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皇子的八种命运-死的窝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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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的伟大,死的搞笑。生的高贵,死的窝囊。人生戏剧,全在皇子身上。不过好在他们都风风光光地活过一世,即便死的不那么潇洒,倒也够本了。人生就是一单生意,有赔有赚,都很正常。身为皇子,口含金勺,赚大发了。结果得意忘形,乐极生悲,一不留神,金勺卡住了喉咙。得,赔个精光。

    弱智父亲生慧子·司马命丧厕所——西晋惠帝司马衷长子

    晋惠帝司马衷是历史上有名的弱智皇帝,然而,由于基因突变等诸多原因,他竟然生出个十分聪明的儿子,即西晋愍怀太子司马遹。

    司马遹的身世非常给力。

    话说司马衷还在做太子的时候,父亲晋武帝司马炎计划给他娶个媳妇儿,但是考虑到这个智商跌破七十的儿子八成不懂得男女闺房之事,就派了一个“才人”(低级姬妾)级别的小老婆,谢玖去给儿子“侍寝”,即手把手地教教傻儿子怎么“办事儿”。没多久,谢玖有了身孕。

    后来,晋武帝为傻儿子娶了一个奇丑无比且忌妒心极强的太子妃贾南风,这个恶毒的女人将怀有身孕的谢才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必欲除之而后快。为图自保,谢才人只好请求回到西宫,不久生下一个儿子,就是司马遹。

    可是,司马遹长到三四岁的时候,那个只知嬉闹的呆爸爸却还不知道自己有儿子的事情。

    一次,晋武帝带着几个儿孙做游戏,刚好司马衷前来朝见,就挨个和弟弟们握手致意,握到司马遹的时候,武帝发话了:

    “那是你的儿子啊!”

    司马衷一下子愣住了,半天没反应过来是咋回事,过了好一会儿才松开了儿子的小手,接着和弟弟们玩耍去了。

    历代皇室当中,儿子强占庶母的“蒸”,公公纳儿媳的“扒灰”现象较为多见,像晋武帝这样大度的老爸还真是稀罕,想必是因为后宫佳丽过万的他实在是不在乎一个小小的谢才人吧。不过,也正是他的这次大度,致使后人怀疑司马遹很有可能是他的后代,因为这个聪明的小子实在是和司马衷爸爸差异太大了。

    关于司马衷的蠢,只消一件事便可展露无疑。有一年闹灾荒,老百姓没饭吃,饿殍满地。官员将灾情上报,司马衷大为不解,问道:“没有饭吃,他们为什么不吃肉粥呢?”

    通过这个故事,我们即可洞穿这个国家最高领导人是个什么货色了。

    幸运的司马遹在这方面没有随了爸爸,小时候非常聪明,武帝也很喜欢这个长孙,经常把他带在身边。

    有一天晚上,宫中突然失火,火光冲天,煞是壮观,武帝拉着长孙登高远眺,观赏火景。这时,孙子却拽着爷爷的衣服来到了暗处。爷爷很是不解地问道:咋啦?乖孙子。

    司马遹郑重答道:

    “深夜忙乱,应该防备异常情况,不能让亮光照见陛下。”

    武帝很惊奇,摸着他的头说道:

    “五岁孩童,竟有如此见识。于是他就更加喜欢这个孙子了。”

    某日,武帝带着司马遹去考察“和谐猪圈”的建设情况。猪圈负责人一看皇帝亲临,十分激动,赶忙亲自上阵向领导夸耀科学养猪的巨大成效。

    他激动地说:自从我厂坚决贯彻执行上级指示,大量使用纯正进口饲料“猪增肥”以后,不仅提高了猪宝宝的体重,瘦肉率也随之大幅度上升,还塑造了它们健硕的体型。

    司马遹却不以为然地说:“这些猪都这么肥了,为什么不杀掉来犒赏群臣,却让它们在这里白白浪费国家的粮食呢?”

    武帝非常赞赏孙子的提议,于是马上让人照办,还深情地抚摸着他的后背对大臣说:

    这孩子很像宣帝(武帝的爷爷司马懿)啊,将来一定会振兴俺们司马家的!

    经过皇帝的称赞和群臣的大力推介,举国上下都知道了傻太子司马衷生出个聪明的儿子,深感上天眷顾,国家有望了!

    当时有位擅长望气占卜的人说是广陵(今江苏扬州市)地区有天子之气,武帝就封司马遹为广陵王,食邑五万户。

    太熙元年(290),晋武帝病死于含章殿,享年55岁。太子司马衷接班,即晋惠帝。

    惠帝册立13岁的长子司马遹为皇太子,并从朝中遴选了一批德行高洁的名士为老师,还从“官二代”当中挑了些才学之士陪太子读书。

    谢才人不仅生得貌美,而且很贤淑,儿子司马遹的名声也不错,这令生不出儿子且相貌丑陋的贾南风皇后忌恨不已。贾氏先是生生拆散他们母子,将谢才人发配到别处安置,然后偷偷拉拢东宫宦官,让他们怂恿和蛊惑太子肆无忌惮地嬉戏胡闹。

    就这样,司马遹这棵好苗子越长越歪,逐渐不爱读书学习,整日和身边的小宦官厮混在一起,也不知道尊敬师长了。

    一旦碰上司马遹生气,身边的宦官就叹息道:

    “唯有杀人才能立威,殿下却不知道动用严酷的刑罚,天下人怎么会害怕殿下呢?”

    司马遹的蒋美人生下了长子道文,宦官就唆使他不加节制地赏赐小孩儿很多财物和玩具,以此来败坏太子的声誉。在这样的环境之下,司马遹更加懈怠放纵,有时竟然不去朝见,而是躲在后院里嬉戏。

    他非常喜欢驾驶矮车小马在宫里溜圈,还经常偷偷地割断勒马笼头的皮带,然后让侍者骑马放开了跑,看着侍者从马上摔下来,他则击掌叫好,以此为乐。

    司马遹小小年纪就有暴虐倾向,身边人但凡说个不字,立马就会遭到痛扁。另外,他还颇多忌讳,即便房子漏雨掉灰也不允许修墙补壁,正殿更是连个瓦片都不准动。

    他虽然不学无术,但却完全继承了姥爷家的优良传统,成为一名合格的生意人。

    为了繁荣市场经济,发扬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优良作风,司马遹竟然在宫廷之中开办了一个大型菜市场。

    市场内不仅经销有葵菜、鸡肉和面食,还专门设有餐厅,提供各种美酒和南北大菜,以满足商家和顾客进餐的需求。

    董事长司马遹先生亲自操刀上阵,干起了姥爷的老本行,杀猪宰羊卖生肉。他无师自通,在称肉的时候,手揣斤两,轻重不差,十分了得,简直天生就是个卖肉的料儿。

    按照东宫老规矩,太子每个月的开支是五十万钱,这本以足够。可因为司马遹挥金如土,而且经常无节制地赏赐身边的伙伴,所以总是不够花,他又想出了透支的法子,每次都是支取两个月的生活费以供自己挥霍。

    眼看着素有美名的太子日渐堕落,一些正直的东宫侍从官很是担忧。太子冼马(官名)江统专门写了一份劝诫书,分别从孝道、尊师、节俭等方面来规劝司马遹。然而这小子根本听不进去,依旧我行我素。中舍人杜锡更是忧心忡忡,他考虑到:贾皇后不仅性情残暴,而且十分专横,惠帝形同傀儡,太子非她所生。而太子却不修德业,如此胡闹,倘若被她捏住把柄,储位必定不保。于是杜锡苦口婆心地劝他应改邪归正,以免遭人中伤。

    结果,杜老师的劝说非但没有奏效,反而惹恼了这个混账学生。司马遹觉得杜锡像个“唐僧”一样啰啰嗦嗦的没完没了,真是烦死了,竟然命人暗地里在杜锡的坐垫中藏了很多针。结果,杜老师的屁股被扎的鲜血直喷,险些成了马蜂窝。

    贾皇后的外甥贾谧是司马遹的情敌。

    当初,贾皇后的母亲郭槐想让自己的外孙女,也是大帅哥韩寿的漂亮女儿做太子妃,司马遹也想借此巩固自身的地位。可却遭到了韩寿的老婆(郭槐的小女儿)贾午和贾皇后姐妹俩的极力反对,最后只得作罢。

    名士王衍有两个女儿,大的漂亮小的丑。贾皇后特地为自己的外甥贾谧(韩寿的儿子,因被过继给舅舅贾黎民,故而改姓贾)聘娶了貌美的王大妮,却为太子聘娶了长得不咋地的王二妮。

    司马遹得知这件事后直恨得咬牙切齿,心想老爸就娶了个丑八怪(贾皇后),自己也没能娶到漂亮美眉,全都是可恶的贾后从中作梗,那个夺人所爱的贾谧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于是乎,性格刚烈的司马遹就跟贾皇后一伙铆上了。

    贾谧很有点才气,又仗着大姨妈是皇后而十分骄横,目空一切。他在东宫做侍讲时也是一副无法无天的傲慢姿态。司马遹最瞧不上的就是这种狗仗人势的货色,于是常常把贾谧晾在一边,自己和伙伴到后院去玩耍。

    詹事裴权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他反复叮嘱太子:

    “皇后十分宠幸贾谧,殿下却没给过他好脸色,这样下去,万一那小子搬弄是非,事情可就麻烦了,还望殿下不要跟他一般见识,多多谦让忍耐,同时大力招揽人才辅佐自己,以防不测啊!”

