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如锦正歪坐在榻上，她在柳绍面前一向是不大有形象的。
一袭天青色裙纱垂在脚畔，浅浅露着如玉珠一般粉嫩的脚趾。
柳绍一时间有点走神，为何近日总觉顾大小姐身上会有扑鼻的药香，兼且露在外面的肌肤，当真是有如剥了壳的鸡蛋，白的就似是块上好的羊脂玉。
寸寸薄红忽然间染上耳根，柳绍握拳于唇边，忽然间说了句，“大小姐！这北夏皇朝虽则女子大多豪放，可您毕竟也是慕三公子的正妻，好歹得知道分寸。”
顾如锦上上下下打量着自己的形容，她哪里有不对？该裹着的地方皆都裹着啊，这柳绍也太古董了吧？她自言自语了句，“分寸分寸，反正都已经被那道长看个精光，摸了个透彻。”
“……”柳绍开始后悔当初听了顾如锦的话让她上山求医的事情，谁会晓得顾家又会派来叫做张墨的大夫啊，可明显顾大小姐赖上这位道长了，不肯下山也便罢了，还丢给他一份天价药单。
想到药单，柳绍已能忽略顾如锦隔着青色宽袖的葱白手指，径直抖了下手中的纸张，“大小姐，这药单，恕在下实在无能啊。”
“很难嘛？”顾如锦毕竟是穿过来的角色，又几时知道这里的药价是个什么情况，何况她住在云苓山庄那般久，日日过的也十分滋润，这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云苓山庄山水占了个齐全，又怎么会缺钱？
顾如锦的问题令柳绍额上青筋直冒，无奈之下只好给顾如锦算了笔账。
这云苓山庄虽还算是柳家的地产，但因顾如锦始终昏迷不醒，云苓山庄实则算是江都顾家的外产。每年岁入除了云苓山庄自用之外，都会折钱送往江都顾家。
今年因着照顾顾如锦，单仅仅是买药上，已经花了十几万钱。
单就是上次那百年灵芝都是有价无市的药材。
幸而云苓山庄连着三座山，也并不是挖不出什么好东西来，柳绍上回驱了山庄中挂名的佃户去山里寻找，还真在深山里挖出这一株灵芝来，可单就这灵芝他也花了不下百两。
顾如锦恍惚的问了句，“百两很多嘛？”
她明明记得金庸老先生的书里，郭靖请黄蓉一顿饭花了不过十九两银子，百两银子很多嘛？
然后她就又被柳绍一脸败家子的表情给唬住了，直到柳绍气喘吁吁的解释完毕，她才知道，原来北夏皇朝的百两银子就相当于现代的十几万元人民币。
十几万！顾如锦吐血了。
然后她命青儿将那药单再给取过来，上上下下扫了一遍后，方才清楚为何柳绍会如此失态。
药单全是她答允栖云子的，还不是栖云子特地要的，这让顾如锦有种自己颇为人傻钱多的感觉，她抚着额头，柔声问了句，“慕家不是药商么？为何不与他们家要？”
正如同柳绍之前说的，好歹她也是慕三公子的正妻，正妻治病需用药材，慕家为何不给？
柳绍听见顾如锦如此问题，不由尴尬的回答着：“这个……”
这柳绍为何说个话吞吞吐吐的？
顾如锦心下起了疑窦，让柳绍离自己近些说，难道这还有什么秘辛可言。
柳绍白净的小脸上顿时间又红灿灿一片，忙不迭的摆手摇头，一副老学究的模样说着“不可不可”，这才交了点底，“那戎州药铺的掌柜的，之前倒是答应的妥妥的，可上回我们去办第一批药材的时候，却是看着脸色办的，柳某只是担心今日再去，恐怕是讨不得什么好。”
顾如锦皱了下眉，“即便他们慕家对我这三公子正房不闻不问，可也不应该亏待云苓山庄才对。我明明记得云苓山庄辖下的三山一湖之中，也并非没有药材，而且因为和慕家的来往，对他们的药农都是格外优惠，为何居然如此……”
好吧，她还是高估了慕家对自己的期望值，慕家恐怕是对这药铺特别交代过。
想到这里顾如锦心下一阵恼火，喊来青儿，让她端来笔墨纸砚。
青儿出外借了一圈，终是在栖云子那里借来一套笔墨。上好的玳瑁管紫毫笔，砚台是端溪石的凤池砚，纸亦是澄心堂的纸，那墨更是魁星式样松江墨。
顾如锦是瞧不出这套东西的好坏来，反倒是柳绍，摸摸这个摸摸那个，竟是要忘记正事的模样。
顾如锦干咳了声，“柳管家。”
柳绍兴奋至极，指着那砚台对顾如锦说：“栖云子道长真是真人不露相啊。”
“何以见得？”与栖云子有关的事情顾如锦相对会关心一些。
“砚以端溪为主，石色深紫，趁手而润，叩之清远，有重晕、青绿者为贵。其次色赤，呵之乃润；又有天生石子，温润如玉，磨之无声，发墨而不坏笔，是为稀世之珍……”
