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锁宫廷之尔音-十、却道故人心易变——宁子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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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

    我姓宁,名子熹。舅舅姓王,是太医院有名的太医。但他却不是院判,因为他只懂得给人看病。不过,太医院的院判倒是对我舅舅礼遇有加。因为十几年来,舅舅一直在为太皇太后请脉。太皇太后很信任我的舅舅,不仅相信他的医术,更相信他的医德。

    我自小跟着舅舅在宫里行走。可我一点儿也不喜欢这个宏大华丽的房子。它总是给我一种阴阴沉沉的感觉,还有便是宫里那些女人们无限的哀怨……

    这宫里我唯一愿意去的地方便是慈宁宫,因为那里是这宫里唯一特别的地方。在那儿有一个叫做尔音的女孩儿,她总是欢乐的跑来跑去,像一只欢乐的蝴蝶。她的一切与这阴阴沉沉的紫禁城一点儿也不同。我猜想有一天她或许会离开。

    我很喜欢尔音的单纯快乐,尤其是她笑起来的可爱样子。她让我想起家中早夭的小妹,小妹也总是笑嘻嘻地好奇地东张西望。尔音说,她亦喜欢我的阳光晴朗。她说,我像春日里初升的朝阳。我一直把尔音当做小妹的替身,我想她也把我当成亲哥哥来看待。她总是亲切的叫我宁大哥,跟在我的身后四处乱窜。

    我们家世代为医,无论是父亲这边儿还是母亲那边儿。从前朝开始,王宁两家便在宫中行走,改朝换代了依旧如此。开始的时候,很多人说我们家是清廷的走狗。枉受了前朝那么多年的恩德。还有的说,我们家的人有背孔孟之道,圣贤的教诲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可是如今呢,那些当初骂我们的人,他们还不是一样的剃掉了头发,留了辫子。

    年幼的时候,我也曾问过我爹。我们家这样做算不算不忠不孝的奸臣。我爹沉吟良久才慢慢答道:我们是大夫,悬壶济世的人要讲良心。那时的我并不懂爹爹话里的意思。我以为他没有回答我。其实,爹爹回答了我很多。这句话我一直刻在心底,直到现在我还经常拿出来,慢慢回味,细细想这话里的意思。

    后来,我成为了太医院的一名医士。每日精心地做着相同的工作。虽然这些工作琐碎而枯燥,但我却乐此不疲。因为,我喜欢和药打交道,它们从不会对我说谎。它们是这世上最真诚的东西。你只要真心的对它们,它们便会真心的对你。因此,我的医术进步的很快。因为医者首先要了解药理。

    可是,我的同僚们并不了解这一点。他们都以为我家有什么不外传的秘方。其实,王宁两家的祖训便是无私,医者在医术上是没有秘密的。我的同僚们都很嫉妒我的成长,他们在背后说的话我也知道。无非是说我命好,出生在这样的医学世家,又有一个这样厉害的舅舅可以依靠。面对这些流言我什么也没有回应。我娘说过,清者,永远自清。

    我曾经以为,太医院只是个给人看病的地方。在这里没有高低贵贱,更没有阴谋与算计。每个大夫都应该竭尽所能的给患者诊治。患者被治好,才应该是大夫最欣慰的事儿。直到有一天,一个辛者库的奴婢被送到了太医院,我才知道曾经的自己有多么的单纯可笑。原来当初的想法只是我自己的一厢情愿。或许,这世界本就如此,越光明的地方便越黑暗……

    我知道紫禁城是个阴沉的地方,但我却没想到它这么的肮脏。那个奴婢受到了非人的待遇,送来的时候,她的身上甚至没有一处的完好。尤其是她下体的那些伤痕,我只能说是触目惊心的可怕。我的同僚都不肯为她医治,他们觉得一个辛者库的贱婢再没有出头之日。就算死了也不与他们相干,他们才不愿意去费这个精神,做这些费力不讨好的事儿。

    可是,我做不到。我有没办法把这个女孩儿放任不管。虽然我知道她身上的伤很难治疗,或者还需要用大量顶好的药材……可是,我还是尽可能的帮她治伤。就像爹说的,我们是大夫,悬壶济世的人要讲良心。

    后来,那个辛者库的奴婢还是死了。她是自杀的,用一柄剪窗花的剪刀。也许,我只能治好她身上的创痛,但她心里的伤口我却没有任何办法可以治疗。我的心里也很难受,因为她是我治疗的第一个病人。那是我来太医院的第一个月发生的,那个奴婢的样子也常常在我的梦里出现。她的眼神是那样的哀怨,像暗夜里无辜掉落的花蕊。在我告诉她,她再不能生育的时候,我看见她的眼神变为了死寂。我永远也无法忘记她眼神变换的那一刻,那是一个人从生到死的变换……