    然而,少年气盛的司马遹却不以为然,这也为以后的悲惨下场埋下了祸根。

    一次,他与贾谧下围棋。两人为争棋道而吵了起来,贾谧咋咋呼呼地对这位当朝储君丝毫不让,没有一点身为人臣的恭敬态度。当时太子的十六叔成都王司马颖在座,看见贾谧如此没有尊卑之分,就当面叱责他。贾谧心怀怨恨,立马跑去向大姨妈告状。结果,司马颖被外调至邺城,被踢出了首都。

    贾谧还对大姨妈说:“太子置办了大量田产,收入都用来结交奸邪小人,这正是冲着我们贾家来的。我私下听说他曾讲过这样的话:皇后死后,我要把她当做鱼肉一样宰割。不但如此,这小子还说万一哪天皇上归天,他当了皇帝,就要依照您处置杨皇后(晋武帝老婆,被贾后囚禁并饿杀)的手法来对付咱们,要将您囚禁在金墉城啊!姨妈,外甥强烈建议您及早出手,以防万一,不如将其废黜,然后看押起来,另立一位听话的新太子,岂不更好?”

    贾后深以为然,于是开始布置行动。

    通常情况,在搞掉政敌之前,首先要做的就是发动舆论攻势将其搞臭。贾后亦是如此行事。她派人四处宣扬司马遹的短处,结果闹得沸沸扬扬,满朝文武都知道贾后要对太子下手了。

    贾后专横跋扈,滥施淫威,朝中大臣对她颇有微词,因此很多人心里都向着太子。其中,中护军赵俊就曾建议司马遹先发制人,废掉贾皇后,但却未被采纳。

    司马遹顾虑太多,没有及时出手,贾皇后则是毫不手软,加紧了进攻的步伐。

    元康九年(299)六月,皇宫的西厢突然长出一棵桑树,每天蹿高一尺多,疯长了一阵子后嘎嘣死了。这一异常情况,似乎预示着宫廷之中将要发生大的变故了。

    这年十二月,司马遹的儿子道文得了重病,爸爸担心儿子命不久矣,就想为儿子求个徽号,但却未被批准。不久,贾皇后假称皇帝龙体有恙而召他入宫见驾。

    太子入宫之后,还没见到皇帝就被人带到了皇后的住处。宫女陈舞对他说:皇后身体不舒服,您先到隔壁的屋子等候。

    过了一会儿,皇后对陈舞说:“昨天皇上说要用酒和枣儿来招待太子,你去拿上来。”陈舞照办,端上来三升酒和一大盘子枣儿,还凶巴巴地说让太子喝光吃净。

    太子推辞,说不善饮酒。贾后听见之后很生气,远远地大声嚷嚷道:“你平常在陛下面前一端酒杯就乐呵呵的,现在为什么不喝啊?这是天子赐酒给你,喝了它,道文的病也就好了。”

    太子回答:“先前陛下赐酒,是在朝会群臣的时候,所以不敢推辞,但怎么着我也喝不了三升酒啊!况且,我今天早上进宫之前没吃早餐,空腹饮酒,有害健康,又未面见皇上,若是喝高了,那时难免失态。”

    贾皇后不依不饶,又让陈舞传话说:“真是大不孝啊!君父赐酒,你竟然不肯喝,难道以为酒中有毒吗?”

    太子无奈,勉强喝了两升多,请求将剩下的酒带回饮用。皇后不准,他只得强行喝完,很快沉醉不醒了。

    不久,司马遹迷迷糊糊地感到有个宫女把他叫醒,拿给他一个封箱,说是皇上让他抓紧时间抄写一份文书。打开封箱,里面有一篇拟好的文稿和几张白纸。那个宫女催促说:赶紧着,皇上正等着呢!这时,宫女承福端上笔墨纸砚,再次催促,他只好提笔快写,哪里晓得所抄写的是什么内容。

    贾后随即派人将这份抄好的文稿拿给皇帝看,呆头呆脑的司马衷一看就气得浑身哆嗦,原来里面写有很多大逆不道的话。

    大意如下:陛下应当自我了断,若是不从,我就进宫亲手将你了断;皇后也应当从速了结自己,若是不从,我将亲手了结她。我要替天行道,扫除祸害,立道文为王,蒋氏为后。若能完成心愿,必将大赦天下,然后用三牲来祭祀北君。如果有谁走漏了风声,定将严惩不贷。

    第二天,惠帝怒气冲冲地将文武百官紧急召至式乾殿,让宦官董猛将文稿拿给大家传阅,还说是要处死太子。大臣们立刻看出了其中蹊跷,但却大都莫不吱声,唯有张华和裴頠(wěi)仗义执言:

    这篇稿子显然是奸人为陷害太子而特地伪造的,字迹歪歪扭扭,多有涂改,还有很多地方是他人补写上去的,怎么可能出自太子之手?况且太子素来恭敬陛下,哪里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来呢?还望陛下三思。

    张华和裴頠这么一说,惠帝傻眼了,不知如何是好。这时,贾后又密使董猛假传长广公主(司马炎姐姐)的话给惠帝说:

    “事情应该从速决断,若是有人不从,就当军法从事。”

    群臣东一句西一句地争吵不休,弄得惠帝云里雾里,一直嚷嚷到太阳下山也没说出个具体办法。贾后着急了,担心阴谋败露,前功尽弃,遂退而求其次,让惠帝饶了太子一命,但却废为庶人。

    结果,司马遹、太子妃王氏和三个儿子全部被押解至金墉城的特别监狱。太子生母谢玖和东宫女官蒋俊被拷打致死。

    没多久,贾后又安排一个东宫的宦官假装自首,诬告太子图谋造反。昏庸的惠帝不辨真伪,派了一千卫士将司马遹转而幽禁在了许昌宫(今河南许昌市)的小黑屋中,并派重兵看管。

    太子无端被废,而且遭到拘禁,使得朝中内外多有不平之声。司马雅和许超曾经深受太子宠幸,如今主子遭难,二人怎能坐视,就私下对赵王司马伦(司马懿第九子)的谋臣孙秀说:

    如今太子被废,国家没了嫡系的皇位继承人,必定会威胁到社稷的安危,大臣们也会借此发难。您和皇后关系十分密切,太子被废之时,人们都说您事先知情,因此一旦出现事变,您的灾祸也就不远了,为何不趁早打算,给自己留条后路呢?

    一番利弊分析吓得孙秀直冒冷汗,他随即将这些话转述给了司马伦。司马伦听了之后,觉得很有道理,就着手发动政变,囚禁贾后,释放太子。

    计划制定完毕,正要实施之际,孙秀却又生出了一个恶毒的主意。他说:太子为人刚强凶猛,若是哪天得势,必定会肆意而为。您常年侍奉皇后,这是世人皆知的事情。如今您想为太子伸张正义,即便他能够原谅您先前的所作所为,也必定不会对您重用了,因为他会觉得您的这次行动是在内外压力之下,不得已而为之的自赎行为。以后一旦您犯下什么过失,小命难保啊!

    依小人看来,您不如暂缓行动,而皇后迟早会杀掉太子。到那时,您再振臂一挥,废掉皇后,为太子报仇,满朝文武必定将您视为安邦定国之臣,天下大权也会为您所有啊!

    司马伦大喜,不停地夸奖孙秀,并让他全权负责此次行动。

    孙秀略施小计,让人四处散布谣言:宫中有人计划废掉贾后,迎接太子回宫。

    贾后听到这个消息后十分惊恐,决心先下毒手,密令太医程据专门配置了烈性毒药巴豆杏仁丸,然后伪造皇帝诏令,让宦官孙虑携带毒药前往许昌执行任务。

    孙虑来到许昌之后,就向牢头刘振传达了旨意,刘振面有难色地说是废太子为了防止别人下毒,一直拒绝外人提供的食物,坚持自己做饭,很难找到下毒机会。

    孙虑说:“这是上面的意思,你看着办吧!”

