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自束发受书,驰驱军旅,追随总理,从事革命,擘划奔走,不遑启处。饱历艰辛,北伐大业,至民国十八年(应为十七年),东三省易帜,卒告成功,全国统一。自此以后,余以劳瘁之身,养疴沪滨。九·一八变起,复以中央委员,效力中枢,忝列国府委员,兼军事委员会委员。二十六年七月七日,芦沟桥变起,全国一致抗日,余乃由京、沪转赣至滇,已而入陪都。所幸领导得人,盟邦助我,不平等条约,得一律废除,已跻于四强国之一,诚盛事也。惟还我河山,劳来抚绥,尚赖全国军民,在总裁领导下,加倍努力之必要。总理创造之三民主义,既为建国之本,切盼全国贤达,推诚相与,意志集中,力量集中,期其早日实现。总理遗嘱于吾人者,为唤起民众,及联合世界上以平等待我民族,共同奋斗,尤应信守奉行。凡我全国军民所牺牲而翘望者,以及盟邦援助之感情,均将有以慰答。是则于景仰总理,倦怀先烈之余,所日夜寤寐以求之,而不能自己也。余老矣,衰病侵寻,轸念前途,愧赧曷极。顷者,应党史编纂委员会之请,特将余之生平,纪其涯略,挂漏诚所不免,邦人君子,惠予指教,实所幸焉。
民国三十三年月武宁李烈钧识于渝州旅次
李烈钧(1882—1946),原名烈训,又名协和,字侠如,号侠黄,汉族,江西省九江市武宁县罗溪坪源村人。中国国民党早期党员,中国近代著名将领。
李烈钧书法
家世追述及求学时期
余家世居江西武宁,业儒及农。父讳骏兴,字民仁,号德盦,母杨氏。先严兄弟四人,先严居长,太平天国时与诸伯叔弃儒从军,事败潜返坪原村故里,躬耕自给。余兄弟二人,兄名烈谟,好骑射,应武试,涉某河乘马不肯渡,用力鞭策,致伤肝部,竟以医药罔效而逝。余生于民国纪元前三十二年(应为三十年,清光绪八年壬午),原名烈训,后易名烈钧,字协和,别号侠黄。稍长,见先严与诸伯叔面部或手部均有针刺“太平天国”四字,叩问其故,心怦怦,欲动焉。及年十二,闻父老述甲午战役,国军挫败,余虽幼,憬然若有所悟,思雪斯耻,始蓄投笔从戎之志。
先严居武宁城,躬耕之余,以武宁为产茶区,而运输不便,乃兼操运输业以利乡人。又对茶商作赔偿担保之责,即近世保险意。余家以信用著称,各商至南昌或九江需运输者,多就余家为之。其比较繁重者,先严每躬自任之。运输之徒者,日至数十人,络绎于途。经营数载,家渐小康。大姊配潘爵予,潘佐余家经营。茶商获利至厚,及余成年,家益充裕,各商号来贷款者益多。
潘爵予助予父经商而雄于财,乃为之建筑房屋,议落成即请余家迁入。已而其侄女田潘氏,谋夺此屋,因而涉讼。潘、田两家之间人均出庭。余家仅有李词(祠)之管守李赞和、李海涛及少数绅董出而为助。田潘氏巧言令色,必欲得房屋而后已。县令彭某有偏袒意,余时尚幼,见势不利,乃挺身而出,谓县令曰:“此案经过或已明了?”彭令颔之。余复曰:“如曲在李氏,一切责任余愿负之。”措词不免过激。田潘氏从而中伤之,县令遽将余扣押在右堂,与马快为邻。囚内有马快曾因他事被余惩击之者,见余囚,奚落之余,虐待备至。当时政治之黑暗,益使余愤不可遏。适传教士初至县,以祠堂管守李品章主持天主教事颇得信仰,李词(祠)乃促品章赴县衙理论,县令恐惹起教堂交涉,始将余释放。余虽回复自由,而讼案仍未决,且耗财不赀矣。其后余回赣任管带,田潘氏家中落矣,求余介医治疾,余不念旧恶,慨然允之,田潘氏惭谢不已云。
余少喜交游,服膺先贤范仲淹“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二语,豪侠自喜,邑中贤士大夫,皆昵就余。纪元前十年(光绪二十八年),江西巡抚饬知彭县令,以奉督练处令江西设立武备学堂,令武宁选派二人肄业。其时风气未开,世家子视此为畏途。彭县令自审判余家争屋事,视余为孝子,后以余雄纠纠,令余考试。
出题后,命携
汪瑞恺(1873—1941),江苏吴县人。晚清光绪丁酉科举人。清末曾任江西按察使,江西广饶九南兵备道,江苏巡警道,湖南盐法长宝道,长沙关监督等职。民国后历任江西省省长,参政院参政等职。七七事变后投敌。1938年6月,任华中维新政府浙江省省长兼省财政厅厅长。1940年3月以后,任汪伪国民政府浙江省政府主席。1941年1月24日病亡。
归作答。次日交卷,乃得预选。将赴省,余家因讼事受累颇窘迫,致资斧一时无所出。于是武举人张坦庵先生之女公子张定秀,武举人邱老茂、田建卿之内眷,葛斯堂之女公子及大珑熊康侯均以首饰财物相资送,而平原族长李友民先生,相待尤厚,乃得成行。
抵南昌之次日,余以武宁县派出之首名学员应试。初试为体格检查。见汪总办(汪瑞恺)官服,上坐书记呼余名,趋前行礼。体格检查为举石础。曩者曾从武举人张坦庵先生习武术,颇知门径,及是乃举重若轻。试毕汪总办对余点首,以示中肯,榜发得列前茅焉。入学后勤勉攻读。第一学期内,学、术两科,未缺席一次。监督提调及总教官吴介璋等,均予嘉勉。未几北京练兵处选学生赴日本学陆军,江西应选派四人。余得首选,其余三人为胡谦、欧阳武、余鹤松。均由江西巡抚资送赴北京应试。
先严、先慈和蔼慈祥,尤乐施予,急人之急,忧人之忧,遇有善举及公益,尤努力倡导不懈,因是乡里多称道之。余游学四方,久疏定省。民国二年曾一度携眷至沪,租屋于霞飞路之余村园。先严因年老尝卧病,余侍奉汤药,不敢远离。友好来探问者多,且有以时事及总理决策见告者。先严闻而诏之曰:“现为民国,物阜民苏,袁世凯不度德量力,妄冀非分,阴谋称帝,此全国所不容,人神所共愤。愿吾儿锄去之,毋以父病为念。”余受命于榻前。其后袁世凯逆谋益露,迫于大义,遂起义师于湖口,通电讨袁,遵总理命亦遵先严训也。乡里对二老尤深爱戴。余讨袁不胜,游海外时,二老潜返故里,李纯派兵至武宁抄洗余家,二老乃避匿岩谷之间,乡人有知之者,日送饮食,间有以所藏嘉肴进者,二老得苟全。其后见背,及出丧之日,远近吊者,络绎不绝,县城至平原道途为塞,其德感人深矣。余以奔走国事,未遑承欢菽水以报劬劳者,不孝之罪通天矣。余罔极之深思,至今言之犹有余痛。
从事革命
余抵北京,经过考试手续,派赴日本学陆军。路过天津时,袁世凯以直隶总督兼练兵大臣传见留学生。同行百余人,排队鹄立良久,忽有声云:“宫保穿靴。”继而曰:“宫保升冠。”若传呼警跸然,余甚讶之。俄见有无数差官,拥一短项鹰目之人,方步而来。当时同队中有愤而出声者,一同学蹑止之。立听勉励之词而出。君主时代官吏之声势有如此者。当派遣学生之先年冬,日俄战争已开始,余与同行诸人乘日本商船行至黄浦江外海,忽有一形似俄国兵舰迎面而来,船员通知全船息灯,禁止喧嚷,旋亦无恙,安抵日本。
留学日本学习军事的中国青年
余抵日后,先入振武学校。振武学校者,士官之预备科也。在振武两年毕业后,入四国炮兵第十二联队实习一年,乃入士官学校。是时张继、王侃、张华飞均在日本运动革命,吸收优秀学生加入同盟会。余常见张、王诸友披雨衣着木屐,毋间寒暑,不分昼夜,呼号奔走,联络同志,其不辞劳苦,实令人感愤(奋)不置。余方弱冠,思想纯洁,到日本后,复多感触,革命思想,乃益深刻。嗣读《民报》,而民族思想更进一步矣。
未几,总理莅东京。同人等在神田俱乐部(富士见楼)开欢迎大会,听众极踊跃。日政府虽派警士多名保护同人,犹以为不足;因当场有旗人,于是潜伏听众间,为临时之拱卫焉。总理演讲内容,即揭橥三民主义,并如何推翻满清及入党等事。全场欢呼之声,屋瓦皆震。
此次开会时,余见总理已数次矣。曾记最初谒总理于小石川之私邸,同行者李根源、张华飞、罗佩金三人。先容者,王侃也。余一见总理,倾服之念,油然而生。但总理选择会员,手续极为慎重。余乃承张继、张华飞、王侃三君之介绍,始得入会。
余既正式加入同盟会,仍继续学业。是时有武学社应运而生。创办者为振武同学杨曾蔚,河南人,亦同盟会同志,与景定成(字梅九)交甚密,二人均锐意布置河南、山西两省革命事业者。加入武学社之人物,大都北洋三杰(王士珍、冯国璋、段祺瑞)之学生。内有华世忠(字朗泉)、何子奇、杜幼泉三人,以其聪慧多谋,有北洋小三杰之称。惟华等回国后,仅在北方充任教官各职,幼泉后且以郁愤自投玄武湖死,惜哉。当时之士官学生分南北两派,余因加入武学社,乃并属于北派焉。
士官学校中另有小组织,为余与黄郛(字膺白)数人所发起者。郛学测量,当时颇激昂,常谓众人曰:“满清政府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国人应起而推翻之。古人尝谓‘当仁不让’。”又曰:“本校人数甚多,良莠不齐,应有严密组织小团体之必要。”当时赞同其说者颇众。于是商议命名,众皆默然。郛笑谓众人曰:“孟子不云乎‘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我辈既以推翻满清为责任,必须具有不屈不挠之精神,不移不淫之毅力,革命乃克有济。”众皆服其说,遂命为丈夫团,而推郛为首,召开成立大会。初本秘密组织,嗣为留东同学同志所知,咸要求参加。团中有持异议者,以我等乃士官学校,所习者武功,若辈所习者文事,文武殊途,不宜加入。而成城学校之会员,要求者再,于是选其优秀及诚恳可靠者若十人请其参加,遂改名曰“丈夫成城团”,复开成立大会。故此一组织,有两次成立会,亦佳话耳。
余在士官毕业,得公使某参赞之援助,归国即回江西任第五十四标第一营管带。胡谦为第二营管带。驻于南昌澹台门外,训练士兵。适该营士兵中多良家子弟,且有廪贡秀才应征者,思想极为活泼,余时以革命思想灌输之,并施以爬城越壕等训练。排长彭克俭、闵子彬最为得力。数月后,本营士卒不仅思想一致,超距动作,尤灵敏异常。有吴介璋者(字复初),为余之受业师,余素荷青眼。而武学社为北洋派之势力,余且为新北洋派中人物,以此种种原因,乃为协统商德全、标统齐宝善所嫉忌,密谋陷害,必欲致余于死,而余未知也。余营中有兵士钟某,萍乡孝廉之子,适丁内艰向余请假。余以母丧大事,焉有不准之理,惟余只有二十四小时准假权,不得不将请假签呈照转。乃一再转呈,未见批准。该兵情急异常,余乃亲见标统,证明该兵母丧确属实情,并代乞假。标统曰:“君何苦相扰如此!”
少间,忽又曰:“君自准其去可耳。”余请批示,答曰:“我口头准许即可,何用批,为汝转嘱该兵早日回营可矣。”余乃遵办。次晨出操,适余担任总值日官。标统协统先后到场,余报告出操人数及演习科目,并以兵士准假事告之。标统默不一语,余甚异之。次日标统与协统,遂借兵士请假事,诬余以“匿报逃亡”、“侵吞截旷”之罪,控诸上院。立时派人看管。余行动突失自由,自忖此罪有杀身之危,欲逃已不可得,乃以其中委曲密陈吴师,并托其周全之。吴师邀陆总文案长佑及兵备处总办张季煜(字子畏)联名迭保,均无效。先是本营饷册按月呈报,均经标统手批,有“复查无异”、“依次转呈”等语。至是院上命督练公所开军法会审,并派张季煜为审判长。张虽非党人,然素同情革命。开审时,警戒森严,余惴惴不安,突闻公案拍击声,连呼“将犯人带上来”。正鞠讯间,忽见本营军需长詹哲夫立于案前高声曰:“李管带素不问军需事宜,所有军需一切责任,概由本军需长负之。”詹军需长者,乃吴师介于余者也,知余冤,抑特为余抱不平耳。张审判长闻言,将公案一拍,回顾标统曰:“糊涂!李管带所报饷册,明有汝手所批‘复查无异’字样,奈何反言李管带‘侵吞截旷’乎?”标统面赤不能答。斯时张审判长喝令协统起立,痛斥其非,且曰:“此事经过,本审判长已明了,尔等小心,我当详呈老师。”于是宣告无罪,将余开释。
初李经羲(字仲仙)奉调云贵总督时曾函冯国璋,以云南当英法之冲,案情颇多棘手,请介绍能训练新兵者数十人,冯即以靳云鹏、王华东等多人为介,并言靳,王等均系老人,此外犹应另选青年有为之士参加,以资臂助。于是乃由新自日本归来之同学杨曾蔚、罗佩金缮具名单一册,有杨准任、方声涛等共四十余人,均系同盟会会员,而余名亦列其中,惟余以归省念切未就。及此案发生,余虽未被诬陷,然去志已坚,因决往滇之计,并函致冯国璋详述此间被欺侮情形。冯即与王士珍、段祺瑞联衔电请江西巡抚冯汝骙云:“有学生李烈钧服务赣省,想属麾下,望请多赐指教。”巡抚得电后,立即下令“标统出缺,李管带递升”。时余离赣已多日矣。
余到滇后,初任讲武堂教官,欲将革命思想灌输青年,诸多未便,故又另约李曰垓创办一体育学校(校址即江右新馆)。曰垓字子畅,云南名孝廉也,对革命素具热心,且愿以身当其冲者,并聘请日籍教官一人名佳田乞夫,遂借以鼓吹革命。校中一切,由李曰垓总其成。
时罗佩金奉令为标统,其陆军小学堂总办遂悬缺。李总督经羲询继任人选,罗举余以对,因派余继任。仍兼兵备处提调,军中军法案件,余承办者为多。与总办靳云鹏相处虽甚合,然以宗旨不同,诸事仍感棘手。时四川总督赵尔巽(字次珊),据四川督练公署总办何国钧之请,电余入川。余正欲他往,得电即请假两月,遵陆入川,任四川督练公署兵备处帮办。国钧方庆得人,而云南李总督经羲已向北京督练处交涉,以国钧未经本人同意,如何可以调人,督练处据以转赵督。国钧不便强留,余遂仍回云南。国钧字干诚,云南富绅也,对同志极慷慨,后与罗佩金同时遇不幸,惜哉!
