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个早起,尔音依旧觉得懒懒的。自从玉容亡故之后,尔音便大病了一场。不想吃饭,更不想说话,整日里倚在床上,胡思乱想。这些日子里尔音一直都没有什么精神,直到这几天,尔音的身子才稍稍好转了些。她也开始渐渐地吃的多了些,脸色便没有先时那样差。
尔音那颗愧疚的心,这些日子以来一直让她备受煎熬。她恨自己当初为何要嫉妒玉容,她更恨自己为何在玉容走的那天如此懦弱。倘或,她将自己的愧疚早些告诉给玉容,就有机会请求玉容的原谅。那么,玉容会不会原谅她呢,她的心会不会能够不像现在这样的痛……
“玉容……对不起……”
尔音抱着双膝,倚坐在床上。她把半个脑袋埋在膝盖里,眼睛空洞地望着前方。长长的黑发散在身上,像一朵凄楚无助的等待被风吹落的海棠。
“尔音姐姐,宁太医来了,你起来了吗?”
门口儿传来了春来的声音,将尔音的思绪拉回到现实。
“让宁太医稍稍等一下。”
尔音高声回到,她连忙从床上起来。将外衣穿好,又将头发简单的梳了一个发髻。这才走向门口,“吱嘎”一声儿把门打开。
只见宁子熹一个人站在门口,他的表情有些许的兴奋,但亦有些许的凝重。这还是尔音第一次看到宁子熹这样的表情。她轻声儿地问道:“宁大哥,出什么事儿了吗?怎么感觉你怪怪的?”
“尔音,咱们进去再说,我查到了一些事儿。”宁子熹答道,他的表情还是有些奇怪。
尔音并没有多问,她把宁子熹请了进来,然后轻轻地把门关了上。
“宁大哥请坐。”尔音的语气里有了一丝紧张。她知道,宁子熹一直在查的就只有承诂阿哥死的事儿。莫非……宁子熹查到什么了吗?
“宁大哥,你可是查到了承诂阿哥是被何人所害?”尔音坐在了宁子熹的旁边儿,她一边给宁子熹倒茶,一边儿对着宁子熹紧张地问道。
“我倒还没有查到是何人所为。但是,我却查出,小阿哥不是中毒,而是中蛊!”宁子熹皱着眉头,急切地说道。他已经尽力让自己平静,可是说道“蛊”的时候,脸色还是变的惨白。
“蛊?你是说……宫里有人行巫蛊之术?可是,那需要承诂阿哥的生辰八字啊?四柱向来是皇家的秘密,一般人怎么可能得到呢?”尔音疑惑地问道。
“不是你说的这种巫蛊之术,而是苗疆那边的蛊毒。而且承诂阿哥所中的,是蛊毒中最厉害的一种,叫做蚯蚓蛊!”
尔音感觉到宁子熹在说到蚯蚓蛊时脸色大变,他的声音也跟着颤抖了一下。莫非这蛊毒十分可怕?
“蚯蚓蛊是苗疆最厉害的蛊毒之一。”宁子熹顿了顿,接着说道:“凡是给人下蚯蚓蛊的人都是要将那人置于死地的。因蚯蚓蛊而死的人,死时会如百虫啃噬心一般的疼痛。而且下蛊之人的仇恨越大,被下蛊之人的疼痛就会越重……”
“所以,你是说,小阿哥死时,痛苦万分?”尔音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她觉得自己的心生疼。“宁大哥,这会是什么人做的,实在是太狠毒了些。承诂阿哥还那么小。怎么会有人用如此恶毒的蛊毒来害他?”
“这也是我疑惑的。”宁子熹缓缓说道。似乎是因为不用再形容蚯蚓蛊,宁子熹的脸色稍稍地缓和了一些。“这种蛊毒之术是苗疆最古老的巫术之一。现在几乎已经失传了。所以在一开始的时候,我才没有往蛊毒这方面想。况且,这蚯蚓蛊有一个特点。就是种蛊之人不发动它,它便会在宿主体内沉睡。一般的大夫是不会察觉的,除非是经常处理蛊毒的巫医。我舅舅当初诊断的时候也是被这一点迷惑了。因为我们都没想到这宫中竟然有人会用这样狠毒的苗疆巫术。”
“这件事儿真的是越来越扑朔迷离了。”尔音接口说道:“宫中的娘娘、小主儿们都是旗人出身,应该不会懂得用这种阴险的苗疆巫术。宫女们也都是八旗包衣,基本上都是北方人。宫里……似乎并没有苗疆之人啊,况且这得有多大的仇恨,才会让那人用如此狠毒的方法……”
尔音越说越小声儿。一股子寒意朝她袭来。一时,屋子里陷入到沉默之中。尔音和宁子熹都不知道要如何解答。太多的疑惑萦绕在他们周围,像一团剪不断、理还乱的麻团。
“宁大哥,这件事儿……你说,我应不应该去告诉皇后娘娘。若这下蛊之人就在皇后娘娘的身边儿,那皇后娘娘她岂不是太危险了?”尔音一脸凝重地说道。
“嗯……告诉皇后娘娘也行,但是一定要嘱咐娘娘不要声张。现在我们在明,这下蛊之人在暗。这件事儿还是暗中查访为好。我总觉得他们的目标不仅仅是承诂阿哥这么简单,或许,咱们这一查,会迁出更多的事儿来……”
尔音有些吃惊地看着宁子熹,她一直觉得宁子熹是如朝阳一般温暖的人。没想到,他也有这样黑暗的一面儿。尔音不禁缓缓地点点头说道:“宁大哥说得有理。尔音谨记。”
“宁太医——你还在吗?”
