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摩)寓止于嵩山少林寺,面壁而坐,终日默然,人莫之测,谓之壁观婆罗门。
《景德传灯录》卷三页四十七
婆罗门:印度的僧侣。
【白话新唱】
达摩与梁武帝见过面后,话不投机,他孤身一人来到嵩山少林寺,面壁而坐,整天都不说半句话语,没有人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他要做什么,知道他的人都说他是“壁观婆罗门”。
【分析与鉴赏】
达摩翩然从印度来到中国,是一个历史上的神秘事件,他的过去无人知道,史籍记载的数据只是一点片断,对中国人来说,达摩是无中生有的,却为中国文化注入一股绝对清新有力的活水。
有时,我不免仰视苍天,怀疑宇宙间确实有超乎人类意志之上的命运之力。
命运注定是涅槃!
达摩忽然出现,人类的共同命运就注定了要拥抱禅,这朵灵性花园中精致超群的奇葩!
当时,一定没有人会料到,这个来自天竺异国的外国和尚,既已不得意于护持佛法最热诚的梁武帝,龟缩到少林寺一堵土墙之前,他的宗教生命还能有什么作为?
自古圣贤皆寂寞。
达摩面壁而坐的孤独身影,将这份寂寞诠释得剧力万钧!
有些人以为,达摩面壁,其实是在苦修。这是凡情之见。达摩未来中国以前,已经是大成就者,他需要的不是修行了,而是要为全人类播下一粒灵性的种子。
达摩在等待一个人,这个人未必可以让这粒灵性种子快速开花结果,枝叶满天下,但是,至少可以将禅传衍下去,直到历史的大时机来到,一夕之间,春风吹起,大地万花齐放。
达摩是位心行高远的播种者,他来到中国时,禅的培育土壤尚是一片冰雪大地,他是善于等待的,也不急于收成,事实上,禅的大放异采,是在他死后一百多年。
先知,岂会在乎“没人知道我”?
神光注定会出现,僧璨、道信、弘忍注定会出现,六祖慧能注定会出现,人人都注定会出现,在永恒的现在,相遇于涅槃大海。
二祖调心
(慧可)大师付嘱已,即于邺都随宜说法。一音演畅,四众归依。如是积三十四载,遂韬光混迹,变易仪相,或入诸酒肆,或过于屠门,或习街谈,或随厮役。
人问之曰:“师是道人,何故如是?”
师曰:“我自调心,何关汝事?”
《景德传灯录》卷三页五十一
【白话新唱】
慧可传法给僧璨后,过了两年,就在邺都说法,非常受欢迎。过了三十四年,他忽然全盘改变生活形态,不再过着大众围绕请法的生活,反而收敛锋芒,与平常的市井小民厮混一气。并改了僧人打扮,换上俗人衣饰,有时到酒馆妓院,有时在屠宰场,有时学人骂三字经等粗言秽语,有时与低贱工作者同事。
人们问他:“师父,你是修行人,怎么会这样?”
慧可说:“我不过在调心,关你们什么事?”
【分析与鉴赏】
一个人出身贫寒,经过多年奋斗,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踞高位,拥财宝,大家会说:“大丈夫当如是也!”
可是,如果一个生活富裕、地位显赫的人,却反而回头去过贫寒低贱的生活,大家会摇头说:“这家伙脑筋有问题!”
有一回,一个人对大师说:“刚才有人端了一盘金元宝在路上走。”
大师说:“干我何事?”
那人又说:“后来他把金元宝端进你家了。”
大师说:“那又干你何事?”
是的,一个人做些什么,干他人何事?
二祖慧可改变生活形态之前,大家会说:“当如是也!”韬光混迹之后,大家会说:“脑筋有问题!”有人还会说:“哎!晚节不保。”
谁会知道,二祖不过是借境炼心,这完全是自家事,哪管别人如何看待?
一颗清净的心,在清净的环境一定清净。可是到了杂乱混浊的环境中,还能清净吗?
在五欲之境锤炼过的心,才是真清净。
二祖的行径,是在他多年修持,悟境娴熟后才走入欲境调心,并非血气不定的人可以仿效的,初机之人,请勿螳臂挡车。
打地和尚
忻州打地和尚,自江西领旨,自晦其名,凡学者致问,唯以棒打地而示之,时谓之打地和尚。
一日,被僧藏却棒,然后问,师但张其口。
僧问门人曰:“如和尚每有人问便打地,意旨如何?”
门人即于灶底取柴一片掷在釜中。
《景德传灯录》卷八页一四二
【白话新唱】
打地和尚得法于江西马祖道一以后,不再谈及过去的名字,仿佛过去的那个人已经死了。如果有人问他佛法,但一律以棒打地来指示,所以大家都叫他打地和尚。
有一天,一个伶俐的僧人故意把他的棒子藏起来,再问他什么是佛法,打地和尚张开了嘴,仿佛要说话,却一字也没说。
那僧人就问打地和尚的徒弟:“为什么和尚每次都以棒打地呢?”