是时同盟会党员先后到滇,或在督练公所,或在军队任职,至为踊跃。盖李根源为云南支部长,善待诸同志,与罗佩金甚契厚,二人且深得李总督信任,故布置同志与学堂或军队,皆能为所欲为。而云南革命基础遂伏于此矣。
辛亥起义
余自日本学成归国,在赣约一年,在滇约二年,服务军界均以培养干部参加革命为主旨。嗣以永平秋操,滇省督练公署派余与邱斌参加。余遂离滇往沪,勾留两周,溯江西上。抵汉时,则见岸上情形特殊,兵士荷枪来往为数极多,盖武汉起义已三日矣。登岸后投宿江边某旅馆,询居停知武汉已光复,并谓:“革命党检查严密,我处暂停营业,恕不招待客人”。余应声曰:“我即革命党也,奚惧为?”居停闻言,招待极殷。次日余拟赴武昌访黎元洪,忽传黎已离武昌赴某地去矣。遂决作北上计,急趋赴火车站。车正转轮开驶,余即一跃登车。翌晨抵北京时,第六镇统制吴禄贞(字绶卿)邀集在京同志数十人,宴余私邸,痛饮极欢。次日余邀访诸友,咸以南方情形为问,余答曰:“武汉气势甚壮,而力量薄弱,极为可虑,宜早举动以为响应。我等须努力,武汉不足恃也。”蒋作宾当即分配工作,征求余之同意,余答曰:“余等以身许国,事急矣,尚择工作之肥瘠耶?”蒋曰:“如此甚好,现重炮队无人指挥,君乃习炮科者,请任重炮队司令。”次日余即遵海而南,由津至沪,再由沪抵九江。舟次见兵舰,四周以白布围绕,似虑人见者;盖船中满载军火迎面而来。余刚抵埠,即以电话通知金鸡坡要塞欲截留之。而该舰开驶甚速,去已远矣。
余到九江时,九江早已继武汉而光复之。友人吴铁城、张惠民、
辛亥革命是指1911年(清宣统三年)中国爆发的资产阶级民主革命。它是在清王朝日益腐朽、帝国主义侵略进一步加深、中国民族资本主义初步成长的基础上发生的。其目的是推翻清朝的专制统治,挽救民族危亡,争取国家的独立、民主和富强。这次革命结束了中国长达两千年之久的君主专制制度,是一次伟大的革命运动。辛亥革命是近代中国比较完全意义上的资产阶级民主革命。它在政治上、思想上给中国人民带来了不可低估的解放作用。革命使民主共和的观点深入人心。反帝反封建斗争,以辛亥革命为新的起点,更加深入、更加大规模地开展起来。
辛亥革命博物馆,是依托中华民国军政府鄂军都督府旧址(即武昌起义军政府旧址)而建立的纪念性博物馆。位于湖北省武汉市武昌阅马厂,西邻黄鹤楼,北倚蛇山,南面首义广场。因旧址红墙红瓦,武汉人称之为红楼。
卓仁机等先后来谈,均以要职推任之。是时总参谋长原系蒋群(字君羊),蒋闻余来,即征得马都督毓宝同意,慨然让职于余,余以力辞他就,一时谦让之风人多称之。余以周瑜旧衙署设总参谋长办公处,所办事件有重要可述者二:
(一)肃清内奸——时有马献廷者,江西巡抚所派来之奸细也,为人毒辣,贪污,如包办营房、学堂之类。余见其行动可疑,且迭据报告彼与满清官员通消息,乃随时加以注意,凡都督及余办公地点禁不令入。一日彼正在余处翻阅文件,余急止之,彼强辩曰:“有何不可看?”余怒批其颊,彼乃大肆咆哮,余即抽旁立宪兵所佩大刀劈之。因余曾习双手剑,具有腕力,一刀劈去,马即血肉溅飞而仆倒于地矣。比命宪兵搜其身旁,得与赣巡抚往来信件甚多,语皆反对革命,证据确凿,依法应予枪毙。余即以电话告诸马督并请示办法,马督答曰:“总参谋长之意如何便如何,请代行一切可也。”余即交军法会审毕判处就地正法,请秘书长拟布告宣布马献廷罪状,由宪兵司令廖伯琅执行枪决。次日副官报告,金鸡坡炮台司令徐公度将马家属择有姿色者二名纳为内宠,余闻之怒,拟依军法处之。而徐得讯颇不自安,即以电请黎都督另调工作。盖徐为两湖将弁学堂毕业,黎不知底蕴,电余调徐。余乃(为)联络湖北感情,乃准徐公度赴鄂,以戈克安继任炮台司令。
(二)招致海军——是时海军总司令黄钟英统率海容、海筹、海琛、楚同、楚有、楚谦、楚豫、江元、江亨、江利、江贞等兵舰,湖鹏、湖鹗两鱼雷艇,驶进九江金鸡坡。炮台司令见兵舰停泊不定,恐其有异,连发炮击之。兵舰遂用旗语表示合作,余即令停止攻击,并派员往洽,设宴于商会欢迎之。马都督复密使炮台司令戈克安,将其兵舰炮闩拆下。正欢宴时,黄钟英闻讯变色,即令其同人回船准备作战。余揣我方战斗力不能与抗,幸是时林森及龚少甫、魏子浩诸人在座,即请以福建同乡关系登台演讲和缓空气、海军气稍平复入座。时戈克安盛气而来,谓余曰:“倘有意外,我身藏有炸弹两枚,可应缓急。”余笑慰之,并双方介绍,杯酒联欢。次日派人将炮闩归还,事遂寝。马都督以海军既联合,令余任海陆军总司令,余即请参谋处秘书吴照轩撰誓师文。此乃九江光复后之第一次重要表示也。
是时安徽有同志胡万泰等数人来浔访余,约余向皖发动。并曰:“此事易如反掌,只须两营兵足矣。”余乃派团长黄焕章率兵两营,赴皖光复安庆。不意黄部到皖后纪律废弛,兵士剽掠,箱笼山积,皖人来电请愿,并请派大员镇压,余即亲往,并派海筹、海容兵舰两艘及步兵一营随之。是时海军改编两舰队,第一队司令黄钟英,第二队司令汤芗铭,黄乃(仍)兼海军总司令。汤为化龙之弟,黎都督介于余者也。
余到皖后,省垣各界开大会欢迎,并推余为安徽都督。余以出自民意,遂就任。当将团长黄焕章看管,并将肇祸人顾英枪决之。复令黄部兵士将所掠财物悉数交出,搬入都督府,邀请商会派人,会同发还原主认领。秩序井然,一时颂声载道。
未几,武汉一日五电乞援,谓冯国璋已派重军攻武昌,形势极为严重。余即下令海陆军集合,准备次日出发西上。是时陆军总司令胡万泰亦同盟会份子,有希冀皖督之心,胡知余将行,即派人约余谈话。余骑马出城往晤,闻沿途人民呼曰:“李都督出城去矣,我安徽将大乱也。”余出城问胡同学安在?远见山坡有人一群势汹汹,余策鞭急驰至该地。胡厉声曰:“君此次是否为救皖省人民而来?”余答曰:“安徽有同学多人,奈何责任独余一人负耶?刻余将西上,特来请君进城维持皖省秩序也。”立即并骑入城。胡以手枪暗指余背,余佯为不觉。抵都督府,余命号兵以三番号敬礼,并以都督府印交胡,曰:“余之责任毕矣,明晨将出发。行后一切,愿君与地方贤达共商之。”是时孙毓筠亦在芜湖设都督府,安徽局势暂告稳定。
次晨余登兵舰,忽闻城内扰攘,枪声大作,乃向兵舰发射。余自思曰:“皖人若此,真所谓以怨报德也。皖无兵,我率兵来,士兵劫掠,我躬亲料理,事定我将印交还皖人,今反以枪声威胁我耶!”即商黄钟英开炮还击。但令射发点稍高,不欲伤及城内人民。炮发二响,枪声即停,并吹礼号。余亦以礼号答之,同时下令开船一日抵九江,而欢迎者已早鹄立江干矣。
登陆后与都督马毓宝、参谋长蒋作宾协商,略事补充,复启碇西上。行一日余抵阳逻下碇。会武昌派人来迎,备述武昌紧急状,且曰与冯约停战三日,今二日矣,促速进城。余遂循堤而往,与参谋龚少甫、机关枪营长卓仁机及学生编成之宪兵一队同行。市民闻余至,鸣炮欢迎入城。迳至都督府,黎都督已赴洪山,余商于副参谋长程守箴,请以电话约黎都督返城,并先开会议,集合各军司令长官及都督府各大员相商。众曰:“形势紧张若此,计将安出?”余答以水陆均已布置,皆大欢喜。遂即分配工作。
布置既竣,复令舰队泊阳逻附近,余则由青山登陆,并亲率陆军越仓子埠,翌日黎都督回,余往谒。黎曰:“不至,余且危,今来武汉无虑矣。”复叙布置两军方法。黎都督命余任五省联军总司令,兼中央军总司令,右翼军总司令杜锡钧,左翼军总司令王芝祥。盖其时王为广西都督。率步兵六大队并新式马克心机关枪两队来援,已抵岳州,故有派任左翼之命。
三军既整,余遂命赶速布置构成犄角之势,亲率中央军控制武昌紧要地区,与王、杜率左翼两军向黄陂、孝感加以压迫,而武昌乃安如磐石矣。此时响应武昌起义者已遍及各省,尤以变起京畿附近,如山西之民军起义,吴禄贞之第六镇停兵(吴不幸在石家庄为袁世凯派人刺死),滦州之王金铭、施从云、冯玉祥、白雅雨等之宣布独立(王、施、白三人均于是役死难),均为对清廷中枢以直接之打击。冯国璋见战局如此,乃不敢越长江一步。
事定,黎都督派员犒军。除赠本军十万元外,又赠余私人用费数万元,盖示慰劳之意也,固辞不获,尽以所得犒部属。
督赣时期
九江既光复,而南昌未下,巡抚冯汝骙、南昌知府戚扬等,尤忌嫉革命党人。先是余任五十四标第一营管带,营中官佐若彭克俭,士兵若熊公福、黄再生、钟运钧、欧阳伟、邓绍禹等类皆志虑忠纯,勇敢负奇气,先后纠合二、三各营同志及省垣各学堂优秀学生,加入同盟会,达数百人。余更施以精神教育与超距训练,生气勃勃,见者惊异。冯汝骙得商德全之报,忌之甚。余去职后,防闲愈严,间有知几而去者。卒乃藉故捕彭克俭、黄再生、钟运钧三人杀之,更缉捕其余,本营士兵革命之志乃益坚。九江克复后,即积极酝酿响应。九月初十日拂晓,乃会同工兵营连长蔡杰率队登城,不崇朝而南昌省城遂告克复。冯汝骙闻风遁。时余方督师九江,闻讯即下令派舟迎护来浔,居于孙慕唐之花园优礼之,以示大国风度,而不乘人于危也。而冯卒以忠于清室,乘间自戕。余甚惜之,厚为之殓,听其眷属护送归葬焉。
南昌光复,各属分起响应,不旬日赣局大定。首任都督吴介璋即余师也,在位仅两月余即辞去。继之者为彭程万,旬余洪江会猖獗,不安于位亦去之。时余方于役安徽,遂由地方人士迎马毓宝为赣督。马督对于藉会扰乱者亦多方迁就,以致匪患坐大,渐呈不可收拾之势。是时余正督师阳逻,与黎都督策划北伐也。
江西省议会知余在鄂,乃开会选余为江西都督,电请总理任命。总理即颁“任李烈钧为江西都督”之令,电复赣省议会。赣人闻讯鼓舞,遂由议会领衔电促回赣,并示欢迎。电由黎都督转交。黎派楚豫舰送余赴赣,行抵九江、南昌,各界闻余至皆来欢迎,促速进省。马都督闻余抵浔,亦来电欢迎,并由抚署迁至旧藩署(曾忆藩署门首有娄妃用发所书“屏翰”二字尚巍然存在,惜当代书家鲜有知者)。余旋即启程赴南昌(过韩世忠夫人望夫亭时,曾登亭眺望。亭上悬有“五夜寒更曾上高楼听鼓角,一樽浊酒重来此地看湖山”之联)。抵樵舍时,忽见内河水师各艇猥集,土炮喧天。闻系刘麒、何文斌、方先亮诸人主使,余乃命舰长发排炮示威,各艇乃即鸟散。余乃疾驶南昌。抵牛行下泊,各界老宿均争登舟,余命副官以明日在省议会见。整装已竣,命楚豫舰长乘马先行,余率小部殿后。过市时以楚豫舰长衣海军大礼服,庄严威武,众皆错认为余,实则余尚在后也。既入城,以豫章学堂为行辕。
部署既定,乃接见省议会议长刘景烈及各要人,商决一切。越二日,形势较紧,阴谋夺取都督者颇有人在,余布置益严。第三、四晚洗马池复有火警,火焰冲天,形势颇恶。各军因素有准备,故出动迅速。
余亦集合内卫队,策马迳至火区指挥一切。有武宁刘炳南者,客南昌多年,闻余亲临救火特来访,以局势初定,宵小宜防为言,余笑谢之。