屋外传来了拍门声儿,似乎是一个小太监。尔音听他唤得急切,连忙走过去把门儿打开。
“小梁子?你怎么过来了,太医院出了什么事儿吗?”宁子熹看到来人,他急忙地站起身儿来。这小梁子是太医院的小太监,一直跟着宁子熹的。宁子熹来慈宁宫出诊是记下了的。若没有急事儿,小梁子断不会这样急切冒然地来慈宁宫找他的。
“宁太医,还好找到你了。翊坤宫刚才来话儿了,说马常在一直觉得困倦,似乎是胎不稳,让宁太医赶快去瞧瞧!”
“什么?”尔音急切地说道。这马常在已经怀孕四个月了,这时候其实还很危险的。皇上、太皇太后都不在宫里。皇后娘娘最近的身体也一直不好。若此时马常在真有个三长两短的,可怎么是好!
可是,尔音却见宁子熹并不着急。他慢慢地回身儿从容地准备去桌上儿拿药箱。
“宁大哥,你磨蹭什么。还不快去,这可是两条人命啊!”尔音着急了,她快宁子熹一步,抓起桌上的药箱便拉着宁子熹朝翊坤宫走去。
“尔音你不用这么着急。我每日都去给马常在请平安脉的。她这一胎八成儿是女孩儿,所以才会常常出现不稳的症状。其实没什么大碍。”宁子熹说得很是轻松,他任由尔音拖着他往前走去。
“……真的?”尔音忽然放开了宁子熹的胳膊。宁子熹没留神,差点儿摔倒。他看着尔音坚定地说道:“真的。”
“那就好。”尔音心里的石头放下了,她一直十分相信宁子熹的医术。若宁子熹说没事儿,那就一定是没事儿的。
尔音和宁子熹一路并排朝北走去,小梁子跟在他们的身后背着药箱。不一会儿,三人便走到了翊坤宫门口儿。却见一个宫女模样的女孩子慌慌张张地从翊坤宫里出来。她是低着头的,并没有看见尔音一行人。或许是走的太急了,恰巧与尔音撞了个满怀。尔音上下打量着这宫女,眉头微微地皱着。
那宫女看起来年纪不大,长着一张标准的瓜子儿脸。她的眉眼儿皆是秀气的,可以说是个很好看的女孩子。那女孩儿并没有说话,她也没有抬眼看向尔音。她只是简单的福了一福,便又接着朝前走去。尔音看着那女孩儿的背影儿。忽然,她觉得自己在那儿见过这女孩儿。可是,到底在哪儿见过呢?尔音却着实的想不起来。
“尔音,看什么呢?快走吧。这会儿子你又不着急了。”宁子熹淡淡地说道。把尔音的思绪拉了回来。她随着宁子熹和小梁子一同进入到翊坤宫里。却见董常在站在马常在的屋子门口儿焦急地望着宫门处。
董常在一看见宁子熹来了,她慌忙地迎了下来。眼睛里满是慌张与焦急,她急切地柔声儿说道:“请宁太医快些个吧,姐姐她忽然浑身疼得厉害。刚才已经痛的晕过去了。我们都不懂医术,不知道如何是好。”
宁子熹皱了一下眉头,他不明白马常在怎么会浑身疼痛。这并不是妊娠反应。他急急地朝屋儿里走去。
尔音并不知道宁子熹心里所想。她规矩地向董常在行礼:“董常在吉祥。”
“尔音姑娘来了。可真是太好了。姐姐她那番样子,我一个人都没了主意。”董常在温柔地将尔音扶起。她轻轻地皱着眉头,两人一起朝屋子里走去。
尔音进到屋里的时候,宁子熹已经搭上马常在的脉了。他的眉头渐渐地皱了起来,似乎没有了刚才的从容淡定。尔音知道,定是马常在有了什么新的状况,否则宁子熹不会露出这样疑惑的表情。
过了好一会儿,宁子熹才诊完脉。他来到桌子前,匆匆地写了个方子,便交给了一旁的小梁子。
“你快回太医院,照这方子煎好了药送来。切记,一切都要你自己来,不要让旁人插手。”
“嗻!”小梁子答道。他接过方子,匆匆地出了屋子。
宁子熹语毕,又从他自己的药箱里掏出一粒儿药丸儿来。那药丸儿有荔枝大小,呈现出一片黑红色。气味儿却是好闻的,似乎有薄荷的味道。
“尔音,麻烦你把这药喂给马常在服下。记得用红茶服用。”
尔音皱了一下眉头,她轻声儿问道:“这茶水不是会让药性减弱吗?怎么……”
“照我说的做就好。”宁子熹淡淡地说道。他看着尔音,眼睛里似乎在说事有蹊跷。
