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临终托孤

    康熙十四年六月，雷声阵阵，大雨滂沱。今年的气候有些晚，御花园的那一树树石榴花儿还火红的开着。雨水淋在那些娇嫩的花儿上，从远处望去更加红艳。尔音坐在万春亭里，遥遥地看着那一树的火红。怀里的保成已经睡着了。尔音将他身上的被子紧了紧。看着保成可爱的熟睡的小脸儿。尔音的眼圈儿不禁有些泛红。

    时间仿若又回到了一年前，那日的石榴花儿也一样开的火红。坤宁宫的中厅里站着很多的人，但是没有人说话。皇后赫舍里氏的寝殿内，她紧紧地拉着尔音的手，指节骨泛着青白。皇后赫舍里氏虚弱地说：“尔音……尔音我好后悔，好后悔……”

    “赫舍里姐姐……”尔音握着皇后赫舍里氏的手说。

    “尔音……姐姐知道……姐姐将不久于人世……这个，是我的亲妹妹。以后……请尔音帮姐姐好好照顾她……好不好？”赫舍里氏望着尔音，她的眼圈里有泪光闪烁。赫舍里·舒舒是她唯一的妹妹。从小，她便对这个妹妹疼爱有加。

    “好，请赫舍里姐姐放心。赫舍里姐姐的亲妹妹，便也是尔音的亲妹妹。”

    “舒舒……来，这是你……尔音姐姐。姐姐以后……没法子，再照顾……照顾你了……舒舒，你要听尔音姐姐的话……”赫舍里氏拉起她妹妹的手放在了尔音的手里。她看着自己的妹妹赫舍里·舒舒，眼眸中满是嘱托和担忧。

    “长姊……舒舒，舒舒只要长姊……长姊……”赫舍里·舒舒大哭了起来，眼泪噼里啪啦地掉落下来。

    “舒舒……别这样孩子气。没有了长姊……舒舒……该长大了……咱们，咱们赫舍里一族……从来……从来都是最果敢坚强的勇士……无论男女……”皇后赫舍里氏断断续续地说道。她的眸光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长姊……”赫舍里·舒舒喃喃地唤道，尔音可以感受到她身上的颤抖。

    “好了……舒舒……把小阿哥，给你……尔音姐姐。你先……出去吧……我还有话……对你，尔音姐姐说……”赫舍里氏靠在身后的被垛子上，微微地喘着气。

    “长姊……”赫舍里·舒舒一边儿把保成交给了尔音，一边儿低声儿地唤着皇后赫舍里氏。

    “舒舒……乖……听话……不要，不要污蔑了……咱们赫舍里……这个姓氏……”皇后赫舍里氏望着赫舍里·舒舒，她的双眸中闪现着期许，闪烁着温柔。

    “长姊……”赫舍里·舒舒擦了擦眼泪，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地朝门口走去。想来这孩子也知道，长姊这恐怕是最后一次见到了。

    待赫舍里·舒舒离开以后。皇后赫舍里氏拉着尔音坐在了她的床边儿上。她望着尔音，柔声地说道：“尔音……这些年……谢谢你……”

    “赫舍里姐姐……别这么说……”

    “尔音……姐姐知道……你是姐姐……是姐姐在这宫里……唯一可以托付的人……”

    “赫舍里姐姐，我……”

    “尔音……先听姐姐说完……好吗？”皇后赫舍里氏微笑着说道。她看着尔音的双眸温柔忧伤。

    尔音抱着的小阿哥颤抖了一下，她低头看了一眼小阿哥，只见他睡得香甜。

    “嗯，赫舍里姐姐请讲。”尔音含泪说道，她望着皇后赫舍里氏眉头微微地皱着。

    “尔音……有件事儿……是姐姐这辈子……这辈子，做的唯一一件错事儿……尔音……其实，其实……你的赫舍里姐姐……一点儿都不善良……尔音……你还记得那年，初三的时候……我们一起问，问簸萁娘娘吗？簸萁娘娘说……承祜的病……是我的错。尔音……不是乌雅文芳的事儿啊……是承瑞，马佳氏的承瑞啊……是我……是我……”皇后赫舍里氏的声音有些沙哑，她看着尔音低低地说道。

    “我知道，我都已经知道了。当初查宝儿之事的时候，我便知道了承瑞小阿哥当年的公案。可是，我知道姐姐也是后悔的。否则那会儿子，姐姐就不会有病不肯医治的。我知道姐姐当初一定是一时的想不开。我知道姐姐这些年，一直都在悔恨中度过。”尔音打断了皇后赫舍里氏的话，快速地说道。她知道让她的赫舍里姐姐亲口说出那些话是多么的残忍。

    “尔音……”皇后赫舍里氏一开始有些吃惊地看着尔音，她没有想到尔音会清楚地了解这件事儿。当她听到尔音那些为她着想的话时，皇后赫舍里氏的眼中噙满了泪水。

    “尔音……谢谢你……尔音……姐姐心里，这些年……这些年的石头……终于……终于放下了……”

    “赫舍里姐姐……其实，承祜小阿哥……”

    “我也知道了……尔音，马常在把一切……一切都告诉我了……可是，我不怨恨她……她比我，比我还是个可怜……可怜的人……”

    “赫舍里姐姐……”

    “尔音……我……我是，康熙四年……来到的……来到这紫禁城……十年了，我们之间的情谊……一直是好的。我一直把尔音当做……亲妹妹看待。我知道，尔音……也是这样对我的。十年了，姐姐知道……这紫禁城是个怎样的……怎样的地方……尔音，你比姐姐在这儿……在这儿呆的还要久……你更应该知道……这后宫……是个怎样的地方。所以……尔音……赫舍里姐姐求求你，我家小阿哥……我家小阿哥就交给尔音了！请尔音，一定，一定要答应姐姐……好好照顾我家小阿哥。”皇后赫舍里氏断断续续地说道。两行清泪顺着皇后赫舍里氏的双颊流了下来。