越日,省议会促余就职。余准时前往,并致感谢之忱。于是南昌全城焕然呈新气象。时马都督仍居藩署,余以曾任马之总参谋长,省议会亦叙其功,特署名送赆仪十万元,并饬人民欢送,满街结彩,全城鸣炮。马闻余准备欢送,乃离南昌,余派大号火轮一艘送至九江焉。
就职后,召集各界领袖屡开会议,讨论治赣办法并进行左列各事:
一、罗致人才。各司厅处组织及人选多取决于党部会议。余虽有自决之权,然从未独断也。其时省政组织统于军政,罗致人才,分任各司厅处长如下:
内政司——钟震川财政司——魏斯灵司法司——王侃交通司——胡泽、曾贞教育司——宋育德次长——贺治寰军政司——俞应麓审计处——高巨瑗参谋处——何文斌警察总监——吴照轩高等审判厅——漆璜高等检察厅——潘学海两淮盐运使——黄缉熙(以廪贡生毕业于武备学堂,博览群书,精通六艺,渊博德才,人颇敬之)
总务厅长——王良箴高等顾问官——陈戎生、陈德生(人称二陈)时同盟会支部部长贺国昌,学问道德夙为社会钦佩,得其协助一切进行更为顺利。省议会会长刘景烈,亦由日本留学归国者,虽非同盟会会员,而一切主张与都督府同人相近。余为政不分省界,故外省人士闻江西政局似有可为,次第到赣。复设礼贤馆礼之。如是内外人才荟萃,遂无棘手不能举办之事。
二、选派留学。清季国内风气渐开,以公费国费私费留学海外者日众。即日本一国已有二万人以上。都督府以造就人才,储为国用,至为要着,乃标示招考并宽筹经费。因得赴欧美及日本留学者百余人,后起之秀未有名落孙山者,亦一时盛事也。
三、肃清匪患。赣省自光复之初,匪风甚炽。故欲治赣,必先清匪。时匪首皆已潜逃,人民控案山积,乃派员赴各要地察探。侦知匪首龙正文、陈细鬼在鄂,乃派副官长张千(于)浔往谒黎都督。并侦知陈等所在,张乞黎下令军警会拿,匪首乃获,解回南昌戮之,人民欢声雷动。其时要匪彭木香尚稽显戮,余乃通令省内各机关严密缉拿。旋在河口捕获解省,讯明得实斩之,复授意总务厅长王良箴给资安其家。害民最酷者惟此数人,其潜势力亦最厚,余以“歼厥渠魁,协从罔治”之法处之,余匪敛迹,赣境父安。此到赣所办第一大事也。
四、整理财政。江西为贫瘠之区,辛亥光复,库帑动用一空。余就任后即筹设银行,而基金无着,幸有周馥九、危子远等深明大义,登高一呼,不数日间而集资达数百万,居然可与湖南各省比肩矣。当时办选举及办党,处处需款,余亦棘手,卒设法筹足,拨归党部取用。后黎都督据反对党控告,派大员程守箴到赣清查,即其事也。
五、修筑河堤。南昌、新建二县在赣颇称富庶,田亩亦广,惟每年必苦水患。余召集两县缙绅会议,拨款四十万元修筑圩堤,并派夙负重望者一二人主持之。堤工数月告成。嗣后两县人民乃不为水灾所苦矣。武宁各县自太平天国以来,即有浮粮病民,余亦下令取消之,与兴水利案同时并举。
六、裁编军队。江西在前清时仅养兵一混成协,光复后乃骤增为两师。益以水巡驻防各部队为数乃至数万,既无战斗能力,纪律亦不甚佳,余以其量多质坏乃决改编之。在省之驻军应改编者于数日办竣。惟驻九江者恃功不服裁编,派大员赴浔晓谕之;仍不听,且呈不稳状,余电斥之。电载九江《民报》中有“赣民膏血有限,吸尽又将如何?头颅可断,命令不可违”等语。一面复派员携款数万元密往慰劳,改编之举于焉办妥。其他各军皆服从命令,更无问题。余即决定江西仅编两师,派欧阳武(字南雷)、刘世钧二人为师长,负训练之责。乃二人意志不一,各有企图,余初未之注意也。刘世钧为九江起义之首功,欧阳武即余之留日同学。时选举国会议员,欧阳武有兄名成者,吉安之文学家也,初颇热心党务,余乃多方使之当选,而见解远大者则深虑,因此寝成乱阶。当欧阳成当选之先,有余鸣皋(字鹤松)亦曾留日同学也,颇有异心,余亦未之注意,孰知密赴北京向袁世凯输诚。袁与鹤松约:君等如实际上取得都督,余当任命鹤松返省率所部驻藩署,日出联络布置。欧阳武与乃兄成亦往来密电不绝,余虽知之,然仍未轻加处置,以冀其省悟也。
世凯当国,视国会如芒刺,威胁利诱无所不至。除授意赵秉钧残杀宋教仁外,更扩大西原借款及四国借款(实为向英、法、德、俄、日五国银行团大借款,即“善后大借款”。西原借款,为袁世凯死后,1917—1918年间日本寺田正毅内阁和段祺瑞政府进行的借款),以济其恶,当总理以总统让袁世凯时,党中同志为之不平者颇不乏人。余正统率五省大军驻鄂,曾通电反对。余料袁世凯后必称帝,愿率全军来南京拱卫,黎都督不允行,余志乃无由得遂。督赣后,因请总理来赣,意在以洪都为大本营。总理复电允来,而赣人拥戴总理之情绪,因益热烈。余奉电,先开省议会决定一切,并以百花洲陈列馆为总理行馆,而以林虎所率军队任警戒拱卫,林曾参加镇南关之役者也。部署定,即电浔要塞司令戈克安护跸晋省。复令军务司及军队,凡有缺乏迅即置备。各师乃联合请余检阅,则整齐严肃尚可观焉。
总理到浔,即换西昌轮晋省。翌日,假商务总会开会欢迎。余致词毕,总理起立答词,对经营全国铁路多所启示,全场欢呼万岁。第三日,两广会馆复开欢迎会,并演戏助兴。第四日,请总理阅兵。总理按辔徐行,观者万人空巷。出澹台门,军乐大作。至阅兵场,余及师长以次皆随行。巡视毕,请总理登台,各军环绕之。总理与张继、马君武、王正廷等均相继演说,军民欢声雷动。
讨袁之役
袁世凯觊觎非分,总理洞烛其隐,且以闽、粤势处海边,袁氏鞭长莫及,乃密令发动讨袁。两省以内部整理未就,且有图取都督而代之者,未即动。又命湘省发难,谭延恺亦以种种不易情形报告之。总理乃派张继、马君武、邵元冲、白逾桓四人到赣授意,声罪讨袁。时袁世凯以余有欢迎总理莅赣之举,乃先派大员赴赣游说,且曰:“赴北京与袁世凯一晤,当以二百万元为寿,并晋给勋一位。”余不为动,且斥之曰:“余思建勋业于国家,岂丑类所得诱饵!”袁见不能利诱,嫉忌颇甚,欲去余尤急。余亦烛其奸思摆脱,乃卸江西都督之任。当张继等来时,余虑即时发动,世人或且以恋位见疑,乃先赴海上一行,面谒总理请示机宜,并会商与各省切取联络。诸友亦以为然。时江西省议会及全省人民均义愤填膺,余乃召集全省各高级官作一切准备。遂由九江乘轮赴沪,面受方略。后于民国二年七月十二日到赣之湖口,湖口水巡总监何子奇舣船待余,乃成立讨袁军总司令部,召集原驻湖口及随行高级官开一紧急会议。众推省议员杨赓笙(字咽水(冰))撰讨袁文(附件一),移时立就,并发出对外通电(附件二)及对党团公启(附件三),并令要塞鸣炮致贺。
讨袁军既宣布成立,乃在湖口召集师长刘世钧、旅长何文斌、水巡总监何子奇、机关炮队长卓仁机、团长周璧阶、吴安伯等会议,决定宣布独立,通电各属与人民约法三章:“一、誓诛民贼袁世凯,二、巩固共和政体,三、保障中外人民生命财产。”并组织总司令部,设总司令一人,副司令二人,参谋总长一人,副二人。军法部长一人,下置三科;财政部长一人,下置三科;内政部长一人,下置六科,外务部长一人,下置四科;邮电部长一人,下置二科;军医部长一人,下置三科;军政署长一人,其组织另定之。
是时江西都督已由省议会公举欧阳武继任,讨袁军宣布独立后,省方亦表赞同,并布告人民(附件四),俾众周知。江西民气益加振奋矣。
部署初定,忽接要塞电话报告,谓江面到有楚字军舰四艘,对湖口作示威状。闻者颇惊异。顾余以为当援皖、援鄂时,对海军一二舰队曾尽友谊之援助,黄锺英,汤芗铭共事亦颇久,当不致有他故,不欲示以防御。未几该舰等即向九江驶去。
自九江发动讨袁,数日即有战事。北军派李纯统兵至赣,旅长林虎与之战于瑞昌、德安间。初大破之,旋以北军械精粮足,次第增援,乃不敌。团长周璧阶以攻夺九江金鸡坡炮台死之。周为云南讲武堂优秀学生,由川间关随余,“出师未捷身先死”,兹可痛也(后由杨赓笙召集地方贤达,为周立墓于湖口)。又有余邦宪者,亦以团长阵亡。余见浔湖之战,陷于不利,乃率所部退驻吴城,命炮兵营长刘稜扼守望夫亭,复命师长方声涛指挥一切。日盼湘、粤援军,然久不至。而北军陆海军均抵湖口,向吴城进。先以民船一艘伪装难民数十人迫近吴城,状似难民者俱跪船首作哀求状,刘稜为其所诳,未发炮。移时接近望夫亭,则伏兵登陆矣。方声涛挥刀斩数人,而吴城遂陷。
时有满载援军之两船,不知去向,余派小轮两艘遍江寻觅获之,命随余船行。复命讲武堂教官穆恩堂(山东人,亦日本同学)扼守鞋山,退却中之各军始获从容布置。余勉殿后,再为守南昌之计。比抵南昌而樵舍告急,城门复闭而不开,以电话告知宪兵司令廖伯琅,若少迟延开城,必予以严厉之处置,一面命第一营官兵越城而上,余始得入城。至都督府,廖伯琅逃赣州,守兵知其事乃捕获之电告余,余复电令解南昌法办。乃解至时,余已去,卒为李纯所杀。宗旨不定者,结果如此,可叹也。其时各高级官多已散去,财政司长魏斯灵亦携眷远走,不知去向(初有献周瑜印者,篆文铜质,斑烂可观,余以此系国家至宝,不敢据为私有,当即交财政司保管。是时魏即逃去,该印亦不知落何人手矣)。是日接樵舍守军电话索浮桥,余命团长万勋搜集材料负架设之。责翌日竣事,而北军已到牛行附近矣。有邓祖禹者,奉余命统率江西内河各小轮,整顿成绩颇佳,兹乃密嘱其准备快轮两艘,待余于寺步门外。
余见李纯军势方张,湘、粤援军又久不至,而赣军苦战弹尽力疲,适湘督谭延恺来电劝赴湘省,并有“微服过宋,古有明训”之语,而何子奇、李明扬、卓仁机等亦劝行,余乃命分乘邓祖禹所备之各轮离南昌。遥见北军炮兵在牛行排列,向南昌发射,空炸点非过高即过低,故随行诸人均获无恙。船行不久即达樟树镇。谭督派来之援军,此时始到萍乡。有唐蟒者(号桂良,与维新时六君子同时遇难之唐才常之长公子也),见余后表示湘省当局及同党意见,而援军亦次第到,余嘱停萍乡待命,乃偕桂良赴袁州。因一路援军四集,秩序欠佳,余立持镇静。比抵袁州,乱益甚,时有不肖士兵在街市劫掠者。人民捆一人至,立时围观者二三千人,视余如何处置。余授意内卫队布置警戒之法,复命内卫队长钱义成将犯兵押送余前,跪俟处决。余以举义讨贼而有贼民之兵,既怜且恨,然为纪律计,余乃自拔手枪,命犯兵前行。不数步,犯兵跪于地,语余曰:“都督请就在此地受法。”余颔首,乃发二枪毙之。围观者皆欢呼,余频点首谢之。遂拔队行,翌日至萍乡。
萍乡人民闻李都督到,咸企踵欲一见。余学书剑无成,讨袁又失败,无以慰人民,而人民爱戴若此,实可愧也。旋乘火车至长沙。有谭都督派来代表,请余乘舆到一较大之洋房,代表曰:“此日本领事馆也。”余曰:“奚为至此?”彼曰:“谭、程两公即来。”余随入馆休息,领事与馆中诸人均极殷勤。少时都督谭延恺与军政司长程潜,先后来谈,慰勉备至。余谢其盛意,并曰:“袁贼想称帝殆梦耳!吾党同志此次虽失败,仍当共同努力,将袁等歼灭之也。”二公去,余乃乘领事馆所备之汽船赴大冶。日本驻大冶之办事人员,招待亦殷勤,次日乘煤船启碇,桂良与偕。过九江,船长告余:“将过金鸡坡炮台,请公忍耐一时。”乃将余匿彼衣箱内,余始知伍员囊载而出昭关事不虚也。行未一时,过湖口,船长又语余曰:“将过湖口炮台,此处为公发难之地,台兵均旧人,当无意外。”旋请余出,犹见鞋山及附近各处。至马当,船长曰:“此江西第一门户,然炮位已移去,过此以往,船行江面可无顾虑。”遂与桂良同到船长室谢其盛意,船长亦谦让不遑。至第三日已至黄浦,出海向日本前进矣。惟余虽脱险赴日,然因是役被通缉者,计有杨赓笙、胡廷銮、涂树霖、李儒修、王镇寰等;被捕殉难者,尚有徐秀钧诸先烈;而被捕系狱者,有姜伯彰、何犹兴、吴安伯、杨翘新诸同志,直至袁逆自毙始先后恢复自由云。