眼瞧着柳绍就这砚台便要发表长篇大论，顾如锦索性直接打断他的话，径直问道：“你的意思是，这砚台很贵。”
“是、是的。”柳绍直愣愣的回答着。
“多少两。”顾如锦好换算成人民币，否则她无法直观理解。
“上百两。”柳绍果断的回答。
十几万人民币的砚台？
顾如锦不相信，便又随手取过笔墨，“这些呢？也很贵么？”
柳绍爱不释手的啧啧称奇，“想不到栖云子道长居然是位文人雅客，连借给大小姐您的，都是这么好的物件，可见他本人手里，亦是不知有何等珍品……”
可见他本人，是个古代隐形高富帅啊。
顾如锦摇头晃脑的感慨了句，这才想起正事，点了点桌子令柳绍快些执笔，“我说你写。”
柳绍赶紧照办。
顾如锦这封信，便是以慕家三公子正妻顾如锦之命危在旦夕为由，延请慕家戎州药铺出让百年人参，借以吊命。
“吊命？大小姐，这也太严重了吧？”柳绍写着写着，便觉着有些言辞过甚。
“无妨，便这样说。”顾如锦便是想让这戎州药铺将她快死的消息传到慕家，看看慕家是何动静。
顾如锦看那柳绍一字一画的将那封信写好，并盖上自己的小印，这才放下心来，交代柳绍务必观察慕家的行动，这慕家药铺别说山高皇帝远，慕三公子的触角未必能伸到那么远，可因小见大，药铺必定直接代表了慕家的意思，若慕家不仁，可别怪她将来不义。
只是柳绍走后，顾如锦方才叹了口气，细细的摩挲着那价值不菲的文房四宝，虽则穿到了北夏皇朝，好歹她比很多女子多了项长处，便是识字，可短处也不少，比方说她不会用毛笔，也不愿意费心去看那竖版字，甚而不会如今女子的女红、琴棋书画等。
她印象里，那位体弱多病的顾大小姐，即便在身体有恙的时候，还不得不强撑着给慕三公子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两个孩子做了两身衣裳。
这女人从未被慕三公子碰过，却生生要替他接着这两个野种，顾如锦想来都觉着有些憋屈。
不过眼下并不是她考虑这些的时候，毕竟她还在云苓山庄，颇为自由。
想来除却治病，她还需得修补些古代女子的知识，以免在这里显得太异类，被人发觉她的来处。
既然已经生到这里，顾如锦还是希望自己好好生活下去的。
她想了想，打发柳剑去寻了趟栖云子。
以前她总是用这现代的眼光去面对这里的一切，只觉自己比这些人多了几千年的智慧，总该能坦荡荡的活着。
然而她却不知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她如果想在这世间生存，首要得先学会适应这个社会。
幸而北夏皇朝的女子向来比较自由，她如今一些比较蹊跷的行径也可以解释的过来，但长久下去并不是办法，所以顾如锦也没有让青儿去寻栖云子。
青儿毕竟是个女子，栖云子是个道长，想到道长每次看见女人那种比较纠结的神情，她还是别让道长为难比较好。
顾如锦让柳剑去与栖云子说，自己要暂借这套文房四宝，待离开白云观的时候再还给他。
栖云子应了，他倒不需要担心顾如锦这云苓山庄的主人，会黑了这套物件。
柳剑走后，顾如锦又打量了几眼站在自己身边的青儿与童儿。
青儿是她的陪嫁丫头，形容俏丽，颇有点小家碧玉的味道；相比较青儿，童儿则略显娇憨，身量未足，手脚却也麻利的很。
顾如锦在云苓山庄肯定是要培养自己的人，所以才会让柳绍把柳剑柳城从柳家要来给自己做护卫。
跟在自己身边的丫头就更得是自己人。
按理说，慕三公子的正室又怎么可能只有这么点丫头，实在是都以为她要死不死，不愿费这心思，送到云苓山庄的时候，陪了四个丫鬟。
剩余的两个丫鬟顾如锦还留在山庄之内，只点了青儿与童儿。
青儿是因着时间跟的久，知根知底，也不需要她太费心，童儿的话，年岁不大，应还有她调教的空间，只是不晓得足够不足够忠心，会不会给别人收买。
顾如锦方叹了口气，就听见童儿软软的说了句，“大小姐，张大夫一会就要过来了，我和青儿姐姐给您梳洗下？”
“好。”那张大夫她也是第一回打交道，可得提点心神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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