    本来,我想把这事儿告到院判那儿去。可是舅舅拦住了我。他说,这事儿是太医院和辛者库的秘密。院判一早便收了钱。我们无能为力。我当时特别的愤恨,那个女孩子还那样的年轻。我不知道她犯了什么过错,或许只是因为家人所累。可是这样的“惩罚”比死还难受,那些下手的人怎么会如此的狠毒。可是,我还是作罢了。舅舅说,不要做以卵击石的事儿。

    那阵子,我喜欢上了喝酒,一杯一杯的酒里有我的忧愁。我痛恨自己的懦弱无能。可是,我没有法子,只得在自责中苟延残喘的生存。

    再后来,还有一些辛者库的奴婢被送来。她们身上的伤一样很重,下体一样惨不忍睹。她们的眼神皆是空洞而绝望的,我很担心她们也同她一样自尽而亡。同僚们依旧不肯为她们医治。于是,治疗这些女孩子们的伤成了我一个人的职责。我并不介意同僚们的嘲笑。我只要无愧于我的良心。或许,在治疗她们的时候,我可以减轻一下心理的自责。同时,原谅自己这一次一次的懦弱……

    我永远忘不了的那天,是一个正月儿的十五。晌午的时候,太医院的人就已经走光了。只有我一个人留下来值班儿。我本打算把药材的笔记再整理整理。可是,一个女孩儿的到来打断了我原本的安排,更打乱了我原本已经平静了的生活。

    她,从光晕里走来,微微地低着头。像春日里绽放的白梨花儿,娇嫩、素净。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从初见到她的这一刻便无法把自己的眼睛从她的身上离开。我知道这样子于礼不合,可是我却管不住我的心。她,就这样闯入到我的心里,丝毫不给我留下喘息的余地。我甚至在她面前忘记了自己,才会如此唐突的让她看出了我的心意。没有关系,我不在乎她的答案,亦不在乎她的拒绝。我娘说,喜欢一个人是自己的事儿。

    她说,她是尔音的姐妹。她说,她叫乌雅文萱……

    唯一令我担忧的,是她身上的伤痕。那些鞭痕与辛者库送来的女孩儿们一样。我的心瞬间像被刀挖了去一般,那个奴婢死寂的眼神又再次浮现在我的脑海。文萱,像白梨花儿一样的柔弱。她如何能承受得住狂风的摧残。如果……如果……那么,我大概会自责愧疚而亡。是我当初的懦弱,害了这样洁白纯净的女孩儿。

    “你……”

    “我不肯,她们便用鞭子抽我……还好崔姑姑,及时赶到,才把我救了出来。”

    我心里长长舒了一口气。还好,文萱只是受了些皮肉之苦。那些女人没有进一步对她做过分的事儿。我悬着的心也总算放下了半颗。只是文萱身上的伤或许会留下疤痕。这对一个女孩儿来说也是莫大伤心的大事儿。尤其是她右手小臂上的那道化脓的伤口,我亦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让它不留疤痕。

    文萱的脸上满是泪水,梨花儿带雨的模样让我好不心疼。我好想把文萱拥进怀里,吻干她脸上的泪水,轻吻她白皙的额头……

    可是,我怎么能有这样的心思!我何时变成了轻薄的登徒子。圣贤的道理真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不能……我不能……

    我慌忙找借口离开,我知道我不能再望着文萱,尤其是她的那双眼睛。仿若一潭秋湖,让我沉溺。

    还是,和药材在一起的时候踏实,我的心有了少许的平复。文萱她是在看着我吗?为何我觉得她的目光穿透了我在寻找别人?是我引起了她的回忆吗?回忆里的那个他,是文萱的情郎吗?

    我有太多的疑问找不到答案。可是我的心还是跌了进去,就那样毫无征兆的跌了进去。怎么拔也拔不出来。

    尔音,你的宁大哥不知何时有了忧愁和伤痛,他再也不似初升的朝阳般晴朗。就像乌云不小心遮蔽了阳光,就像天狗狠狠地吞去了太阳。尔音,你可要快快乐乐的活下去啊,不要像宁大哥一样,这样不小心地跌入了湖底……

    如果,我没有进入到太医院,只在民间做个普普通通的郎中。如果,我是个狠心的太医,不肯去救治那些辛者库里受伤的女孩儿。如果,我没有在那个美丽的下午遇到乌雅文萱,并且深深地动了心。那么,便不会有今后复杂的故事生演,也不会有那么多的离愁别绪。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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