附件一江西讨袁军总司令檄文
民国肇造以来,凡吾国民莫不欲达真正共和目的。袁世凯乘时窃柄,帝制自为,绝灭人道,而暗杀元勋;弁髦约法,而擅借巨款。金钱有灵,即舆论公道可收买;禄位无限,任腹心爪牙之把持。近复盛暑兴师,蹂躏赣省,以兵威劫天下,视吾民若寇仇。实属有负国民之委托,我国民宜亟起自卫,与天下共击之。
附件二江西讨袁军对外通电
民国前岁之革命,以诸友邦之助力,遂得成功,国民至今感荷靡已。兹者袁世凯帝制自为,意图破坏共和,为全国之公敌。本军因国民公意,不得已兴师讨贼,以靖乱源。凡本军于战斗区域以内,势力所及之地,其居留地外人之生命财产,无不加意保护。并于本军总司令部,按照国际法及国际惯例,处置一切交涉事宜。愿我各公使、领事,严守局外中立,以促本军之成功。所有本军军队,悉以白旗,又白布缠腕以为表示。师起之日,稍布大概,统维公鉴。
附件三讨袁军对党团公启
各党各团钧鉴:敬启者:袁氏帝制自为,务期破坏共和,与全国为公敌,横恣无道,倒行逆施,国民之被其虐者,至惨至酷。烈钧等目击颠危,诚不忍诸先烈铁血所创之共和民国,断送于独夫民贼之手。是以率父老子弟,投袂奋起,不惜以危弱之赣与专制恶魔对垒挑战,为全国创。开战之始,首占瓜子岭,再捷沙河,袁军歼者以千数计,足为公理犹存,士气可用之左证。亟方秣马厉兵,再接再厉。然以区区之赣,而欲悉以恢复共和之责任畀之,则强弱之势悬殊,虽竭其能智,识者有以知其谁是。是廓清全局,仍不能不望之我全国国民之相继奋起也。诸公手创民国,造成共和,希望之念既深,巩固之志必切。既弗忍坐视专制之势日张,必尤弗忍坐视与专制挑战之赣省势孤力竭,而不一援手,听其失败也。赣省之战,为巩固共和战,为表示国民反对专制战,是非赣省一部,分之责任,全国国民共同之责任也。诚于此时以国之力与袁氏战,则群策群力,一致进行,专制之毒,不难肃清,共和之基,自此巩固。是袁氏授首之日,悉诸公再造民国之功。河山无恙,日月重光,诸公之声势烂然,且将永为国民所讴歌。假其不然,各为自保之计,共作壁上之观,赣省固不幸而一蹶不振,沦于专制政治之下,各省亦将次第受袁氏军之蹂躏,而被毒于无穷。盖武力专制,得进步且以团结之力,击涣散之众,势犹易于摧枯拉朽也。故赣省之成败,实民国之存亡,明达如诸公,想断弗忍漠视。万乞奋袂群起,敌忾同心,登高一呼,众山皆应。馘彼妖孽,恢我民权,凯歌燕京,指顾可待。
烈钧等兵力虽微,然师出之日,已矢决心,有死无二。所赖诸公,指挥雄师,纡筹伟画,分途并进,以寒敌胆。赣军一部,当效前驱。民国存亡,在此一举。沥血陈词,不尽悬盼,军旅旁午,匆请勋安。江西讨袁军总司令部李烈钧、林虎、何子奇、刘世钧、耿毅、邓文辉、方声涛、蔡锐霆、俞应麓、彭程万叩。
附件四江西省都督欧阳武布告
民国成立,共和告成,袁世凯受任之初,曾宣布誓守“临时约法”,拥护平民政治。乃临时政府成立年余,违背约法,反对共和,罪恶昭彰,擢发难数,揆诸宣言,大相矛盾,共和前途,危险万状。而尤以吾赣为民贼示威之地,既夺我贤良之李都督,复派北军入赣,扰乱我秩序,荼毒我人民。我江西人民为自救计,为救国计,俱不得不宣布独立,起而讨贼。兹讨袁军已组织成立,由本省议会公举李前都督为总司令,克日督师北征,幸我父老兄弟,仍各安守旧业。祸首罪魁,实为袁世凯一人,民军义旗所指,决不妄戮无辜。即素为袁氏所愚,而能悔过输诚来归,本军亦当予以自新之路云云。
周游列国计图再举
余赴日本,途中停船,记者及日本民党人,必登船访问,均由唐桂良接待。迨抵东京,迎接者亦众,盖因黄公克强已先事派员准备也。各地革命党之失败者,均次第到日本,而中下级军官尤多。余乃以携带之十余万元,交李根源、殷汝骊经管,并得日本民党为助,创办一浩然庐及法政学校。当时陈铭枢、钱大钧、胡俪笙、林汝涵、李明扬、卓仁机等,均肄业焉。余谒总理及黄公克强后,即作赴欧洲留学之准备。复到长崎旅馆稍住,因其时先慈已到长崎,遂昏定晨省,略尽十年游子之心。住此数日,警察时来探视,明为保卫,暗则监视。余急欲赴欧,而海面无船至,嗣得一赴南洋之海船,遂登舟与之交涉。船长曰:“视先生非常人者,欲乘我舟,必有故。”余乃给名刺,示敬意。船长迎入,盖头山满之友,故晤淡甚欢也。舟行一日余,抵香港,仍到日本旅馆投宿。即为日本领事所知,飞电报告日政府,日政府电长崎警察,谓李烈钧何在?警察答以仍在长崎。示以港电,该局乃爽然若失焉。
出港换大船,行过南洋各地,为侨胞所知,来谒见者极踊跃。余一一接见,遂在槟榔屿稍住,赴各处书报社欢迎会,鼓吹革命讨袁。盖南洋各地,自总理孙公及胡汉民、廖仲凯(恺)诸公莅临后,侨胞爱国热度日高。若林义顺、陈声政、陈声民等,皆最热烈份子。招待至为殷勤,用款亦尽量供给(后声政以处境恶劣,受外人种种压迫,竟抑郁死。
孙中山于1908年4月17日致函槟榔屿同盟分会会长邓泽如,望火速筹款接济钦、廉、上思起义军。图为孙中山函原件。
移葬闽南,余书“伟人墓”三字建之)。数日后,复换轮赴欧洲,同行者有马素夫妇及陈炯明诸人。途中曾至印度加尔各答,游访各名胜古迹,及其习俗、政治等项,顿觉世界文明如此,进化如此,犹有未彻底解放之民族存焉,可慨也。该地华人颇多,民党占多数,王志远偕同志数人来迎。余勾留旬日,复登轮经哥伦布、红海,未登陆,达苏伊士运河。游埃及金字塔,其建设之伟大,可谓“观止”!
过地中海时,见意大利火山喷火颇猛烈。因船行甚速,不久即到马赛海角停泊,乘车迳赴巴黎。车行急速,车中妇孺多呕吐,余亦头晕。途中无伴,而体力亦不如昔年,心摇摇如悬旌。乘客中有给余安神药片者,服之稍安,旋抵巴黎。余初至此,诸事茫然,日夕坐卧旅舍。幸张继、吴弼刚诸友,久住法国者,时相过谈。余亦急欲学法文,又登报觅住处,并申明须有家助,而又有教授法国语言者。数日间,远近回讯百余起。余见巴黎繁华美丽,初到此间,恐不易处,乃生乡居之念。因特往风甸补诺访张继,继乃偕余至乡间僦居。除日夕学法语外,惟随各友游,或登铁塔,或参观拿破仑墓,或至伟人墓。至伟人墓时,有一老者与余语,余不明究竟。老者复指墙壁所悬之画,询余曰:“君知此为谁乎?”余见画上一人,跨马披氅,威风凛凛,作急行状。余茫然,同行留法学生低声告余,忽必烈也。余乃大声答之,此忽必烈也。老者曰:“然。昔日东方人,尚欲征服欧洲,今时贵国反时被人轻侮。我见贵国留学于欧洲者渐多,能无愤乎?”尔谢其盛意而出。拿破仑墓建筑极伟大,凡各国游巴黎者,必往谒焉。余居法数月,颇解普通语,乃进而研究军事、政治、外交。所用语既得其门径,遂开始结交政府国会诸贤达焉。
当余之出国赴欧也,犹冀袁世凯所欲既偿,野心渐戢,讵知其帝王思想,日益猖獗。犹忆世凯为北洋大臣时,有诸暨蒋观云先生,撰《帝王思想论》,登诸《新民丛报》,其秘书长(李国珍)见之,以报示世凯。世凯睹之愕然,谓李曰:“请君为我访之来。”李乃衔命赴申,遍访始晤,强之同赴天津。世凯与语大悦。观云更申其所持意见,世凯踌躇曰:“颇难领教。”观云愤然曰:“竖子不足与谋!”拂袖而去。在今日言之,倘世凯当时能接受观云之意,余料当时国人或能容忍。惜其不能取天下于满清之手,而乃欲夺之已成立之民国,愚矣。
同盟会诸贤,以世凯怙恶不悛,日甚一日,咸思回国声讨。总理尤深憾之,欲派余赴云南筹商大计。其时余尚在欧洲,颇以过安南,必得法政府之援助为虑。适德国开博览会于莱茵河,乃往参观。抵其处,则第一次欧战正爆发,余乃急渡伦敦。时中国革命党员,遇事恒请教于吴稚晖先生。余所派出诸生亦如是。某日余偕何子奇、王有兰、李明扬、卓仁机等数人,复请吴先生到海德公园叙话。先生按时而至,余急问曰:“欧洲大战爆发,东方必将有事,我等应如何?”先生曰:“日本与袁世凯必有勾结。君等皆系军人,自应速回东方。我乃无政府党,欲在西方,拭目以俟机会,愧不能同行也。”余乃决定偕数人东返。
是时余旅外日久,资用乏绝,旅费维艰,幸初至巴黎时,曾以随带之款,接济张人杰所开之通运公司。此时张继乃商人杰于无可设法之中,筹得旅费若干,遂得由马赛购票登轮,向东方进发。途中无风,
上海外滩的德国总会,1907年建,砖木结构,具折衷主义建筑风格。
海平如镜,船行甚速,同行并有总理洋文秘书马素、韦玉二人。马母英籍,韦母法籍,故各精母籍文字。韦在法更为各报撰文,宣传中国状况,法国人士多信仰之。余在巴黎,约其同返东方。船到西贡,欲登岸假道安南赴滇,乃为当地海关所阻。虑吾等为亲德者,将同行诸人,禁闭一暗室。韦玉见余,愤慨语余曰:“君无忧,我自有锦囊在,此虽大事,不难解决。”遂在身边取出小巴黎日报一张示余,载有余在法时,发表友法反德演讲词一篇,并印有余之小照。韦玉乃持此向海关当事人交涉,且谓我等乃东方伟人,何得如此无礼?海关诸人皆大惊,即与韦玉握手为礼者再,立命设宴洽待。余方私庆,可以依计划通行,而海关复来一职员谓余等曰:“欧战方酣,欲过此赴滇,终不可能。下午即有船到,或仍赴西方,抑赴香港,请速自决。”余等卒以交涉无效,乃商定赴港,于跑马地租屋一椽,暂憩焉。于此益感外人压迫之非礼,民族解放工作愈觉切迫需要不容缓也。
护国之役
余既侨寓新加坡,各方消息,颇称灵捷。佥以北京形势,日益紧张,袁氏帝制阴谋,日益显著,其称帝日期,亦已确定,王公爵位,分别内定,实不能再事优容。总理亦时以函电相示,余乃决作入滇之计。其时革命党同志,如李根源,程潜、林虎、龚振鹏、熊克武、但懋辛、方声涛、陈泽霈、曹浩森诸人,均在南洋。因商诸声涛,率学生邹以庄、周汝康二人先行。声涛既达滇境入昆明,密隐于骑兵教官黄毓成家。初,声涛在讲武堂任教官时,宣传革命,已深得诸生之信仰。是时诸生,闻方教官至,群来探视问讯。声涛告以余等在港,即行来滇,主持一切,特推我(声涛自称)先来,与诸生接洽耳。诸生大喜。盖其时诸生中,担任营长职务以上者,已有多人,即欲发动锄奸,而特别班学生李根潭(根源弟),尤为慷慨激烈。声涛并告以全盘计划,请少安以待余。