强将手下果然无弱兵,师父不肯说的,弟子也只是从灶底取一片柴丢入锅子里。
【分析与鉴赏】
一个悟道的人,自晦其名,是非常自然的事情,毕竟我叫什么名字与我了不相干。他不再需要一个名字来标识自我,因为自我消失了。自我消失了,真正的自由才会出现。
打地和尚以打地示人,是一种无言之言,本书已经举出许多种异曲同工的手法,此处不再赘述。值得注意的是,为什么没有杖子的他,却张口无言?
陈健民居士曾在《禅海塔灯》谈到一个值得留意的观点,他认为身心息息相关,当悟境产生时,身体必然会引起连锁反应,也就是“气离出入”,顿然停止了呼吸,那一口气既不出也不入。他说:“(打地和尚)见人问西来意,便持杖打地,有人先将杖偷去,再问他,他只有张口而已。此时彼深入悟境,气不行动,只有打地一法,以警醒他人,杖不在手,气又不能行,只有张口而已。”
换句话说,打地和尚的自身,那因为悟境在身而脉停气住的身体,就是法的全体展现,此时何必多言?
陈居士又说:“此种境界,也可证明禅师教人只以证量,不以言语。其他纵出言敦,也属身教之物,非是言教之物。”
注意!禅师即使开口说话,那些话未必要当作言语来理解,仍然是无言之言!
笔者因这则公案,对身心关系有不少启发,希望读者不要等闲视之。
秘魔岩木叉
秘魔岩和尚常持一木叉,每见僧来礼拜,即叉却颈云:“哪个魔魅教汝出家?哪个魔魅教汝行道?道得也叉下死,道不得也叉下死!速道!”
学僧鲜有对者。
《景德传灯录》卷十页一八六
【白话新唱】
秘魔岩和尚常常手持一木叉,每次看到有僧人来问他佛法,他就趁僧人礼拜时,一把叉在对方的脖子上,严厉地问道:“是哪个魔魅教你出家?是哪个魔魅教你修行?你说得出来,也要教你死在叉下;你说不出来,也要教你死在叉下!快说!快说!”
来参学的僧人,少有几个人应对得宜。
【分析与鉴赏】
当水果刀把苹果剖成两半,这个苹果再也不能恢复原本的浑然一体了!
当亚当与夏娃吃了象征智慧的苹果,就被逐出象征圆满合一的伊甸园了!
当人们有了分别心,以二分法来看待事物,有大小、前后、长短、高低、贵贱、凡圣、出家在家的比较以后,人们就成为从诸佛心海坠落凡间的俗人。
秘魔岩和尚说:“是哪个魔魅教你出家?是哪个魔魅教你修行?”
那个魔魅,就是人类思维的二分法、分别心。
秘魔岩和尚虽然严厉冷峻,可是他也在锐利的辞锋透露了些许消息:“道得也叉下死,道不得也叉下死!”这已经是公然作弊,泄露答案了。
后代的禅师曾经替学僧代答,法眼说:“和尚饶命!”法灯说:“就把脖子伸长给他叉死!”玄觉说:“老头子!放下叉子吧,这么累干嘛!”
哈哈!恶人自有恶人治。
另外,有位霍山和尚曾经与秘魔岩和尚交手过。
有一天霍山去拜访秘魔岩,霍山早就知道他的惯伎,一见面,就扑入他的怀里,秘魔岩轻拍霍山的背三下,然后霍山就站直身子说:“师兄啊!我远从一千里外来,现在就回去啦!”
霍山本身已是悟中人,无求于秘魔岩,所以可以依自己的游戏规则来玩,至于有求于他的学僧,是很难转被动为主动的。
贼不打贫儿家
祇林和尚每叱文殊、普贤皆为精魅,手持木剑,自谓降魔。有僧礼拜,便云:“魔来也!魔来也!”以剑乱挥,潜入方丈。如是二十年后,置剑无言。
僧问:“二十年前为什么降魔?”
师曰:“贼不打贫儿家。”
曰:“二十年后为什么不降魔?”
师曰:“贼不打贫儿家。”
《景德传灯录》卷十页一八六
【白话新唱】
祇林和尚常常喝斥说:“文殊菩萨、普贤菩萨都是妖精鬼怪!”手里拿着木剑比画,说这是在降魔。
僧人如果来礼拜他,他就大叫:“魔来了!魔来了!”然后一边乱挥木剑,一边跑进方丈室。
这种突兀的行径持续了二十年,其后,收起木剑不再说这话了。
有僧人问他:“二十年前为什么降魔?”
他说:“贼不偷穷人家。”
“二十年后为什么不降魔?”
他一样说:“贼不偷穷人家。”
【分析与鉴赏】
祇林和尚居然把大智慧的文殊菩萨、大愿行的普贤菩萨臭骂为妖魔鬼怪,又把三宝中的僧宝讥讽为魔。在他之后的临济义玄更口出狂言说:“修行人想要不被人惑,得到真正的智慧,就要逢佛杀佛、逢祖杀祖、逢罗汉杀罗汉……”
这种彻底扫除形式、权威、假道德的超逸风格,是属于真理的,不属于宗教信仰的。
宗教信仰使人获得安全感,却也使人欲趋向真理却反而越行越远。
什么叫“贼不打贫儿家”?
