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异故事-乐仲(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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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乐仲询问他他的姓氏,童子道:“姓雍,名叫阿辛,生母姓顾。我曾听生母说,嫁到雍家六个月,就生下了我,我本来应该姓乐。”乐仲心里一阵惊奇,自己原本想没和妻子好过几次,不会有孩子,便问道:“你母亲有没有说过,原先的乐家在哪里?”阿辛道:“不知道,但是母亲死的时候,曾交给一封书,嘱咐我不要遗失。”乐仲急忙向他寻要书信,打开来一看,则是自己当年写的离婚书。乐仲惊讶地说:“真是我的儿啊!”问明了阿辛的出生年月,心里感到颇为欣慰。然而,家里的钱财慢慢地稀少了,过了两年,田产也慢慢地卖光了,也不供养僮仆,在跟前服侍了。

    一天,父子两人正在做饭,忽然见到一个女子进去,乐仲一看,竟然是琼华,惊讶地问:“从哪里来?”琼华笑着道:“前面已经做了假夫妻,还用问吗?前面不立即跟着你来,只因为有老妪在,现今老妪死了,我想不嫁人吗,又没有地方庇护,嫁了人了吗,又不能保守贞洁,考虑到这两个方面的原因,不如来跟你,因此,不怕路途遥远,来到这里。”

    琼华就放下包袱,代替他们去做饭,乐仲感到很欢喜。到了晚上,单独清扫了一间屋子作为琼华的卧室。阿辛也把琼华当做母亲,琼华也耐心的抚养他。

    亲戚好友听说了,都来赠送贺礼,都乐意地接受了。客人来了,琼华就去准备酒食,乐仲也不问那些酒食是从哪里来的。琼华还渐渐地拿出金银珠宝,把原先的家产赎买回来,也大量购买婢仆,和牛马,家里一天比一天繁盛起来了。

    乐仲常对琼华说:“我醉酒的时候,你一定要回避,不要让我看到。”琼华笑着答应了他。一天,乐仲喝得大醉,急切地呼喊琼华,琼华穿着华贵的衣饰出去,乐仲看了她好一会儿,不觉手舞足蹈,一阵狂喜,说道:“我明白了!”顿时,酒就醒了过来,觉得世界光明,自己所居住的房舍都是琼楼玉宇,过了一会儿,又才恢复回来。从此,乐仲便不再到市上去喝酒,只对着琼华喝。琼华吃的都是素,就用茶陪侍他。一天,乐仲喝得微微醉了,叫琼华给他捶捶腿,琼华看到大腿上,刮过的痕迹,变成了两朵莲花,隐隐地从腿上长出来,觉得十分奇怪,乐仲笑着道:“你看到这花开放之后,二十年的假夫妻就要分离了。”琼华相信他说的话。

    帮为阿辛完了婚,琼华渐渐把家事交给新妇,自己和乐仲单独居住在一个院子中。阿辛和妻子每三天都要去问候一次,不是碰到什么疑难的事,绝不去告诉两老,让他们烦劳。乐仲和琼华也只要两个婢女去服侍,一个给乐仲热酒,一个给琼华煮茶。

    一天,琼华到阿辛的住处去,儿媳妇请示了好久,说要一同去看望父亲。一进门,则看见乐仲光着脚,坐在床榻上。听到了他们进去,睁开眼来微笑道:“你们来,十分的好!”说完又闭上了眼睛。琼华惊讶地说道:“你要做什么?”便看见乐仲的大腿上,两朵莲花开得正盛。用手试探,乐仲的气息已断绝了。琼华立即用两手把开放的莲花慢慢地合拢,并且祈祷道:“我千里跑来跟你,也不容易,给你抚养儿子,教育儿媳,也有些功劳,就差那么两三年,为何不等我一下?”过了一会儿,乐仲忽然又睁开眼来,慈祥地微笑着说:“你有你的事,何必又要牵累一个人来作伴呢,唉,没法子,就暂且为你留下来吧!”琼华把手放开,两朵莲花又合拢了。于是,一家人又如原先一样欢乐地生活在一起。

    过了三年多,琼华已四十岁了,还像二十几岁的人。一天,忽然对乐仲说:“人死了之后,都要被人捉头抬脚的,都不雅洁。”于是,就叫工匠造两口棺材。阿辛惊骇地询问,琼华道:“这就不是你们能知道的了。”等完工之后,琼华沐浴更衣之后,把儿子及儿媳叫道跟前说,道:“我准备死了。”阿辛留着泪说:“几年来,依靠母亲照料,才不至于受冻挨饿。母亲还没有好好享受一下安逸的日子,为何就舍去我们去了呢?”琼华道:“父亲积下的福禄,后辈享受,奴婢、牛马等,都是那些骗债的人,拿来补偿你父亲的,我没有什么功德。我本是天上散花的仙女,偶尔思念凡间景象,于是才被贬谪到人间三十多年,先见期限已经满了。”于是,就爬到棺木上面,自己躺进去。阿辛和妻子再去呼喊,琼华的两只眼睛已闭合了。

    阿辛哭泣着去告诉父亲,父亲不知道什么时候已僵直了,还穿戴着整齐的衣冠。阿辛哀痛不已,也把父亲放到另外一口棺材中,把两口棺材一起停放在堂屋上,几天都没有收敛,希望还能够复活过来。一天晚上,乐仲的两腿间放出来光芒,把屋子照得一片通明。琼华的棺材内,也散发出馨香的烟雾,充满了整间屋子,旁边的邻居也闻到了。阿辛才把棺材合上,光芒和香气才慢慢地消减。

    等下葬完毕之后,同宗族的乐家子弟,窥视阿辛家里富有,就一起商量要把阿辛赶走,认为他不是乐家的人。告到官府那里,官府也不知道如何裁判,打算把一半的田产划给乐家的那些子弟。阿辛哪里肯服气,就写状子上诉到郡守,也是久久都不能判决。

    当初,乐仲休离妻子之后,顾翁就把女儿嫁给了雍氏,过了一年多,雍氏带着女儿到闽地去做官,所以音讯就断绝了。顾翁年老无子,十分想念女儿,就到闽地去看望,则女儿已经死去了,外孙也被后母逐出了家门。顾翁十分恼怒,就跑到官府去告状,雍氏十分害怕,怕这事耽搁了自己的前程,就贿赂顾翁,希望他不要闹到官府。顾翁不肯接受,一定要见到外孙,才肯罢休。雍氏就到处打听寻找也不见。

    一天,顾翁在路上行走,见有一架彩车经过,就站在路边让路,车中有一个美人向他呼喊道:“你不是顾翁吗?”顾翁答应说是的。美人道:“你的外孙就是我的孩子,现在在乐家,不必再去见官了。你的外孙,遇到了难事,你该当立即赶回去。”顾翁想问个明白,可是车已走远了。

    顾翁回到家,阿辛的事正闹得紧张。顾翁就跑去见官,说自己女儿被遣回的日子,和再嫁的日期,和生了儿子的年月,说得清清楚楚,确定阿辛就是乐家的后代。这案子便了解了。

    等顾翁见了阿辛,十分高兴,就说出了见到美人的日子和美人的指示,阿辛一对照,正好是琼华死去的那天,顾翁才明白了其中的缘故。阿辛把顾翁接过去和自己住在一起,早晚侍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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