死也瞑目了。”天亮了,张鸿渐就主动到县衙去自首。

    赵某觉得者是上级审理的案件,微微惩治了一下,就把叫两个公差,把张鸿渐押送到京都去,一路上受尽了苦。在路上遇到了一个女子,跨着马从旁边经过,一个老妪给她牵着马,原来就是舜华,张鸿渐呼喊着老妪,想要有话要说,泪水随着语音一起流了出来。舜华调转过来,撩开面纱,惊讶地说道:“表兄,怎么到这里来了。”张鸿渐就把情况大略地向她说了一下,舜华道:“凭表兄平时的为人,我该当低头不顾,然而我实在不忍心,寒舍不远,可以邀公差一起到家里去,也可以资助一些盘缠。”

    公差见有个地方去歇息一下,自然乐意,就押着张鸿渐跟着舜华去,大概走了两三里,见到一个村庄,楼阁高大整齐,舜华下马,叫老妪开门领着大进去。接着摆上酒菜,像是原先就准备好的一样,又让老妪出去说道:“家里没有男子,张官人可以劝公差大爷多喝几杯,在路上,全仰仗他们两位啊。已叫人去准备十几两银子,给张官人路上花,两位公差大爷,也有份,也准备了一些酬答两位,希望路上多多照顾。”老妪接着道:“等一下,就有人送钱来。”两个公差在心里十分高兴,见眼前又有酒喝,又要有些油水可以捞,便放开喝起酒来,呀不催促张鸿渐赶快上路。

    天渐渐地黑了,两个公差竟然喝醉了。舜华用手一指锁在张鸿渐身上的镣铐,立即就脱掉,就拉着张鸿渐一起骑着一匹马,如龙一般奔驶。过了一下,舜华催张鸿渐下去,道:“你就到这里啦!我和妹妹相约在青海相会,又为你的事,耽搁了一阵,让她们等久了。”张鸿渐问:“什么时候,才能与你相会?”舜华不回答,张鸿渐再问,舜华一下把他推下马,就走了。

    等天亮了,问那里是什么地方,自己已在太原了。于是就道都城中去,想远在他异地,不能不找个门路活命,就租赁了一间房屋,做教书先生,化名叫宫子迁。这逃亡,就在太原住了十年,打听到暗自松了一些,便又向东一边走一边打探风声,回家去。等走进的乡里,不敢立即就回去,等夜深无人的时候,才进村去,到了家门口,想翻墙进去,可是墙已加高,并十分坚固,翻不过去,就只得敲大门。过了很久方氏出去问道是谁,张鸿渐低声告诉她,方氏听了十分欢喜,就把门打开,让张鸿渐进去,方氏又呵斥着道:“在都城中没有了用度,该当早早回来,怎么半夜叫你回来呢?”进到屋里,各自说了情况,张鸿渐才知道两个公差因为押解自己误了事,逃亡在外面还没有回去。

    说话之间,帘外有一个少妇,频繁地走动,张鸿渐问她是谁,方氏道:“是儿子的媳妇。”张鸿渐问:“儿子在哪里?”方氏道:“到太原府去参加乡试,还没有回来。”张鸿渐哭着说道:“我几年流离在外,不想儿子已长大成人,这一切都多亏你了,你真为我们父子耗尽了心血啊!”话还没说完,儿媳妇已热好了酒,煮好了饭菜,摆在桌上了,张鸿渐十分欢喜。在家住了几天,都躲藏挨家里,怕被人知道。

    张鸿渐刚睡下,忽然听到外面人声沸腾,很急促地打着门,张鸿渐心里很害怕,就起来,又听到有人说:“有后门吗?”张鸿渐更加惊恐,方氏急忙用门板代替梯子,送张鸿渐翻过墙逃去,然后才去开门,问那些人有什么事,原来是儿子考中了,来报喜的。方氏听了一阵欢喜,又深深后悔,张鸿渐误以为是来找麻烦的,逃走了,已追捕回来了。

    张鸿渐一整夜,穿越荆棘丛林,慌不择路,也不知道是跑到了哪里,等天亮了,自己已是十分困殆。起初的时候,本来是打算向西逃的,问在路上行走的人,自己则离去京都的大道不远了。于是就走到村子离去,想用自己的衣服换一些饭吃。见到一处高门大宅,有一个报喜的封条贴在门上,走过去一看,知道那家人姓许,新考中了孝廉。

    一会儿,一个老翁从里面出来,张鸿渐就上前去向他作揖,并把告诉他说自己想讨碗饭吃。老翁见张鸿渐仪容风雅,知道不是来骗吃的人,就请他进去,摆上酒食招待他。老翁问张鸿渐从哪里来,张鸿渐就假说是:“在都城门外设帐教书,在回去的路上,遇到了强盗。”老翁就把张鸿渐留下来,教诲他的小儿子。张鸿渐略略问了一下老翁的官阀门第,知道老翁是退休的京官,孝廉就是他的儿子。

    过了一个多月,孝廉带着一个和自己一同考中,登在同一张榜上的人回去,说是河北永平府姓张的,十八九岁的样子。张鸿渐见那少年的姓氏籍贯和自己的完全相同,便怀疑是自己的儿子。然而当地姓张的人很多,便不急着去追问,暂且默默记在心里。等到晚上,孝廉解下行装,拿出同年录来,就是筒灯一榜的人,都汇刻成册,上面刻着考生的姓名、年龄、和祖上三代,张鸿渐就借过去看,发现真是自己的儿子。不觉流下泪来。大家都觉得很奇怪,就问他,张鸿渐就指着上面自己的名字说道:“张鸿渐,就是我啊!”就把自己逃亡在外的缘由说了出来。张鸿渐的儿子见了父亲,父子抱着,相对大哭。许家老翁和孝廉劝慰他们,才转悲为喜。老翁就写了信函,上报给上级,让张鸿渐父子一同回去。

    自从方氏听了喜报,整天认为张鸿渐逃亡在外,不知道感到悲伤,忽然听到儿子回来,更加感到悲伤。过了一会儿,儿子和丈夫一起到家,真是十分惊骇,感觉两人从天而降,询问了其中的缘故,一家人悲喜交集,真是恍如梦中。

    某甲父亲见张鸿渐的儿子已大贵,也不敢起心找麻烦了。张鸿渐也丰厚地酬答他,又述说当年的情景,某甲的父亲自己也感到很羞愧,自己出了那么一个不肖子。于是,便相安无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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