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夏夜的晴天，银河如流水般漫过天际。星空下的紫禁城，也迎来了片刻的柔情。

    尔音一个人坐在西屋儿的炕沿儿上，她没有点烛火，任凭黑暗漫过屋子的各个角落。尔音拄着脑袋望向窗外，漫天的星辰都像是在对她诉说着什么。只见，尔音的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好像正在为什么事儿而烦忧。

    忽然，一阵沉稳而急速的脚步声儿在尔音的身后响起。尔音没有回头，便知道那来人是玄烨。

    “皇上怎么这么晚了还过来？”尔音突然张口问道，她依旧望着窗外那璀璨的银河而没有回头。

    “大妞怎么知道是我。”玄烨意兴阑珊地说道，他本来是想像小时候那般吓尔音一下的。

    “我听到了皇上的脚步声儿呗。每一次皇上来，都走得这般急促。”这一次，尔音回过头来。她对玄烨笑了笑，便从炕上站了起来。

    “皇上先坐，我去给皇上倒些茶来。昨儿个太皇太后刚赏给尔音几两尚好的雨前龙井。尔音还没舍得吃呢。”

    “怎么，大妞昨儿去慈宁宫了。为何没叫上我一起。”玄烨挑着眉毛，他有些不高兴地说。这些年，玄烨总是和尔音一起带着保成去慈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他很喜欢这种感觉，听小桂子说，民间的寻常夫妻都是这样的。

    “我昨儿是自己去的。又没带着保成。叫皇上干嘛？”尔音皱了一下眉，她点起一盏烛灯，为玄烨沏茶。茶香散漫到整间屋子，给这夏夜带来一丝清凉。

    “哦，为何没带保成去。保成呢，睡了吗？”尔音把沏好的茶端到了玄烨面前的炕桌上，玄烨拿起来喝了一口，随口地问道。

    “嗯，已经睡了。保成他……我昨天……”尔音挨着炕沿儿坐在了玄烨的对面。她咬着下嘴唇儿，低着头支支吾吾地说道。

    “昨天怎么了？”玄烨看着尔音。他知道，每次尔音一闯了祸，便都是现在这副表情。

    “我，我昨天打了保成……”尔音小声儿地说道。她的眉头微微地向上翘着。嘴唇儿被尔音自己咬得鲜红，就好像要滴出血来一般。

    “这孩子昨日趁我不备，竟然要去捅树上的马蜂窝。真是越大越不听话了。我当时一着急，便把他从树上拽下来就打。还当着荣宪和纯禧的面儿，保成自然是不肯叫出声儿的。我当时下手很重，也不知道打疼了保成没有。昨天起这孩子就不跟我说话。今天也是。连珍儿她们，他也不理。皇上，你说保成会不会怨恨我呀。怨恨我当着两位公主的面儿就那么打了他？”

    尔音慌乱地望着玄烨，她越来越用力地紧咬着嘴唇儿。样子看上去十分焦灼担忧。

    “呵呵，我当是什么事儿呢。小孩子顽皮，打两下是很正常的。哪有就打坏了的道理。再说荣宪和纯禧都是他姐姐，他有什么可怨恨的？大妞不要太宠着保成了，小心慈母多败儿。”玄烨笑着对尔音说道，不知为什么他的心里漾起一丝甜蜜。

    “皇上又胡说。小心叫人听见了，反倒成了是非。这些年，后宫不像当初了。那些爱嚼舌根的人越来越多。我之前还想找皇上商量来这，保成如今也慢慢长大了。皇上不能总让保成住在乾清宫里，也是时候该给保成选东宫了。”尔音严肃地对玄烨说道。按照明代的旧例，太子应该有自己的宫殿。保成如今已经封为太子好多年了，却一直住在乾清宫里实在是不妥。

    尔音语毕，便起身儿去拿茶桌儿上的烛灯。她想要把炕桌上的烛灯也点亮。这样半明半暗的光线，让她觉得有些恍惚。其实，另建东宫的事儿尔音也有自己的考量。现在这样住在乾清宫里，尔音一直觉得很不方便。毕竟这里是皇上的寝宫，而皇上又总是不分早晚的老是跑来。

    玄烨起初只是淡淡地望着尔音，突然他一把夺过尔音手中的烛火将它吹灭。屋子里一下子陷入了黑暗，只有窗外的星光漫了进来。

    玄烨温柔地握住尔音的双手，他满是柔情的双眸在夜色下更加深邃。两人的身子都抵着炕桌儿，彼此在黑暗中对望着。

    “大妞，你想吗？如果你想，我可以……”

    “不！”尔音突然抽出手，她快速地抵住了玄烨的双唇。玄烨说了一半儿的话又生生地咽了下去。可其实，尔音早就知道玄烨要说的是什么。

    “皇上，我只是一个宫女。况且，况且我……”