余见形势日迫,遂率陈泽霈、曹浩森、吴吉甫、周世英、韦玉等,乘舟至海防转河内。见岸上满布法警,韦玉叩其故,则云为保护李将军也。因张继在巴黎,曾商清法内阁,电河内总督,加以保护。余等入滇,侨胞闻讯,立即通知河内阅书报社,余等乃入侨胞所准备之法国酒店憩焉。
越二日赴老开。余以为至此,沿途当无阻碍矣,乃河口关监督,闻余等至,即密电唐督继尧请示。居数日,正拟兼程前进,而监督来语余,谓“唐公无电来,请先生勿孟浪过关”。余闻而讶之,因思此行,于中国前途,关系极深,乃作破釜沉舟之计,手拟一电致唐督,略谓:“此来为国亦为兄。令到老开已多日矣,三日内即闯关入滇。虽兄将余枪决,向袁逆报功,亦不敢计也。”此电发出,翌晨监督复来,出唐督来电,略云:“良朋远至,将莅昆明,造福至大,匪可言宣。尧喜迎公,特不敢预有表示,兹派舍弟继虞躬迎,愿稍候之。”有顷,继虞果来谒余。次晨即由老开登车过河口,则关监督已率军警鹄候矣。
梁启超(1873—1929),字卓如,号任公,别号饮冰室主人,广东新会人。中国近代维新派代表人物,学者。中国近代史上著名的政治活动家、启蒙思想家、资产阶级宣传家、教育家、史学家和文学家。戊戌维新运动领袖之一。康有为弟子。清光绪十五年(1889)举人。遗著有《饮冰室合集》。右图为梁启超书法。
既到昆明,方声涛约黄毓成、罗佩金诸友,率讲武堂学生多人,到站迎接。余下车迳至圆通街黄邸。少顷唐继尧来访,与谈论国内大势甚详,叠次协议起军出动计划,并知蔡锷已脱险出京,行将入滇,声涛语余曰:“先入关者王之。松坡健将,又为梁任公高足弟子,如来滇宜与团结。”于是秘密部置一切,并嘱秘书长钟动先拟讨袁檄文(附件一),数袁二十罪状。世人佥谓文笔雄健,虽陈琳为袁绍讨曹氏,骆宾王为徐敬业讨武氏诸檄文,无以过也。虑事或中变,乃急以檄稿密寄香港李根源。根源当夜送各报馆登载。一时传播全国,谓李烈钧已发动讨袁矣!此民国四年十二月二十五日事也。
嗣蔡锷抵昆明,梁启超亦继至。启超趋晤继尧,继尧以余之檄稿示之,启超见有语及共和党者,立握笔删改。继尧就商于余曰:“兄送来檄稿,梁先生略有修饰,兄意如何?”余曰:“此稿数日前,已寄印泉在港发表。梁先生纵有斟酌,恐亦为时间所不许矣!”(梁启超并未到昆明,所记误)
蔡锷既至滇,乃会商编组护国军。以蔡锷为第一军总司令出川,余以(与)唐继尧分任第二、三军总司令出湘、桂,程潜为湖南招抚使,旋推为湖南军总司令。
次日,余筹设总司令部于忠烈祠,以何国钧为参谋长,钟动先为秘书长,方声涛、张开儒为第一、二梯团团长,赵德裕为副官长(旋以杨益谦继之)。
蔡锷率第一军出发时,彩云覆天,余率第二军赴蒙自时,南风薰发。《易》曰:“云从龙,风从虎,圣人作而万物睹。”滇人见异徵大悦。余到蒙自后,何国钧即以编军为请,且谓饷械自筹,余允之,遂给以第二军续进军司令名义。过狗街子时,杨益谦亦要求募军,谒余曰:“云南之兵,以此地为最。老师今既过此,不可坐失良机。”余乃以第二军补充团团长任之,并发九响枪,全数饷二万元(嗣后到粤,此团果建大勋,余乃叹益谦之言为不虚也)。复命张开儒率部先行。时袁世凯有四面攻滇之策,桂边一路,即由龙觐光率师进犯。余得报,命开儒就近歼灭。相遇于罗平、皈桥之间,大破之。龙觐光者,龙济光之弟也。济光为袁氏死党,且曾受伪爵,徒以余所部一再战胜,乃伪称独立,加入护国,以缓我师。余洞烛其奸不为动。
越数日,余领大队向广南进发。经过之地,瘴雨蛮烟,幕中人多不能耐,命副官余德辅等急施防瘴工作。沿途民众,有设香案、焚檀香、备茶点迎送者,均优给现币赏之。其时李根源已偕岑春煊到广东肇庆,成立军务院,春煊任都司令,根源任都参谋长,梁启超任都秘书长,章士钊、周少怀诸贤,均在其幕中(此时军务院尚未成立,当指两广都司令部。岑春煊任都司令,梁启超为都参谋,李根源为副都参谋)。组织初颇严密,西南各省,亦重视之。但因无实力,指挥不灵,尤以广西陆荣廷,不接受军务院之任何命令。根源知余到广南,乃一日数电,促余速东出。余亦电请唐督增援,唐督乃以东出在途之挺进军司令黄毓成部改编,加入第二军,由余指挥。余方准备起程,欲声涛暂驻滇中,肃清觐光之残余部队,时高登尔在声涛处任参谋长,颇有策划,其意盖欲注重取得闽浙也,故不受磋商,而似甚负气者。会黄毓成奉令兼程由黄草坝来,因与声涛商战略未决,颇负气,余亟慰劝之。乃一面令声涛肃清龙部,而自率干部人员迳行东出。其干部人员如另表(附件二)。
皈桥既克,全军先后达桂境。钟动谓此为绿林豪杰陆荣廷等根据地,宜具戒心,余乃密令各长官,过境严加防范。是时陆荣廷援湘在途,闻湘(滇)军东出,恐侵桂,乃星夜驰返,驻师南宁。余军适由百色雇民船抵此,有海关职员盘查,对械弹人数尤繁絮,并嘱速造表报告荣廷。军中闻言咸鼓噪,旅长朱培德闻之大怒,谓钟动曰:“先攻广西,扫除障碍,再下广东如何?”动曰:“计虽善,但须军长决之。”语未竟,林虎策马飞驰而来,连声呼曰:“不可误会,广西政府与护国军系同一旗帜者。”语毕即驰去,复语曰:“旦日不可不早自来谢。”余意林虎为武备同学,又曾隶属于赣督者,必无恶意,翌晨余即往访荣廷。而虎已先在,坐定略言昨日之误会,尽欢而别。回船后立命启碇东进。舟行日余,达肇庆。根源知余等到,约同院中诸人来访,遂暂驻龙母庙。
岑春煊者,西林人也。在清季任两粤总督,为人耿直古戆,甚合岳武穆“文官不要钱”之训诫,故余亦乐与合作。次日往谒,并访诸友,梁启超亦在座。余私询根源:“护国义举,安用保皇党为?”根源曰:“公弗责之甚,渠行将去此。”越三日则闻启超已离肇庆矣。根源为政学会首领,时论少之,殊未知根源于民国固有殊勋也。
粤督龙济光本袁党,特伪称独立,以图固位,闻余军至粤境,亟谋抵抗。余遂由龙母庙出师,集中清远,命师长张开儒攻韶关帽子峰,韶关镇守使朱福全,闻炮声逃走。粤人所演“李烈钧三炮定韶关”之剧者,盖指此也。复命曹浩森守南雄防赣军,续命师长方声涛率旅长朱培德攻源潭,旅长盛荣超攻新街,均克之。继攻江村潖江口时,河水暴涨,交通阻隔。余见潖江口十余日不下,乃选派敢死队一营,搭浮桥直冲战地,大破之。龙军退大良,余遂乘胜调左翼盛荣超攻白云山,右翼朱培德攻石井兵工厂,龙不能支,急电乞援。袁世凯乃派王芝祥南下议和,龙走琼崖,粤省遂定(以上所述,实为袁世凯死后之事)。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其时陆荣廷遂率师到粤,主持粤政。
是时第一军蔡锷,苦战于川省,川中军民次第响应,如刘存厚任四川护国军,熊克武任招讨使,陈泽霈任巡阅使,驻防川境之第十六混成旅冯玉祥部,暗中与蔡联络,军事日有进展。乃召集南北各军将领,开大会于大洲驿。四川督军陈宦,总参议刘一清,十六混成旅冯玉祥,北军前敌总司令张敬尧,或自列席,或派代表参加,共推蔡锷为元帅,有直捣黄龙之决议(蔡锷召集南北各军将领会议,史无记载,当系传闻)。时世凯因各省独立,各路护国同志军,风起云涌,知大事已去,忧郁成疾。陈宦本其死党,方倚若长城,乃亦背之,愤极病遂笃,未几暴卒。传曰:“多行不义必自毙”,信夫。
附件一护国军政府讨叛誓师文
维中华民国五年元旦,中华民国护国军政府檄曰:
盖闻辅世之德,笃于忠贞,长民之风,高于仁让。使枭声雄夫,野心狼子,逞城狐之凶姿,弄僭窃于高位。则我皇王孝孙,并世仁贤,谊承先烈,责护斯民,哀恫郁纡,成兹愤疾,大义敦敕,谁能任之!
国贼袁世凯,粗质曲材,赋性奸黠。少年放僻,失养正于童蒙;早岁狂游,习鸡鸣于燕市。借其鸣吠之长,遂入高门之窦。合肥小李,惊其谲智,谓可任使,稍加拂濯,遂蒙茸泽,起为雄狐。不意其浮夫近能,浅人侈志,昧道懵学,骋驰失轸,遂使颠蹄东国,覆公以招虎狼;狡诈兴戎,缺金瓯以羞诸夏。适清廷昏昧,致逃刑戮。犹复包藏秽毒,不知愧耻;殚其暮夜之劳,妄窃虎符之重;黄金横带,卖孱主于权门;黑水滔天,引强敌以自重;虽奸逆著明,清廷已知,犹潜伏戎羽,隐持朝野。
降及辛亥,皇汉之义,如日中天,浩气扬飞,喷薄宇宙。风云飚沛,集兴武汉之师,士马精妍,远响东南之鼓。造黄龙而会饮,纳五族于共和。大势坌集,指日可期。天不佑华,诞兴贼子。蠢彼满空,引狼自庇。袁乃凭借旧恩,攀援时会,伪作忠良,牢笼将卒,胁逼孤寡,夺据朝权,复伪和民声,迷夺时贤,虚结鬼神,信誓旦旦,懦夫惧戎,过情奖许。维时南京渠帅,实亦豁达寡防,隳彼奸计,倒持太阿,豢此凶逆,迨大邦既集,威势益专,遂承资跋扈,肆行凶忒,贿奔虺蜮,棋布阴谋;毒害勋良,谣惑众志;造作威福,淆撼国基;背法衅民,破坏纲纪。
癸丑之役,遂有讨伐之师,天未悔祸,义声失震,曾不警省,益复放横,骄弄权威,胁肩廊庙,是以小人道长,凶德汇征。私托外援,滥卖国权,杀害民党私更法制;纵兵市朝,威持众论,布散金璧,诱导官邪。冀以其积威积恶之余,乘世风颓靡,廉耻灭殁之后,得遂其倒行逆施,僭登九五之欲。故四载以还,天无常经,国无常法,民无定心,官无定制,丹素不终朝,功罪不盈月。游探骄兵,睚毗路途;贪官污吏,渎乱朝野,以致庶政败弛,商工凋敝。犹复加抽房亩,朝夕敛征;假辞公债,比户勒索,淫刑惨苛,民怨沸腾;凶焰所至,道路以目;此真世道陵夷之秋,天人闭隐之会,四凶之所不敢为,汤武之所不能宥者矣!
维皇汉九有,奠安东陆,时流漂荡,越在邅迍。缅维祖德,孰敢怠荒?复我邦家,义取自拯。故辛亥之役,化私为公,志在匡时,道惟和济。袁乃睥睨神器,妄欲盗窃。内比奸邪,既多离德,外遂孱隤,甘为犬豚;是以四郊多垒,弗知惭悚;海陆空虚,弗思整训;材用匮竭,弗事劝来;健雄失养,弗兴学艺。室如悬盘,野无青草,犹复养寇外蒙,削国万里,失驭东鲁,屡堕岩疆。遂使满蒙多离散之民,青徐有包羞之妇。扼我封疆,揕我心腹,皇皇大邦,苛为侮戮,日蹙百里,媚兹一人,此尤我侠士雄夫所腐目切齿,惊惧忧危而不可一朝居者也。
夫天道建干,义维精一,在德则刚,制行为纯,故士不贰节,女不贰行,廉耻之失,谥曰“贱淫”,四维不张,国乃灭亡。
自民族国家,威灼五陆,雄风所扇,政骛其公。国竞以群,是以干德精刚,宜充牣里闾,洋溢众庶,旁魂沆瀣,蔚为骏雄。故辛亥之役,黜君崇民,扬公尊国,所以高隆人格,发扬众志,义至精而理至顺,故虽旧德老成,去君不失忠,改官不解,节,袁氏身奉先朝,职为臣仆,华山归放,仅及四纪,载瞻陵阙,犹宜肃恭,故主犹存,天良安在?顾藐然此槽枥余生,不自揣量,妄欲以其君之不可者而自为其可。是何异饬马牛之骨,扬溲勃之灰,以加臭乎吾民,以淫污乎当世?而令我名公先德,皆为其贱淫,白璧黄金,渲其瑕秽,此尤我元戎巨帅、良将劲卒、硕士伟人所同羞共愤,深恶痛绝而不能曲为之宥者也。汇此种种,袁氏之恶,实既上通于天,万死不赦。军府奉崇大义,慨念生民,谨托我黄祖威灵。恭行天罚,辄宣兹义辞,告我众士,招我同德。今将历数其罪,我国民其悉心以听?