    “赫舍里姐姐，请放心。尔音会的，尔音一地会帮姐姐把小阿哥抚养长大。尔音保证，尔音就算拼了命，也决不让小阿哥受到伤害的！”尔音笃定地对皇后赫舍里氏说道，她的双眸中闪烁着光亮。

    “有尔音这句话……姐姐……姐姐就放心了。”皇后赫舍里氏微笑着说道，她的眸光中闪烁着安心和满足。

    “尔音……再让我抱抱小阿哥吧……我好想给他取个名字。”

    尔音把怀中的小阿哥交到了皇后赫舍里氏的手中。她望着赫舍里氏，泪也不禁淌落了下来。

    “尔音……就叫保成好不好？愿老天爷可以保佑……保佑我家小阿哥……健康、快乐的成长……”

    “好，保成。这是很好的名字。保佑咱家小阿哥健康快乐的成长。”

    “尔音……你再抱抱他。让我看着你抱着保成。我心里便可以放心了。”皇后赫舍里氏把保成小阿哥又交还给尔音，她笑着望着尔音，眉眼间皆是慈爱。

    尔音没有说话，她接过保成，温柔地抱在怀里。保成小阿哥依旧睡得香甜。墨色的头发如缎子一般黝亮。

    “尔音……汉人有句话说得好……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尔音……皇上他是个好皇上。我知道……他也可以是一个……一个好夫君。尔音……皇上对你的情谊。这些年，我都看在眼里。尔音……人活着……没有十全十美的事儿。他是皇上……很多东西……注定了，是不完全的……尔音，别怪姐姐说你……你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别扭了些。女人……还是聪明一点好……何必傻傻地认死理儿……”

    “赫舍里姐姐……”

    “尔音……你不需要和我解释什么的……我是将死之人了。有些事儿……姐姐也是现在才敢说出来的……可是，姐姐后悔了……尔音……千万别做让自己，让自己后悔的事儿……错过了，也许就真的难以挽回了……”

    尔音没有说话，皇后赫舍里氏的脸色愈发苍白。她靠着被垛子，缓缓地闭上眼睛。

    “尔音……姐姐累了。保成是姐姐用命换回来的……尔音，请尔音帮姐姐好好照顾保成……”

    “赫舍里姐姐……”

    时光又回到了康熙十四年的这个雨天。石榴花儿开的依旧火红。尔音闭着眼睛，慢慢地享受着这一刻的宁静。那一日，尔音的赫舍里姐姐再没有睁开过眼睛。原来，生死只是一瞬间儿的事儿。

    亭子外的雨一点儿也没有要小的意思。怀里的保成微微地动了一下。尔音睁开眼睛望着怀里的小人儿。他竟然睡得这般安详。

    上个月，保成便满一岁了。他的眼睛和皇后赫舍里氏的十分相像。尔音望着保成的眸光是温柔而慈爱的，就像在看着自己的孩子一样。这时，亭子外面忽然传来了脚步声儿。踏着雨水，发出好听的声响。尔音一回头，便看见那一抹明黄，突兀地站在那儿温柔地望着她。

    “大妞……”

    “皇上万岁……”尔音连忙站起身儿来，她抱着保成想要行礼问安。

    “就咱们两个你还行什么礼呀。”玄烨皱了一下眉头。他一把扶住了想要行礼的尔音。他不喜欢和尔音之间这种有些生疏的感觉。

    “皇上，怎么一个人来御花园了。德福呢，也没跟着？”尔音柔声地问道，她和玄烨一起坐了下来。

    “我是特意来找大妞的。德福在御花园儿门口儿等着呢。我想一个人和大妞说说话儿。”玄烨缓缓地说道。他的嘴角微微上扬。

    “皇上，您找尔音有什么事儿吗？”尔音歪着头，看向一旁的玄烨。

    “前朝，又开始讨论立储的事儿了。”玄烨没有看尔音，他望着前方，幽幽地说道。

    “立储是国本，皇上不应该来找尔音商量的。”尔音说得坚定，她抬了抬胳膊，把保成抱得更紧了些。

    “……”玄烨没有说话。他的眸光间有一闪即逝的失望。

    “皇上，你看保成小阿哥的眼睛像不像皇后娘娘？”尔音指着怀里的小婴儿突然问玄烨。

    “我不是已经给他赐名叫胤礽了吗？怎么大妞还叫他保成？”玄烨随口对尔音说道。

    “保成这名字是皇后娘娘临终的时候取的。皇后娘娘只知道小阿哥，叫保成……”

    “……大妞。我有时候真是拿你没有办法。你明明都知道，却故意和我装作糊涂。”玄烨微微地叹了口气。他望着亭子外的大雨，久久地没有说话。尔音也看着玄烨的侧脸没有说话。她当然明白玄烨的意思，可是她知道这话她不能说出口。尔音心想：那就装傻好了，或许自己本来就是傻的。

    亭子外的雨似乎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倒是那树上的石榴花儿却在风中不小心地跌落了下来。下着大雨的空中满是乌云。那厚厚的乌云遮蔽了天上最闪耀的太阳……

    康熙十四年六月初三日，大雨。圣祖皇帝谕礼部择吉日举行册封皇太子大典。康熙十四年十二月十三日，圣祖于太和殿内举行册典，授胤礽皇太子册、宝，正位东宫。康熙十四年十二月十四日，正式颁诏天下。同月，授胤礽外祖父噶布喇为一等公，世袭罔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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