    “嘘！”玄烨握住尔音抵在他唇上的手，心伤地轻道，“大妞什么也别说。只听我说好不好？”

    “皇上……”

    尔音轻柔地唤道，她的语气中有一丝急切。因为尔音觉得玄烨似乎误会了她的意思。可是玄烨并没有留给尔音说话的机会。吻就是在这个时候落在了尔音的手上。玄烨微微侧着头，轻柔而疼惜地吻着尔音的手。尔音却本能的瑟缩了一下。她的双颊在此刻有红云朵朵飘过。

    “皇上，你是不是刚才喝过酒了。怎么胡闹起来了？”尔音羞涩地说道，她边说边把手从玄烨的吻里抽了回来。那被玄烨吻过的地方，如火一般在熊熊的燃烧着。

    “哦。”玄烨望着尔音，他的眸光瞬间暗淡了下去。“刚才在永和宫吃晚膳的时候，是喝了一点儿酒。”

    “永和宫？”尔音突然抬头瞪向玄烨，她的语气里参杂着一丝不悦。“那皇上怎么没有留宿永和宫呢？这宫里谁人不知，皇上和永和宫的萱常在，鹣鲽情深！”

    “呵呵。”听到尔音这么说，玄烨的心情突然大好。他缓慢地站起身儿来，踱到尔音的面前。

    “我……可以理解成，这是大妞吃醋了吗？”玄烨俯身儿在尔音的耳边儿说道，他的语气里有一丝欢快的玩味。

    随着玄烨的话，一股温热喷在了尔音的脸上。突然，尔音的双颊变得比刚才还要鲜红。她下意识向后仰去，想要赶快逃开玄烨庞大的身躯的包围。

    “我……我没有。我只是……”尔音一手拄在身后，她紧咬着嘴唇，有些语无伦次。

    “大妞……”

    玄烨又向下压了压身子。他的声音里有一丝属于暗夜的魅惑。身形下的尔音美好娇羞，玄烨的双眸突然变得深不见底。

    “大妞……”

    尔音的红唇就在玄烨的面前，它因刚才的紧咬而变得更加娇艳。玄烨的双眸直直地望着它，他慢慢地，慢慢地向它靠近。

    “皇阿玛，尔音姑姑，你们把保成吵醒了！”只见一个四五岁左右的小男孩儿突然无辜地站在西屋的门口儿。他的身上穿着明黄色的中衣，脚上却没有穿鞋子。正是这小男儿的突然闯入，才打断了原本玄烨要落下的吻。也正是这小男儿的出现，才打断了原本可能发生的旖旎。可是，小男儿并不懂得他皇阿玛眼中的怒气。只见小男儿用右手揉着眼睛，一脸无辜地站在那儿。

    “保成。”尔音一把推开身前的玄烨，她一下子跑过去蹲在了保成的面前：“保成，你终于肯和姑姑说话了。你不怨恨姑姑了？”

    尔音的眉头微微地皱着。她看着太子保成，眼中因欣喜而含着泪珠儿。

    “保成从来没有怨恨过尔音姑姑呀？”保成放下了揉着眼睛的手，他歪着头，一脸天真地说道。

    “那为何保成这两天都不肯和姑姑说话呢？”

    “那是……”保成的脸上有一抹害羞的神色拂过，“那是因为姑姑昨日打得疼了。保成怕一张口说话便会喊出疼来。保成是男孩子，怎么能对着别人喊疼呢！”

    “对不起保成。姑姑保证，以后再不会打保成了。昨天是姑姑太着急了。可是保成怎么能去捅马蜂窝呢？”

    “额……”保成的小脸上闪过一丝犹豫，“昨日是保成调皮。尔音姑姑，保成也向姑姑保证，以后再不会让姑姑担心的。”

    “保成真是乖孩子。来，让姑姑看看你身上的伤。”尔音掀起保成的衣服，只见保成的后背处有一大片的淤青。尔音的眼中满是不忍。她很后悔自己昨日的行为。

    “都是姑姑的不对，昨日下手太重了。”尔音把保成搂进怀里，疼爱地说道。

    “小孩子打两下无碍的。大妞不要太袒护他了。保成，夜晚了，自己回去睡觉吧。”玄烨有些不高兴地说，刚才要不是保成突然跑过来，他和大妞……想得这儿，玄烨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快。

    “保成自己怎么睡得着，这样走回去还不着凉了。皇上也不知怎么做人家阿玛的。夜深了，皇上也早些回寝殿休息吧。我和保成也该休息了。”尔音边说边把保成抱了起来。回想刚才，她的心里有一丝慌乱。

    玄烨看着黑暗中离去的尔音，他的脸上现出一丝无奈。双眸中的光芒如天上的星光般闪烁，在暗夜里异常寂寥。

    “大妞……我会再花多一点儿时间，来填平你我之间的那些沟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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