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界撩了撩眼皮，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鄙夷地一笑，“他们那儿的破译专家都是吃干饭的吗？哼，一帮蠢才！”余界一路骂骂咧咧出门而去。
看着余界的背影，小林在心中暗笑，这个蠢货，你的大限到了，就要驾鹤西归啦！
余界和水泽二人上了一辆白色轿车，车行了约十分钟，水泽一个刹车把车停在路边，回头对余界道：“副主任，我去买包香烟，马上回来。”
余界不满地说：“为什么早不买？简直瞎耽误工夫。”
水泽下了车，赔笑着说：“只有这家小店有樱花牌的，对不起，我很快就回来。”说着，水泽向一间小烟店跑去。
突然，路边闪出几个黑衣人，往轿车掷了几个炸弹。只听两声剧烈的爆炸声，熊熊的大火把汽车变成了一个大火球。水泽心想，余界这下应该被活活烧死在汽车里了。
可当水泽扭过头的时候，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余界却从后面跑了过来，一面跑一面骂道：“他妈的，哪里来的歹徒，为什么炸汽车？”
“啊，副主任，你没有死啊？”水泽失望地说。
“幸好我去路边店打了个电话，看样子老子是福大命大造化大呀！”
这时，警笛响了，一大群日本宪兵冲了过来，包围了汽车燃烧的现场。周围立刻实施了戒严，救护车也鸣着汽笛驶来。
一个天衣无缝的汽车暗杀计划，结果却功亏一篑，败局收场。谢天地失望地把结果告诉了马鸣超。
接着他拿出沈安娜给他的回电说：“这是重庆的回电。”
马站长接过一看，电文如下：
响尾蛇：
令你不惜一切代价秘密翦除余逆。你要坚持住，勿动摇，后续人手和电台不日即可抵达上海。
杨柳青即日
二人传看了电文，一时面面相觑。“老板命令我们干掉余界，老谢，你有什么好办法吗？”马站长忧心忡忡地问。
谢天地苦笑一声，“现在余界成了惊弓之鸟，外出格外小心，后面经常跟着四五个特高课的专职保镖，是加藤刻意安排的。本来他有宿舍的，出事后干脆搬进了特高课办公室住，食堂也不去了，要想刺杀他，恐怕难上加难喽。”
马鸣超脸色越发凝重，“不行，这样下去会越来越被动，干脆豁出去了，老子就到特高课门口堵他狗日的，我就不信他不出门！”
“莫乱来呀，马站长，”谢天地压住老马拿枪的手，耐心规劝道：“你的命可比他的命金贵多了，跟这种小人过招，拼命是下下策。现在这种局面，以不变应万变才是上上策。”谢天地递了根烟给他，“你再发封电报给老板，把我们的处境和难处告诉他，让他来想办法。老板肯定比咱们更有办法。”
余界拿着一份电文兴冲冲地走进加藤长官办公室。
“什么事啊，余副主任，看你激动的？”坐在桌子后面的加藤摘下老花眼镜问道。
“长官，好消息呀，军统又派了三个人来上海，而且还带来一部电台、大批经费和轻武器。”
“是国民党上海站的后续人马吗？”加藤一下子来了精神，“余界君，你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人什么时候到？时间、地点和接头暗号都有了吗？”
“有了。三天后下午4点整在十六铺码头旁边的老树咖啡馆见面。”
“哟西，我批给你十个人，不，二十个，要把军统的人一网打尽！”
三天后，下午3点整，老树咖啡馆靠窗的座位上，坐着一位头戴黑呢礼帽、黑墨镜的青年男子，他不是别人，正是余界。他用报纸挡住脸，在他前后左右，已经埋伏了二十几名日本便衣，都散坐在馆内不同的位置上。
这时，只见两名着青布短袄的青年男子走了进来，一个留着平头的男子上前问道：“先生，鲈鱼四鳃，独霸松江。”
余界放下报纸，对上暗号：“螃蟹八爪，横行天下。”
平头男子激动地跨步上前，紧握着余界的手说：“哎呀，老余，可见到你啦。怎么样，马站长还好吧？”
余界假惺惺地笑道：“还好，还好，站长带问你们好呢。哎，小陈，你不是说三个人来吗？”