    刘振把司马遹骗到一处小宅子当中,趁机收缴了他的厨房用具,并拒绝为他提供饮食,想要把他活活饿死。

    过了几天,刘振前去查看虚实,看看司马遹饿死了没有。谁知,这小子面无饥色,依旧活蹦乱跳。原来是宫内同情他的宫女宦官在偷偷地为他输送弹药。

    孙虑觉得刘振办事不力,就亲自上场,拿着毒药,连唬带骗地逼迫司马遹服毒。他哪里肯从,谎称自己正在拉肚子,要求上厕所。孙虑手持捣药杵尾随其后,在他脱裤子的时候,上去就是一阵猛捶,打得他嗷嗷直叫,呼喊声直飘到墙外,吓得宫人不寒而栗。司马遹就这样被活活地打死在厕所当中,年仅23岁。

    贾后弄死司马遹后,长出一口大气,却未想过自己的死期也不远了。永康元年(300),赵王司马伦秘密联络梁王司马彤(司马懿第八子)和齐王司马冏(司马懿重孙)进京向贾后发难。

    她先被废为庶人,后被赵王司马伦用金屑酒毒杀,贾谧身首异处,刘振、孙虑、程据等从犯也先后伏诛。

    常言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贾后死后,司马伦大权独揽,竟在第二年的时候废掉惠帝,自己上台,结果招致其他诸侯王的围攻,国家再次陷入混战。公元316年,西晋政权被匈奴贵族刘曜所建立的前赵推翻,立国仅52年。

    色字头上一把刀·元禧以死警世人——北魏献文帝拓跋弘(元弘)第二子

    “酒色财气”是为人生四戒,泛指各种不良习气。为了劝诫世人不可过分追逐于此,民间特有俗语:酒是穿肠毒药,色是刮骨钢刀;财是下山猛虎,气是惹祸根苗。真是字字带血,令人生畏,教训不可谓不深。然而,古往今来鲜有看破此道者,不计其数的贪婪之徒坠入欲望的深渊,贪财好色的咸阳王元禧就是其中的一位。

    北魏献文帝拓跋弘虽然在23岁时就被狠心的亲妈——文明冯太后给毒死了,但他仍在短暂的生命期间生下了七个儿子。长子元宏继承帝位,即孝文帝,次子即咸阳王元禧。

    孝文帝即位之时,尚是5岁幼童,父亲遇害之后,朝政大权落入冯太后手中。鉴于国内尖锐的胡汉矛盾,以冯太后为首的北魏中央政府开始逐步推行汉化改制政策,以期长治久安。

    太和九年(485),改制活动进入高潮,急需人手。几个皇子也已长大了,有必要历练一番。于是,诸位皇子出阁就封。身为皇帝长弟的元禧被寄予厚望,封咸阳王,加官侍中、骠骑大将军、中都大官。

    中都大官是“三都大官”之一,另两个指外都大官和内都大官,这是北魏特有的重要官职;基本职能是断狱判案,另外还可统兵作战并参与决策军国大事;主要选自宗室诸王、皇亲国戚,强宗豪右或部落大人、勋劳卓著者等。

    上任之前,冯氏特别开设学习班,延请名师授课,对几位小王爷进行集训,并告诫他们:

    你们的哥哥(孝文帝)继承先人基业,统领天下,日理万机,尚且战战兢兢,唯恐不能胜任。你们所治理的地方虽小,也应该严于律己,努力工作,不辱使命。

    皇帝补充道:务必小心谨慎,不可骄傲懈怠,有负圣恩。

    几年之后,中央外放元禧到地方任职,授冀州刺史。赴任辞行,孝文帝特在都城南郊为其践行。

    元禧走后,皇帝哥哥很不放心,生怕弟弟做出违法乱纪的事情来,就赶紧派人将当年济阴王元郁因罪赐死的故事讲给他听,并又叮嘱一番。

    其实,孝文帝显然是多虑了。咸阳王元禧在冀州劝课农桑,兴修水利,减免赋税,干得颇有声色。

    后来,冀州人苏僧瓘约集三千百姓手捧万民表,高举万民伞,上奏有关部门:冀州刺史元禧爱民如子,为政清明,体恤民情,深受百姓爱戴,恳请朝廷将咸阳王世世代代都分封在冀州。

    皇帝有些不高兴,下诏说:“封建诸侯的方略,虽然历史悠久,但未必适应当下的情况;划土封疆之权出自君主,怎能依据下民请求;食邑的分封,自然有另外的准则。”

    为防止元禧在冀州地区培植亲信,日渐做大,孝文帝将其调至京师,授职司州牧,赐布帛两千匹,粟五千斛(容量单位,相当于斗),并以元禧作为长弟,地位尊崇为由,特封食邑三千户,其余五个弟弟则都只是两千户。

    进京做官的元禧不仅成为孝文帝推行汉化改制的得力助手,也练就了一身过硬的马屁神功。

    一日,孝文帝召见文武要员说:“众位爱卿是想让大魏与三代齐享日月之光辉,还是想使汉、晋独享美名于前代?”

    元禧抢先回答:“陛下英明神武,世所罕见,当然希望建立远超古代圣王的千秋伟业。”

    “既然如此,怎么才可以达到呢?是要修养身心,努力提高道德文化水准,移风易俗呢,还是因循守旧,墨守成规呢?”文帝问道。

    元禧答:“自然应该改变旧俗,争取日新月异。”

    文帝又问:“那么,是要只在这一代实行呢,还是要传承后世?”

    元禧大声答道:“大魏国运绵长,自然应当传至千秋万代。”

    文帝肯定地说:“既然如此,那就必须改变制度。你们应该遵令行事,率先垂范,不得阳奉阴违。”

    元禧指天誓曰:“上命下从,犹如风吹草低。”

    文帝随即下诏:“自古以来,欲改制,先正名。自即日起,30岁以下的官员必须改说汉语,年龄在此以上者,允许慢慢变更。”

    元禧高呼:“吾皇圣明!”

    不久,元禧被任命为代理太尉。

    某年夏至日,孝文帝祭地回来,群臣纷纷前往问候,文帝说:

    “昨天,朕去方泽(祭拜地祇的方坛)的时候,本来非常炎热,突然云彩密布,凉快了许多。”

    元禧赶紧奉承道:“啊!陛下德牟天地,明并日月,宽慈仁圣,自古无比,故而德感天地,云朵才会凝结生彩,即便是雨师普降甘霖,风伯清洗灰尘,也远不及此啊!”

    一阵肉麻兮兮的马屁熏得孝文帝也生出厌恶之情,谦逊的回答说:伊水、洛水在南北中间,这是天地气体聚合,阴阳风雨交融的结果,纯属自然反应,非寡德所能致此!

    不久,元禧跟随皇帝南征,在攻打南阳的时候立下战功,升任侍中,并正式授予太尉一职。

    咸阳王平生三大好:美女、金钱、猜谜。

    虽然已有姬妾数十人,却仍旧难以满足元禧那高涨的色欲。他时常派人奔赴全国各地,明察暗访,凡容貌美丽者,无论婚否,全都掳来供自己淫乐。这些美女,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吃穿住行,互相攀比,不求最好,但求最贵,奢靡浮华,挥金如土。

    纵然元禧身居高位,俸禄优厚,却也无法供应如此庞大的开支。为了广开财路,以供众多美眉的日常挥霍,元禧从此迷上了金钱。他生财有道,不仅利用手中职权,贪污公款,收受贿赂;而且广置田产,投资农业,后又公然违反朝廷禁令,开办铁厂、盐池,制贩盐铁,攫取暴利,大做官倒生意。经过苦心经营,元禧的田产和工厂遍布京城远近,一跃跻身北魏富豪榜第二位,第一名是皇帝,无法超越。

    此外,元禧喜欢猜谜,临死之前都不忘猜上一把,足见其迷恋程度之深。

    太和二十三年(499),壮志未酬的孝文帝病逝,遗命彭城王元勰、任城王元澄和咸阳王元禧等六位亲贵大臣辅佐年仅16岁的宣武帝元恪。

    元禧以皇叔加太尉的尊贵地位,辅佐朝政,位居群臣之上,但却玩忽职守,时常不理政务,而且骄奢淫逸,贪得无厌,干了许多违法的事情,惹得宣武帝对他十分不满。

    国丈于烈指使在宫里当差的儿子,左中郎将于忠向皇帝进言:“各位王爷专横恣意,内心深不可测,陛下应当早日把他们罢黜,实现乾纲独断。”

    北海王元详也及时向新主子表忠心,暗中将二哥元禧的诸多恶行报告宣武帝,还说彭城王元勰深得人心,不应该长久辅政。宣武帝听了,深表赞同。

    景明二年(501),宣武帝命于烈率兵,将元禧、元勰、元详三人挟持到光极殿,意味深长地对三位叔叔说道:

    寡人愚昧德薄,有愧于大位,加之体弱多病,全赖叔父辅理朝政,才得以苟延残喘至今。三年以来,叔父们一再表示归政,侄儿怎好拂逆你们的一番苦心呢?所以,朕决定即日亲政。众位叔父暂且各自回府,至于下一步如何,朕当另作安排。

    结果,元勰“被辞职”,回家静养;元禧晋封太保(荣誉虚衔),明升暗降;告密有功的元详则被任命为大将军、录尚书事。

    收拾了几位叔叔之后,宣武帝将大权交给了自己人。岳父大人于烈担任领军、车骑大将军,手握军事大权。此外,皇帝身边的几位能工巧匠更是颇受宠幸。

    茹皓擅长营造园林,常季贤精于养马之道,陈扫静则专为宣武帝梳头,他们与北海王元详所举荐的直阁将军刘胄串通一气,互为表里,玩弄朝政,一同构成了当时的“四人帮”。

    自从朝政大权落入这帮货色之手以后,北魏政治日渐腐败,王公大臣们也难得有机会觐见皇帝。君臣之间猜忌日重,一场大乱即将到来。

    宣武帝亲政之后,元禧自感劣迹斑斑,又遭主子厌恶,因而总是提心吊胆,生怕哪天皇帝发飙,找他算账。他的斋帅(掌铺设洒扫事)刘小苟为表忠心,说是自己多次听宫里人讲:皇帝想要杀掉元禧。

    元禧听后越发害怕了,于是就与担任给事黄门侍郎(皇帝侍从官,负责传达诏命)的大舅子李伯尚、武都王杨集始等人图谋造反。

    恰逢宣武帝去北邙(即洛阳东北的邙山)打猎,元禧遂与同党们在城西小宅内接头,商讨行动计划。有人说应该首先夺取军事要地金镛城;有人说应该据守洛阳,逼迫皇帝北归(北魏旧都大同地区),然后拆断黄河大桥,割据一方,称霸河南(黄河以南);还有人说应该立即行动,直接率兵进攻皇帝;又有人说时机尚未成熟,应该暂缓行动。

    诸人各执一词,互不妥协。主谋元禧则是优柔寡断,多谋而少决。结果,从早到晚吵吵了一整天也没定下个计划。最后约定谁也不能泄露出去,大伙就散了。

    谁曾料想,杨集始刚出来就立即骑马奔赴北邙,向宣武帝告密去了。元禧的谋反大业还未开始就已泄露,注定了失败的结局。

    会后,元禧决定单干。他先是勾结皇帝身边的值班侍从苻承祖、薛魏孙伺机行刺。然后派长子元通偷偷赶往河内(今河南西北部和山西南部地区,治所位于今河南沁阳市)控制军队,约定一旦暗杀得手,立刻起兵响应。

    一日,连日打猎的宣武帝人困马乏,遂来到一座佛塔底下的阴凉处休息。

    小薛感觉机会难得,准备上前行刺。正要动手,老苻却悄悄地对他说:“俺听说杀皇帝的人身体会长癞疮的。”

    此话一出,小薛大惊失色:“啊!那俺这副如花似玉的容貌不就全毁了?老子不干了!”