贼是一无所有的人;穷人,也是一无所有的人。一无所有的人只会去打劫富有的人,不会去打劫跟他一样一无所有的人。
什么人是一无所有?佛与禅师,没有了执著,没有了自我感,没有了自怜自伤自尊自大的情绪。
什么人是富有的?是你,是我,拥有许多容易被触怒的见解、知识、概念、渴望、主宰欲以及天下第一大的自我。
为什么二十年前降魔?
为什么二十年后不降魔?
对祇林和尚来说,他一样都是一无所有的人。
对众生来说,不管悟与不悟,本质上也都是一无所有的人。
只是前者知道自己一无所有,后者错以为自己富可敌国。
可怜的大富翁!
我是驴子
(普化和尚)非食遇食亦吃,尝暮入临济院吃生菜饭,临济曰:“这汉大似一头驴!”师便作驴鸣,临济乃休。
《景德传灯录》卷十页一八六
非食:即是非食时,在不该吃饭的时候吃饭。佛律制订中午之后就不吃饭了,不然即是非时食。
【白话新唱】
普化和尚在不该吃饭的时候,若有食物也照样吃。有一次,他傍晚时走进临济义玄的道场吃生菜饭,临济见了就说:“这家伙简直就是一头驴子!”
普化和尚就学驴子大叫一声。
临济拿他没办法,就罢手不管了。
【分析与鉴赏】
戒律规定了过午不食,本初的用意是良善的,以免东西吃多了,身体忙着消化食物,意识的清晰度就会降低。可是行之日久,“规定”的束缚,不知不觉也套牢了修行者的心灵,无意中被制约成一种非如此不可的刻板行为。对于已悟的人,无意识的刻板行为比违背非食时戒更加严重百干倍,所以作风向来出入意表的普化和尚,以非食时的行为来凸显心灵盲点的可畏。
临济见他吃生菜饭,出言戏曰:“真像一头驴子!”
在普化眼中,众生皆有佛性,即使是一头驴子也跟佛一样光芒万丈。
所以普化顺他的语气,干脆学驴子叫!“是的,我是一头驴子。一头觉悟的驴子,比浑然痴迷的人类好上一万倍!”
禅剑
(道吾和尚)有时执木剑横在肩上作舞,僧问:“手中剑什么处得来?”师掷于地,僧却置师手中。
师曰:“什么处得来?”僧无对。
师曰:“容汝三日内下取一语。”其僧亦无对。
师自代拈剑肩上作舞云:“恁么始得。”
《景德传灯录》卷十一页二○六
【白话新唱】
关南道吾和尚有时手执木剑横在肩上,随兴舞蹈。僧人问他:“手上的剑从哪里得来?”
道吾不答,只是将剑掷在地上。僧人却又捡起来塞回他的手上。
道吾反问他:“你的剑从哪里得来?”
僧人无言以对。
道吾说:“给你三天时间去参!”
僧人还是无言以对。
道吾兴致极佳,就代僧人回答了,他举剑在肩上跳舞,然后说:“我就是这样得到这把剑的!”
【分析与鉴赏】
在问题中,道吾手上那把剑成为佛性的象征,佛性是怎么得来的?这不是言语所能说的,而且,既已亲见佛性,连“佛性”也要放下,所以道吾毫不犹豫把剑往地上一丢。
关于这一点,《大智度论》说得非常精采:
若不见般若,是则为被缚;若人见般若,是亦名被缚。
若人见般若,是则得解脱;若不见般若,是亦得解脱。
前半句的般若是指实相,后半句的般若是落入概念思维的造作与染污。
道吾和尚举在手上的剑是实相,丢在地上的剑是造作与染污。
现在僧人珍重地拾起剑,放回道吾手上,道吾乘机问:“此剑从何得来?”僧人自然是回答不了。
道吾也就随缘自做解人了。
随兴舞剑,即是佛性的任运流露,此时,言语謦欬、举手投足皆是佛性妙用。
道吾说:“佛性就是这样得到的!”
开悟宣言
(临济义玄)锄地次,见黄檗来,拄镢而立。
檗曰:“这汉困耶?”
师曰:“镢也未举,困个什么?”
檗便打,师接住棒,一送送倒。
檗呼维那:“扶起我来!”
维那扶起曰:“和尚争容得这疯颠汉无礼?”
檗才起,便打维那。
师镢地曰:“诸方火葬,我这里活埋!”
《指月录》卷十四页二四六
维那:寺庙里一个重要的职称,执行寺规,管理日常诸事,又称为纲维、次第、授事、知事、悦众、寺护等。
【白话新唱】
临济义玄在田里锄地时,看见黄檗来了,就一手撑着锄头站立在那儿。
黄檗说:“这家伙累了吗?”
临济说:“连锄头都没举,有什么好累的?”
黄檗举棒就打,临济眼捷手快,一把抓住棒子反手一送,把黄檗推倒在地上。
黄檗大叫:“维那!扶我起来!”
维那扶他起来后说:“和尚!怎么可以容忍这个疯狂的家伙这么无礼?”
黄檗才站好,就给维那一掌打下去。
临济豪气万丈,举起锄头锄地,高声说:“所有的禅师都火葬了,我也要活埋在这里。”
【分析与鉴赏】
临济明明拿着锄头锄地好一阵子了,怎么反而说“连锄头都还没举,有什么好累的”?
