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病缠身、事业受挫,尼采几乎失去了信心和勇气。他感觉自己很背运,瓦格纳事业如日中天,而自己含辛茹苦,一本一本地写书,不但没得到应有的报偿,反而招致那么多人反对。对朋友、对社会、对人生,他无非说了自己心中想说的真话,表达了别人不敢说的话,尽管赤裸、尖锐些,但也没招谁惹谁,为什么大家联合起来要将自己在沉默中淹死。尼采很委屈,也很孤独。他需要心灵的慰藉,需要女性的温柔和真诚的爱。英雄失意,倘能情场得志,对年轻的尼采未尝不是好事。
为尼采婚事着急的还有他的亲人和朋友,他们此时正四下张罗,在为尼采物色一个般配的人选。
我们不妨先回过头分析一下尼采的情感世界。
尼采就像《红楼梦》中的贾宝玉,是在女人堆里长大的,既受到女人们无微不至的关怀和呵护,又受到女人们的约束和限制。他的母亲和妹妹更是他终生依恋和呵护的人。尼采本是性情中人,生性中有着女人的气质:敏感而细腻、多情而浪漫,但他对男子汉的个性有着非常的渴望:勇敢、果断、充满理想和激情,成就大事业。他骨子里是个风流才子,但在行为上却表现出犹豫不决,因为他对女人并不了解,除了母亲和妹妹,他很少和其他女性接触。女性在他的心中往往被神圣化,爱情早已被他诗化为纯洁、完美的象征。尼采是个浪漫主义者,他更喜欢与理想中的女人谈情说爱,在梦幻中追求爱情的完美和纯洁,正是这美丽的梦幻限制了尼采对现实中女人和爱情的追求。当他看中一个女性时,宁肯站在远处欣赏她,而不愿因走得太近、看得真切而破碎了他的美丽的梦。
尼采在爱情方面的迟钝和怯弱,还与他个人的现实生活有关。尼采是个理想主义者,他有强烈的事业心和使命感,并把自己当做时代的英雄,这是他高贵的贵族血统决定的。要奋斗,就必须有所牺牲,他注定不能和一般人一样,自然也不能走常人走过的道路,这样就相对看淡了自己个人的私事;再加之,尼采自小性情孤僻、自视清高,喜欢清静和孤独,后来又有个令人羡慕的大学教授的头衔,所以他对女方会格外地挑剔。当他孤独寂寞时,他渴望爱情,可真正拥有爱情时,他又害怕个人清静、自由的精神世界遭到破坏。尼采在这两难间徘徊。
在尼采成长的过程中,始终摆脱不了对家庭的依赖,特别是母亲和妹妹在他的生活中举足轻重。尼采自小身体不好,生活经常不能自理,他的妹妹像个影子一样跟随着他、影响和左右着他,特别是在他的婚姻爱情上,妹妹的嫉妒和干涉也是尼采爱情失败的一个原因。
1876年3月,尼采在日内瓦的湖畔疗养时,与音乐指挥家冯·森格不期相遇,同时也结识了冯·森格的学生,23岁的荷兰女孩特兰贝达和她的妹妹。
尼果当时已经是一个很有名气的大学教授,而特兰贝达正是一个充满好奇和幻想的女学生。两人一接触,尼采的音乐才华和艺术造诣很快就征服了年轻的女孩。出于对尼采的崇拜和仰慕,女孩总喜欢向尼采讨教一些问题,聆听他关于艺术和人生的精彩论述。他们经常单独在一起,爬山、散步,尼采给女孩朗诵自己新写的诗歌,与她合唱美丽动人的爱情歌曲。在清晨的阳光里,在黄昏的暮色中,都留下他们欢快的笑声和追逐的剪影。尼采被这个充满青春活力的妙龄女郎所吸引,在她面前,他有说不完的话,他感到了一种表达的愉悦,感到一种思念和渴望。他变得有些烦躁,女孩不在的时候,他就有些心神不定、坐立不安,他有一种想见她的激情和冲动,尼采意识到,他爱上了这个女孩。爱情竟然有着如此神奇的力量,使相爱的人变得敏感、羞涩、胆怯,他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不再有前几次那样坦然和自在,他几次约女孩出来,想向女孩表白自己的爱,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由于害怕遭到拒绝,结果,他错过了一次次最佳的表达机会。正像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分别的时间一天天逼近,尼采既不愿放弃,又不敢承担。最后他选择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在临走的前一天晚上,和冯·森格商量后,尼采向女孩写了一封信,以表达自己的爱慕之情。信写得幼稚而蹩脚,完全不像是《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作者的文笔,其严肃认真、质朴真诚的态度让人觉得憨态可掬。
我的小姐:
您今晚给我写了一点东西,我也想给您写点东西。
请您集中您心中的全部勇气,以免因我在此向您提出的问题而大吃一惊。您愿做我的妻子吗?我爱您,我觉得,您仿佛已经属于我了似的。别怪我爱的突然!至少这不是什么过错,因此也不需要原谅。但是我想知道的是,您是不是与我有相同的感觉——我们彼此并不陌生,任何时候也不!您不也相信我们结合以后对我们之中的任何一个都比独身更自由,更好,“更上一层楼”吗?您愿意敢于同我,一个诚心诚意的追求和改善的人一起前进吗?在生活和思考的每条小路上?请您直言不讳,不要有任何保留!除了我们共同的朋友冯·森格先生以外,谁也不知道这封信和我的询问。我明天11点钟乘快车返回巴塞尔,我必须回去。我附上我的巴塞尔的通信处。如果您能对我的问题给予肯定的答复,那我将马上给您的母亲大人写信,并请您告诉我她的地址。请您克制自己,迅速作出决定。同意或者反对——这样到明天10点在德·拉·波斯特旅馆我就可以看到您的书面答复。祝您永远万事如意,一切顺利。
弗里德里希·尼采
1876年4月
尼采是个喜欢进行心理分析的人,我们不妨对尼采这封信也进行一番分析,以便窥视尼采内心的一些秘密。