    于是,刺杀计划就此作罢。不一会儿,迷迷糊糊的宣武帝睡醒了,杨集始也已赶到,向他报告了元禧的阴谋。

    宣武帝又恨又怕,因为此刻他的卫兵大都往林子里杀熊打怪去了,身边没几个人,所以仓猝之间不知如何是好。危急时刻,大舅子左中郎将于忠向他献计:

    微臣的父亲,领军于烈此时正留守京城,为防突变,必定有所防备,圣上不必担忧。

    宣武帝马上派他骑马回京查看虚实,果不其然。于烈已经分布兵力,严加守备,做好了应急措施。于烈让儿子回去奏告女婿:

    臣虽年迈,但仍宝刀未老。元禧这帮家伙虽然猖狂,却是色厉内荏,不足为虑,希望陛下收拾车驾慢慢回宫,以便安定人心。

    宣武帝听后喜悦万分,拍着于忠的后背说:

    “不错不错,你小子深孚朕望,回去好好犒赏。”

    此时此刻,元禧还不知道阴谋已经败露,正怀抱姬妾在洪池(洛阳城东三十里)的别墅戏耍。

    有人对元禧说:“殿下召集众人图谋大事,事情已经挑明,却又半途而废,难保事情不泄,您今晚怎能如此逍遥自在?恐危难将至矣!”

    元禧很不耐烦地答道:“本王这副身躯,自己知道如何爱惜,难道用得着别人来提醒吗?”

    那人又说:“殿下的大公子已经渡过黄河,但现在我们这里却又停止了行动,两边互不知情,难道不是很危险吗?”

    元禧说:“本王已经派人追他去了,估计现在应该快回来了。”

    其实,元通此刻已经潜至河内,打开牢房,释放刑徒,分发兵器,开始行动了。

    当天夜里,于烈派遣三百虎贲卫士前去搜捕元禧,元禧仓皇出逃,身边只有尹龙虎和几个童仆跟随。

    途中元禧又惊又怕,突然对龙虎说:

    “烦死了,烦死了!来来来,你出谜语我来猜,咱俩解解闷儿。”

    龙虎很快想起了以前的一个谜语,说道:

    “眠则俱眠,起则俱起,贪如豺狼,脏不入己。打一物,殿下请猜?”

    元禧说:“是眼睛!”

    龙虎摇头:“NO,NO,是筷子。”

    渡过洛水之后,元禧又问龙虎:“你是否做好了与太尉公一同去死的打算呢?”

    龙虎正色道:“小人本是山野村夫,承蒙殿下不弃,有幸伺候左右,今日遭逢大难,只恨自己不能为殿下分忧解难。若能与您同赴黄泉,虽死犹生!”不久,追兵赶到,元禧等人被捕。

    愤怒的宣武帝将元禧囚禁在华林都亭,然后用千斤锁链缚住尹龙虎,调重兵严加看管。

    当时,天气酷热,元禧干渴热闷的快要死去,却被禁止饮水。崔光派人偷偷给他送去一升多的酪浆,被他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如此折磨了一段时日之后,元禧精神颓废,神情恍惚,自感大限将至,就与前来探望他的几个妹妹进行诀别。谈话间,他向妹妹们打听起了自己的那些个美人是否安好。

    此话一出,气得公主们一边哭泣,一边咒骂:

    “都是因为你娶了那么多的贱货才对财货贪得无厌,导致今天的下场。事到如今,你怎么还有脸询问那些贱人?”

    元禧无言以对,羞愧难当。

    不久,宣武帝开始清算。首犯元禧赐自裁,子女从皇族名册中除名;所查抄的巨额资产大都赏赐给了皇帝的几个亲信,其余的分赏给了内外百官,就连不入流的候补官员也得到了一些赏赐,多者绢帛百余匹,少则十数匹;参与谋反的十几个同党全部被诛。

    此后,元禧的儿女们缺衣少食,孤苦伶仃,只有六叔彭城王元勰屡屡接济他们。

    河内太守闻知元禧谋反失败后赶忙杀了住在自己府中的元通,并将首级送往朝廷。但皇帝却认为这家伙在元禧未败之前不拘捕元通,反而现在才动手,显然是与元通串通合谋,遂把他掳到京城给弄死了。

    经此变故,宣武帝越发疏远和猜忌宗室成员。后来,北海王元详、彭城王元勰等人接连被杀。

    神探专破偷菜门·高浟无端遭横祸——北齐神武帝高欢第五子

    这些年,有一部热播的电视剧《神探狄仁杰》,接连拍了四部,2010年的时候还出了一部投资巨大的电影,叫《狄仁杰之通天帝国》,据说票房还不错,可以说狄大人俨然成了荧屏上的红人。

    可话说回来,狄公的这些断案事迹多为演义,不足为信,而本篇主人公——彭城王高浟的办案经历较之前者要真实不少,想必更有资格获得“中国的福尔摩斯”这一美称。

    高浟的爸爸是北齐神武帝高欢,母亲尔朱英娥出身不凡,是北魏末年大军阀尔朱荣的长女。

    据说,英娥不仅容貌甚美,性格直爽,而且精通骑射,身手不凡。然而自古红颜多薄命,英娥的婚姻很不幸,前两任老公都死于政治斗争,还搭上一个刚生下不久的儿子。

    北魏永熙元年(532),政治新星高欢击败群雄,逐渐掌握朝政大权,孤苦伶仃、被困后宫的尔朱英娥也被他掳去,纳为侧室。曾是父亲下属的高欢对她很尊重,每次见面时都要穿戴整齐,勒紧裤带,并自称“下官”,逐渐打动了英娥的芳心。不久,她为丈夫生下一子,即是排行第五的高浟,母子二人颇得高欢的喜爱。

    两年后,高欢南下征讨与自己闹翻的孝武帝元脩(北魏最后一位皇帝)。出征期间,他的宠妾郑大车竟和年仅十三周岁的世子高澄(高欢与正房娄昭君所生长子)通奸。高欢回家后,一名婢女告发此事,还拉上两个同事作证。高欢一气之下就将儿子关了禁闭,并表示与大车绝交,甚至打算废掉高澄的世子之位而改立年仅三岁的高浟。后经众人劝解,气儿消了的高欢在杀人灭口之后就不再追究此事,废长立幼的事情也便作罢。

    虽然没能当上接班人,但这并未影响高浟的茁壮成长,这孩子从小就表现出了非凡的见识。

    东魏元象二年(539),得益于爸爸是国家实际领导人,年仅八岁的高浟即被封为长乐郡公(从一品)。然而,地位尊崇的小高却因为字写得太烂,而遭到了书法老师韩毅在课堂上的当众调侃。

    韩老师笑嘻嘻地说:“五郎写字作画这么不成样子,如今忽然当了大官,今后可要多加注意哦!”

    毫不示弱的高浟严肃地答道:“当年甘罗十二为丞相,也没听说过他多会写字。品评人物都是注重才干高下,难道还要动不动就看字写得如何吗?博士(韩毅的官职,古代学官,负责传授专门学问,正七品)倒是很会书写,怎么不去做三公啊?”

    令人难以置信的是,此番话竟是出自孩童之口,引经据典,绵里含针,令一把年纪的韩老师无地自容,恨不得一头撞死。

    武定六年(547),十六岁的高浟出任沧州(今河北沧州市)刺史。聪明绝顶的他,初出茅庐便震惊四方,令人刮目相看。

    自古以来,官场上的迎来送往都是一项难以根除的陋习。凡有官员过境,当地大小干部定会撂下公务,依据来人的身份、品级和任务而自觉地进行招待。或接风洗尘,或设宴送行,期间的种种腐败行径令人瞠目结舌。迎来送往成为很多官员日常生活的主题,更是联络感情,攀援富贵的必备技能。

    少年老成的高五爷对此深恶痛绝,上任伊始就立下章程:沧州境内的各级官员在公干期间都必须自备干粮,严禁地方官员借迎送之机,吃喝嫖赌,行贿受贿,一经发现,严惩不贷。

    公告一出,百姓无不拍手称赞,衷心拥护,官员们却都反感异常,虽然嘴上不敢明言,心里却是十足的腻味和怨恨。高浟对此自然心知肚明,然他已经抱定澄清吏治的坚定决心,故而毫不在意。他深知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这一官场潜规则,遂在发布命令的同时,派下明岗暗哨进行监察,以保证政令的贯彻实施。很快,一个腐败分子落网了。

    隰沃县(今山东乐陵县境内)主簿(掌管文书的吏员)张达到沧州城办完事情之后,天色已晚却无人款待(官太小),遂借宿于民宅,白吃了户主的一碗鸡肉羹,竟被刺史大人得知。

    对于这种知法犯法,欺压良善的恶劣行径,高浟深表不满,竟召集州内大小官员前来集体受训。

    “你小子吃了人家那么大一碗鸡肉羹为啥不给钱?用不用本官替你给啊!”高浟叱问张达。

    小张吃了一惊,心想我吃碗羹他都知道,想必是眼线遍布全州各个旮旯啊。遂赶紧招供,并赔偿了民户的全部经济损失!