这就是基于诸法毕竟空的体验,而抒发的禅式超越性表达法,例如明明整天吃饭穿衣,却说“终日吃饭未曾咬到一粒米,终日穿衣未曾挂着一缕丝”一样。
黄檗举棒就打,正是要勘验临济这句极为高明的话是真体验还是口头禅。如果是口头禅,对方准会心虚:如果是真体体验,勘验的老师也须承受对方的“旗鼓相当的响应”。
果然,临济当仁不让,把老师推倒了!
我是真的!毋须相试!
维那不识个中虚实,以常情的礼教指控临济,黄檗当然要出手惩罚他不识禅机,才是疯颠汉呢!
临济豪气万丈地向宇宙宣告:“旧的假我已经火葬了,活埋了!崭新的真我从此君临大地!”与当年释迦牟尼佛尊贵绝伦的诞生宣言:“天上天下,唯我独尊!”遥相呼应,同样发出太阳般熊熊火焰。
《心经》错了
(洞山良价)幼岁从师念《般若心经》至“无眼耳鼻舌身意”处,忽以手扪面问师曰:“某甲有眼耳鼻舌身等,何故经言无?”
其师骇然,异之曰:“吾非汝师!”即指往五泄山礼默禅师披剃。
《景德传灯录》卷十三页二九四
【白话新唱】
洞山良价幼年的时候,跟着师父念《般若心经》,念到“无眼耳鼻舌身意”时,他忽然用手摸自己的五官,惊奇地对师父说:“我明明有眼耳鼻舌身,为什么《心经》却说没有?”
他的师父也被他震惊了!这小孩真是不平凡,有这种实事求是的精神,师父说:“我不能当你的师父。”然后指引他,到五泄山找灵默禅师剃度。
【分析与鉴赏】
人们有一种极为有趣的心态,对于小道消息、名人的丑闻、高官要员的绯闻言之凿凿,宁可信其真而不愿疑其假。可是对于真理,却往往是姑妄言之、姑妄听之,不太认真。
举例来说,大家都听过,“活在当下”、“现在即是永恒”,这样的话其实就是高度浓缩的真理,只要肯全盘融入这话里头,当下就悟了,与佛无异。
再比方说,最快速的成佛口诀,莫过于“你就是佛”,可是呢,即使是资深的学佛人,也常常是漫不经心地心外觅佛。
由此来看,幼年的洞山良价就已经器宇非凡!对于佛经上的话,如果是真的,却与现实的感觉不同,他立刻强烈质疑:“究竟是佛经错了,还是我的认知有问题?”这样的疑,才是启悟的正确秘钥。
为什么佛经说:“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可是我们却对过去、现在、未来有强烈的认同?
为什么佛经说:“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可是我们却强烈认为空是空,色受想行识是色受想行识,两者毫不相干?
这都是我们漫不经心,人在道中而不识道。
而本案中,那不知名的师父,真是一位伯乐,既能看出洞山的超逸不群,又能无私地引导他改投明师,虽未留名史上,却令吾人好生景仰!
通灵马
(洞山自宝)一日扶杖出门,值县尉过,呵令避路,师侧立道左。尉马见师,忽跪伏不行,尉廉知是师,再拜而去。
《指月录》卷二十三页四○五
【白话新唱】
洞山自宝禅师有一天拄着手杖在路上走,正好遇到县尉的人马经过,呵斥路人让路,自宝就让开,在路边等候人马过去。
没有想到,县尉的座骑见了自宝,这马儿比人还有灵性,竟然向自宝下跪,不再驰走。
尉廉知道是自宝禅师在此,下马礼拜,这才人马一起离去。
【分析与鉴赏】
这个公案强烈提醒了我们,动物有时候比人还有灵性!
人还常常被名利蒙瞎了眼睛,把有道之土视为草芥,动物却能如实看出道人头上的灵光与众不同,而愿意亲近、顺从。
我想起那些虎狼环卫的高僧,他们的威仪,岂是帝王可比!
读者诸君,试问,为什么人不如马?
鼯鼠说法
(大梅法常)忽一日谓其徒曰:“来莫可拒,往莫可追。”
从容间,复闻鼹鼠声,师云:“即此物,非他物,汝等诸人善护持之,吾今逝矣!”言讫示灭。
《景德传灯录》卷七页一二六
【白话新唱】
大梅法常知道自己即将离开人间,有一天,他对弟子说:“那即将来的,我们不能拒绝;那已将过去的,我们不能暂留啊!”
他神色从容,正准备闭眼离去时,却听到窗外鼯鼠的吱吱声,他微微一笑,说:“修道人家追求一生的,就是这个了,没有别的,你们大家要好好护持这个,我走了!”
说完话,就圆寂了。
【分析与鉴赏】
临终,是禅师们为世人演出的最后一幕,往往汇集毕生修持的精华,该展现的证量就展现,该展现的神通就展现。预知时至,潇洒从容,神智清明地留下最后的禅示,一眨眼就决定了自己的死亡,这才是最理想的安乐死。
“来莫可拒,往莫可追”,是一种随缘、无主宰的悠然心境。当禅者失去了自我感,被动地任因缘载着他或沉或浮流过生命的大河,汇归诸佛性海,在无所求中自有深沉的法喜,完全不是那些讲究“积极规画成功人生”的高度企图心者所能想象。
窗外的鼯鼠声,传来的正是时候。山河大地全露法王身,那鼯鼠声即是十方诸佛的梵音,喃喃述说着言语不能及的诸法实相,也为大梅法常一生的禅体验做了最后完美的结论——一切就是这个,生与死也只是这个,汝等诸人,善护持之!
