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些时日的拔毒，顾如锦也不是当日那瘦弱无力的模样，尤其是那白湛湛的肌肤，更有些欺霜赛雪的光华，这可是用生元丹生生养出来的。
巴掌大的小脸血气不足，乌黑灵动的眸子里漾着雾蒙蒙的水光，看着真有些可怜巴巴的。
若是栖云子那几个大弟子听见自己师傅心中的形容，恐怕又得吐血，每日里针灸还真是针出了感觉？！居然觉着这瘦弱的丫头像个人参娃娃，这就算是人参，也就是个十年份的干巴小参吧！
然则栖云子心知肚明，这顾如锦也仅仅是外表比较娇弱，内心实则颇多自己的衡量，他直觉这小女子是要借自己去应付那张墨，所以皱了皱眉回答，“为何如此说，好歹是宫廷御医，怎会草菅人命。”
顾如锦心说自己好容易花了那么多心思求得栖云子给自己治病，兼且被他看光了身体，此时横空而入那张墨，她本身已是极为不愿。
那张墨若当真是个名医也便罢了，可相比较张墨，已经渐渐在栖云子的手下复原的她，自然更信任栖云子一些。
而张墨假如是个庸医，那她可就毁了，更何况她真心觉着，这张墨是周品秋派来的，十有八九要陷害她。
于是顾如锦再度上前，伸手揪住栖云子的宽袖，这从她攥得很紧，栖云子一时间没有拂开，她忍气吞声的谄媚着，“医者之心，难道不是要持之以恒的么？道长既然已经决定治我，万一半途而废被这张墨治坏了可要怎么办？治坏了话，那以前道长您就白费功夫了！那些百年灵芝啊珍贵药材啊可都废了废了！”
顾如锦浑然不知，自己的话切中了栖云子的心病。
虽然百年灵芝还好好的躺在栖云子的密室里，可那一车的药材半数都进了顾如锦的肚子里，那张墨的斤两他的确不清楚，万一有点损伤，便是伤敌一千自损一百，他、舍不得。
顾如锦见栖云子尚在思量，便又柔柔的哀求着，“大不了你说的什么百年人参冬虫夏草龙诞香何首乌鹿茸燕窝天山雪莲，我统统让柳绍去找来便是！”
她可劲的在脑子里搜罗那些名贵药材的名字，柳绍在大殿内打了好几个喷嚏，只觉着浑身一寒。
栖云子那漂亮的眸子又慢慢转回到她身上，不过顷刻便轻飘飘的回了一句，“成交。”
成……交……
她有和他做交易嘛？
顾如锦抹了把额上的汗，越发好奇的盯着栖云子那神仙般令人垂涎的背影，显得那般高洁。
感情栖云子喜欢收集药材？顾如锦脑中产生个奇怪的念头，可又生生按了回去，匆匆的跟在对方身后，朝着大殿内走去。
栖云子每经过一个人，小道士们都在旁边恭敬的喊着“师傅”，他点点头便拂摆进了殿中。
那张墨还在候着，不过神情是异常放松的，他笃定了顾如锦不敢不留他。
而顾如锦跟在一个道长之后走了进来，那道长狭长的凤眸最后落在他的脸上，打量片刻后皱眉说：“宫中御医？”
那张墨先是愣了下，反倒是细细打量起眼前这位白云观的观主。
一身宽袍白衣，面如冠玉、神若秋水而气度不凡。
白色本就是不染尘俗的颜色，般般人着在身上只会觉着不配，凡尘中人能有几个将这静到极致的颜色穿出气韵十足来，偏生眼前这位便是。
你不会觉着不配，你只会觉着再没有比他更合适着白的了。
便是这样一个神仙中人，突然间启唇问你“宫中御医”，张墨并没有觉着唐突，反而态度郑重起来，“自然。”
栖云子随口便又问了，“宫中挂牌在哪里，又是几品御医？”
这次变成顾如锦在后方愣住了，栖云子这话说的好顺溜，他难道对宫中的一些事宜也懂么？不过想想顾如锦又释然了，北夏皇朝崇道抑佛，甚而有一位名唤灵素真人的道士，是当朝国师。
道士们之间或而也会有些自己的来往吧。顾如锦想。
张墨捋了捋自己的胡须，“怎么，道长难不成还怀疑在下不是？在下特特从京城赶来，便是受到这等待遇？”
栖云子莞尔一笑，“非也。在下只是觉着……”
有些眼生。
然则这四字栖云子未曾说出来，他不着痕迹的转身让玄青去沏茶，而后请张墨内堂说话。
白云观的内堂摆放着数把黄花梨木的圈椅，而堂中又放置着数个软白色蒲团，栖云子、顾如锦以及张墨都在圈椅上坐下，玄青玄明分别上了茶，是白云山上上好的天山云雾茶，也是云苓山庄常年备用的茶，汤色清澈而淡香扑鼻，入喉会有微苦却返甜的口感。
