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尔音睁开眼睛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高高的白色帐篷顶。她动了动有些麻痹的身子，感觉到左肩膀处传来一阵火剌剌的疼痛。这时，尔音才想起昨日的混乱与紧张。她也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何会那般奋不顾身的挡在玄烨的身前。也许只是单纯的不想让玄烨受到任何伤害吧。才会无意识地替玄烨挡住那一刀。那会儿，尔音的血像溪水一样从伤口处淌下来。她真的以为，自己就要这么死了。她还记得她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她看到了玄烨痛不欲生的表情。

    “尔音，尔音！”

    尔音又闭上了眼睛，她的脑中始终是玄烨痛不欲生的脸。额头间的碎发因为晃动落在了尔音的眉间。尔音想要伸手拨开，却发现自己的手被人紧紧地握着。尔音睁眼垂下眼帘，却见玄烨静静地趴在床边儿，大手紧紧地包裹着她的手。一股温暖划过尔音的掌心。

    尔音的心下自是十分感动。她小心翼翼地想要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可这样轻微的动作还是惊醒了趴在她身旁的玄烨。只见玄烨的身子微微地抖了一下，他缓缓地抬起头来。

    “大妞。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肩膀还疼不疼？”玄烨温柔的问道，眼里沉溺着关心。

    “好多了。皇上，你一夜都没离开吗？”尔音柔声儿地问道。语气里有一丝不忍。

    “嗯。”玄烨疲惫的笑笑。昨天真是吓死他了。一群黑衣人竟然能准确地摸进他的大帐，并且像算好了侍卫换班儿的时间一样，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还好尔音替她挡住了那一剑。否则，自己已然被刺中心脏。不过这帮黑衣人已经被及时赶到的纳兰性德等人一一抓住了。想到这儿，玄烨的眸光里闪现一丝狠戾。一定要把幕后的指使之人找出。昨晚，当玄烨抱着浑身是血的尔音，他的心如同被万箭穿心一般。玄烨宁愿尔音不要挡在他的身前，他宁愿受伤的是他自己。

    “皇上……你去休息一会儿吧。尔音没事儿了。皇上……你，不用陪着尔音的。”尔音虚弱地说道，她的声音如游丝一般。

    “我不累，我去叫宁子熹，让他再给大妞看看。”

    “嗯。”尔音乖顺地点点头。朝着玄烨淡淡一笑。玄烨只觉如春风拂面般温暖，一时心笙摇荡。

    尔音见玄烨站在帐篷口，掀开帘子的一角缓缓吩咐道。不一会，便又转身儿回来，重又坐到尔音的身前。

    “我叫人弄点粥来，大妞应该饿了吧？”

    “嗯。是有些饿了。”尔音又笑了一笑。刚才不觉得什么，这会儿玄烨一提，尔音当真觉得有些饿了。

    玄烨望着这样浅笑的尔音不禁也笑了起来。他又把尔音的手握了起来。温暖字手掌向尔音的心蔓延。

    “怎么了？皇上，为何看着尔音傻笑？”

    “我在想其实大妞生病也挺好的。我喜欢这样乖顺温柔的大妞。”玄烨边说，边俯下身子，在尔音的额头上蜻蜓点水式地亲了一下。

    这时，帐篷的帘子被掀开，宁子熹木然地站在帐子口儿。他轻声儿的“咳咳”了两下，低着头站在那儿不动。

    “进来吧。”玄烨随意地说道，他抬起身子重又坐回到椅子上。尔音的双颊在瞬间变得通红。因为，从宁子熹的角度看来，他一定以为玄烨在吻着尔音的樱唇。

    “臣宁子熹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子熹过来给尔音看看。她的伤势现在怎么样了？”

    宁子熹走上前来，他看着尔音的眼神儿有些异样。尔音知道，宁子熹一定是误会了。不过其实，宁子熹也不算是误会。

    “回皇上，尔音姑娘的性命已经无碍了。这一点请皇上放宽心。不过，尔音姑娘的身子还是十分虚弱的。需要今后好生调养一番。”宁子熹缓缓地说道，他的眼睛始终没有看向玄烨。

    “嗯。”玄烨点点头，他心里的石头算是放下了半块儿。

    “皇上。”门帘子突然被人掀开，进来的是太监小桂子。“皇上，那边儿来了消息。请您过去一趟，是要事。”

    “哦？是那群黑衣人招供了？”玄烨随口问道。眸光突然暗了一下。

    “不仅是。”小桂子抬眼看了一眼玄烨，又看了看尔音和宁子熹，然后说道：“回皇上，那个人回来了。”

    “哦？”显然玄烨也吃了一惊，他的瞳仁收缩了一下。他朝小桂子一摆手，示意他先出去。“尔音，朕还有些事儿，你好好休息一下。朕让宁子熹在这里陪着你，有什么不舒服的就赶快对他说。一会儿粥端来了，你记得要多吃些。朕处理完就回来。倒时候再陪着你。”