小陈说：“咳，上船的时候，小李的东西超重，人家不让上，他回局里拿手续去了，可能会晚几天到。”
余界问：“那电台呢？”
小陈说：“小李随后带来，还有经费和大批轻武器。时间、地点再电联。”
余界道：“哦，好。走吧，跟我去见马站长。”
小陈等二人跟着余界走出咖啡馆，突然迎面冲上来一群便衣，不由分说将小陈二人铐上了手铐，推上了猪笼车。
余界耀武扬威地回到特高课，这一次顺利抓捕成功，让他立了新功，加藤非常满意，特别奖励他一万元法币。
对这一切，小林看在眼里，恨在心头。最近一个时期，他备受长官冷落，因为上次有人突袭汽车的事情，被加藤严厉训斥了一回，还背了个处分，现在余界又抓了军统的人，可谓风头正劲，他的地位已岌岌可危。
上午10点来钟，小林有个重要发现，急忙给谢天地办公室挂了电话：“天地君吗，刚才余界破译了一份共党的密电码，是根据昨天截收到的汇丰银行的电台发出的密电破译的。电文上说在静安寺路的沙利文咖啡馆接头，余界已经带着人马去抓人了，不知这个消息对你有用没有？”
正听电话的谢天地心下大骇，差点儿惊叫出声，不过他很快恢复了镇定说：“共党的密电破了好啊，我恨不得他们都死绝了呢。不过，小林君，还是要感谢你的来电，如果你今晚有空，7点钟老地方见，有要事相商。”
他放下了电话就马上意识到沈安娜有危险！经验告诉他，如果他再不出手援救，沈安娜必定被抓。但要施救，恐怕时间已经来不及了，余界带的人最多15分钟就能赶到沙利文咖啡馆，他就是现在开车去救沈安娜转移也来不及了。
谢天地看了看表，余界已经出发20多分钟了，很快就到沙利文咖啡馆了。他用哆哆嗦嗦的手点了根烟，大口大口地吸了起来。突然，一个金点子蹦了出来。他一把抓起电话，要通了沙利文咖啡馆的前台：
“喂，我是特高课的谢警官，请问贵馆里有没有一位身穿黑皮夹克，头戴贝雷帽的女士？”
“我看看……”对方过了一会儿说，“有，有一位女士，他对面还有一位男士呢，要不要叫她听电话？”
“对对，请她听电话，就说谢先生打来的，有急事。”
这了一会，电话里响起了甜美的声音：“喂，是谢先生吧，我是沈安娜。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沈小姐，你听好，你的电报被余界破译了，他已得知你在‘沙利文’接头的事，正带着特高课的便衣前往抓你和你的同伙。你听好，此人叫余界。还记得上次我们在卡夫卡咖啡馆会面的时候，你见过一个和你长得非常相像的女人吗？和那女人在一起的男人就叫余界。”
“我想想，嗯，好像还有点儿印象。他怎么啦……我应该怎么做？”
“那个女人叫庄丽媚，和余界是情人关系，你就假装成庄丽媚，记好，等余界来抓你的时候，你可以叫出他的原名：余化龙。这是他在美国留学时用过的名字，他一听这个名字就会把你当成真正的庄丽媚，这样你就可以冒名顶替，渡过此劫。”
“好，我记住了。”沈安娜匆匆放下电话，镇定了一下情绪，从容回到座位上。刚坐下，余界带着十几个便衣特工便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看见呼啦啦涌进一大群便衣，客人们大惊失色，一下全吓跑了，有几位女士发出刺耳的尖叫，只剩下沈安娜和老许坐着未动。余界狞笑着逼了上来。当他看清沈安娜的脸时，一下子愣住了。
“你？怎么是你？庄丽媚？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余界，你来这儿干什么？”沈安娜镇定地站了起来，一双眼睛平静无澜。
余界赶紧把枪藏到身后，语无伦次地说：“那电台……密码不是你发的？”
“什么电台？什么密码？你给我说清楚！”沈安娜辞色冷峻，先在气势上压住了余界。