夫国为重器,神严尊惮,覆载所同。建国之始,义当就职南京,明其所受。袁乃顾影自惭,妄怀畏惧,阴纵部兵,称变京邑,用以要挟国人,迁就受职,使国权出于遥授,玩视国家之尊严。其罪一也。活佛称异,势等毛羽,新国既成,鼓我朝锐,相机挞伐,举足可定。袁乃瞻顾私权,妄怀疑忌,全国请讨,置不听从,迁延养敌,废时失机,授他邦以蹈隙纵刃之间,失主权于外力纠纷之后。遂失蜿蜒巨嶂,弃此南金,万里边城,跃马可入;贻宗邦后顾之殷忧,损五族雄飞之资望。其罪二也。政体更新,荡涤瑕秽,私门政习,首宜改选。故内阁部首,须获议院同意,所以树公政之础,明众共之义。袁乃病其严责,阴图放佚,于第一次内阁联翩去职之后,尽登宠,嗾使军警,围逼议员,索责同意,用以示威国人,开武力政治之渐,使民意机关,失其自由宣泄之用。其罪三也。国有大维,是曰“法纪”,信守不正,溢为“国疑”,乱政亟行,于焉作俑,故侵官败法,为世大诟。袁为元首,尤宜凛遵,乃受事未几,即不依法定程序,滥用政府威权,诬杀建国勋人张振武,使法律信用,失其效能,国宪随以动摇,政本因而销铄,其罪四也。
国宪之立,系以三权,共和之邦,主体在民,立法之府,谊尤尊显。地方之级,制实虚冗,建国除秽,亦既罢黜。袁乃急欲市恩,妄复旧制,不俟公决,辄令以行,使议院立法,失其尊严,国权行使,因以紊乱,其罪五也。财政担负直累民福,外债侵逼,尤伤国权,议案成立,特事严谨,众院赞可,宪尤着明。袁乃私立外约,断送盐税,换借外资二千五百万磅,厉民害国,不经众院,暖昧挥霍,不事报闻,蔑视通宪,为逆已甚。其罪六也。国有元首,政俗式凭,行系国华,止为民范。袁乃知除异己,不自爱重,阴遣死士,狙杀国党领袖宋教仁,以元首资格,为谋杀凶犯,既辱国体,且贻外讥,国家威严,因以扫地。其罪七也。共和之国,建础为公,民意所在,亦曰“圣神,”百尔职司,义宜退听。国会初立,人民望治,袁恐政治严明,不获罔逞,乃私拔国帑,肥养爪牙,收买议员,笼络政客,用以陷辱国体迷夺众情,使议政要区,化为捣乱之场,法案迁延,借作独裁之柄,其罪八也。元首登选,国有常经,揖让讴歌,盛德固尔,抑共和定疑,国宪崇废,悉于是觇,世法凛凛,斯为第一。袁于临时任满,正式更选之际,鄙夫患夫,至兵围国会,囚逼议员,使强选总统,以就己名,致元首尊官,成于劫夺,共和大宪,根本动摇,国是益以危疑,后进难乎为继。其罪九也。国民代表职司立法。非还诉民意,毋得继阏。袁于总统既获,复虑旁掣,辜恩反噬,遽为枭獍,乃假托危词,罗炽党狱,滥用行政权,私削议员资格,用以酖杀国会,并吞立法部使建国约法,由是推翻,元首生身,等于孽子。其罪十也。国家组织,法系严明,“苟非选民,焉能造法”,袁于戕杀国会之后,妄以私意召集官僚,开“政治会议”、“约法会议”,冒称民意,更改约法,摹拟君主,独揽大权,使民国政制,荡然无存,澔汗新邦,悬为虚器。
其罪十一也。民国肇造,本以图存,时风所迁,民强则兴,发挥群能,腾达众志,公私权利,宜获敬尊。袁乃倒行逆施,黜民崇吏,既吞立法,复尽灭各级地方议会,密布游探,诬报党狱,良士俊民,任意捕杀,人民权利,全失保障,致群黎股栗,海外寒心,毒吏得以横行,民业日以凋瘁,民力壮盛,有若捕风,国势颓隤,益以卑下。其罪十二也。国局始奠,海内虚耗,财用竭蹶,义宜根本整理。袁乃专事虚缘,日以借债政策,利诱他邦,为私托外援之计,断送利权,绝不顾惜,逐鹿争臭,坌集庙朝,遂妄以中北二部横断铁道,分许他人,惹起国交之猜嫌,增益宗邦之危难。其罪十三也。欧陆战争,义宜严守中立,及时奋进,袁乃内骄外謏,折冲无状,既反复狼狈,贻羞东鲁,复徘徊雌伏,巽立要盟,失蒙满矿权,至于九处,承他邦意旨,发布誓言,辱国辱民,倾海不涤。其罪十四也。民族虎争,领土强食;外债毒国,既若饮酖;竭泽万民,何异自杀?袁于欧战既发,外资猝断,乃专事掊克,内为恶税,房亩烟赌,一再搜刮,复先后发行内国公债,额逾万万,按省配摊,指额求盈,小吏承旨,比户勒索,等于罚锾,致富户惊逃,闾里嗟怨,国民信爱,斫丧无余,神州陆沉。殷忧可畏。其罪十五也。生利致用,民贵恒有纵博浪游,谥曰“败予”,盗贼充斥,此为厉阶,修政明刑,首宜致谨。袁乃纵容粤吏,复驰赌禁,使南疆富庶之区,负群盗如毛之痛。
苛政猛虎,同恶相济,清乡剿杀,无时或已,政以福民,今为陷阱。其罪十六也。烟害流毒,久痼华族,张皇人道,仅获禁约,奋厉阏绝,犹惧不亟,袁乃餂其厚获,倚以箕敛,宠登劣吏,设局专卖,回放官烟,飞扬淫毒,失信害民,辱国贻讥。其罪十七也。民权政治,积流成海,国家公有,炳若日星。世室旧家,且凛兹盛谊,汲汲改进;华族后起,方发皇古训,追踪世法,断头流血,久而后得。大义既伸,迕则不忠,乔木既登,返则不智。袁乃身为豪奴,叛国称帝,监谤饰非,炰烋求是,狐假虎威,因以反噬,使凶德播流,戾气横溢,妖孽丧邦,甘为祸首。其罪十八也。《易·象》系天,筮曰“无妄”,圣学传经,谊惟“存诚”,故忠信笃敬,保为民彝,衍为世德。袁乃机械变诈,崇事怪诡;貌为恭谨,潜包祸谋;秘电飞辞,转兴众口,涂刍引鹿,指称民意,欺世盗名,载鬼盈车;背誓失言,日月舛午,使道德信义,全为废词,民质国华,尽量消失。其罪十九也。硕德良能,民望所归;公道正义,人理所维。袁乃利诱威胁,爵饵璧谋,预拟推戴劝进之书表,嗾使蝇营狗苟之党徒,托盗高名,自称“代表”,恍如优剧,俨若沐猴。强辱我民,求肆盗欲,丧心病狂,廉耻泯灭。其罪二十也。
维我当世耆德,草野名贤,或手握兵符,风云在抱;或权领方牧,虎贲龙骧;或道系乡间,鹤鸣凤翱,细瞩理伦,横流若此,起瞻家国,悲悯何如!凡属衣冠之伦,幸及斯文未丧,等是邦家之主,胡堪义愤填膺。谯彼昏逆,洵应发指,修我矛戟,盍赋“同仇”。书到都府勋耆,便合聚众兴师,郡邑子弟,各整戎马,选尔车徒,同我六师,随集义麾,共扶社稷。昆仑山下,谁非黄帝子孙,逐鹿中原,会洗蚩尤兵甲。
军府则总摄机宜,折冲外内,张皇国是,为兹要约曰:凡属中华民国之国民,其恪遵成宪,翊卫共和,誓除国贼。义一。改选中央政府,由军府召集正式国会,更选元首,以代表中华民国,义二。罢除一切阴谋政治所发生不经国会违反民意之法律,与国更始义三。发挥民权政治之精神,实行代议制度,尊重各级地方议会之权能,期策进民力,求上下一心,全力外应之效,义四。采用联邦制度,省长民选,组织活泼有为之地方政府,以观摩新治,维护国基,义五。建此五义,奉以纲维,普天率土,罔或贰忒。军府则又为军中之约曰:凡内外官吏,粤若军民,受事公朝,皆为同德。义师所指,戮在一人,元恶既除,勿有所问。其有党恶朋奸,甘为逆羽,杀无赦抗颜行,杀无赦;为间谍,杀无赦,故违军法,杀无赦。如律令。布告天下,迄于满、蒙、回、藏、青海、伊犁之域。中华民国护国军政府都督唐继尧、第一军总司令官蔡锷、第二军总司令官李烈钧。
附件二护国第二军干部人员姓名简表(不能记忆者从略)
护法及讨龙援赣诸役
民国六年春,张勋统定武军驻徐州,兵势雄厚,虽饷糈出自民国政府,而所部官兵,均仍垂辫,军服亦如清制。是时黎元洪为总统,惮其悍不之问,而各省督军,且深相结纳,张益为所欲为。会段祺瑞为国务总理,与黎不协,授意皖督倪嗣冲等,策动倒黎,攻击国会。倪即与张勋等,召集直、鲁、豫数省督军会议,——即所谓督军团会议。会后,发出通电,拥段倒黎,并将倪之部队,开在杨柳青,曹锟部队开至长辛店,实行武力驱逐。
然黎不下野,并派伍廷芳代理
总统选举会颁给黎元洪的证书
爱新觉罗·溥仪(1906年2月7日—1967年10月17日),生于北京什刹海边的醇王府,是道光皇帝的曾孙,光绪皇帝胞弟载沣的长子,清朝最后一位皇帝。其为清朝皇帝在位时年号“宣统”,通称宣统皇帝(1908年—1912年,1917年7月1日—12日)。其在伪满洲国皇帝位时年号“康德”,又称康德皇帝(1934年—1945年)。左图为1908年3岁的溥仪登基;右图为1917年张勋复辟时,溥仪再披龙袍,登基继位。
国务总理。段在津见此形势,战则为国人所不许,罢则无所收获,乃与段芝贵、雷震春等计议,请出张勋,以为调停。适黎亦欲引张抗段,张乃乘机电请黎解散国会、以弭兵祸。黎初不以三不主义答复之,即不解散国会,不签字、不怕死,乃未数日,竟全食其言。张遂至京。其时幕中,惟有南昌陶家瑶一人,不以张之办法为然,张不听,并先密电康有为。康抵京,即寓张宅,与王士珍、江朝宗、吴炳湘、陈光远等密议,迎定武军入城,并告以复辟之计,王等畏张威不敢抗。张遂于七月一日,率王等数十人,清服入清宫,拥溥仪登极,是为复辟之变。
是时张遣、梁鼎芬等多人,说大总统黎元洪。黎峻拒,立电全国,出师讨贼,并任段祺瑞为国务总理,而自率武官数人离公府。总理时方在沪,整理党务,闻讯以张勋、康有为叛国,立电各省,出师讨贼。各省纷纷响应。段祺瑞亦誓师马厂,通电过逆。浙督杨善德,直督曹锟,及十六混成旅旅长冯玉祥,亦均电告出师,声势大振,并即与张部接触。十二日张部不支遂降,复辟之变亦平。
段祺瑞以讨复辟功,实任总揆,愈益骄恣。以前提对德宣战案,国会未予通过,衔之甚,乃背约法解散国会,召集临时参议院。黎元洪被迫辞职,法制规模,突告中断。举国震动,纷起反对。云南、广东、广西、四川、湖南等省,先后宣告自立。总理在沪,立与海军总司令程璧光、第一舰队司令林葆怿商南下。程、林等遵令通电全国,以“拥护约法”,“恢复国会”、“惩办祸首”三事自矢。总理遂于次日率程、林及余并第一舰队赴粤(李烈钧实际于孙中山南下时已到广州)。
国会自经段祺瑞非法解散,相率抵沪,议集非常会议商国是。总理率舰队南下护法,乃赴粤开非常会议,决议组织军政府,推总理为“中华民国海陆军大元帅”。总理以义不容辞,遂于九月一日就职(孙中山就职时间为九月十日),并设各部,置总、次长。余被任为参谋总长。大元帅就职后,发表命令及宣言,声段祺瑞等背叛民国之罪,下令讨伐。是为护法之始。
国会虽集会广州,而派别纷岐,鲜有建树。维时政学系之势甚张,其领袖岑春煊桂人,与广东督军莫荣新尤接近(荣新亦出身绿林者)。
两广巡阅使陆荣廷,又率桂军入粤,对军政府多方掣肘。总理悉与优容。莫等不悟,迫益亟,甚且指大元帅府卫队为匪,捕杀之。总理不能忍,乃命同安、豫章两舰炮击督署及观音山。时林虎驻军江防署,莫荣新令其炮击兵舰。虎以电话告余,余戒之曰:“总理创造中华民国,举世钦仰,一切言行,余等皆应拥护。总理到粤,而地方政府不受命,此曲在地方政府,总理令炮舰轰击观音山,实地方政府有以致之。兄虽奉令还击,万望慎之,毋贻后世羞,而为同学所唾骂。”言已,虎仅列炮为备而已。虎与余为江西武备学堂同学,曾与余同参预湖口起义之役,具有血性,交谊尤笃,然亦总理大无畏精神,有以镇抚之也。莫虽稍戢,而衔军政府益深。于是有桂系密谋改组军政府,分设七总裁之举。总理乃离粤赴沪,而命余组织援闽靖国军,以滇军第三、第四两师为基干,并增编混成支队组成之,指挥部驻广州。