    经此事件,州内百姓无不叹服高刺史为民做主,明察秋毫,都尊称其为“高青天”。

    过了段时间又出了个案子。

    有一个从幽州来的小贩,牵着头毛驴,驮着一大袋鹿脯(鹿肉干)赶往沧州。由于长途跋涉,脚疼得实在走不动了,刚好遇上一个也要去沧州的路人,两人遂结伴而行,相互帮衬。谁知,这个路人心生歹念,竟趁小贩不注意时连驴带肉全都给偷了去。鹿脯价值不菲,既是高档食品又是名贵药材,小贩心疼不已,第二天就跑到了沧州刺史府报案。

    高青天升堂问案之后,心中很快有了对策,遂吩咐仆人和差役全都到外面放话:刺史府要高价收购大批鹿脯。

    那个偷了小贩鹿脯的家伙,本来就急于销赃,如今又有暴利可图,立即屁颠屁颠地跑去推销“自己”的鹿脯,却被失主一眼认出,案情真相大白。

    高青天料事如神,很快打响了品牌,定州(今河北定州市)治安败坏,皇帝遂调其为定州刺史。

    刚刚到任不久,高青天就接连侦破了两起事关国计民生的失窃案。

    头一起是这么回事:定州城内有人丢了一头背上长有白毛的黑牛。高刺史的两个高级助手:长史(掌管兵马)韦道建和治中从事(掌管文书)魏道胜听说此事后,觉得案情蹊跷,难以侦破,他们就打起了赌。韦长史对魏从事说:

    “传闻刺史大人在沧州的时候,断案如神,俺还真不信。如今,这个案子他要是也能给破了,哥哥请你吃饭!”

    说实在的,这等案件对于高青天来说真就是小菜一碟。他故技重施,声称愿出双倍价钱收购牛皮,盗贼不久现出原形。定州官员百姓纷纷交口称赞。

    如果净是破一些如此简单的案件,怎么对得起“中国福尔摩斯”的头衔。侦破“偷菜门”,应该算得上是有一定水准的出彩表演了。

    有一位王姓的老婆婆,由于儿孙不孝,致其孤苦伶仃,仅靠三亩菜地聊以度日。苦命的王婆婆近来却发觉蔬菜每天都有被偷的痕迹。听闻定州城新来了一位高青天,不仅断案如神,为民做主,而且不收取任何附加费用,她就赶到刺史府诉冤了。

    高浟时刻铭记群众利益无小事的为官准则,在听完了老太太的陈诉之后,下决心为她讨回公道,捉住那个没良心的偷菜贼。

    他先是派人日夜到菜地盯梢,连盯了数日都不见盗贼的踪影,菜却仍是每日被偷。这可奇了怪了,莫非这家伙会隐身不成!

    高浟冥思苦想,看着墙上悬挂的字画,心生一计。他差人去假装帮着老太太锄草施肥,期间偷偷地在每棵菜的叶子上都写字做了记号。第二天,公差到菜市场上专查有字的菜叶子,很快抓住了偷菜贼。

    在高浟的治理下,定州境内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人民安居乐业。他也受到中央的褒奖,被评为全国模范州长,成了北齐政府树立的官员典型。没过多久,由于其突出的政绩,特被加封为彭城王,天保四年(553)又升为侍中(掌管机要,位同宰相),调入中央,参与朝政。

    高浟收拾行装,正准备进京赴任,却听见府外阵阵哭号之声,以为是有人鸣冤叫屈,门卫却回禀说是外面跪满了号啕大哭的百姓,还堆放了很多土特产。原来,定州的父老乡亲舍不得他们的父母官。

    深受感染的高浟动情地说:“哎呀呀!乡亲们快快请起,在下何德何能,竟烦劳众位都来送行啊!”

    一位手捧竹篮的老大爷,上前呜咽着说道:“自从殿下到此,定州吏治大变。五年以来,百姓不认得执法的官吏,官吏也从不敢欺压良善,丰衣足食,人民安康。老汉我今年七十三,自打记事以来,从没有过过这等好日子啊!如今殿下要进京了,百姓们思来想去,听说您还没有吃过咱定州的猪肉焖子,就给您送来了,聊表吾等一番心意,还请您笑纳。”

    高浟深受感动,不觉地流下了泪水,就吃了一块焖子肉,细细咀嚼,果然是不肥不腻,香味浓郁啊!

    当了京官的高浟依旧兢兢业业,忠于职守,工作干得有声有色,获得了朝中同僚的高度评价。诸事皆顺,唯独喜怒无常的皇帝越来越难伺候了。

    天保七年(556),高浟被调任为司州牧(京城地区军政长官)。走上新的工作岗位之后,高浟依旧十分干练,上任不到一年,即将州内积压多时的五百余起案件全部处理完毕。他秉公执法,刚正不阿;选任官吏也是唯才是举,从而政治声望日渐高涨。

    他的副手羊脩是个谨小慎微之人,非常担心长官雷厉风行,不避权贵的行事风格会得罪了朝中显贵,就给高浟写了封规劝信,希望他能够收敛一些。见此情形,高浟差人给羊脩带了几句话:

    本王走的是正道,光明磊落,依法行政,为什么要害怕那些不法贵戚?如今你们不但不配合我的工作,反而拿这些来做说辞,真是岂有此理。

    听了这番义正言辞的训斥,羊脩等人羞愧万分。

    正当高浟埋头苦干,试图澄清吏治,大干一场之际,一个十分不幸的消息传来:母亲尔朱英娥遇害。

    他的二哥高洋在经历了即位之初的短暂英明之后,迅速走向堕落,蜕变成了一个六亲不认、荒淫残暴的衣冠禽兽。耿直之臣被他诛杀,无辜宗室被他残害,母妃兄嫂被他奸淫,就连亲生母亲也险些被他摔死。

    高浟的母亲尔朱氏虽已人过中年,却风韵犹存。大淫魔高洋竟对这位庶母生出了邪念,借酒助性,试图强奸,尔朱氏坚决不从,结果被高洋砍杀。

    母亲遇害,高浟悲痛万分,可凶手竟是皇帝,如之奈何?也许是为了安抚高浟,没多久高洋就升迁他为司空(正一品,三公之一),兼尚书令。

    后来的几年里,北齐政局不稳,皇帝接连换了好几茬,然而,高浟却凭借出众的能力和崇高的声望,仕途一帆风顺,一直做到太师(最高荣衔),录尚书事(尚书省首脑),可谓是位极人臣。

    随着职位的升迁,高浟对于政务愈加熟练,经办的案件也都成了大案要案。

    皇建二年(561),孝昭帝高演病逝,传位于同母弟高湛,即武成帝。不久,平秦王高归彦(高欢族弟)在冀州(今河北冀州市)造反,失败,子孙十五人全部被处死,赵郡王李公统作为重要策划人一同被杀,涉案人员的家属也都受到严惩,唯独李公统的母亲崔氏幸免于难。

    原来,崔氏的水很深,堂兄是御史中丞(从三品)崔昂,姐夫是右仆射(从二品)魏收。由于这层关系,当年五十的崔氏,诈称自己已年过六十,从而逃脱了处罚。

    依律,若犯谋反大罪,不论其家人是否知情、是否参与、是否首从和是否过失,案犯父子十六岁以上者全部绞死,十五岁以下及母女、妻妾、祖孙、兄弟、姊妹及仆人全部没入官府为奴,若年满六十则可免予没官。因此崔氏才虚报了十岁。

    纵然崔氏背景深厚,朝中有两个省部级高官为其撑腰,案宗也做得滴水不漏,却还是没能瞒过神鬼莫测的高浟。一心维护法律尊严的高青天眼里向来揉不得沙子。他在明察暗访、调查取证之后立刻告发了此事。皇帝震怒,崔氏终被没官为奴,老崔和老魏也因包庇罪被罢官。

    通过此案,多疑好杀的武成帝逐渐消除了对高浟的顾虑,将其倚为心腹,每次外出都让他留守京师。

    河清三年(564),高浟的老婆郑氏做了一个噩梦。梦见丈夫遭人追杀,还被砍下了头颅。郑氏从梦中惊醒后,将梦中的情形告诉了丈夫,高浟哈哈大笑,全然不当一回事。谁知天降横祸,梦境很快就应验了。

    这年三月,一伙诈称皇帝特使的强盗,径直闯入高浟府邸的内室。这帮家伙竟试图拉高浟入伙,去做他们的大哥。高浟哪里肯从,大声呼救。为首的头目白子礼,拿刀架在高浟的脖子上,恶狠狠地说道:

    “再喊,老子就把你弄死!”