尔音点点头,她明白了宁子熹的意思。一切都按照宁子熹地吩咐一一的做了。
服下丸药的马常在并未见好转。昏睡中的她反而脸憋得通红。马常在似乎喘不上气来,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痛苦的样子。一旁的董常在紧紧地抓着尔音的手。她的手冰冰的,似乎很害怕一般。尔音轻轻地拍了怕董常在,算是安慰她。其实,尔音也很害怕,只是她更相信宁子熹的医术。
又过了一会儿,小梁子提着个食盒儿回来了。宁子熹把食盒儿里的药递给了尔音,让她给马常在喝下。
尔音端着药走到了马常在的身边儿。却见她的右手手腕处,似乎有什么在皮肤下游走。尔音一惊,那碗药差点儿让她泼出去。还好,她及时双手握住碗,才没有让那药撒出去。
尔音回头看了一眼宁子熹,因为从他的角度也能看见马常在手腕儿处的涌动。宁子熹却是神色平静,似乎他早就知道了一切。尔音定了定神儿,在丫鬟的帮助下把那碗药喂给了马常在。
药缓缓地划入马常在的嘴里,她的脸色似乎缓和了许多。又过了一会儿,那手腕上的东西便不再游走,但却依旧鼓鼓地趴在马常在的手腕儿处。
“董常在,不知董常在可相信微臣的医术。”宁子熹忽然走到董常在的面前,他规矩地行礼说道。
“自然相信。”董常在看着宁子熹,肯定地说道。
“那可否请董常在出去等会儿,微臣要给马常在施针。”
董常在有些疑惑地看着宁子熹。尔音也一样,听宁子熹如此的说,便也转过头来看他。
“宁大哥,难道你还怕我们偷学你的医术不成?这施针而已,为何要将我和董常在都请出去?”
“尔音你误会了,是我接下来施用针的方法有些怕人。我怕吓到你们。”
“你们汉人施用针的方法有什么可怕的。我儿时在科尔沁,蒙古医生们施针才叫可怕。”尔音说道。
“我正是要用尔音说的这法子。所以才请董常在出去等会儿。”宁子熹淡淡地说道。
“啊!”尔音吐了下舌头。蒙古的针灸是用小刀片的,把病患的污血放出来。过程还是十分吓人的。尔音在科尔沁的时候见过一回,至今心里还是觉得怕怕的。
只见宁子熹笑笑,他淡淡地说道:“再说你们在侧,我也容易分神。只让小梁子给我打下手就好。”
“……既然这样,那我们还是先出去吧。”尔音看着董常在缓缓地说道。董常在点点头,任由尔音扶着朝屋子外面走去。其他的宫女和太监也一起退了出来。屋子里只留下宁子熹和小梁子两个为马常在治病。
尔音的脸色还是有苍白,可能是因为她这些日子都在生病的原因。她和董常在并没有走远。两人依旧站在屋门口儿,静静地等着。
屋子里似乎没有半点儿声音。尔音的心也跟着悬到了嗓子眼儿。她有些担心,马常在手腕下的涌动,莫非也是蛊毒不成?若真是蛊毒,那马常在和承诂阿哥的死可有瓜葛?尔音又觉得自己落入了网中。
尔音忽然觉得有一双眼睛正望着自己。她猛地回头,正对上董常在的惊慌的双眸。只见董常在尴尬而匆忙地别过头去,她想尽量从容地掩饰自己刚才一直都在盯着尔音看的事实。尔音望着眼前的董常在,她突然心生狐疑。这个董常在,难道真的像表面看上去的那般柔弱木讷吗?尔音的脑中闪现一连串的疑问……
注释:
蒙古针灸与中医的略有不同。不是统一的针而是各种形状的刀片儿。但也要认穴位。蒙医也有穴位铜人,但可惜文革的时候被毁了,据说雍和宫里还保存了一个。
苗疆蛊毒现在在苗疆一代已经很少有了,反而是南洋一代还有保存。最有名的便是金蚕蛊和蚯蚓蛊。蛊毒比降头略轻,有些苗疆蛊毒并不是为了害人,而是为了控制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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