是时,段以傅良佐督湘,图南犯。九月十八日,湘军笫二旅旅长林修梅、零陵镇守使刘建藩宣告湘南独立,二十五日,程潜至衡阳,被推为护法湘军总司令。段命王汝贤、范国璋等,率师往攻,与湘军战于萱州河。相持两月,卒碎段军,进克长沙,傅良佐遁。惟段部李奎元、卢金山,孙传芳等,犹踞岳阳。冬,程率湘军往讨,战于白湖荡,大破之。段遂去职。不逾月,复藉参加欧战,借日款,重柄政,以曹锟、张敬尧、张怀芝、吴光新、张作霖等军,分五路犯湘。程以湘军暨桂军合力御之。左起羊楼峒,右至萍乡,战线亘千余里,鏖战月余,覆张怀芝军于攸醴。乃以刘建藩阵亡于株州,前锋不支,因弃衡阳,退保郴、永,长、衡诸郡遂同陷。余因湘、陕各省,相继自主,曾电致西南各省,对军事、政治,有所建议(附件一)。
余既负责援闽,乃定计进攻闽、浙,派第四师伍毓瑞旅乃夏述唐所部混成支队,先头出发,集中潮、梅,并派海军数艘同行,以壮声势。其集中计划如次:(一)伍旅同仁大浦之线;(二)夏旅黄冈附近;(三)朱旅杨团潮汕附近,并饬伍旅先将主力移驻梅县,待命进攻。同时派参谋长成桄率补充兵及警卫大队续进。时刘志陆军汕头,对本军阳为周旋,意叵测,余为从速攻闽计,电饬伍、夏两旅,迅速集中,勿久留汕,并派成桄兼任本军中央军司令,在余与方军长声涛未至以前,得指挥潮汕各部队。
时陈炯明已抵汕,而余正策划讨龙济光,乃电伍、夏切实与陈联络,协同作战,颇有进展。比方军长抵汕,与陈炯明稍有隔阂,余电陈调处之。嗣以为时数月,互有胜负,余亦讨龙援赣,南征北伐,军书旁午,乃电伍廷芳、林葆怿两公,有所建议。(附件二)时已民国七年七月矣。
是时段以闽督李厚基为护法军攻击,呼援甚急,乃命第十六混成旅旅长冯玉祥部援闽,行抵浦口,停兵不进,后又调援湘西。冯军行至武穴,乃通电主和,呼吁停止对内作战。此釜底抽薪之举,对南方革命军事,极有助益。
七年春,龙济光冀燃死灰,由琼崖兴兵犯顺。我方初未之备,故遂长驱直入,连陷多县,凶焰甚张。余奉命移师讨龙。乃编组四军,以靖国军及滇桂粤派遣军组成之,由李根源、林虎、魏邦平、刘志陆分任各军总司令,朱培德为梯团长。克期出发,分四路抵御,并规定作战计划,电令遵照(附件三)。未几收复恩平。
时林虎所部在阳江与敌作战失利,恩平兵单,退守待援。余乃令滇军向正面进剿,林部则由开平、恩平中央地区,突击逆军左侧背。旋复电授方略,令前线各军实行(附件四)。余即进次恩平,策划攻守。部署既定,各军依照计划挺进,不旬日遂下阳江,追击前进。余电复林葆怿,派舰协剿,士气益振。并进次阳江,指挥各军,乘胜长驱,敌乃望风逃窜,遂下电白。余复电授机宜(附件五),督令速进,信宜、茂名、水东相继收复。敌退雷州,我军乘胜进攻,连破之。敌不支,有继续退窜琼崖势。是为讨龙之役,计作战期仅两阅月也。
是年四月,北军仍本“武力平南”政策,企图侥幸,复派兵由赣省犯我粤北南雄。我军未能固守,退始兴。余复奉命移讨龙军援赣,因酌留部队防龙,徐图进攻,而移一部北进。并预定作战计划:(一)靖国第三军佐中路,由南雄方面攻赣;(二)靖国第四军主力任左路,由南雄、始兴以北地区,压迫赣州后路;(三)护国第二军及桂军一部任右路,由英德、翁源捣虔南攻赣州;(四)潮汕军派一得力支队,由梅县捣宁都;(五)靖国第四军一部,并警卫团及赖营,在韶英策应。余以南韶为西南作战中枢,关系重大,乃由广州移重炮及各种器材运韶。余亦于五月三日出发韶关。
时衡阳、潮州方面,各友军作战,颇称得手。余乃拟定方案,电西南各省及援赣各军征同意。(附件六)会湘南联军,克复攸县,歼敌达二师以上,余以收复南雄,攻入赣州,机不可失,遂令各军迅进。是时赣南之敌,以龙逆既平,不敢深入,我军正以三面包围形势,压迫赣南宁三属,敌遂纷纷窜南安。余乃令各军分路取崇义、宁都,捣赣州后路,并电驻汕伍毓瑞旅,派一部驻梅协攻,旋下攻击命令(附件七)。六月三日,第一军遂克南雄,敌退南安。此时倘乘胜进取,赣南唾手可得,乃二、三两军,顾虑粤局,行动稍迟,以致退赣之敌,倾全力再犯南雄,赣州复有增兵之报,会翁源我军,进克虔南,余电令仍回粤境,示无进取意,以缓其势;一面与李根源商拟作战计划,电商西南各省(附件八)。其时粤局粗定,军府改组,各方意见,骤难一致,而余复受命长参谋部,奉召回粤,乃令各军固守边陲,以待时机,敌亦不能轻进。援赣之师,遂又告停顿矣!
附件一致西南各要人电
(民国六年十一月二十三日)
战局发展,国家之幸。惟既行最后之解决,自应求永久之安全。谨陈鄙见,以供参考。(甲)“关于战事”:(一)桂湘粤与滇黔两联军,迅速扫荡在湘在川逆军,移重兵于岳州与夔万,巩固湘,川,为诛讨逆军,乘胜长驱东下。集重兵于荆襄,遣东南地区,对安徽作战。闻王子春有宣布自主之意,则同仇敌忾,更有希其协同。若其意在防阻西南发展,则前者尚肯假道逆军,以寇西南,兹讵不容义军假道以讨寇?宜详察其意所在,临时果断处置。我军纵不必占领湖北全部,然万不能不以重兵移驻湖北中区,砥柱中流,以资保障。(二)驻粤滇军并桂、粤军一部,协同海军合力攻闽,进取浙江。丙辰举义,因袁贼毙,袁之爪牙犹存,致演此番政变。今段虽倒,而附段之叛督逆军,务宜扫除净尽也。(三)秦、晋已大举兵,北伐若能随战事发展,由滇、黔,J川遣师驻长安,则更巩固矣。
(乙)“关于政治”:满清退位,裳贼凭藉武力,坐收渔利,阴谋布置,中央与地方政权,遂成偏倚。癸丑失败,益为若辈所侵占,而全国几有坠一万丈深渊之厄。幸而力绌,未及西南。我西南主帅,老谋有素,见义勇为,两番兴师致讨,故得日月重光。但袁贼得肆其毒,乃辛亥谦让之由。此番政变,实丙辰宽纵之过。若继段者仍类段,则国家终无发达之期。故鄙意以为总统、内阁问题,虽应由法律解决,然而妨以战胜之威,一求政权移转也。(一)回复黄陂职权之自由。如黄陂正式解职,经国会许可,华甫可依法维任。但副总统出缺,应由西南领袖充任。(二)内阁未经国会通过以前,署理总理之任命,应先得西南各省一致之同意。(丙)“美于法律”:法律所以定邦本,而制法者在国会。我国自有国会以还,集英俊予一堂,才华道德,非不足以定良谟,建大业,乃因南北势力失其平均,恒为暴力所包裹,未克自由立法,展其所长。而野心家军人派,从而蹂躏之,非迫胁选举总统,即迫胁通过阁员,政争既逾恒轨,法律遂难拘束。虽议员多明大义,不为威屈利诱者亦大有人,而国会精神上不免失其效力矣。
为巩固立法机关计:(一)国会地点,宜在南方,尤以广州、武昌为适宜。(二)国会所在地点,应由滇、黔、桂、粤派遣陆军两师,驻扎拥护。(三)宪法省制未制定,第二届大总统、副总统未选出以前,国会更不宜选移地点。(四)宜由西南诸领袖联衔通电,敦请议员来粤,正式开会。
(丁)“关于海军”:海军举足轻重,得其赞助者胜,失其赞助者败。迭番改革,已有明征。为团结海军,巩固西南,保障大局计;(一)国会正式开议后,勿论何人出组内阁,海军总长应推程玉翁担任,海军总司令应推林悦翁担任。(二)海军总司令部应设于广州,福州。(三)在法律未生充分效力,政治未就轨道以前,海军全军,应永予南方之助,协谋国利民福。(戊)“关于西南”:满亡袁继,袁毙段承,恶流澎湃,如何危险。然犹有今日者,以有西南在耳。西南之造福于民国如此,我西南诸省,应如何益求精神上具体的团结,澄清政治,奠定中原,及将来应取如何之位置,有宜注意者。谨就鄙见所及:(一)军事、政治,法律诸端,能如上所述,完满解决,则不必变更统治方法及区域。(二)如前述各条,不能完满解决时,应请黄陂南来,国会开议,组织政府,统治全国。有违抗者讨伐之。(三)南北比较,文野悬殊,如一、二项有窒碍时,则当毅然决然在南方设立中华民国政府,统治西南,及赞成西南之省。至黄河以北诸君,如不能遵共和轨道,不受文明指导,亦准其另设统治区,用人为证,由彼自主。要之,此番改革,以最大之决心,求最大之幸福,与民更始,原可预期。况贼势既已披靡,作伪者闻面胆栗,正气所至,金石为开。惟日来外间文电渐主调和,是否诚意自新?抑故为缓兵之计?似可置诸不理;或相与周旋,从容应付。总宣迅求事实上之进步,从长讨论,切实磋商,务纳全国于轨道之中,造成回天之事业。武人谈政,知多未当,谨陈管见,唯诸公图之。
附件二致林隐青电
(民国七年三月一日)
对于现在情况,特具作战方案如次,以供参考:(一)为准备攻击阳江附近之贼军,本军宜如左集中,先行巩固台山、开平之线。(二)朱旅长所部在台山附近,魏、刘两司令所部在开平附近,派遣一部驻恩平警戒,并侦察前面之情况;林司令,所部在新会附近整顿。(三)由梧州经过逻定之桂军,宜向阳春后路,暂取牵制的挟威动作。(四)海军一部仍由沿海警戒并威胁。(五)仆拟率警卫团先至新会,会商、资助一切。除分电外,特闻。
附件三致李林魏诸君电
(民国七年三月十二日)
兹本真日商定计划,为具体条文,简略电达,即希查照,仍将进行程度及前方情形,随时见示为盼。(一)综核各方情报,逆军约数千人,盘踞阳江、高雷。其在陌江方面之逆军,有小部队出没北惯、台山、那隆、清湾、阳春等处。(二)桂电幹老已于庚晨赴贵、浔,梧、郁等处,督师讨龙删步渡江。石城、信宜各路,均已进攻。而刘军进去信宜迭胜。又督署通报,海军将派兵舰,驰赴雷琼洋面截击,并另派舰由莽周海面,警戒威胁,监利交通。(三)本军拟先歼灭阳江方面逆军,再进扫荡高雷、琼崖方面之敌。(四)讨龙第四军任第一路,由那扶主道并以地区进逼阳江东部,竭力牵诱。(五)讨龙第三军任第二路,联络第四军,由恩平,那隆本道出合山,进遭阳江东北部。(六)讨龙第二军任第三路,联络第三军,由恩平、那隆、合山本道,与恩平、黄泥湾、阳春本道之中央地道,进逼阳江西北部。但阳江方面之情况,如有变迁,则应以主力出阳春。(七)讨龙靖国军任第四路,联络讨龙第二军,由恩平、黄泥湾、阳春本道,压迫阳江西北部,遮断敌人退路,并对于高雷方面擎戒,为追击之准备。(八)各军前面之逆军小部队,应由各军独立追逐。(九)交通不便,总攻击开始时期,应以第二、第三两路进行程度为基准,由刘、林两统帅决定通报,协同进攻。能在二十三号以前实行最善,但靖国军主力务矛总攻击开始之前到阳春。(十)给养卫生,均由各军自办。但本处拟派员赴新昌设立转运处,并兵站病院。(十一)关于后方布置,另令处置。(十二)总指挥处暂在单水口。如后路交通能由省增派军队巩固,即移前方协助。(十三)传达法除由参谋厅另文分送外,特先电达。
附件四致前敌各总司令电
(民国七年三月二十日)
(一)那隆方面之逆军退守合山,似为防御便利固守阳江之计。(二)接桂电,该方面之友军仍在进剿中。督署通报我海军已在沿海警戒威胁。(三)本军决照前计划实行总攻击,用全力先歼灭阳江方面之敌。(四)讨龙第四军应于廿三号以前,由第一路进逼威力牵诱。(五)讨龙第三、第二两军,均宜于廿三号以前,驱逐前面小敌,压迫阳,春东北部与西北部,即协力攻击。第二军主力不必出阳春。(六)讨龙靖国军主力,限于廿一号抵阳春,即由该处进发,压迫阴江西北部。实行攻击时期,务在廿四号以前,不必待第二第三两路同时攻击。(七)各军给养,由各军自办,但本处曾与商会接洽,已由该会承认办米数百吨。如前敌给养困难,为接济便利起见,各军饬留守部队商本处代办亦可。(八)在恩平设立临时医院。至必要时,仆由第二路或第三路赴前方指导。