尼采对女孩的感情是真诚的,但这更多的是激情和冲动,而不是深思熟虑的爱。因为,他与那女孩根本不可能是一个志同道合的人,无论在思想方面还是人生的阅历方面,她都不是尼采理想中的爱人。我们知道,尼采是一个有着深厚艺术功底的学者,而且充满着激情和幻想,尼采对女孩的爱也是建立在相互之间并不很了解的基础上,现在女孩充当了他的理想的化身和梦中情人。以尼采的文学水平,尼采应该写得很有文学色彩且充满激情,而尼采的这封信却写得枯燥乏味,没有一点感情甚至不像是一封求爱信,倒像是一份爱情商调函。这有两种可能,一是说尼采对那女孩远没有很深的爱,他并不愿对她作更深的了解,或者说并不愿在她身上耗费更多的精力和时间,他的离开和写信,只能说明想对这事做一个了断,其实他并没做好与女孩恋爱的准备,他更想知道的是女孩是否爱他,仿佛是在对自己价值的一个检验。另一种可能是,由于尼采的过于激动和兴奋,所以他才写得词不达意。第一种可能性更大。因为,尼采在写这封信时,显然是和冯·森格商量过的,而且他对自己所采取的方式表达得一清二楚,他希望通过这种武断的方式来获得女孩的爱。再说,尼采在信中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这固然有年龄和职位方面的原因,但更多的是由尼采的个性决定的。尼采在信中除了表达爱时的羞涩和胆怯外,接下来的大都是冷静的追问,甚至还表现出某种霸气。强迫对方明确表态,命令女孩按自己设计的方案行事,而且还对对方的家长表现出傲慢和不尊重。这不仅仅是头脑简单的问题,更是尼采骨子里的贵族气作祟。
尼采当然希望演绎一场美人追英雄的戏剧,他希望能在不伤害自己尊严和面子的情况下,得到女孩的苦苦追求和热爱。可他想错了。
特兰贝达看过尼采的信后,很是吃惊,她没想到自己所崇敬的老师竟然对自己产生了那样唐突的感情,而且又是那样地热烈和迫切,为不伤害尼采的感情和尊严,她考虑再三,还是给尼采写了封委婉的信,声称自己已经另有所爱,不能满足尼采的要求。
一般的传记对这件事都轻描淡写地过去了。这件事时间不长,而且尼采在事后也没表现出过多的悲伤,人们以为这只是一件偶然的小事。其实,这件事对尼采的打击还是很大的。
这虽然不是尼采的初恋,但却是尼采作为大学教授的第一次正式、主动的恋爱,应该说,其尴尬的结局像阴影一样始终在尼采的生活中存在着,它甚至能影响尼采的一生。尼采写信本来就是一种逃避,当他知道女孩另有所爱时,不是选择竞争和决斗,而是彻底地退却了。这说明尼采内心是很自卑的,这种自卑和自傲的矛盾一直影响着尼采的爱情,使女人对他产生很多误解,正像他对女人充满很深的矛盾一样。这次初恋,对尼采的信心是一个沉重的打击,从此他在爱情上更敏感、更警觉、更隐秘。
与荷兰女孩的邂逅相遇,并产生一闪即逝的爱的火花,遭拒后的尼采,似乎并未从失败的阴影中走出来。一个月后,当有朋友给他介绍对象时,他谢绝了朋友的好意,并回信说:“我不要结婚,我讨厌束缚,更不愿介入‘文明化’的整个秩序中。因此,任何妇女很难以自由之心来跟随我。近来,独身一辈子的希腊哲人们,时时清晰地浮现眼前,这是我应该学习的典范。”这是典型的尼采式的告白,以勇敢的假象表现内心的脆弱,把个人的不幸无限扩张,转化在人类或所有妇女的身上,明明是自已感情受挫而发誓独身,却要说成是受希腊哲人的启示。类似这种矛盾的表态,在他的诗歌中也可以看到。
二、暗恋柯西玛
依尼采的条件,在他周围不乏才貌双全、气质优雅的贵夫人和年轻女性,其中许多人对他充满敬仰。但受过爱情伤害的尼采再也不敢那么莽撞了,尽管他和她们其中的人有着密切的私人交往,也和她们谈有关爱情的问题,但很少暴露自己的感情世界。这样,周围的人越多,谈得越热闹,尼采却感到越压抑、越孤独。
尼采的心里有着强烈的恋母情节,他对女朋友有着强烈的母亲般的依恋。尼采对瓦格纳的夫人柯西玛就是这样。初见柯西玛,他便被其高雅的气质所折服,柯西玛对他的关怀和爱护,使他产生了很深的依恋。他喜欢柯西玛,并且对她有着狂热的迷恋,而且在公开场合也毫不隐讳地表达对柯西玛的好感,称其是德国高等教育的典型特例,“她是审美问题上的第一声呜唱”。他们在特里普森时关系“好得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为此他特别把自己写的第一本书献给了柯西玛,并为她写下许多优美的散文和诗篇。
柯西玛是法国人,是著名音乐家李斯特的女儿,名门闺秀、才华横溢、气质高贵、美丽大方。尼采崇尚法国文化,柯西玛简直就是法国优秀文化的缩影。尼采对瓦格纳的敬仰和崇拜,与他身后的法国文化背景也有很大的关系。
应该说,在尼采与瓦格纳的交往中,柯西玛做了许多工作,她热情地招待尼采,非常得体地给这个孤独的年轻人以安慰和关照。他到瓦格纳家,享受到温馨、欢乐和自由,他对瓦格纳像父亲一般地崇拜,同时也对柯西玛有着母亲般的依恋。这种依恋,这种被柯西玛的气质和美丽所折服的情感,使他对瓦格纳心生嫉妒,甚至产生一种“弑父情节”的罪感。因此,他在对柯西玛持久而热烈的暗恋中,备受激情与罪感的折磨。柯西玛在尼采心中是美丽的女神,当瓦格纳不再是尼采心目中的“神”时,他也就觉得瓦格纳根本就不配柯西玛,他为柯西玛错嫁给低他半头的瓦格纳而惋惜,甚至嘲笑柯西玛是瓦格纳的“避雷针”。
柯西玛对尼采的暗恋一无所知,她在尽心尽力地充当着妻子、秘书和家庭主妇的角色。她给尼采写信,热情地款待尼采的到来,并在生活上给他以尽可能的关照。当尼采与瓦格纳发生龃龉,柯西玛尽力在他们之间斡旋,给了尼采应有的体面和尊敬,对尼采的天真和率直给予了宽容和保护。这一切对敏感的尼采来讲,肯定有很大的触动,为了逃避对柯西玛的“爱恋”,尼采试图用古希腊神话故事来解释他们之间的关系。
他把柯西玛当做阿里阿德涅,瓦格纳就成了英雄特修斯,尼采自然是酒神狄奥尼索斯。阿里阿德涅原是太阳神的外孙女,与英雄特修斯一见钟情,并帮他杀死牛头人身妖怪顺利逃出迷宫。但她后来却被特修斯无情抛弃。一直热恋着阿里阿德涅的酒神狄奥尼索斯,把她接到莱姆诺斯岛,并将特里特岛赠送给她,以表爱慕之情。在婚礼上,给她戴上美神和工匠之神精心打造的金光灿灿的王冠,据说特修斯曾借助王冠上的光走出了漆黑一团的迷宫。在尼采看来,这个神话就是尼采与瓦格纳现实关系的写照。
因为,尼采经常以酒神自喻,瓦格纳是他心目中的英雄,这都是不言自明的。现在问题的关键是,尼采是不是把柯西玛当做阿里阿德涅?