南泉死后做水牛
(南泉普愿)将顺世,第一座问:“和尚百年后向什么处去?”
师云:“山下作一头水牯牛去。”
《景德传灯录》卷八页一三六
【白话新唱】
南泉普愿知道自己圆寂的日子快到了,首座也乘机问:“和尚死了以后要去哪里?”
南泉说:“到山下做一头水牛吧!”
【分析与鉴赏】
首座真精明,趁南泉死期将至,赶快把握最后机会。而南泉呢?即使死到临头,仍然是般若战士,悍然迎接首座的诘问!
南泉虽是高龄八十七岁,依旧清楚知道,首座问的是:“禅师的佛性,死后哪儿去?”与原始佛教时代,人们爱问的:“罗汉涅槃后哪儿去?”是一模一样的难题。
当年佛陀不答的难题,南泉回答了:“去山下做一头水牛吧!”
注意!这可不是南泉发了什么大悲愿,要投胎做牛,来生广度天下群牛!
南泉又是表达了,佛性是无生无死的,不可以说佛性死后去哪里了,这是荒诞的虚假问题。
而在解脱者的心境,众生皆是佛性的显现,大地山河,有情与无情,全是浑然一体,一头悠游草地水边的牛儿,和一位统率群僧的禅师,并无高下的分别。
做一头牛去,也无妨。
正如临济义玄讥讽普化和尚,普化立刻学驴鸣,做一头驴子,也可以。
我想,有一篇《儒海散人铭》,也许南泉普愿会心有戚戚焉吧!这是笔者读大学时,不务正业,通宵达旦看武侠小说,从中抄录出来的,作者是谁已不可考。
我也不能文,我也不能武,也不论强弱,也不别贫富。遇酒饮几杯,遇诗吟几句,客来我不辞,客去我不阻。或有时蔬菜,或有时肉脯.朋友有颠危,死生我不顾。丰吝每随时,诚敬出肺腑。
我也伶俐,我也癫痴,也不露丑,也不出奇言,也不暴人短,心事可对天!唯理是适,而道为期。
日暮看牧童驱犊,雨余观野老扶犁,凭窗检点古史,倚阑静听黄鹂。世人道我无用,我只开口嘻嘻。
笔者抄录时,又发现一个耐人寻味的插曲,原来这篇《儒海散人铭》是抄在一张卡片上,而卡片的背面却写了两行字:
我一直在等你,
你都不回来!
娟秀的字迹,剎时引我时光倒流到大学时代,某一晚,我在系馆玩计算机到三更半夜,回到住处时发现女友苦候一晚之后,终于怅然留字而去。久已遗忘的情绪,既甜蜜也感伤,淡淡浮上心头……
此时,这十一个字在我眼中又出现了崭新的暗示。是的!每一个人内在的佛性看见主人公汲汲营营于错觉幻相中,不知何时能回头是岸,忍不住要幽怨地呼唤:
我一直在等你,
你都不回来!
神秘的倒立而化
(邓隐峰)将示灭,先问众云:“诸方迁化,坐去卧去,吾尝见之,还有立化也无?”
众云:“有也!”
师云:“还有倒立者否?”
众云:“未尝见有。”
师乃倒立而化,亭亭然其衣顺体。
时,众议舁就茶毘,屹然不动。远近瞻视,惊叹无已。
师有妹为尼,时在彼,乃俯近而咄曰:“老兄畴昔不循法律,死更荧惑于人!”
于是以手推之,偾然而踣。遂就阇维,收舍利入塔。
《景德传灯录》卷八页一三七
【白话新唱】
邓隐峰即将圆寂,他好整以暇地讨论要以何种方式走。先问大家说:“那些高僧死的时候,采用坐姿、卧姿的,我都见过,可是有没有用站姿的?”
大家说:“有!”
隐峰又问:“还有没有倒立而死的?”
大家说:“从没听说过!”
隐峰就开始最后的作怪了!他身子一翻,竟然倒立而死了。更奇的是,他的衣服并没有被地心吸力吸引垂下来,反而顺着身体挺拔向上。
这时,大家商议着将他抬去火化,没想到怪事又出现了,不管大家怎么出力,居然都抬不动!
远近的人,听说了这件罕见奇事,纷纷跑来围观,对佛法不可思议惊叹不已!
隐峰有位出家为尼的妹妹,也闻讯而来,她贴近乃兄,骂道:“老哥!你生前不守规矩,死后还戏弄众生!”
然后她用手一推,隐峰的遗体就砰然一声倒下来了,这才抬去火化,将烧出来的舍利子入塔供奉。
【分析与鉴赏】
邓隐峰是马祖的弟子,也就是著名的飞锡禅师。他曾经显神通,阻止杀伐,《景德传灯录》说:“唐元和中,荐登五台,路出淮西,属吴元济阻兵违拒王命,官军与贼交锋,未决胜负。师曰:‘我当去解其患。’乃掷锡空中,飞身而过。两军将士仰观,事符预梦,斗心顿息。”
就因为显了神通,他担心会诳惑众人,就决定入灭了,才有这段倒立而化的妙事。
为什么,隐峰可以随心所欲选择死亡的身体姿势?