    “嗯，皇上快去吧。要以国事为重。”尔音点点头，俨然是一副乖顺小女人的样子。玄烨看着这样的尔音，一时不舍得离去。他站在床边儿迟疑了一下，便还是顾介宁子熹，没有吻一下尔音便转身儿走了。

    “臣，恭送皇上。”宁子熹又跪了下去。直到玄烨的身影消失在门帘儿外，他才缓缓地站起身儿来。

    “尔音……”宁子熹随意地坐在玄烨刚才坐过的那张椅子上，他看着尔音吞吞吐吐地说：“你……你和皇上……”宁子熹到底没有说下去。他在等着尔音的反应。

    “什么？”尔音的左肩又传来一阵儿疼痛。她皱着眉毛，看向宁子熹。

    “你和皇上是不是有了夫妻之实？”宁子熹突然问道，尔音的脸上啥时红云飞布。她没想到宁子熹会这般直截了当地问她，一直有些不知道如何回答。半晌儿，尔音才怯怯地问道：

    “宁大哥……你是怎么知道的？”

    “什么时候的事儿了？”宁子熹皱着眉头问道。

    “有一个多月了。那会儿还在京城。不对，细细算来，应该是两个多月了。”

    “皇上是什么打算？”宁子熹咬着嘴唇，脸色有些发暗。

    “皇上自然是要封我为妃的。可是，我……我没有同意。”

    “你当真是糊涂啊。你难道就没有一点儿感觉？”宁子熹暴躁地说，他一直把尔音当做亲生妹妹一样看待。

    “什么？”尔音疑惑地看着宁子熹。她的眼底闪过一丝不安。

    “别和我这般装模作样。我知道你是知道的。”宁子熹愤怒地看着尔音，说：“你真的没有感觉？”

    只见尔音对着宁子熹摇了摇头，宁子熹死死地盯着尔音。尔音又朝宁子熹点了点头。

    “你现在气虚血弱，要多吃些补品，这对孩子好。”

    “嗯……”尔音没有看宁子熹，默默地点了点头。

    “我一会儿就去告诉皇上，我看得出来，皇上是真心喜欢你的。尔音，别太执拗，哪怕为了孩子。”宁子熹平息了怒气，有些无奈地说。

    “宁大哥……尔音求你这件事儿，请你，不要告诉皇上。”尔音抬眼望着宁子熹，眼里满是祈求。

    “你……不想要这孩子？”宁子熹吃惊地看着尔音。虎毒尚且不食子，这可是一个小生命啊。

    “当然不是。他是我的孩子。”尔音的右手慢慢地抚上自己的小腹。“我想要他，可是我不想让皇上知道有他的存在。”

    “这是什么缘故？”宁子熹狐疑地看着尔音。尔音的想法他有时真的看不透。

    “宁大哥，尔音马上便到了出宫的年纪了。你不是也说，这紫禁城不适合尔音吗？”尔音柔声儿说道，似要讲述一个远古的故事。

    “可那时，我并不知道皇上对你是这般的好。而且那时，你也没有怀上皇上的孩子呀。”宁子熹严肃地说道。他始终看着尔音的眼睛。

    “宁大哥，正因为有了皇上的孩子。尔音才更想出宫的。你忘了承瑞、承祜、赛音察浑都是怎么死的了吗？就算是女孩儿，也有和硕柔嘉公主的先例。尔音绝对不要让我这可怜的孩子，从小经受紫禁城的尔虞我诈。每天被人算计着，或者，去承担一个皇家所谓的高贵的责任。”尔音幽幽地说道，她的眼里满是哀戚。的确，这紫禁城是天下最大的牢笼。它锁住了每一个住在里面的人。

    “尔音，你主意已定了？”过了半晌，宁子熹沉静地问道。

    “是。”尔音坚定地回答。

    “那好。我会告诉皇上的，你的伤势已经不能再车居劳顿了。看看能不能把这一切都遮盖过去。让你可以离开皇上的视线十个月。”

    “好。那就多谢宁大哥了。尔音，也替肚子里的孩子谢谢宁大哥。”

    “尔音……哎……”宁子熹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

    “宁大哥，尔音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尔音的眸光亮了一下。她看着宁子熹说道。

    “尔音有什么话就说吧。”宁子熹有气无力地回答。

    “别再想着乌雅文萱了，她已经是皇上的德妃娘娘了。还有咸福宫的良贵人。宁大哥不应该再和她牵扯不清。”

    “你怎么知道岚烟的事儿？”宁子熹脱口而出。

    “岚烟？宁大哥，这两个字，就已经是死罪了。”尔音皱着眉头说道。

    “我知道了，只是……文萱那儿……”

    “嗯。我也明白的。就拿尔音自己来说，我再打算离开这紫禁城，可我的心里也永远都忘不了皇上。真真是白日消磨肠断句，世间只有情难诉……”

    “尔音……你又何苦为难自己呢？”

    “宁大哥，你不是也在为难着自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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