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去之后,被子枕头都沾染了葛巾的香味。从此,葛巾每两三夜就来一次。常大用被迷惑住了,也不想回去了,然而,包袱里的钱确实快要用完了,便打算把马卖了,葛巾知道了,道:“你因为我的缘故,用尽了钱,还把衣服都典当了,我怎么再忍心让你把马也卖了呢,这里离家一千多里,你怎么回去呢?我私下有一些储蓄,暂且还可以资助你。”常大用推辞道:“你对我有情,我都很感激了,誓死想要报答,都还没能报答,然而又要耗费你的钱财,叫我怎么做人?”葛巾坚持要他接受,常大用才说:“那就算借你的吧!”
于是,葛巾就拉着常大用到一棵桑树底下,指着一块大石头道:“你转动它一下。”常大用就按她说的,把石头转动了一下。葛巾又拔下头上的簪子,在地上插了十几下,又对常大用道:“过来看看。”常大用便走过去,见石头顶上已有一个大口子。葛巾探进手去,取出接近五十两的白银,常大用抓着她的手,叫她不用再取了,葛巾不听,接连又取出了十多铤。分了一半给常大用,然后又才掩上。
一天晚上,葛巾对常大用道:“近来我听到有人说闲话了,这样下去,一定不能长久,我不得不早作打算啊。”常大用惊讶地说:“这怎么办!我一向为人迂厚拘谨,现今为了你的缘故,我已丧失了平时的操守,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做主了,一切都听了你吧,即使是刀锯斧钺加在我头上,我也还不犹豫!”葛巾就谋划和常大用一起回家去,叫常大用先回去,然后在洛阳相会。
常大用准备好行装,就赶回去了,想先回去,在返回来迎接葛巾,可是等他到家没多久,葛巾带着桑姥姥也到了他家的门口。常大用把她们领进去,登堂拜见家人,周围的邻居感到很惊异,也来祝贺,然而并不知道葛巾是偷偷跑出来的。常大用心里感到有些害怕,葛巾却坦然地对常大用道:“这里远离曹州千里,查找的人也不会找的这里来,即使有人知道了,我是世家之女,家里为了顾及颜面,又能把我们怎么样呢?”
常大用有个弟弟,叫常大器,已有十七岁了,葛巾看他,然后对常大用说:“阿弟慧根很好,前程远比你要好。”
常大器和一家人已订好了婚,娶亲的日期都看好了,可是要娶的妻子忽然就夭折了。葛巾对常大用道:“我的妹妹玉版,你也见过,相貌也不错,年纪和阿弟也差不多,让她们成为一对夫妇,可真算得上是郎才女貌啊!”常大用便请葛巾去做媒,葛巾道:“这有什么难的。”常大用道:“怎么去提亲?”葛巾道:“妹子和我最要好,叫两架马车过去,劳烦桑姥姥来回跑一趟,就行了。”葛巾害怕前面的事败露,不敢让葛巾那样去做,葛巾道:“不妨事。”就叫桑姥姥带着几个人驾着马车去迎接玉版,没几天就到了曹州,将要接近村子了,桑姥姥就叫来接的人下车在路边等候,然后她乘着夜色,走进村里。过了很久,才带着玉版出来,上车就往回赶了。晚上就睡在车里,五更天亮了,又继续上路。
葛巾算计着时间,估计她们要到家的时候,让他穿着华贵的服饰前去迎接,到离家五十里的地方遇上了,就领着大家回去。家里吹吹打打,点着一对花烛,让常大器和玉版交拜成礼。从此,兄弟两人都娶了美貌的妻子,并且家里又更加富裕起来。
有一天晚上,有十几个贼寇,骑着马突然闯进家里。常大用知道家里遭到了变故,就带着全家跑到高楼上去。贼寇进去,把楼围了起来。常大用在上面俯瞰着下面,把下面看得一清二楚,向贼寇问道:“为何要来劫掠我家,我家与你们有仇吗?”贼寇答道:“没有仇。只求两件事求你:一是听说你家的两位夫人,十分美貌,世间少有,请让我们见见,二是我们兄弟五十八人,每个人向你讨要五百两银子。不然?”贼寇们再楼下聚集了很多柴薪,和常大用说话的贼首,向着柴薪堆指了指,想用纵火烧的方法来威胁。常大用答应了他们所要银子的请求,可是贼寇还是不满意,准备焚烧高楼,家人都十分恐慌。葛巾和玉版准备下楼去,常大用制止,她们也不听。穿着炫丽的衣服走下去,站在台阶上,对贼寇道:“我姊妹都是仙人暂时下凡到尘世,有什么好惧怕贼寇的!想赐给你们万两黄金,只怕你们不敢接受。”众贼寇一起朝着她们拜望,齐声答应道:“不敢!”葛巾和玉版准备上楼去了,其中一个贼寇道:“被骗了。”葛巾和玉版听到了,又转过身来伫立在那里,问道:“想怎么样,就早下手,还来得及。”贼寇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默然不语。姊妹俩就从容地上楼去了。贼寇向楼上仰望了一会儿,就纷纷散去了。
后来过了两年,葛巾和玉版各自生了一个儿子,才开始说:“自己家里姓魏,母亲被封为曹国夫人。”常大用心里便怀疑,曹州很少有姓魏的世家大族,况且大户人家丢失了女儿,怎么会置之不问呢?常大用不敢细细追问,只是在心里觉得奇怪。
于是,就找了一个理由又跑到曹州去,到了曹州,到处访问打听,并没有姓魏的大家。常大用便又到以前居住的人家去,借原来的园子住下,忽然看到墙壁上,有一首赠曹国夫人诗,心里觉得很惊异,就去询问主人。主人笑着说:“让我们去看看曹国夫人吧!”到了一看,则是一株牡丹,差不多有房檐那么高。常大用便问为什么叫做曹国夫人,只因为那株牡丹算得上曹州第一,因此大家便戏耍着封它为曹国夫人。常大用问:“是什么品种?”主人道:“葛巾紫。”
常大用心里更加惊骇,于是便怀疑葛巾是花妖,就回去了。回去了,也不敢直接质问,只复述那首赠曹国夫人诗,来试探。
葛巾听了,忽然变了脸色,立即去叫玉版抱儿子过去,然后对常大用道:“三年前,感君思念,于是便以身相报,先今既然已被猜疑了,还有什么好留下来呢!”就和玉版把儿子举起来,远远地掷在地上,儿子坠落到地上就不见了。常大用和常大器正在那里惊骇,葛巾和玉版已飘然而去了。常大用后悔不已。常大器也埋怨了兄长几句。
过了几天,儿子坠落的地方长出了两株牡丹,一夜就有一尺那么高了,当年就开花了,一株开的是紫花,一株开的是白话,花朵有盘子那么大,和一般的葛巾、玉版品种比起来,花瓣更加的繁茂。几年长成一片茂密的花丛,移栽到别处,又变成了一种品种,都认不出是哪样品种。从此,牡丹在洛阳繁殖,十分茂盛,以致闻名天下,没有一个地方比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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