在《瞧!这个人》中,尼采评述《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中最得意的篇章《夜歌》时,是这么说的:“这是一种宝石绿的幸福,一种神性的温柔,在我之前是无人能言的。连这位狄奥尼索斯的发自肺腑的叹息,也会成为纵酒狂歌的诗篇。”“从来没有人赋予过这样的诗句,没有人有过这样的感受,没有人有过这样的遭遇。只有神祇,酒神狄奥尼索斯有这样的遭遇。太阳在光辉中的岑寂对于这种诗情的回答,当是阿里阿德涅。除我之外,谁知道阿里阿德涅是什么人!”尼采在这里卖了个乖,把它当做谜让人猜。后来还是道破了天机。1889年1月,他突然给柯西玛寄去一张纸条,上面写着:“阿里阿德涅,我爱你!狄奥尼索斯。”后来,他在精神错乱时,曾给布克哈特的信中这样说:“给柯西玛夫人的剩余部分……阿里阿德涅。”谜底既然被他揭开,那么他与柯西玛的关系就好理解了。我们可以这么说,《阿里阿德涅的悲叹》和《夜歌》都是写给柯西玛的情歌,尽管这是他的一厢情愿。
在《阿里阿德涅的悲叹》中,尼采的感情好像受到了很大的伤害,他很冲动地宣泄着自己的内心感受:他说他是那样地渴望温暖、渴望爱,他为了爱而死去活来、而浑身发抖、而战栗不止,当他被“最残忍的猎手”猎获时,“我就这样躺着,/弯着身体,蜷缩着,饱受/一切永远的痛苦的折磨。”这正是尼采内心爱不能够的写照,恋母情节的罪感让他“饱受一切永远的痛苦”。可是,另一个狄奥尼索斯的尼采又让他勇敢地承受着这份爱的折磨,他近乎是在自虐式地爱恋着柯西玛:“刺得再深些!/再刺一次!/刺伤、刺伤这颗心。”在午夜,柯西玛温柔地走进他的梦想,可当发现她是在偷走他的心时,尼采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难道要我,像狗一样,/在你面前打滚?/向你摇尾乞怜?我不是狗——只是被你追击的野兽,/最残忍的猎手!/我是你的最高傲的俘虏。”这是尼采高贵性格的表现,他渴望得到最爱,那种激烈的、疯狂的爱,但他又不愿失去自己生性中的高贵和尊严。他宁愿与瓦格纳决斗,也不屈辱地爱着。最后他选择了逃跑。可是当他真的逃离情场时,又是那样的痛苦和不甘心:“不!/回来!/带回你的一切折磨!/我所有的/眼泪形成河啊向你流去,/我胸中最后的火/为你燃烧起来。哦,回来,/我陌生的上帝!我的痛苦!/我最后的幸福。”尼采在诗歌的末尾,让狄奥尼索斯现了真身,他告诉阿里阿德涅“你有小小的耳朵,你有我的耳朵”。我们知道,尼采常以自己的小耳朵而自豪,在他看来,那是聪明、智慧和高贵的象征,如今他又用小耳朵形容柯西玛,表明他对柯西玛的崇拜,同时也表明他俩才应该是理想的一对。
与《阿里阿德涅的悲叹》相比,《夜歌》是一种蔚蓝色的爱。但我们从《夜歌》里依然还可以看出《阿里阿德涅的悲叹》。夜在尼采的永远循环中,当是适合于理性思考的时刻,可是他的感情依然还是像喷泉一样喷涌着,“我身上有一个爱的渴望”,“我是光,这正是我的孤独啊!”其实他也非常希望自己是“阴影和黑暗”,这样就能在阿里阿德涅的“光之乳房上解我的渴”。他感叹自己只是将力量和思想的光芒给予别人,可自己却得不到爱的光芒的照耀和温暖。“我常常梦想:偷窃应比取得更甜蜜。”这就是说,正常的恋爱远不如偷情幽会更刺激。在爱的“饥饿”中,他甚至想对“黑暗中的夜间之物”即瓦格纳进行“伤害”与“抢劫”,因为,阿里阿德涅的“光向一切黑暗之物说话。——但是对于我,它们却沉闷着”,他多么想到“光之胸前吸饮安慰的乳汁”,可是四周“冰围着我”,他只得在光中忍受着孤独。
尼采在他“这不朽之声”的《夜歌》中唱的是什么?除了它表层的意思外,他还唱着对柯西玛永远的爱恋。比起生活中曾经有过的轰轰烈烈的爱情来说,那心海里的熔岩更能震撼人心。
有人认为,尼采对柯西玛的崇拜和暗恋,也是导致他与瓦格纳关系破裂的原因之一。在这里,并没有充分的根据加以证明,我们宁愿相信这是尼采在单相思中的随意夸张。
尼采似乎又在犯同样一种错误,他的多情的联想和单相思,会给他带来痛苦和自我折磨,他在感情上莽撞的前进和自卑的退却,总是让人感觉到他在玩着一种危险的爱情游戏,他的感情像潮水,来得快,去得也快。他在爱情上缺乏持久的火焰,有的只是燃烧自己的烈火,他在被炙烤的痛苦中获得一种快感。
一旦恋爱不成,尼采又马上戴上高傲的面具。在题为《我的玫瑰》中,他这样写道:“当然,我的幸福——愿使人受惠,/一切幸福当然愿使人受惠!/你们想采摘我的玫瑰?你们得弯腰曲背/躲藏在石堆和棘篱间,/久久地馋涎滴垂!因为我的幸福——喜欢嘲诙!/因为我的幸福——喜欢谲诡!/你们想采摘我的玫瑰?”
尼采的感情世界也有极细腻温柔的一面。《斯塔格里诺的神圣广场》写的是他在意大利热那亚一个广场旅游时,看见一个牵着小羊的年轻少女,便即兴抒怀。“啊,少女,替小羊轻轻地/梳理着柔毛的少女,/清澈澄清的眸子里/燃着一对小火花的少女,/你是逗人喜爱的小东西,你是人人宠爱的宝贝,心儿多么虔诚多么甜蜜,/最心爱的!
为何早早撤掉了项链?/可曾有人伤了你的心?/是你把谁怀恋,/他却对你薄情?——/你缄默——但是那泪水/依依垂在你柔美的眼角边——/你缄默——宁为相思而憔悴,/最亲爱的!”
尼采或许更愿意站在远方欣赏着女性的美,抒发着自己的无限情怀和爱意。这首诗更多表现了他内心风情万种、柔情蜜意的一面,有着一种女性的阴柔之美。和那篇蹩脚的情书相比,简直判若两人。原因是,一个仅仅是写给自己欣赏的,而另一个却是写给当事人看的,是行动,是要把自己的心灵展示给别人。尼采喜欢这样自我把玩,喜欢孤芳自赏,喜欢把自己掩藏起来。因为,在别人面前暴露自己的感情秘密,对他来说是一种折磨和恐惧,因为,他对自己缺乏信心,他很自卑。可是,你在尼采的著作里,是决然看不到这一面的,你看到的是男子汉的慷慨激昂,看到的是英雄般的悲剧,是挑战,是斗争,是呐喊,是牺牲……这就是我们所看到的矛盾着的尼采,是被多种对立成分混合起来的尼采。
三、爱情总动员
还是让我们回到现实吧。《人性的,太人性的》一书让尼采身心憔悴,当他从巴塞尔回到南堡时,母亲弗兰西斯卡看到的是一个面容消瘦、两腮塌陷、意志消沉、沉默寡言的儿子。由于胃病和其他各种疾病的折磨,尼采的饮食很成问题,他靠服用有毒的镇静药来维持生活,母亲看到后既心痛又害怕。她希望尼采能经常到户外散步,用冷水擦身和增强睡眠,当然,读书写字的事是要绝对禁止的。这位可怜的母亲,用她伟大而柔弱的肩膀支撑着一个支离破碎的家,本指望儿子光宗耀祖,谁曾想,到如今落了个病恹恹的身体回到家。更让母亲牵肠挂肚的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到如今,她的一双儿女,眼看着都步人大龄,可是婚嫁大事一个也没有着落。伊丽莎白年龄还小尼采几岁,再说又是个女孩,到时候嫁个婆家就是了,最让老母亲头疼的是尼采,能给他找个称心的媳妇,使他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弗兰西斯卡也就歇心了。
为尼采婚事操心的还有妹妹伊丽莎白和好友冯·迈森贝克小姐出于对尼采的关心,她们都有一些现实的危机感。从1869年至今,尼采在大学呆了也将近10个年头了,可他的身体一直生病,而且病情还在日渐加剧,他不得不到外地疗养,为此经常耽误教学和写作。由于疾病的折磨,再加之事业受挫,尼采的情绪极度的消沉和不稳定,有时甚至失去活下去的信心。学校方面还算照顾,尼采经常请假在外地疗养也不追究,直到尼采本人提出申请,才考虑他的工作问题。1878年2月,尼采辞去了巴塞尔大学附属中学的教职,1879年5月2日,尼采正式向校方提出辞呈,六周后校方怀着惋惜的心情获准了他的辞职申请。在朋友的努力下,尼采可得到每年3000法郎的退休金,使他以后的生活有了一定的保障。