为什么,隐峰死后,身上的衣服能违反地心引力的物理现象?
为什么,隐峰的遗体,合众人之力都抬不动?正像当年六祖慧能放在石头上的袈裟,蒙山道明尽全力却举不起来一样。
这三点,都是看似简单,其实神秘异常的现象。
我想,这里头有非常深刻的道理,是属于超越目前人类科技很远很远的超级心理学、超级生理学、超级物理学的范畴。
在科学家还一头雾水,搞不清楚怎么回事之前,大修行人已经创造了不可思议的奇迹。
至少,提醒了我们,宇宙的真相,就我们所看到的就已经远比我们知道的还神秘、莫测,无以名之。
人类妄自尊大为万物之灵,实在需要平心静气下来,想一想,宇宙是这么奥妙,即使只是自己身上的一粒细胞,其中蕴涵的神奇机制与原理,就已经“甚奇妙难言”了,更何况到处都是神秘!
人生,就是一部神秘史,你我皆神秘地出生了,神秘地活在神秘的世界,复又神秘地死去。
平凡的人,只要意识到生活中处处有玄机,事事都是大神秘,不平凡的生命经验就走出第一步了。
灵照争死
(庞居士)将入灭,令女灵照出视日早晚,及午以报。女遽报曰:“日已中矣,而有蚀也。”
居士出户观次,灵照即登父座,合掌坐亡。居士笑曰:“我女锋捷矣!”
《景德传灯录》卷八页一四七
【白话新唱】
庞蕴即将入灭时,叫女儿灵照到户外头看看日头早晚,等中午时来通报,庞蕴就要去了。
没想到古灵精怪的灵照,竟突然跑进来说:“已经正中午了,可是,有日蚀吔!”
庞蕴一听,好奇地走出去看看日蚀,要死等一下再死也无妨。
结果什么蚀都没有,被女儿骗了。回屋里一看,女儿灵照已经登上他的座位,合掌坐亡了!
庞蕴笑说:“女儿的机锋真是敏捷!”
【分析与鉴赏】
死亡,可以死得这么有趣,这样争先恐后,真是千古绝唱。
在女儿坐化七天后,庞蕴对着来探望他的于頔说出了:“但愿空诸所有,慎勿实诸所无,好去世间,皆如影响。”说完了,就枕在于頔膝上而化去了。
据《庞居士语录》所载,犹有后续的精采故事:
庞居士死后,就有人去通报庞太太,她听说父女争先恐后坐化而去了,忍不住说:“这愚痴女儿,连同无知老头,怎么这么忍心,说也不说一声就走了!”
然后她走到田中,把这事告诉正在种田的儿子,儿子听完了说:“喔!我知道了!”
然后锄头一丢就立化了。
庞太大看了,说:“哎!愚痴儿,你怎么也说走就走!”
于是也火化了儿子的遗体,然后通知亲朋好友,告别归隐,以后就不知去处了。
庞蕴一家四口,都参禅有得,生死自在,才会谱出这么令人惊奇的无生歌不死曲。
附记:灵照是一位伶俐可爱的女孩,机锋如电,有时庞老爹也招架不住。
有一次,庞蕴沿路卖竹漉篱时,下桥的时候不慎摔了一跌,灵照居然也跟着倒在老爹身旁。
庞蕴问她:“古怪的女儿,你在干嘛?”
灵照说:“见老爹跌倒了,灵照来扶你。”
庞蕴说:“幸亏没人看见。”
灵照,果真是灵光照人。此举,跌倒即是相扶,深得“一吸尽西江水”的真髓。
快活也对,痛苦也对
(天王道悟)常云:“快活!快活!”及临终时叫:“苦!苦!”又云:“阎罗王来取我也!”
院主问曰:“和尚当时被节使抛向水中,神色不动。如今何得恁么地?”
师举枕子云:“汝道当时是?如今是?”
院主无对,便入灭。
《指月录》卷九页一八二
【白话新唱】
天王道悟常常说:“真快活!真快活!”到了临终时,反而叫道:“真痛苦!真痛苦!”又说:“阎罗王来抓我了!”
院主问他:“和尚以前被节度使丢到水里,是那么镇定,神色不动。现在怎么这样?”
道悟举起枕子说:“你说,当时对,还是现在对?”
院主无言以对,这时,道悟就入灭了。
【分析与鉴赏】
天王道悟自从听了马祖对他说:“识取自心本来是佛,不属渐次,不假修持,体自如如,百德圆满。”言下大悟,就回荆州结草庐隐居。当时,节度使风闻天王道悟有点儿道行,就来拜访,没想到天王道悟并不向他行礼,他勃然大怒,叫人把他丢进江水之中。
节度使回家后,整座宅子火光大作,空中又有天神喝斥他对禅师不敬,他赶快忏侮礼拜,满屋大火浓烟立刻熄灭了,原来只是他的幻觉,宅子完好如前。
节度使于是亲自到江边迎接天王道悟,没有想到,道悟虽然被丢入水中,竟没沾上半滴水,节度使更加敬重钦服。
本公案中的院主就是觉得奇怪,道悟当年是多么神威赫赫,把个不可一世的节度使收伏得服服贴贴,为什么临死还大呼小叫呢?