    高浟却答:“老子可不是吓大的。”

    随后喊叫得更厉害了。眼瞅着呼救声就要把卫队招来,这帮强贼一不做二不休,立马把高浟给咔嚓了。

    公正廉明、神鬼莫测的高青天,刚刚走过人生的第三十二个年头即横遭不测。举国上下无不为他的英年早逝而悲痛惋惜,更为他那窝囊透顶的死法深表遗憾。

    谁比皇家更无情·赵元佐装疯卖傻——宋太宗赵光义长子

    关于宋太宗赵光义的上台问题,历来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宋仁宗时期的文莹和尚在《续湘山野录》中记述了赵光义谋杀其兄宋太祖的“烛影斧声”一事,颇有影响。后虽有司马光等史官为其开脱罪责,但无法掩饰赵光义得位不正的重大嫌疑。

    他先是设法弄死了太祖的两个儿子德昭和德芳,后又将矛头对准了亲弟弟秦王廷美。在一系列家庭内部的血腥杀戮当中,有一个观众崩溃了,原本聪慧的他突然变得疯疯癫癫,举止乖戾。但当凶手死了之后,他又恢复正常了,并且活了个大岁数,此人就是汉王赵元佐。

    汉恭宪王赵元佐,字惟吉,初名德崇,是赵光义的长子,胞弟即真宗赵恒。

    元佐自幼聪慧机敏,喜好武艺,精于骑射,又因长相酷似太宗的缘故而深得父亲喜爱。

    他在十三岁时,曾跟随父亲到郊外狩猎。正在行进之际,突然有只兔子跑到了车前,太宗让元佐试射。这时,契丹等国的使臣全都在场,纷纷瞪大眼睛观看大宋皇子如何射杀猎物。元佐顶住压力,屏住呼吸,一箭射中,众人无不惊叹。

    元佐是个性情中人,很重视骨肉亲情,不但对兄弟姐妹非常友爱,和叔父廷美的关系也很亲密。

    话说,赵光义为了走出其兄的巨大光环,树立自己的崇高威信,上台不久就接连发动了多次对外战争,先是灭掉吴越政权,后又于太平兴国四年(979)御驾亲征,进攻北汉。

    两军对阵期间的一天夜晚,宋军突然发生骚乱,军士到处寻找太宗却不知其踪影。为了稳定局势,忽然有人提出推举随军的武功郡王赵德昭(宋太祖次子)为帝。虽然未果,但当赵光义得知此事后,非常生气,动起了斩草除根的念头。

    宋军势如破竹,北汉头领刘继元奉表纳款,表示投降。战后本应尽快犒赏三军,可赵光义却迟迟不行嘉奖。德昭觉得不应疏忽此事,就去提醒叔叔。赵光义却以威胁、忌恨的口吻说:

    “等你当皇帝的时候,再行封赏不迟。”

    德昭闻言,自感百口难辩,退而自刎。赵光义装模作样地哭道:“傻侄儿,朕不过一句气话,你何必如此呢!”

    当时,赵元佐也在军中,眼看着堂兄就这样被父亲逼死,心中的震撼难以言表。

    两年以后,太祖第四子德芳也不明不白地死去,年仅二十三岁。于是,威胁赵光义皇帝宝座的两大“隐患”被消除了。

    不久,赵光义将自己儿子的名字全部改成了“元”字辈,而其他侄子却仍旧是“德”字辈,元佐的名字就是这个时候改定的。这一举措有着很深的政治含义。

    赵光义即位之初,为了安抚朝中的反对情绪,特许太祖和弟弟廷美的子女也可称为皇子皇女,以示尊崇。如今这么一改,无疑表示自己的子女才是真正的龙种;再者,“元”字是“大”、“首”的意思,能够更加彰显皇帝子女的独尊地位。

    元佐作为皇帝的长子,先是被封卫王,位列宰相之前,后又晋封楚王,搬入东宫居住。虽尚无太子之名,但俨然已是皇位的第一候选人了。

    德昭兄弟死后,对太宗皇位能构成威胁的就只剩下秦王廷美了。他虽不敢明目张胆地对廷美下手,但只有除掉这个弟弟,才能确保将皇位传给自己的子孙。太宗想起了老奸巨猾的赵普。

    廷美排行第四,本名匡美。二哥赵匡胤做了皇帝之后,为了避讳而改叫光美,后来三哥光义当了皇帝,他又被改名为廷美。

    赵普是北宋的开国功臣,曾在太祖朝长期担任宰相,权势颇重,后因收受贿赂而遭人揭发,贬至外地为官。太宗上台后,赵普被召回京城,但最初仅是担任虚职,未获重用。

    赵光义弑兄篡位之后,一直苦于无法解决上台的合法性问题。善于为主子排忧解难的赵普经过冥思苦想,终于编造出了“金匮之盟”的故事,攻克了这一世界性难题。

    所谓“金匮之盟”,据史料记载为:杜太后临终时召赵普入宫记录遗命,让赵匡胤死后将皇位传给弟弟赵光义。因为这份遗书藏于金匮(即柜)之中,因此名为“金匮之盟”。

    赵普的这个办法成功地解决了太宗继位的合法性问题,令太宗十分感激,于是升赵普为司徒、侍中、梁国公,二次拜相。

    赵普深知太宗一直试图除掉廷美,遂于太平兴国七年(982)三月,指使柴禹锡控告赵廷美骄横不法,心怀不轨。太宗趁机贬廷美为西京(今陕西西安市)留守。不久,赵普再次发难,诬告兵部尚书卢多逊与赵廷美暗中勾结,图谋造反。

    太宗召集群臣商议,众人无不杀气腾腾,凶神恶煞般落井下石,表示应当严惩罪犯,唯恐落后而留下不忠的嫌疑。王溥等七十四人更是联名上书,请求将“大逆不道”的赵廷美与卢多逊灭族示众。此刻,唯有赵元佐挺身而出,慷慨陈词,提醒父亲不可听信谗言,残害骨肉,铸成大错。

    太宗不许,元佐痛哭流涕,哀求父亲顾念至亲之情,对叔父从轻发落。太宗大怒,令人将其拉出朝堂。

    元佐哭声震天,左右之人无不动容。父亲的冷血本色令心地善良的他着实难以接受。

    结果,卢多逊全家老小被发配崖州(今海南三亚崖城镇)。若是换作今日,老卢肯定会感谢皇帝让他到海滨去度假,可在当时,那可是毒虫横行的不毛之地。

    赵普凭借此案,既打击了政敌卢多逊,又讨好了太宗,可谓一箭双雕。可是,廷美的悲惨命运还没到头。

    赵普指使开封知府李符,诬告赵廷美不思悔过,心怀怨恨,请求皇帝将其发配外地,以防不测。

    于是,太宗贬廷美为涪陵县公,发配房州(今湖北房县),严加监管。廷美气愤难平,两年后死于发配之所,年仅三十八岁。

    噩耗传来,元佐登时晕倒在地,不省人事,一直昏迷了好久之后才渐渐醒来,但已然是变了个人似的。

    他变得时而沉默痴呆,时而狂躁不宁,时而喃喃自语,时而妄言叫骂,甚至打人毁物,不分亲疏。从症状来看,显然是因精神遭受过度刺激而引起的癫狂病。

    元佐的发病,令作为父亲的太宗皇帝有些措手不及,他没想到自己的所作所为竟会对儿子产生这么大的影响,不禁生出一丝愧疚之情,遂广招天下名医为儿子治病。到了雍熙二年(985)的时候,元佐的病情有了些好转,比先前安静了许多,太宗很高兴,特为此大赦天下。

    这年重阳,太宗召集群臣入宫,插茱萸,赏菊花,饮着菊花酒,吃着重阳糕,观看歌舞表演,好不热闹。也许是因为皇帝考虑到元佐尚未病愈的缘故,所以没有让他参加这次欢宴。

    晚会散场之后,皇子们结伴而回,刚好路过元佐的府邸,便都进去看望这位大哥,这下倒好,引发了新的冲突。

    原来,当元佐得知除了自己以外的其他皇子都去参加了重阳欢宴之后,大为失望,产生一种被抛弃的强烈落寞感,继而怒不可遏,狂病复发。他先是将弟弟们全都赶了出去,然后独自喝起了闷酒。他越想越生气,当年的悲惨往事全都涌上了心头,父亲暗害伯父,逼死堂兄,贬杀叔父,真是自古皇家最无情,哪管他骨肉亲情。

    元佐越喝越疯狂,喝到半夜的时候已是神智大乱,竟然抄起火把,将宫殿点燃了。一时间,殿阁亭台,烟雾滚滚,火光冲天,冷眼旁观的元佐狂笑不已,这笑声当中充满了愤怒与无奈,绝望与悲痛。大火烧掉了富丽堂皇的宫殿,也将元佐继承皇位的可能性烧成了灰烬。

    太宗震怒,令御史将纵火之人缉拿归案,又命中书省连夜提审,元佐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对此供认不讳。太宗将其废为庶人,押往均州(今湖北丹江口市)监管。

    自从元佐得病之后,朝中那些知情的官员都很是同情,此次纵火亦是事出有因,并非寻衅滋事,有意而为之。宰相宋琦性格耿直,看不下元佐遭此严厉处分,就带头请求太宗从轻发落,将元佐留在京城。太宗不许,凡此再三,他才勉强同意,派人将已经上路的元佐追了回来,但仍发往南宫,反省罪过,严加看管。

    元佐的辅官主动请罪,求太宗治其教导无方之过,太宗摆了摆手,无奈地说道:罢了罢了,就连朕都管教不了这孩子,你们怎么能辅导得了呢?