就在尼采病情加重,几乎不能重新工作的时候,尼采的家人和朋友加紧了找对象的步伐,以便为尼采未来的生活做准备。因为,大家心里都明白,现在尼采还在学校,有个大学教授的头衔,这毕竟还是令人眼馋的职业,如果一旦真的失去了教职,尼采找对象就更困难了。于是,在冯·迈森贝克的主持下,她们制订了一个计划,并把有可能成为尼采未婚妻的女孩排列出来,一一进行筛选。选择的标准只有三个字,“好而美”。这个“好”,不仅人要好,而且家庭条件也要好,因为这可以保证尼采后半生的生活。一个曾经风度翩翩、踌躇满志的尼采,一个风情万种、渴望激情和浪漫的尼采,在疾病的重压下,不得不被动地作出这样的选择。关于这次行动计划,尼采曾于1877年4月25日,写信给妹妹,并希望得到她的支援:
“……最亲爱的妹妹,除了你的信以外,没有什么令人高兴的东西,你的信中谈到的一切问题都是中肯的。我的状况很坏!十四天里,我在床上躺了六天,有六次大发作,最后因此完全使我绝望。我起床了。因为冯·迈森贝克小姐因风湿病要卧床三天。当我给她读从信中选出的一些语句时,我们在极痛苦的情况下一起大笑起来——现在的计划(冯·迈森贝克小姐认为必须不可动摇地密切注视这个计划,为了实现这个计划你也得协助)使我们确信,我不能长期在巴塞尔和大学里任教,在那里工作严重妨碍我所有比较重要的计划而且大大损害我的健康。当然我还必须在这种情况下在那里度过今年冬天,但如果真的结合成功,也就是同一个与我相配的但必须富有的女子结婚的话,到了1878年复活节,这种状况就要结束了,正如冯·迈森贝克小姐所说‘好而富’,对这个‘而’字我们大笑不已。今后几年我将同这样一个女子在罗马那地方,对我的健康、社交和研究都同样合适。今年夏天在瑞士将促成这个计划的实现,以便我在秋天结婚后来到巴塞尔。各种不同性格的人曾被邀请来到瑞士,其中有一些人的名字你还没有听过,例如柏林的艾丽丝·比洛夫、汉诺威的埃尔斯贝特·布朗德斯。按照精神质量,我总认为娜·赫尔岑是最合适的。为了美化日内瓦的小克克特,你做了许多事情!赞扬、荣誉和称颂!但这是需要考虑的;那么财产呢?”
是啊,尼采太需要朋友了,需要一个能理解他、喜欢他,并与他终身相爱的伴侣。
四、狂爱莎乐美
无沦如何,我们都不能把路易·冯·莎乐美从尼采的生活中抹掉。她是尼采生命中的一个亮点,如果没有了莎乐美,可怜的尼采的爱情生活将会显得多么的干瘪和乏味。因为,正是这个莎乐美让他痛痛快快、轰轰烈烈地爱了一场,虽然爱得精疲力竭、伤痕累累……
路易·冯·莎乐美,1861年生于俄国一个将军的家里,是六个孩子中唯一的女性,深受父母宠爱。莎乐美天资聪颖、容貌美丽、性格开朗,对问题有着很强的领悟力。她在宫廷中长大,并受到良好的教育,特别是英、法、德等欧洲进步文化的熏陶,由于她的天赋和勤奋,在文学、艺术、宗教方面都有很好的造诣。1880年秋天,经历了一场爱情波折后的莎乐美,带着受伤的心灵,在母亲的陪同下,来到欧洲的苏黎世散心1882年3月母女俩在罗马结识了冯·迈森贝克,她是一位出身高贵、富有同情心的学者和活动家,是德国著名的妇女解放运动先驱人之一。莎乐美的个性和思想很快得到主人的喜爱和欣赏。
莎乐美在冯·迈森贝克那里认识了32岁的保尔·瑞,两人一见如故,谈得非常投机,瑞很快就爱上了这个美丽的俄国女郎。但却遭到了母亲的强烈反对,而且,由于刚刚受到感情的伤害,莎乐美在这方面并不那么主动。眼看着莎乐美回家的日程越来越近,这可急坏了瑞,他想以进修学习的名义挽留莎乐美,以便能将爱情进行到底。可是如果两人同去一所大学,目标太明显,双方的老人都不会同意。这时,瑞想到了尼采,他想把莎乐美介绍给尼采,然后自己再“明修学问,暗搞对象”,两全其美,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尼采可算是成全了朋友的好事。问题是尼采事先并不知晓其中原委,瑞写信给他,说要介绍一位聪明而美丽的俄国学生到他门下学习。而此时正在热那亚构思查拉图斯特拉的尼采,正孤身一人,非常寂寞,有时对着镜子看着自己的影子扮鬼脸,有时无缘由地狂笑不止。1882年3月,他给瑞回信说:“代我向这位俄国姑娘问好!如果这样做有某种意义的话。我渴望灵魂的这一种归属。是的,我马上要去争抢——考虑到我在未来10年中想干的事情,我需要她!婚姻,是完全另外一章。我起码懂得一种为期两年的婚姻。”
瑞看了尼采的回信哭笑不得,他原以为到尼采那里学习只是一种形式,没想到尼采为了写作查拉图斯特拉还真需要这么一个弟子,一个既能与之合作又能生殖的得意门生。1882年4月,尼采取道那不勒斯去罗马,在圣彼得大教堂见到了莎乐美。尼采主动走过来,向莎乐美深深地鞠了一躬,并说:“是什么缘分使我们相遇此地?”尼采有些激动,他站在那一动不动,显然,他被眼前的这位年轻美丽的姑娘,他未来的门徒迷住了。我们不妨听听莎乐美对尼采的初步印象:“尼采一出现,就总让人感受到他身上隐藏着一种孤独感,这种隐隐约约的感觉是他给人留下的最初的强烈印象。随便看他一眼,是不会看出他有什么特别之处的。他中等身材,衣着极其朴素,但也极其整洁,步伐稳重,褐色的头发平整地梳向脑后,是个很容易被人忽视的人……他笑得不响,说话声音不大,走路小心翼翼,总在沉思,双肩有些内陷。很难想象这个人会置身在人群之中,因为他的特征是形单影只,身在灯火阑珊处。尼采那双手长得无可比拟地优美与高贵,引得别人不由自主地要凝神……他那双眼睛也在流露出真情。他的眼睛已经半盲,却不像许多近视的人那样伸着头看东西,眯着眼睛,凑得离人很近,让人不舒服。他的双眼看上去更像他那财富、他那沉默无言的秘密看守者、守护神……他的视力不佳,使得他的特征格外神奇,即眼神没有流露出对外界有各种不同的、外表上的印象,而只映射出他的内心。这眼神既瞥向内心,同时又瞥向远方,或者换句话说,像瞥向远方一样瞥向内心。当他关注某个令他感兴趣的话题时,他的双眼在激动地熠熠发光;当他情绪低落时,目光中便流露出阴郁的孤独感,而且仿佛是从无尽深沉之处咄咄逼人地流露出这种感情。尼采的举止同样给人留下隐秘、沉默的印象。在日常生活当中,他极其礼貌,柔和得像妇人,一向沉着而友好。他喜欢正派地同人打交道……但喜欢掩饰……我还记得,当我第一次同尼采谈话时,他那刻意的客套令我惊讶与疑惑。但这个孤独的人不会令人疑惑多久,因为他戴着那副面具很别扭,就如同一个来自荒野与山间的人穿上了平常人的外套。”
尼采给莎乐美上的第一课,就是给他朗读自己刚完成的新作《快乐的科学》。这是尼采的一部重要著作,在这部著作里,尼采的思想的主要方面都得到了表述,它可以被看做是《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的序曲。莎乐美感到了尼采的分量,并为他的思想所折服。而且她还惊奇地发现,自己在许多方面与尼采有着惊人的相似,二人一见如故,一拍即合。
麻烦接着就来了。尼采并不知道瑞也喜欢莎乐美,他拜托瑞做媒,说合他与莎乐美的婚事,理由与瑞的一样,如果好事能成,莎乐美也可避免随母亲回俄国了。尼采在此犯了三个错误,一是过去的老毛病,太急躁唐突,与人家师生关系还没混熟,马上就要改为情人关系,这不可能让莎乐美接受;第二个错误是说的时候不合适,虽说能解决实际问题,但让女孩以爱情为代价进行交换,就不仅是俗的问题,而且还有点趁人之危的嫌疑;这第三个错误是用人不当,他怎么能够让情敌为自己做“媒”呢?