他不知道,这是道悟最后一次演出了,观众就是他,正是特别为他编排的戏码。
道悟问他:“当年对,还是现在对?”
当然两者都对,正如火焰向上窜舞,雨水落向地面,法尔自然!临终病痛,叫他几声,又何妨?
是院主自己有一个观念,以为悟道者不应该喊痛,他才会觉得奇怪。
如果院主说两者都对,这是落入了是非对错的相对法、分别意识,所以院主最好是掩耳出门,让即将来的死亡自然来吧!否则,道悟死在不解风情的院主身边,反而孤独得很!
临终的微笑
(罗山道闲)临迁化,上堂集众,良久,展左手,主事罔测,乃令东边师僧退后,又展右手,又令西边师僧退后。
师谓众曰:“欲报佛恩,无过流通大教。归去也!归去也!珍重!”
言讫,莞尔而寂。
《景德传灯录》卷十七页三三六
【白话新唱】
罗山道闲临终时,集合大众在法堂上,他沉默良久,才对大众展开左手。
主事僧不知道师父是什么意思,只好叫东边的僧人退后。
一会儿,罗山道闲又展开右手,主事僧又叫西边的僧人退后。
罗山道闲这才说:“要报答佛陀的恩德,莫过于把正确的佛法流传世间。我走了!大家珍重。”
说完,微微一笑,就过去了。
【分析与鉴赏】
罗山道闲颇有乃师岩头全豁机锋冷峻的作风,寻常学僧猜他不着。
有人曾问他:“急急相报,请师一接。”罗山说:“你懂了吗?”此人见罗山什么也没说,只好回答:“不懂。”罗山说:“刚过去了!”意思是,我已经接引你了,只是你没发现。
又有一次,人问他:“如何是宗门流布?”也就是问什么是禅的意思,罗山伸出一只脚,这就是至高无上的答复了。
还有一次,人问他说:“前面是万丈悬崖,后面有虎狼狮子追逐,这时该怎么办?”罗山淡然回答:“自在!”
笔者以为,罗山道闲的禅体验颇深,可是启发学者开悟却是另一门学问,未必悟境深刻的人就能有方便手段来接引学人。
本案中,罗山道闲临终前,先展左手,又展右手,可是一众僧人竟然不能明白他的真意,难怪他要有感而发地说:“欲报佛恩,无过流通大教!”
如何接引学人开悟,是一门大学问。因地只专注于解脱门径,却不能广学多闻,普遍参考诸方手法,果地往往只是一个无能的圣人,这是可惜的。
罗山临终的微微一笑,颇耐人寻味。
自古圣贤皆寂寞
(洪荐禅师)将示灭,三日前,令侍者唤第一座来,师卧出气一声,第一座唤侍者曰:“和尚渴,要汤水吃。”师乃面壁而卧。
临终,令集众,乃展两手出舌示之,时第三座曰:“诸人!和尚舌根硬也。”
师曰:“苦哉!苦哉!诚如第三座所言,舌根硬去也。”再言之而告寂。
《景德传灯录》卷十六页三○九
【白话新唱】
覆船山洪荐禅师临终三日前,令侍者找首座来,首座来了以后,洪荐卧着吐了一口气,首座就对侍者说:“和尚口渴了,想要喝水。”
洪荐听他这么说,转个身,面壁而卧。
到了临终的时候,大众都来到他身边,洪荐张开双手,并对大家吐出舌头,第三座就强作解人说:“诸位!和尚的舌根硬了,马上就要死了。”
洪荐摇摇头说:“苦哉!苦哉!果然如第三座所说,舌头根硬了!”
然后就圆寂了。
【分析与鉴赏】
洪荐禅师的嘘气一声,以及展手吐舌,都是禅的机锋作略,怎奈身边的弟子们不能领会,还以凡情俗解替他解释,这可真是“自古圣贤多寂寞”啊!
曾经有人间洪荐:“如何是本来面目?”洪荐闭目吐舌,又闭目吐舌。
可见他已有运用吐舌来示禅的前例。至于吐气,表达禅的不可说,离言绝相,也是禅师普遍用过的技法,首座却解释为和尚口渴,难怪他转身面壁而卧了。
禅体验难以传递,有时禅师终其一生也不见得可以找到一个人来体会到他体会的禅。禅,的确是心灵贵族的特级奢侈品,想要普遍化、大众化是近乎不可能的,难逃变调的下场。
除却闲名
师将圆寂,谓众曰:“吾有闲名在世,谁为吾除?”众皆无对。
时沙弥出曰:“请和尚法号。”
师曰:“吾名已谢。”
《景德传灯录》卷十五页二九三
【白话新唱】
洞山良价即将圆寂时,对大家说:“我即将走了,却留了些名声在世间,谁替我把这些名声除掉?”
大家都不知道如何应对。
这时,一名沙弥走出来说:“请问和尚的法号是什么?”