顾如锦伸手去取茶，栖云子蹙了下眉，他想起第一回见面她就泼了他一身茶的场景，于是微微侧身，与那张墨继续说道：“只是顾小姐在下如今正在医治，中途转手怕是会有问题。”
张墨扫了眼旁侧默不吭气的顾如锦，笑了笑说：“那容在下也一起帮忙，也算是给道长您省点时间。在下此番答允周家顾家，定是要等这位小姐治好方可以离开的。”
顾如锦刚要说话，张墨那后续又搭到了她身上，“方才我在大殿之中，尤听见顾小姐在给别人开药，只觉眼界大开，想不到顾家小姐居然有这天赋。”
栖云子勾唇微笑，“这倒是句实话。”
顾如锦像看个外星人一样看着栖云子，怎么这二人说话的态势不对，似是往另外个方向走了？明明她拜托栖云子打发掉张墨，为何有种相谈甚欢的感觉？
于是她耳闻着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从顾如锦的天赋说起，又说到了药理，最后居然还辩论起来。
顾如锦扶额听了半晌，总算是打断了二人的谈话，“不知两位讨论，是何进展？”
栖云子搁下手中茶盏，温声回了句，“张先生的意思是，我们各执一日，毕竟里他受了朝中委托，不敢不从，而在下，亦是没有推辞的道理。”
乘着顾如锦脸一阵红一阵白的时候，栖云子已经让玄青去给张墨准备房间。
交代完毕栖云子起身欲走，顾如锦便又跟在他的身后，一路径直随着进了他的厢房。
栖云子其人，纵然和顾如锦已然相熟到“看光身子”这地步，却也没有让她进自己房间的习惯，将将到了门边便又刹住了脚。
顾如锦一头撞在他的背上，鼻尖生疼，她摸着红红的鼻头，双眸几是要流出泪来，“道长，你真的要将我丢给那张墨折磨嘛？”
“我见那张墨说话直爽，行为也颇为坦荡，应不是会虚与委蛇的人。”栖云子皱眉回应了句，单手还搭在虚掩的门上，“我留他下来，自然也有自己的道理。”
顾如锦有些奇怪的看着他，目光灼灼，一声素衣有如三月梨花白。
“顾大小姐如此聪明，又怎么会不理解我的用意？”
顾如锦讷讷回答，“一涉及到自己的生死问题，我的智商便尽数喂了大白。”
大白便是这白云观中赡养的大白狗，浑身卷卷白毛，柔软好玩，憨厚老实，平日里喜欢和顾如锦坐在一起晒太阳。
“总之，他若果当真想害你，便也试他一试。”栖云子难得唇畔扬起一丝笑意，“再不济死了剩一口气，也给救回来便是。”
说完，栖云子便跨进屋中，丝毫没有让顾如锦窥探其屋中场面的打算，“啪”地一声关上了门。
顾如锦双眸陡大，死了剩一口气？喂，哪里有将人命当玩物的，她可不想体验生死一线的那种感觉啊。道长，你的慈悲为怀，你的苍生大道呢？也被大白吃了嘛？
结果道长才不理会她，由着顾如锦郁闷的返回自己住的厢房外。
青儿童儿见顾如锦回来，纷纷松了口气迎上，“大小姐，你可算回来了。”
顾如锦哀叹了口气，“若那老头子也要那般针灸，我可不干，死也不干。”
青儿和童儿没理解顾如锦这忽如其来的话的涵义，相互看了一眼，颇为好奇。
黄昏时分，整个山林沐浴在云霞之中，不远处的十里桃林更是飞花满地，间或有花瓣落在白云观前。
小道士们都在白云观的广场上卖力的舞着剑，等他们做完晚课便可以去食堂用饭。
栖云子是个很讲究的人，用餐亦是，所以这掌食堂的小弟子更是磨练出一手好厨艺。
青儿每日便在食堂取几个素食以及特别熬制的药膳，端到顾如锦的房中让她用餐。
顾如锦看着眼下的豆蔻汤、糖醋瓜、清炒黄芽菜以及糖包脆饼，只觉在这道观中，口中已是淡出鸟了。
何止是她，那留下来的两个护卫以及青儿童儿也得跟着吃这道观的素食，不过他们本就穷人家出身，还不如顾如锦感觉强烈。
顾如锦尝了口糖醋瓜，她开始怀念四川火锅、熏兔头、麻辣香锅、烤羊肉串……
正在顾如锦泪流满面的吃着这些素食的时候，青儿拂开帘子说了句，“大小姐，柳管家求见。”
此时此刻的柳管家，正拿着顾如锦开出的新单子，两手直发抖——这、这败家小娘们啊！居然开了那么多名贵的药材，这是要弄死他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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