傻乎乎的尼采倒是给精明的瑞出了一个难题,有心不说吧,朋友之托,有碍情面,而且还存在莎乐美能否留下的实际问题;有心说了吧,这不明摆着是在给自己添麻烦?最后,瑞还是向莎乐美委婉地转告了尼采的意思,当然他没有忘记及时提醒莎乐美注意尼采的经济、身体以及其他一些不利的因素。从此,拉开了他与尼采争夺莎乐美的序幕。
莎乐美当然不可能答应这件事,并打算把她与瑞的事告诉尼采,瑞怕尼采承受不了这个打击,再说,还有他这个中间人的角色,弄不好。尼采会怀疑瑞夺人之美。因此就推说,莎乐美现在不能结婚,否则她就将失去俄国政府的抚恤金。尼采竟然也就相信了,但他并不打算放弃自己的追求。三人各有心思:莎乐美既想在尼采这里获得知识,又不想因自己而伤害他们其中任何一人,索性来个不谈婚事,她极力想维护这个“三位一体”的学术小团体;瑞此时已有些后悔,他想带莎乐美离开尼采,另到别的地方,但为时已晚,因为现在莎乐美不愿意离开;而尼采呢?他似乎已经发现,只要瑞在这里,他和莎乐美的“正事”就很难谈成,于是他就极力想赶瑞走,并为自己和莎乐美的单独相会创造条件。
尼采搬出的第一个援兵就是他的妹妹伊丽莎白,他写信告诉妹妹,希望她能够邀请他和莎乐美到老家那儿去,也为他们的彼此了解创造条件。这事还没敲定,4月,莎乐美的母亲就要带女儿回去,沿途经过瑞士、德国,最后到达俄国。莎乐美并不愿意回去,但她希望能借此机会到各地旅游。瑞和尼采都受到了邀请,两人都乐意成为护花使者。
相会的第一站是在米兰,那是一个美丽迷人的地方。他们一起参观了奥尔塔湖和那里著名的大教堂,这时瑞和莎乐美的母亲已感疲乏,提议返回驻地。尼采乘机邀请游兴正浓的莎乐美到蒙特塞罗去参观那里的一座小教堂,莎乐美欣然前往。两人在那里呆了很长的时间,在清新幽雅的氛围中,尼采不失时机地向莎乐美大献殷勤。莎乐美本是性情奔放、热情似火的女孩子,尼采的激情表白让她如醉如痴,并在尼采面前蹦跳撒娇、卖弄风情。两人可能在这里有了第一次的亲密接触:拥抱、亲吻。当他们再次返回驻地时,两个人的关系明显亲近了许多。特别是尼采,更是像个小孩似的,激动不已。像所有的处在热恋中的男人一样,尼采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我多么幸福》——“我又见了圣马可的白鸽:/静悄悄的广场上,光阴在昼眠。/我在宜人的绿荫凉里,悠闲地把一支支歌/像鸽群一样放上蓝天——/又把它们召回,/往羽上挂一个韵儿/——我多么幸福!我多么幸福!
你宁静的天穹,闪着蓝色的光华,/像丝绸罩在五颜六色的房屋上空飘动,/我对你(我说什么?)又爱、又妒/又怕……/但愿我真的迷醉于你的心魂!/可要把塔归还?——/不,你的眼睛是神奇的草地,供我安息!/——我多么幸福!我多么幸福!/庄严的钟楼,你带着怎样狮子般的渴望/胜利地冲向天空,经历了何等艰辛!/你的深沉钟声在广场上回荡——/用法语说,你可是广场的‘重音’?/我像你一样流连忘返,/我知道是处于怎样丝绸般柔软的强制……/——我多么幸福!我多么幸福!
稍等,稍等,音乐!先让绿茵变浓,/让塔伸展褐色温暖的夜晚!/白天奏鸣是太早了,黄金的饰物尚未在玫瑰的华美中闪烁,/我又勾留了许多日子,/为了吟诗、漫游和悄悄独语/——我多么幸福!我多么幸福!”