    不久,太宗改次子元佑的名字为元僖,封为开封尹兼侍中,加授中书令,晋封许王,成了实际上的皇储。

    元僖能力出众,主政首都开封五年以来,未曾有失,深得民心。然而,人生在世,祸福难料。正当皇帝和臣民非常看好元僖的时候,一场突如其来的灾病便要了帝国接班人的小命。

    淳化三年(992)十一月,元僖早朝入宫,突感身体不适,就赶紧回府医治,太宗得知后也赶忙跑去探望。谁知元僖的病情突然加剧,腹痛如绞,很快撒手归西。太宗皇帝白发人送黑发人,异常悲痛,罢朝五日,追赠元僖为皇太子名号。

    老大疯了,老二死了,幸运之神降临到了赵老三元侃的身上。

    经过两年的考察之后,太宗封元侃为开封尹,加授检校太傅,晋封寿王。至道元年(995)八月,太宗正式册立元侃为皇太子,改其名为赵恒。两年后,太宗驾崩,赵恒接班,即宋真宗。

    太宗离去不久,元佐的疯癫病也就好了,史书当中再未有过他发病的记录。

    真宗对待元佐这位已经不具有什么威胁的同胞大哥还是不错的,先是封其为左金吾卫上将军(虚职),后又恢复其楚王爵位。

    元佐历经坎坷,忍受了长达十三年的软禁之苦,功名利禄,富贵荣华,对他来说真是有如过眼云烟,十分看淡了。现如今,虽然得到平反,但他却以养病为由,拒绝参加一切朝会,表示自己置身于政治漩涡之外的决心。真宗求之不得,不但批准,而且加授其为检校太师、右卫上将军,让他享受优厚的物质待遇,安安心心地在家养老。

    元佐生日的时候,真宗特地送给他一条镶满钻石的宝带,以示恩宠。元佐也很有自知之明,既不过问政事,也不接触外人,每日只是读书写字,喂鸟养鱼,优哉游哉。

    真宗崇信道教,朝中佞臣也投其所好,君臣多次联手制造天书降临的闹剧。但他还嫌不过瘾,又想模仿唐朝尊奉老子的把戏来增添皇室的神圣性。可道教至尊之神“太上老君”姓李不姓赵。于是真宗假托梦见神人传玉皇之命:“保生天尊大帝”赵玄朗是赵氏帝王的始祖,于是追尊这个臆想出的人物为“上灵高道九天司命保生天尊上帝”,庙号圣祖。他又以玄、朗二字应避讳为由,将孔子的封号“太上玄元皇帝”改作“太上老君混元上德皇帝”,弄得大将杨延朗也不得不改名为杨延昭(即《杨家将》中的杨六郎)。

    真宗自己折腾还不够,又说大哥元佐的病症是因为中了邪气,然后派了一个叫管归真的道士去给元佐设坛祈祷,驱邪除恶。

    谁知,元佐比那个管道长还要神奇,未曾有人通报,他就已经知道了那人要来,差仆人前去迎接。真宗知道后,非常惊奇,以为元佐神灵附体,有未卜先知的特异功能,因而更加善待他了。

    真宗为了洗刷曾与辽国签订城下之盟——“澶渊之盟”的奇耻大辱,就于大中祥符元年(1008),大张旗鼓地跑到泰山进行封禅仪式,想借此达到“镇服四海,夸示外国”的效果。

    封禅完毕之后,真宗对元佐多次封赏,先是封为太傅,后又加封为太尉兼中书令,不久又加太师、尚书令、天策上将军、兴元牧,特赐剑履上殿,诏书不名,可谓是恩宠备至。

    后来,宫中发生火灾,需要重建那些烧毁的殿宇。元佐请求减免自己的俸禄,用来资助工程建设,真宗非但没有批准,反而让元佐兼任雍州牧。看来,真宗皇帝是铁了心要侍奉好这位非比寻常的大哥了。

    乾兴元年(1022),真宗病逝,太子赵祯即位,是为宋仁宗。

    仁宗上台后,对大伯元佐也是不赖,让其兼任江陵牧。可是,元佐的生命也已经走到了尽头,不久去世,享年六十二岁。

    元佐虽然没能继承皇位,但却因此而坚持了自己的人性,远离了那个充斥着阴谋诡计与血腥杀戮的权力大染缸,生活平平淡淡,远离喧嚣,称得上是安享晚年了。

    为富不仁天子儿·朱常洵不得好死——明神宗(万历)朱翊钧第三子

    崇祯十四年(1641)正月,刚从深山老林中杀出来没多久的李自成把进攻目标锁定为洛阳城,倒不是因为此处地位有多么重要,而是因为城里住着一位肥的流油的大富豪,即福王朱常洵。

    朱常洵是明神宗朱翊钧的第三子,母亲是历史上有名的郑贵妃。可以说,他的降临深深改变了明朝末年的政局走势,甚至有人认为,正是此人挖空了大明的江山。何以至此呢?

    神宗的王皇后端庄贤淑,恭谨孝顺,但却不招老公待见,加之没有生下儿子,因而只求平平安安。

    至于皇长子朱常洛的出生,则是神宗皇帝一次性冲动的结果。

    某日,神宗前去李太后宫中问安,突然下体冲动,二话不说便将身边的一个王姓宫女揽入怀中,后来就有了朱常洛。

    这个情节和当年穆宗朱载垕临幸宫女李氏,而后生下神宗的故事如出一辙。不过,同样是面对冲动的产物,神宗却没有父亲朱载垕的负责任态度。

    长子的出生,不但丝毫没有引起神宗的欢喜,反而令他感到十分难堪,觉得此事简直就是一出帝国元首的性丑闻。因而,他是打心眼里不喜欢这对母子。

    可讨厌归讨厌,在李太后的压力之下,神宗不得不给生子有功的王姓宫女一个名分,但却仅提升其为恭妃。

    神宗皇帝最宠爱的女人要数郑氏。

    郑氏容貌艳丽,机智聪敏,尤其善于逢迎。进宫不久即得到了丈夫的宠爱,后被超擢提升为贵妃,地位甚至跃居已生有皇长子的王恭妃之上。

    万历十四年(1586),郑贵妃产下一子,即朱常洵。这就更了不得了,神宗立马晋升她为后宫二当家,即皇贵妃。正所谓爱屋及乌,爱妻生下的儿子自然就是爱子了,神宗对朱常洵那可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但有所求,无不应允。

    在神宗的一再纵容之下,郑贵妃的野心也愈加膨胀,她不仅瞄上了皇后的位子,而且想把自己的儿子立为储君。

    万历十四年(1586),皇长子朱常洛已经五岁,但却仍旧没有封号,母亲王氏也只是个妃子。反观郑氏,一生下朱常洵即被晋封为皇贵妃(高出王氏两等),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这一系列厚此薄彼的现象使得朝中臣子议论纷纷,他们都说皇帝想要打破祖制,册立幼子了。

    历朝历代素来高举嫡长子继承制的旗帜,虽然多半未能严格遵守,但却不失其号召力。到了明代,祖师爷朱元璋认为元帝国之所以多次爆发宫廷喋血政变就是因为没有遵守这项制度。因此,他决定不折不扣地贯彻实施嫡长子继承制,将其写入《皇明祖训》,且率先垂范,在太子朱标死后,果断地册立长孙朱允炆为继承人。

    虽然之后的朱棣夺位是对该项制度的极大挑衅,但他随后就又回到了老路上来,将皇位传给了长子朱高炽,而不是立下赫赫战功的次子朱高煦。此后的历代帝王也基本遵循这项祖制,文官集团更是坚决捍卫,以保证帝国秩序的稳定。

    现如今,神宗皇帝竟然因为宠爱郑氏而试图打破已经实行了一百多年的祖制,向来爱较真儿的明代文官怎能袖手旁观。

    户科给事中(从七品监察官)姜应麟率先发难,请求皇帝早日册立长子为储君,以定天下之本,拉开了“争国本”的大幕。

    他的下场是惨不忍睹的,竟被连贬五级,成了不入流的广昌典史(县牢头)。此后,大小官员多次奏请立常洛为太子,却大都遭到神宗的贬斥。

    万历二十一年(1593),神宗玩了个花招,要将长子常洛、三子常洵和五子常浩一并封王,说是以后将从中择优立为太子。这显然是想要抹杀常洛的特殊地位。如此伎俩立刻即被识破,朝臣群起反对,神宗知难而退,随即收回成命。

    这件事情,前后纷争竟达十五年之久,一直拖到万历二十九年(1601)十月,在李太后的直接干预下,年已二十的朱常洛才最终被确立为太子,常洵亦被封为福王。

    神宗没能完成爱妻和爱子的愿望,心里十分愧疚,就想方设法进行补偿。

    常洵大婚,神宗为他花了30万两银子,给他修建王府,又花了白银28万两,这两项花销不但是常规定制的十倍,更是占到了大明全年财政收入的八分之一!