“不是呀，丽媚……我，我是来抓共产党的，没想到是你。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余界的脸都吓白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这话要我来问你？你还带着枪？你进了特高课，胆量见长啊，连我你也敢抓？你别忘了余化龙，要不是我，你早被76号枪毙了。”
“对，丽媚，你的大恩大德，在下莫齿不忘，肯定是搞错了，一场误会。”余界急忙赔上了笑脸。
“既然错了，余化龙，那你还不走，我还要谈生意呢。”沈安娜重又大大方方地坐了下来。
“走，马上走。”余界向手下人摆了下手，众人狼狈地溜出咖啡馆。
沈安娜对前来接头的老同志说：“老许，我们赶快离开吧。”老许站起身，二人分别从前后门离开了咖啡馆。
碰了一鼻子灰的余界狼狈地回到特高课，向加藤机关长汇报了今天意外撞上庄丽媚、险些抓错了人的事，加藤机关长听完汇报，不以为然地哈哈一笑，反而安慰他道：“人又不是神仙，谁都有出错的时候，以后要擦亮眼睛，多加小心。”
虽然长官没有责备他，但余界始终觉得事有蹊跷。明明那是共党的电报，从呼号、时段和波长来说都是他跟踪已久的那部电台，那个发报“手迹”也没有错，他的破译电文更没有错，但怎么会在接头的一瞬间，却错得离谱？接头人摇身一变变成了庄丽媚？难道今天撞鬼了不成？难道庄丽媚是地下党？这个想法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但这可能吗？特高课里谁不知道庄丽媚是加藤长官的女儿，谢天地的妻子。这个谢天地总是假模假式的，总好像在哪里见到过。直觉告诉他，这个姓谢的一定有鬼。
晚上八点，电讯室的“活电台”又收到一份重庆发来的密电，说局本部又派了三个人马上来上海，还带来了大批金条和轻武器，让余界去十六铺码头旁的聚宝茶楼接头，时间定为明天下午三点半。
余界接过电报，不禁心中暗喜，忽然又来了精神，大鱼又要上钩啦，他又要为特高课建功立业啦。他估计这次得手之后，小林芳雄就该滚蛋啦。他立即连夜通报了加藤机关长。加藤让他慎重对待，明天务必手到擒来。余界开始连夜构思抓捕计划。
到了第二天下午三点，余界带了二十个便衣，乘坐一辆猪笼车，来到聚宝茶楼。
约3点半钟，一位穿西装的男子走进大门，毫无表情地径直向余界走过来。他上前一步道：“一月，罂粟花开。”
余界道：“二月，花谢果熟。”二人对上了接头暗号。
余界先开了腔：“老李呀，才几个月不见，你可瘦多了。”
老李脸色铁青，上前一把握住余界的手不放，讥笑道：“老余，我可不像你，一天到晚喝人血，吃人肉的，当然胖啦。”
“你说什么？”余界这一惊非同小可，已三魂不见了七魄。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这几个字从老李的牙缝里蹦了出来。
“你说什么？”
“说什么？姓余的，余大组长，余大宝典，余大叛徒，你干的好事，出卖同志，卖国求荣，叛变投敌，罪不可赦！”
余界一看情况不妙，撒腿就想跑，老李从后面一个箭步蹿了上来，从后腰处抱住了余界，“哪里跑，老子今天就是来找你算总账的！”
这时几个便衣凶猛地从四周扑了上来。老李身手矫健，出拳狠辣，几拳几脚撂翻了几个特务。突然从门外又冲进十几个特务，凶猛地扑了过来，只见老李手一扬，衣襟掀开，露出胸前捆着的一排手雷。特务们一见这阵势，吓得退出老远，老李死死抱住余界不放，一面果断地拉开了弦，手雷“呲”地一声冒出一股白烟……便衣特工们吓得回身就跑，有几个钻进了桌子下面躲藏。
“你下地狱去吧！！”像炸雷般的吼声传来。“轰”地一声巨响，手雷爆炸了，强大的气浪把茶楼一层整个夷为平地，叛徒余界和老李一起被炸得粉身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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