可是,命运注定要和尼采开个玩笑,莎乐美的一时冲动,激起了尼采希望的火焰,他正陶醉在无比的欢心和幸福之中。而莎乐美却没有尼采那么投入,当她回来面对母亲和瑞时,立即又恢复了理智,她重新回到了现实。看到尼采那么得意忘形,她似乎已经意识到自己捅了娄子,由于自己的冲动和不检点,可能要给尼采和瑞造成很大的伤害,她所喜欢的三人小团体或许也不能存在下去。为了弥补自己的错误,到了瑞士的卢塞恩城,在瑞的授意下,在她与尼采的另一次单独约会时,态度就显得自然得体多了,这似乎是在给尼采降温,并向尼采明确表示她不愿结婚,她希望维持“三位一体”的学术小团体。尼采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虽然对此很失望,但他还是不失绅士风度地表示尊重莎乐美的意见。
但尼采并不放弃。于是,围绕莎乐美,尼采和瑞都在打着各自的小算盘。
卢塞恩城有个很有名气的照相馆,那里有个名叫波奈特的优秀摄影师,擅长拍摄反映城市生活的艺术照,为了给这段经历留下永恒的纪念,尼采有一天突发奇想,提议他们三人到那里照张相,以纪念他们的“三位一体”。莎乐美热烈响应,瑞虽然表示反对,但他嫉妒莎乐美与尼采的关系,尤其不喜欢尼采主动与莎乐美套近乎,可这些毕竟说不出口,最后只好半推半就地跟着去了。
到了照相馆,由于尼采与摄影师熟悉,所以一切都由尼采安排,他先把一辆小马车推到布景前,让莎乐美蹲在车上,然后找来一根绳子,分别拴在他和瑞的胳膊上,另一头递给莎乐美当做缰绳。瑞极不情愿,片表示抗议,但尼采认为这样极好地反映了他们三者现在的关系,瑞不想让尼采占了上风,只好勉强地服从着尼采的安排。这样,尼采和瑞就充作两匹忠实的马儿,心甘情愿地拉着车上心爱的公主。摄影师对这样的构思很不满意,认为它有失体统。但尼采却不以为然,仍然坚持他的主张。莎乐美蹲在车上也很不舒服,催促着赶快拍摄。尼采转过身看了看还觉得不满足,为了体现驭手莎乐美的权威,他又跑到外面找到一根小棍子,并在棍子上拴上一小截麻绳,这样就做成了一根鞭子。他满脸通红地跑回摄影棚,把鞭子递给莎乐美。为了装饰“鞭子”,尼采又顺手拽下一根丁香枝,拴在鞭稍上。只听“咔嚓”一声,一张完美的合影就呈现在大家面前:莎乐美半蹲着身子,挥舞着鞭儿赶着两匹忠实的马儿;尼采手扶车辕,仰着头,凝视前方,激动不已;而瑞呢,面对镜头,拉着边套,很不自然。
这张照片很快就在朋友中传开了,大家对此褒贬不一。瑞觉得很难堪,一直试图把这张照片撕掉,但还是被莎乐美保留了下来。而尼采呢,几个月后在自己著名的《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中,写下了这句据说是老妇人告诉他的小真理:“你到女人那里去吗?别忘了你的鞭子!”
至于拿上鞭子干什么?尼采没说清。不过,他倒是提醒过人们把作者本人和著作中的观点区分开,“我个人是一回事,我的著作是另一回事。”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们可以这样理解:生活中的尼采乐意被女人鞭打,著作中的尼采却乐意用鞭子打女人。尼采的这种双重标准似乎也得到他的妹妹伊丽莎白的证实:她说尼采对“女性充满了最温柔的关切”,他所反对的女性好像是指“完全抽象的存在,同我们女性没有任何关系”。
无论怎么说,照片的成功拍摄,应该算是尼采的胜利。它不仅记录下了三人的真实关系,而且还向莎乐美表明了自己的爱意:如果我们真诚地爱一个人,就心甘情愿地为她当牛做马,为她出力流汗,为她承受鞭子的抽打,为她忍受感情的折磨,为她付出死亡的代价。
这幅照片还隐含着尼采一种病态的心理感受。
他把鞭子给了女人,在被心爱的人抽打中体验到疼痛的快感。这种被鞭子抽打的感觉,让我们想起王洛宾那首有名的《草原情歌》(又叫《在那遥远的地方》),那是首缓慢、悠扬的抒情歌曲,诉说着一位渴望爱情的小伙子,站在遥远的地方看到美丽的牧羊女的遐想,他把她的小脸比做太阳,把她的眼睛比做月亮,为了爱小伙子甘愿抛弃所有的家产,随着女孩去牧羊。就这样,小伙子还不满足,他突发奇想,希望自己变做一只小羊“跟在她身旁,我愿她拿着细细的皮鞭,不断轻轻打在我身上”。小伙子确实渴望体验一种内在的、切肤的快感,但他的心灵是那样地温柔、细腻,他把鞭子给了他的心上人,那是根细细的鞭子,他要她像对待小羊那样轻轻地打,这是一种追逐的游戏,一种温柔,一种爱抚,一种麻酥酥的疼,一种在美丽的大草原与天合一、与羊为伍、与可爱的牧羊女形影不离、终生相伴的感受。
尼采的感受却不是这样。他有一种近乎虐待和自虐的疯狂,他性情暴躁,受压抑的心灵渴望燃烧和爆炸,他渴望被更为强烈的刺激唤醒,使他在暴烈的冲动中体验到生存的快感。他希望莎乐美手执钢鞭,向他狠狠地抽打,使他体验一种血流如注的快感,一种骨头碎裂的快感,一种浑身被撕成碎片的快感,一种在燃烧中化为灰烬的快感,一种被海风吹干的快感。“地中海北风,你是乌云的猎户,/忧愁的刺客,天庭的清道夫,/咆哮者,我对你多么倾心!”“我看见你的骏马驰骋,/看见你乘坐的车骑,/看见你手臂高悬,/当你闪电般的扬鞭/抽打着马的背脊——”
无独有偶,也是在1882年,尼采写下了两首同类题材的诗歌,一个是在意大利的热那亚,由此推算,应该是尼采见到莎乐美之前,尼采在那个著名的斯塔格里诺广场,看见一位美丽的少女牵着一只小羊,他动情地写下了那首温柔的抒情歌(前面已作过介绍),和王洛宾歌中的少女不同的是,那是一个美丽的、柔弱的、因感情受到伤害而缄默、憔悴的女孩,尼采投注给她的是怜香惜玉般的同情,而不是王洛宾歌中美丽、健康、活泼的牧羊女。尼采也写过一首《一个渎神的牧羊人的歌》,写的是一个被人欺骗、身心憔悴、心烦意乱的牧羊人。“我躺在这里,病入膏肓,/臭虫正把我叮咬。/而那边依然人语灯光!/我听见他们纵情欢跳……/她答应这个时候/来同我幽会。/我等着,像一条狗——/可是毫无动静。诺言岂非十字架?她怎能说谎?/——也许她见谁跟谁,就像我的山羊?霓裳仙裾今何在?/何处是我的骄傲?/莫非还有别的公羊/在这株树旁安巢?——恋爱时的久等/真使人烦乱怨恨!/就这样沉闷的夜间/花园里长出潦草簟。/爱情使我憔悴,/如经七灾八病,——/我全然不思饮食,/你们去活吧,洋葱!/月亮沉入大海,/众星已疲倦,/天色渐白——但愿我长眠。”这不正是尼采求婚被拒,看到莎乐美和瑞正在亲近时的心态吗?粗野、狂暴,与前一首诗判若两人。让我这个真诚的人为爱而死,而你们享受虚伪的大餐!