洞山欣然说:“我的闲名已被你除去了!”
【分析与鉴赏】
留在人世间的名声是否显赫,能否传世,这不是洞山关切的,他关心的是弟子们是否可以深入自性,不为外相诳惑。
所以沙弥说:“请问和尚法号?”
法号不可得,不可说,表示根本没有可取著的洞山之人,更没有可执著的洞山之名。沙弥淡淡一语,点中了蛇之七寸!
沙弥有这样的见地,令洞山大感快慰,故说:“吾名已谢!”
洞山临终前,因为弟子们太舍不得他了,他只好多活了七、八天!《景德传灯录》说:
唐咸通十年三月,命剃发披衣,令击钟,俨然坐化。
时,大众号恸,移晷,师忽开目而起曰:“夫出家之人,心不附物,是真修行。劳生息死,于悲何有?”
乃召主事僧,令办愚痴斋,盖责其恋情也。
泉犹恋慕不已,延至七日,餐具方备,师亦随斋毕,曰:“僧家无事,大率临行之际,毋须喧动如斯。”
至八日浴讫,端坐长往。
或许正如我们在音乐厅听完一场精采的小提琴演奏后,总会忍不住喊道:“安可!安可!”
这么精采的人,怎么舍得呢?众生愚痴,也只好吃愚痴斋了。
可惜,世间的实相是,倾宇宙之力,也不能挽回花蕊的必将凋萎。
和尚到处即到
(汾阳善昭)告众曰:“老僧去也!谁人随得?”
一僧出曰:“某甲随得。”师曰:“汝日行几里?”
曰:“五十里。”师曰:“汝随我不得。”
又一僧出曰:“某甲日行七十里。”师曰:“汝亦随我不得。”
侍者出曰:“某甲随得,但和尚到处即到。”师曰:“汝乃随得老僧。”
复顾使者曰:“吾先行矣!”停箸而化,侍者即立化于侧。
《指月录》卷二十二页三九三
【白话新唱】
龙德府的府尹李侯与汾阳善昭是旧识,派使者邀请他去主持承天寺。
使者请了三次,善昭都拒绝了。第四次,使者说:“请和尚三次都没成,已被长官责罚,这次如果再请不动,必死无疑!”
汾阳善昭就办了一桌菜饯行,席间,对大众说:“老僧要去了,谁可以陪我?”
一僧出来说:“我可以跟着去。”
善昭说:“你一天可以走几里路?”
僧人说:“一天走五十里。”
善昭说:“这样,你跟不上我。”
另外一僧走出来说:“我一天可以走七十里。”
善昭说:“这样,你也跟不上我。”
这时,侍者走出来说:“我跟得上,和尚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
善昭说:“这样,你才跟得上我。”然后回头看使者一眼,说:“我先走了!”筷子一放,就圆寂了。
大家吓了一跳,这时,侍者也站在善昭身边,入灭了。
【分析与鉴赏】
侍者有这份眼力,看出汾阳善昭是要走出三界,而不是去主持另一个道场,就已经不凡了!
更何况,追随乃师,立化而亡,毫无迟延,这更是真本事了,诚可谓强将手下无弱兵!
“一天可以走几里路?”成为一句机锋难测的禅话,凡是能以数目计量的,都是有为法,与佛性不交涉。
同样的,一天吃几碗饭?一天看几部经?一碗饭有几粒米?一部经有几个字?如果禅师这么问,就要提高警觉了!
“和尚到处即到!”其实汾阳善昭无所从来亦无所从去,他哪儿也不到,所以侍者当然可以“和尚到处即到”。只是,这是证量话,说得到也要做得到,不是口头禅也。
不可思议
(万寿如璝)凡见僧必问:“近日如何?”僧拟对,即拊其背曰:“不可思议!”
将示寂,众集,复曰:“不可思议!”乃合掌而终。
《指月录》卷二十八页四九五
【白话新唱】
万寿如璝一见到僧人就会问他:“最近好吗?”僧人正准备回答时,他就拍拍对方的背说:“不可思议!”
等到他临终时,聚集了大众,同样对他们说:“不可思议!”然后合掌而化。
【分析与鉴赏】
佛性是不可思议,一切都是不可思议!
万寿如璝提醒僧人:当你一想回答最近好吗,就开始思议了,于是就见不到佛性了!
不可思议既是对僧人意识妄念流的截断,也是对佛性的精准比拟,也是一句启悟的秘密的口诀。
所有人类累积的知识,都在可思议的范畴。
人们无法藉由知识开悟,必须直接将身心投入不可思议。
本书写到这里,终于完成了第三百则,我同样感到,不可思议。
因缘奇妙叵测的流转,使我有机会完成了一本原先根本认为不可能完成的书。
我深深体会到,在没有过去、没有现在、也没有未来的当下,一切众生皆已成佛,一切事物皆已完成,所有人间的书皆已写完。我只是一个工具,循着宇宙时空流的最佳轨道,揭开诸法实相的神秘面纱。
在不可思议的法界中,不可思议的执笔的人,写了一本不可思议的书,献给不可思议的读者——你,即是不可思议的佛。
哎!宇宙与人生,怎么说呢?
不可思议!然而,一切又明明白白,昭昭然自显自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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