    按规矩,成年后的亲王必须离开京城,前往自己的封地,叫做“就藩”。可朱常洵却在老爸的纵容之下,长期赖着不走。朝中反对的声音接连不断,神宗却充耳不闻,直到常洵将近而立之年,他才终于恋恋不舍地将儿子送出京城。

    乖儿子要走了,老爸怎能不表示表示。

    神宗皇帝无视全国人民大量失去土地,阶级矛盾极为尖锐的国情,大笔一挥就赐给儿子良田四万顷,主管官员竭力争辩,就连朱常洵也怕因接受这笔超额巨赏而成为众矢之的,主动上奏请辞。神宗顺水推舟,改为两万顷。

    朱常洵一到洛阳,首先想到的就是争取搞到自己的那两万顷良田。可随后,他却发现河南的田地早已被先他而来的几个藩王瓜分殆尽了。他灵机一动,竟将手伸向了邻近的山东和湖北,从那里来补充自己的封田。

    他的伴读和家奴也借丈量土地之名,跑到山东、湖北等地敲诈勒索,地方官员无不争相巴结,唯恐怠慢。这些人狐假虎威,索要无度,欺压沿途百姓,祸害不浅。

    尽管如此,朱常洵仍嫌不足,而神宗皇帝也时常担心宝贝儿子受穷挨饿,不断对其大加赏赐。

    头一回,福王请求老爸将查抄前首辅张居正所得的万两黄金和十余万两白银全都赏给自己,神宗照准。后来,福王想要得到江都(今江苏江都市)至太平府(辖区大致相当于今安徽马鞍山市及芜湖市地区)沿江的杂税和四川盐税、茶税等款项,神宗也答应了。到最后,福王竟然想要插手国家垄断行业——盐业。他请求父亲每年发给他一千三百份的淮盐盐引(售盐凭证,每引二百斤),从而取得淮盐在河南地区的专卖权。随后,由他派人在洛阳开店售盐,垄断盐市,攫取暴利。

    此举影响十分恶劣。

    为了解决边疆军粮问题,明代实行开中法,即鼓励商人输运粮食到边塞,然后从政府手中换取相应的盐引,取得贩售食盐的权利,从中赚取差价。后来,开中法改成了折色制,即盐商可直接用银两换取盐引,无须再运送军需物资到边疆。此后的财政收入很大程度上便是靠出卖盐引来维持的。

    以往,洛阳地区销售的全都是河东盐(指山西运城地区出产的食盐),福王获得淮盐专卖权后,河东盐一律不准销售,销量立跌,而政府从河东盐中抽取的边防军饷也随之锐减。也就是说,为了照顾儿子生意,神宗皇帝不惜让驻防官兵拿不到薪水。

    长期欠饷,朝臣恐怕激起兵变,就劝神宗皇帝让福王改卖河东盐,神宗却懒得搭理。

    神宗晚年,身体欠佳,加之心情惆怅而不愿处理政务,常年深居宫中,即便是朝中大臣也难得一见,致使奏章堆积如山,许多事情得不到及时处理。

    但凡事总有例外,福王的特使便可随意出入宫廷,而且早上汇报的事情,下午就能得到圆满答复。足见神宗对福王的宠爱。

    可是,宠爱终有尽头日。

    万历四十八年(1620),神宗病逝,享年58岁,接班的朱常洛是个短命鬼,上台不足一个月就莫名其妙地死掉了,16岁的长子朱由校即位,稀里糊涂地干了八年木匠活之后死于服用“仙药”,因其没有子嗣,故而传位给了五弟朱由检,即明思宗,又称崇祯皇帝。

    思宗上台后,非但没有因为当年争储的事情而怪罪三叔朱常洵,反而对他以礼相待,十分尊重。

    除了敛财之外,朱常洵还有何事可做呢?

    明初,藩王享有军政大权,燕王朱棣之所以能够夺位成功,很大程度上即是得益于此。

    有鉴于此,朱棣上台后首先要做的就是大力削减藩王的权力,同时给予他们优厚的物质待遇,使其安心享乐,不要过问政务。因而此后的历代藩王大都成了养尊处优的寄生虫。

    福王朱常洵也不例外,每日闭门谢客,躲在家里吃喝玩乐,泡妞听歌,体重一路飙升,高达360余斤,堪称“大明第一肥”。

    较之福王的奢靡生活,外面的民众却生活在水深火热当中,一墙之隔,宛若天堂与地狱。

    从崇祯十年(1637)开始,北方地区遭受到了五百年一遇的超大旱灾,连续七年降水量不足常年一半,致使江河断流,土地龟裂,蝗虫铺天盖地,庄稼颗粒无收,饿殍满地,人吃人的现象也变得不再罕见,出现大量无人村。

    对于门外的灾情,朱常洵却视而不见,毫无怜悯之心,依旧歌舞升平,纵情享乐。这时,饥民中间开始盛传:先帝耗尽天下财富养肥了福王,洛阳的王府比紫禁城还要富丽堂皇啊!

    那些途经洛阳,前往陕西镇压农民暴动的官兵也私下说:福王府的金玉珠宝堆积如山,却让我们饿着肚子去送死,什么世道!

    饥民饿兵打起了福王府的主意,这无疑是个危险的信号。

    在一个政府腐败透顶,贫富差距极大的社会,许多被逼上绝路的底层民众都具有严重的仇富情结,原因不在于他们艳羡富人,而是因为许多富人的财富来路不正,而且目无法纪,勾结官府,欺压良善,嚣张不可一世,怎能不令百姓愤慨。

    正在洛阳讲学的大学者吕维祺闻出了其中的危险气味,赶忙跑去劝说朱常洵:

    王爷应该立刻开仓放粮,赈济灾民,以免激化矛盾。倘若酿成民变、兵变,就是王府也难保不被洗劫啊!

    福王毫不理会,因为在他眼中,这些贪民命该如此,即便死绝,与他何干。至于所谓的民变和兵变,不过是夸大其词而已,这些人连肚子都填不饱,拿什么反抗?吕维祺不再说什么了,也许他已经预感到一场灾难即将来临。

    崇祯十三年(1640),刚被明朝悍将左良玉击败的闯王李自成从湖北房县的大山之中逃了出来,踏上了河南大地。一行人衣不蔽体,饥肠辘辘,亟待找块肥肉吃上一顿,而此时的河南在连年饥荒的打击之下,已经没有多少富户可供打劫了。

    那位住在洛阳城中的福王,却是富甲天下,名声在外,而朝廷大军正在川鄂地区跟着张献忠的队伍遛圈,河南兵力空虚,灾民众多,便于抢占地盘和拉队伍。因此,洛阳城自然成了农民军的重点打击对象。

    农民军一路北上,挣扎在死亡线上的饥民不得不铤而走险,加入到了造反的队列当中。

    洛阳西部的永宁(今河南洛宁县)、宜阳(今河南宜阳县)两地相继被农民军攻克,他们于次年正月进抵洛阳城下。

    这回朱常洵慌神儿了,他派王胤昌把守城池,紧急征调附近的王绍禹、刘见义、罗泰三将前来救援。

    极为吝啬的朱常洵竟还破天荒地设宴款待了三位援兵,希望他们击败敌军,保卫洛阳。

    几日后,农民军开始攻城,朱常洵又拿出千金,招募敢死队,然后趁着月黑风高之时,将他们缒下城墙,偷袭敌军。

    农民军没有防备,被迫向后退却。

    正在朱常洵庆贺刚刚取得的“大捷”之时,忽然城中起火,一片喊杀之声,农民军攻入城来了。

    原来,洛阳守将王胤昌对于福王的骄奢淫逸非常痛恨;之前的宴会,三个外来人员成了座上宾,自己反而未受到邀请,新仇加旧恨使得王胤昌决定背弃主子,投入农民军的阵营。

    王胤昌在与农民军达成协议之后,率领亲兵登上城楼,杀死反抗之人,举火为号,大开城门,农民军随即杀入城中。

    福王闻讯慌忙出逃,趁乱缒下城墙,由于过于沉重险些将绳子挣断。这时,城外有很多农民军在巡逻,于是福王等人藏入了迎恩寺里。

    农民军将福王府洗劫一空,却没能发现福王,遂四处追捕。

    福王体态丰满,走路颤颤巍巍,特征过于明显,搜捕人员一打听就追到了迎恩寺,将他拖了出来。

    农民军大都是苦出身,面黄肌瘦,头一次见到这么肥的家伙,恨意顿生,上来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朱常洵连声讨饶。

    这时,刚刚被捕的吕维祺恰好从路旁经过,看见这些人如此打骂福王,很是生气,又看见福王哭爹喊娘的一副衰样儿,就更加愤慨了,他昂首对福王说:

    死生有命,名节至重,万望王爷不要自取其辱。

    意思是要身为大明皇子的朱常洵自重,实在不行就抹脖子。但他既没有自杀的机会,更没有自杀的勇气。

    朱常洵的死法是极其血腥的。

    李自成代表人民将朱常洵狠狠地呵斥一番,随即派人宰了几头梅花鹿,而后像杀猪一样,将朱常洵扔在热水锅里烫洗一遍,洗剥干净,剁成肉块,放上作料,和鹿肉混在一起炖成了下酒菜,美其名曰“福禄(鹿)宴”。

    之后,农民军将富丽堂皇的福王府付之一炬,大火连烧了三天三夜。福王的死讯传到京城,崇祯帝大为震惊,仿佛看到了大明帝国的覆灭,罢朝三日,为福王举哀。

    两年后,李自成率兵攻入北京,崇祯帝自吊煤山,明朝灭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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