还是让我们把那个三角恋爱继续下去吧。
计划总是在不断地改变着,三个人各怀心思,分分合合也是难免的。不过,在这彼此的分合中,我们可以看到爱情的发展趋势。
求婚被拒,尼采并不心甘,他还是抓住任何单独相处的机会,向莎乐美动情地倾诉,说到激动,言语哽咽,声泪俱下,也不知是被尼采的真诚所感动,或是出于对尼采的同情,甚或是良心发现,莎乐美爽快地答应了尼采的邀请,准备一起到德国的图腾堡去度假。
莎乐美的三哥应母亲吩咐前来说服妹妹回国,而瑞搬来了母亲为自己助战,在母亲答应接受莎乐美为干女儿后,莎乐美的母亲才放心地离开汉堡回俄国去了。莎乐美在瑞的母亲处住了一个多月,两个人的感情有了明显的进展,尼采感到自己正在被疏远,他甚至怀疑他们之间的关系还能维持多久?7月,拜洛伊特音乐节在巴伐利亚进行,尼采说服妹妹伊丽莎白,让她陪同莎乐美参加音乐节,并邀请莎乐美8月份到图腾堡。伊丽莎白按照哥哥的吩咐,与莎乐美一起参加了瓦格纳的音乐节,在冯·迈森贝克的推介下,莎乐美很快成了音乐交际圈里的亮点人物。让伊丽莎白反感的是,莎乐美在与瓦格纳信徒荣可夫斯基交往时很不检点,并不顾忌尼采与瓦格纳之间的微妙关系,在会上与尼采的敌人打得火热,还把她与尼采和瑞的照片拿出来展示给众人,让伊丽莎白很是难堪。更让伊丽莎白伤心的是,莎乐美觉得荣可夫斯基比尼采更有魅力、受人关注。
36岁的伊丽莎白以大姐姐的身份劝21岁的莎乐美注意女孩子的名誉,要学会洁身自好,而莎乐美对此却不以为然。当伊丽莎白提出“三位一体”的事时,莎乐美突然愤怒了:“说我要占你哥哥的便宜,或者我是爱上了他。”她高声喊道:“你想都不用想。”“我可以和他同睡一个房间而无非分之想……第一个把同居计划污蔑为无比下流意图的人正是令兄,他想到的就是一种粗野婚姻,而当他无法使我另有所想的时候,就以精神友谊作为阡始——令兄也!哇,什么精神友谊!全部男人们想的都是一样的友渲——同女人睡觉。”莎乐美的愤怒是有一定的道理,为什么要把三人同居的责任硬栽到她的头上呢?其实,关于三人同居的计划,尼采是最积极的支持者和响应者,莎乐美只不过是个从犯而已。在这之前,冯·迈森贝克曾劝莎乐美,认为那样的试婚同居是不可能解决问题的,最终会造成尼采和瑞之间更大的伤害。莎乐美不听劝告,还是准备试一试。
尽管与莎乐美之间有这样那样的矛盾,伊丽莎白还是按照哥哥的计划,把莎乐美带到了图腾堡,看着尼采在莎乐美面前是那样的殷勤、欢快,伊丽莎白便明白,尼采已经陷入了爱河不能自拔。两人从早到晚都在不停地聊着,尼采的思想和灵感如泉涌般地喷发,莎乐美那清澈的眼神则把尼采的激情和思想融进心的海洋。可怜的伊丽莎白只好一个人远远地躲开,承受着寂寞和孤独。更让她难以忍受的是,她在尼采心中的地位被这个小女人占据了,每每想到这些,伊丽莎白的心中就有一股无名火。而尼采则全然不顾妹妹的变化,只是沉醉在爱的欢乐中。这些天,尼采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一忽儿在莎乐美面前展示他的健康,一忽儿手舞足蹈地给她朗诵自己新创作的情诗,有时他又含情脉脉、不无伤感地乞求着莎乐美能给他感官上的欢愉,就像在蒙特塞罗那样,那是“我一生中最美妙的梦,我为此感谢你”。莎乐美明白尼采的需求。他想在要精神之恋以外的肉体感受,希望能与莎乐美过真正的夫妻生活。莎乐美当然不能答应。这里且不说还有瑞的存在,即便就只是尼采一个人,莎乐美也会把精神之恋和真正的恋爱分清楚的。莎乐美是一个年轻、强壮、充满激情和性欲的女性,她不可能把自己的幸福依托于像尼采这么一个病恹恹的人身上,后来的事实也证明,不结婚或许对尼采来说更好些,使他避免了人生的更大的悲剧。况且莎乐美对爱情有她独特的认识,她认为:“所有的爱都会制造出悲剧,只不过有了爱的人会被爱撑死,没有爱的人……会死于饥渴,两者同样都是慢慢地、痛苦万分地死去。”这些话出自一个年仅21岁的、美丽大方的女孩之口,真让人有点战栗,她对爱情的痛苦经历和对人生的深刻体验,不能不让人对她刮目相看。难怪她对尼采有那么大的魅力。尼采在莎乐美面前,放弃了一切:名誉、尊严,乃至生命。为了能和她在一起,一个人也好、试婚也好、三个人同居也好,莎乐美简直成了尼采的精神鸦片,没有了莎乐美,尼采的思想和感情都将呆滞,也没了创作的激情和灵感。
不过,莎乐美对尼采还是保持了应有的警惕,在来图腾堡之前,她应瑞的要求,用日记的形式记下了在这里的情形。她在日记中写道:
“总的来说,N(指尼采简称)是个极端情绪化的人。我早就知道,如果我们交往,一开始就得避免陷入感情的纠缠。做到这点,我们就能摆脱一切闲言碎语,进入我们意气很相投的自然性中。相处一天。这一天我尽力保持潇洒、自然、心情舒畅,之后我找回了以往的信赖。他经常到我这儿来,晚上拿起我的手,在上面吻两下,然后开始说一些白天没有说出口的话。前几天我卧床在家,他送来我的邮件,从门缝塞进来,然后隔着门跟我聊起来。现在我咳嗽引起的烧已退,我起床了。昨天我们整整一天都在一起,今天我们单独静静地呆在松树林里,沐浴着阳光,和小松鼠们一同度过了美好的一天。伊丽莎白拜访自己的朋友去了。”尼采和莎乐美的交流给双方都带来了快乐,两人谈论的话题涉及宗教、爱情、道德、性等问题,在对待宗教、人的自由等问题上也相当吻合。尼采也承认莎乐美是一个能从“自己的经验中提取大量客观看法的人”。三个星期的相会,还有一个直接的后果,就是莎乐美把离开俄国前写的一首诗赠给了尼采。诗的题目是《生活的祈祷》:“无疑,一个朋友是这样爱另一个朋友,/正如我爱你,谜一样的生活……/无论我在你怀抱里欢笑还是哭泣,//无论你赠与我的是痛苦还是幸运。我爱你连同你的忧郁;/一旦你要想毁灭我,/我就会挣脱你/就像一个朋友挣出另一个的怀抱。
我全力拥抱你!/让你的火焰燃烧我吧,/让我在斗争的熔炉中/探索你的奥秘。存在千年!思索千年!/用你的双臂拥抱我:/你不再有赠与我的幸运……/好了……这就是对你的报应。”尼采看过诗后激动得热泪盈眶,心灵受到了极大的震动。
美好的日子总是短暂的,8月底,莎乐美离开图腾堡,前往柏林与母亲会合。可怜的伊丽莎白也从“灯泡”的角色中解放出来,她长长地舒了口气。现在该是她出气的时候了。她先尼采一步回到南堡拜见母亲,将莎乐美的“丑事”一五一十地翻弄出来,这其中自然少不了添盐加醋、煽风点火的成分。等尼采一回到家,母亲早已按捺不住了,盛怒之下骂尼采是逆子,认为他的所作所为简直不可饶恕,让他九泉之下的父亲也不得安生。
母亲的批评让尼采很伤心,他把伤心转嫁到对自己妹妹的怨恨上。尼采在痛苦和绝望中又一次激发起创作的冲动,他把莎乐美赠给他的诗歌稍加改动,并谱上曲,就成了一首优美的管弦乐。其圣歌的名字是《热爱生活》:“像朋友那样/真诚地爱着一位朋友。/就如我爱你一样,/啊,我的内心翻卷着怎样的波浪!/如果你为我带来喜悦或哀伤。/如果我低声啜泣或纵情欢唱。/那都是以不同的面孔/倾诉着对于你的爱的衷肠。/你的离别/为我留下深深的绝望,/而你的拥抱/又使我抹去眼角的泪光,/让我们像同志一样心心相印,/并且在寂静中/倾听着它们的碰撞。如果你仍旧不曾使我狂喜,/那就努力吧,/因为同样的悲戚也在折磨着你的心房。”尼采谱的曲也非常优美,这是他与莎乐美的琴瑟之合,更是他们爱情的纪念。尼采对这首管弦合奏曲一直很钟爱,他认为,这首歌曲“形式清新”,适合演唱。杰出的宫廷音乐指挥家莫托曾亲自指挥了这首曲目的演出,并赢得了听众的好评。尼采不无自豪地说:“对于我们哲学家来说,最大的乐事莫过于被错认为是艺术家了。”看来,他把自己比做音乐家一点都不过分。
尼采本想回到家,让亲人抚慰他那颗受伤的心灵,没想到受到更大的伤害,他一气之下,离家来到莱比锡,等待与瑞和莎乐美的会合。他写信给莎乐美,说他已经失去了一个亲妹妹,他希望上帝能赐给他一个超自然的妹妹。可是上帝不接受他的祈求,自己的莎乐美正与她的瑞哥如漆似胶。尼采离家出走后,母亲弗兰西斯卡心情很是沉痛,她不无担忧地预言道:“要么他娶了这个姑娘;要么他发疯;要么自杀。”可怜的母亲不幸而言中。
10月,终于等来了莎乐美和瑞的到来,三人在莱比锡合租了一套房子住了下来,实现了他们的“三位一体”计划,这是一种类似于柏拉图的“精神之恋”,但对尼采和瑞来说,争夺战还在悄悄地进行着,为了赢得莎乐美,双方都在间接地指责揭露对方的弱点。瑞告诉莎乐美:尼采的哲学其实是他虚荣心的表现,他之所以偏激,其实就是想引起人们的注意,使人们把他当做一个哲学家来看待。莎乐美委婉地批评了瑞。尼采的攻击更是赤裸裸,带着尼采所特有的讽刺。他在莎乐美面前公然嘲笑瑞是个胆小鬼,说他口袋里经常装着毒药瓶,随时准备因不能承受生活的压力而自杀。莎乐美对尼采这样的有失身份的人身攻击很反感,她更加坚定地站到了瑞的一边。
五周的聚会结束了,到了11月5日,莎乐美和瑞离开时,尼采已感到大势已去,在车站告别时,他送给莎乐美一首诗,预示着他们关系的结束。在这首《新哥伦布》诗中,尼采这样感叹道:“女友——哥伦布说——不要/再信任任何热那亚人!/他总是凝视蓝色的远方——/最远处过分将他吸引!/他爱谁就喜欢吸引谁/甚至在远方的空间时间里——/我们的头顶上闪烁着群星/我们的四周呼啸着永恒。”
瑞带着莎乐美走后,尼采一个人陷入孤独和痛苦之中,他不甘心就这样被淘汰出局。他先是以一个可怜者的身份希望能得到莎乐美和瑞的同情,他写信给他们,说自己已“变成了一个缺少爱而又渴求爱的穷光蛋”。希望莎乐美和瑞能够与他重归于好,瑞压下了尼采写给莎乐美所有的信件,自然也就得不到相应的回答。尼采绝望了,他痛苦地写道:“一个孤独者,受到可怕的折磨,他怀疑他被爱的人——也就是说,怀疑一种他们对整个生命的怀疑。”绝望的尼采,开始迁怒于莎乐美,对她的自私大加鞭挞:“你得当心!我要是指出您的整个德行,那可不好看。如果您对可怜的人都还要由着你的性子,谁还能与你交往……您想想,那种猫式的自私自利,那种自私使得人没有爱的能力,使得生活的感觉成为一片空白,这可是你信奉的,而这正是人性中令我最厌恶的:它比某些恶更糟糕。”这种绝望,最后发展到以自虐和自杀相威胁,他写信给瑞和莎乐美:“如果我处于某种激情偶然一下子自杀身亡,也不必为此而特别悲伤。我的幻觉与你们有何相干!(连我的‘真理’迄今为止也与你们无干)请你们二位彼此考虑考虑,我毕竟是一个头痛病的患者,半个疯子,我被长期孤独的生活弄昏了头。既然我已服下大量的鸦片制剂——处于绝望——我就达到了。瑞友,请你告诉莎乐美,原谅我的一切吧——她也应该给我一个原谅她的机会。因为,直到现在我还没有机会原谅她呢。人舍弃朋友比舍弃敌人更难。”尼采的信,包含了他内心太多的寓意:有绝望、有怨恨、有恐吓、有折磨、更有自虐,瑞和莎乐美,只要看到这封信,内心都会引起巨大的惶恐和不安,他们将因为对尼采的伤害而愧疚终生。
可悲的是,伊丽莎白也加入了这个报复的行列。他先是向尼采周围的朋友写信,用极其刻薄的语言诋毁莎乐美,但这并没收到什么意想的效果,反而使大家同情一个年轻的外国女孩。一计不成,再生一计,伊丽莎白分别给莎乐美和瑞的母亲写信,使两位老人相信莎乐美与瑞的结合是危险的。她甚至还想通过德国当局把莎乐美赶回俄国去。这些计划都未得逞。伊丽莎白还是不死心,多年后,德国纳粹开始反犹太人,伊丽莎白到处散布说莎乐美是芬兰的犹太人,企图借纳粹之手,置莎乐美于死地。可见,围绕尼采的这场恋爱,双方斗争得何等激烈。伊丽莎白90岁时,在她的著作《尼采和他那个时代的女人们》里,还骂莎乐美是婊子,并极力否认尼采与莎乐美之间曾经有过的恋爱关系。
不过,我们不能把伊丽莎白的报复归罪于尼采。事实上,尼采并不知道妹妹的报复行动,对她妹妹的过分行为,尼采也是非常反感的,“我妹妹发出的声音,使我感到讨厌”,1884年他给母亲写信,对伊丽莎白的干预深表不满,他申辩道,自己与瑞和莎乐美“在一起时,半小时之后我们就相互学到了不少的东西,感到非常愉快”。尼采没有像他妹妹那样大喊大叫,他独饮着自己酿成的爱情的苦酒。经历过一场恋爱大战后,带着他受伤的心灵,回到那更深的孤独、绝望和痛苦中。他独自一人走向那黑黢黢的远方:
“一个漂泊者彻夜赶路/迈着坚定的步伐/他的伴侣是——/绵亘的高原和弯曲的峡谷。/夜色多么美丽——/可他健步向前,不肯歇息,/不知道他的路通向哪里?”
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已经落幕,企图寻找情敌决斗的尼采走向森林,他要在那儿生下他与莎乐美的精神之恋的产儿《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而莎乐美要回报给尼采的精神产儿是长篇小说《为上帝而战》和一本研究尼采的专著《弗里德里希·尼采及其著作》。在小说中,他以尼采为素材,塑造了一个充满英雄气概的主人公,他虽然失去了对上帝的信仰,但却没有失去对生活的信心和勇气,他像堂吉诃德那样孤独地向自己的命运挑战。而在她的专著中,凭借她对尼采的直接感受,通过对尼采的心理分析,来还原尼采的生活和思想,以便消除人们对尼采的误解,这对尼采思想的传播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这之后,莎乐美沿着妇女解放的道路越走越远,在她的身后,拴着一串串名人的印迹……而尼采呢,也不过是其中之一而已。那是天才与天才、伟人与伟人之间的交往!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