附件五致林刘魏李各总司令电
(民国七年三月十三日)
电白攻下,赖诸公勇往,士卒用命,茂名、水东各地克复,自在目前。兹为联合桂军作战,特定要略,望酌之:(一)逆军迭受巨挫,伪将被擒,智穷力竭,已陷入至苦之境。(二)我军即乘势猛追,驱逐水、茂方面之敌,联合桂军,包围梅、化、廉、安全线而击之。(三)我军以先击破敌之一翼为主眼,若有敌可乘,即举敌全线而歼灭之。(四)我军主力,以在茂、化之线以南地区为宜。我最右翼部队,应联络桂军左翼军,扼制化县东北部。我最左翼部队,联络海军,协同动作。(五)拟商桂军,届时以其左翼军压迫化县、廉江中央地区,及化县西北部。(六)联合进攻动作,以先由我军之右翼军与挂军之左翼军,向逆军化、廉正面开始为宜,应由前敌决之。(七)合三十四团赖营为主干,附机关枪两挺,炮一门,工兵一连,任别动支队,藉海军掩护,在雷州沿岸登陆,实行袭击雷州南部。(八)前商海军林总司令令出巡舰队,实行炮击沿海岸逆军所在地,得蒸电已电饬出巡各舰遵照。如逆军所在地点,我舰炮力能及之处,即由尊处派员到该舰接洽等语。如有必要,即请魏总司令派员赴舰接洽。(九)得省电云:海军诸君,已电方军长移师进剿琼崖。又我军到阳春后,肇军已移驻黄泥湾。徐东海一股,亦在该处,尚无误会。胡汉卿统领所部日内可到阳江。(十)化、廉全线攻克后,进剿雷琼之军,由两粤会同商派,抑各派一部,或电某一二军独任之,届时看逆军情况及大局形势,再行分别商酌。但在最前线主军,即宜乘势猛追也。(十一)以后各处辎重之运输,拟由此间派轮转运电白,以省疲劳,而期敏捷。(十二)仆暂驻阳江。
附件六致西南各省及援赣各军电
(民国七年五月五日)
此间作战,以先行歼灭来寇之敌,巩固粤边,攻取赣州,联络衡、潮两大军作战,构成一西南最巩固之战局为目的。原拟计划为二案。“第一案”:(一)以靖国第五军并桂、粤军各一部,由正面扼制来寇之敌,先机进取。(二)靖国第六军在南雄、始兴以左地区巩固,在湘联军右翼向吉赣中央地区,压迫教人后路。(三)护国第二军由翁源方面捣龙南,攻赣州。(四)征闽靖国军以一部由梅县压迫赣边,迳捣宁都。“第二案”:(一)以(护)(靖)国第五军,并桂,粤各军各一部任正面作战,并警戒左翼,威胁敌人右翼后。(三)护国第二军、靖国第六军两军,由英德,翁源方面,直捣龙南,攻赣州,以一部抄袭由正面来寇之逆军左侧面。(三)征闽靖冒军以一都压迫赣边,协取赣边之突出部而占领之。第一案主眼在肃清粤边,使韶、衡两大军作战联络而巩固之。盖韶、衡相距数百里,中央地区廖阔(廓)。韶、衡两大军作战地区为西南各大军作战枢轴,欲巩固西南战局,须先求韶、衡两大军作战之进步,故立第一案。第二案主眼在肃清粤边,确实联络潮梅作战军,先行巩固粤局,再出全力攻赣以援湘。因粤汉路线与东江中间地区,地方即甚寥阔(廓),布置又嫌兵单,若逆军以一部在大庚岭方面防守赣边,以一部由和平、连平犯东江,则潮梅作战军陷入困难之境,省垣亦宣接受其影响。虽此间可以分兵侧击,补救殊难,故立第二案。兹复考大局之变幻,本军应负之任务,友军之情况,一般之敌情,愈觉本军以迅速攻取赣州为必要。现拟用全力,从正面及南雄、茶陵中间地区,对赣作战。惟有二点应奉商者:(一)在湘联军,务巩固现在之战局,并求进步,克复衡、宝。(二)在本军攻入赣境以前,和平、连平方面,及由扶化入赣本道,须分别由省惠迅派得力军队警戒。本军各军数日内可集中完结,仁化已去一团,对前方准备矣。特电奉闻,祈示现在情况,及预订计划为祷。
附件七致成朱伍夏诸君电
(民国七年五月二十五日)
攻击命令:(一)各方面之敌情,及友军之情况,均无甚变动。(二)本军拟实行对赣作战计划,即日进攻。(三)第一、第二、第三各军,应由始兴、仁化方面,协同攻击,歼灭南雄、南安之敌,进取赣州。第三军各部队到后,受第二军司令官指挥。其攻击方法及开始日期,由各军司令商决通报。(四)征闽靖国军,应迅照前令,进攻赣州。其攻击时期,以先正面备军开始为有价值。(五)给养、卫生,照五月三日命令办理。(六)予暂在韶州。除通报李督办、方总指挥及分令各军外,特电遵照。
附件八致西南各省电
(民国七年七月二十六日)
顷通电西南各主帅,文日:“本日与印公商拟作战计划:(一)为巩固西南局势,就现在之敌情,第一期作战,我军应迅速克复衡、宝,攻取赣州,并歼灭由闽来寇之敌。(二)论形势,宜先克复衡、宝;论敌人弱点所在,宜先攻取赣州。潮梅方面,暂取守势。(三)赣州攻克后,以一部压迫吉安方面之敌,详察该时战局,或移主力出湘。若潮梅尚在苦战,则应以主力出嘉应州方面,协同对闽作战。(四)讨龙班师各军,宜迅以伟军兄一军增援潮梅,隐青兄一军星驰入赣,协同靖国军巩固赣南,待机进取。其余续到各军,宜令开赴汝城、资兴方面,巩固两联军中间地区,协同作战。(五)本联军对赣作战准备,渐次完戒,工作要塞,颇称坚固。现正计划进剿,如在攻击开始之前,遇逆军来寇,拟令其疲困,一鼓歼灭。特陈愚见,请分别斟酌,并侯明教。”等语。特闻。
出巡及北伐讨陈诸役
民国九年二月,连接云南唐督军继尧电,派滇军总司令李根源为建没会议滇省代表,解除总司令任务,撤销总司令部,其驻粤滇军两师,直隶滇省,而由余就近指挥。余以滇军虽旧部,雅不与人争名,乃滇军在省会部队,对本部及余驻地,步步压迫。粤督莫荣新实赞助之,军府总裁,亦不加制止。幸滇军两师,多数服从唐督命令。惟团长赵德裕、营长何福昌为莫所动,附之。余以事势至此,拟亲赴南、始,抚慰滇军。乃以出巡报军府,由次长蒋尊簋代部队(务),二月二十四日,率少数干部及警卫部队出发,取道龙眼洞、太和墟,出从化、翁源、始兴以达南雄。讵余方离城,而赵、何已纷纷出动堵截,莫更派桂军、福军、各路统领,计沈鸿英四营,杨锦龙三营,吕定国三营,黄如云二营,申葆藩二营,喻炳伦三营,江永隆三营,黄业兴三营,莫正聪两团,黄雁宾、卢炎山各一团,邓文辉二营,邱渭南六营,魏邦平四营,合各游击队等,不下五十余营,益以附莫各滇军,为数乃至数万,水陆并进,沿途截击。余为自卫及安全计,乃不得不稍稍部署,一面派队警戒,一面绕道疾行。中经多次接触,各有伤亡,致余行程阻滞,至三月十六日始达始兴。
时鲁旅长子材、杨旅长益谦,均驻始兴,及附近地区。余力加抚慰,仍以避免内战为词。而韶关方面,则备战益急,且迭与我军接战。我军畋赵德裕于江口,赵部溃退。是时成桄方以第一军长驻南雄,本余旧属,乃亦率队占领古录,图犯始兴。余以军纪荡然,决计扫荡之。三月二十五日九时,成部犯我马子坳,余立命抵御,成不支稍却。鲁旅长乘胜逐北,胡团长复由罗坝,率兵增援,成部遂土崩。我军长驱扫荡,成部纷纷投诚,下午三时,即下南雄,成桄以数宵遁。军府闻讯,乃由岑总裁春煊,派吴介璋赴始兴前线,命停战。岑并亲莅韶待余。余之出巡,本求免除内哄,乃卒劳莫荣新等糜饷费师,以为潢池之弄,实非意料所及。既奉岑命,即于四月一日首途赴韶。时岑已返省,留李书城、王有兰候余,乃同返广州。是为出巡之役。
余返广州后,寓军政府旬日,即赴港转沪。谒总理,奉命赴滇与唐督会商国是后,即经黔入川。余乃复回港,率少数干部,买舟经海防至滇。时朱培德所部鲁、杨各旅,已取道湘省,达川边。余与唐督会商后,率兵两营入川,与鲁、杨部会合,驻川待命。而川军各部多误会,致起冲突,鲁旅长子材、赵军长又新,均死之。余乃间关率余部赴黔,驻镇远。当余率部入川时,先慈及所部军官家属男女老小数十人,皆赁寓香港,由内子华世琦负责调理。其时予入川,军事颇不利,文电达香港,日必数起,均由内子亲译,目不交睫者达月。加以经济困难,而家用及所部眷属之日用,为数不赀,内子典质殆尽,复多方筹措,卒能接济无虞。予及部属,均无内顾忧,安心供职,世琦为助甚多,所部至今犹称道之。世琦平日与余患难相共,侍舅姑克尽妇职,先慈尤钟爱之也。
九年冬,陈炯明率所部及粤军各部,驱桂林陆荣廷军队出粤,收复广州。军府解组,陈等乃迎总理返粤。十年五月,总理就总统职于广州,设总统府于观音山。先是桂陆军队,退守广西,十年春,余奉总理命,率师会攻广西,根本解决桂陆。乃命将出师,以所属滇军先遣军司令官胡若愚,率部由湖南洪江经三江口,直捣桂林、柳州;并以滇军旅长李友勋率龙云等部,由贵州经独山,进攻广西庆远以为助;余亲率滇军师长朱培德、旅长杨益谦等部由镇远经湖南洪江,及广西三江口,策应前方。先遣军司令官胡若愚,率部会同粤第二军旅长吴忠信,及赣军彭程万等部,围攻桂林。胡部奋不顾身,前仆后继,卒以寡胜众,首先击败桂军沈鸿英部于桂林,克桂林。同时李友勋部,亦接受胡司令官之通报,改道直逼柳州,克柳州。余既据报以上各情,遂率所属滇军,迳入桂林,整理广西军民各政府。值陈炯明在粤,恃功骄恣,颇为不法,总理乃于是年双十节亲赴桂林(孙中山十二月四日抵桂林),整军北伐。设大本营于桂王府,命余兼任参谋总长。参谋部设于巡抚衙门,任胡汉民为文官长,并任朱培德为滇军总司令、谷正伦为黔军总司令、彭程万为赣军总司令,统由余节制指挥,策划北伐。
时陈炯明已与北方勾结,有谋叛意。十一年二月二十日,段祺瑞代表周善培到粤。粤军参谋长邓鉴,素为总理所倚重,虽不慊于陈,因周为其师,乃赴港迎周。陈党恐其阻挠降北计划及泄于总理,乃暗杀之于广九车站。总理在桂闻讯,深为震悼,遂于四月中,由桂返粤。至梧州,下令免陈陆军总长、粤军总司令、广东省长各职。陈匿广州不出,反情益露。五月十七日,总理命陆军总长程潜、内政总长居正往谕,但能毋挠北伐,允畀以两广巡阅使职。开谕达两日夜,陈阳允奉命,而阴布其党于广州城郊,并嗾其索饷甚急。六月六日,程潜复至白云山郑仙祠陈部叶举驻地,与陈党商议,知其必反,归报总理,请速返韶。不许,遂有六月十六日,陈部炮击观音山总统府之变。
余于四月间,率滇、赣两军出发桂林,顺流东下。舟次三水,闻陈有布防意,乃急转舟,溯芦苞入北江抵韶,以泯猜嫌。时总理亲莅韶,授北伐方略,因率滇、赣两军,会粤军许崇智、黄大伟两部,分途北进。不旬日下大庾,旋克南康,下赣州,势如破竹。余亦进次大庾督师。月余之间,先头部队,已达吉安,其向赣东前进部队,且已压迫抚州。姜伯彰、何犹兴、方轫叔、王舟、曹锡福、糜燮元、李润生等,在赣北各县组民军内应,声势大振,赣督陈光远出走。不意观音山之变突起,全军士气,胥受影响。余忧愤成疾且剧,乃亟令各军撤回,作援救总理之备。而陈已派重兵分驻粤北,余亟由大庾趋南雄防堵。以众寡悬殊,黄、许各部未少驻,即绕道赴闽,滇军则仍退桂边。余乃率赣军李、卓两团,赴湘暂驻,而自赴沪养疴。是为北伐之役。
总理于六月十六日夜,自观音山退出,即登永丰舰,驶入黄浦。十八日晨,由黄浦率舰队攻沙基寨,冒险进驻白鹅潭,命蒋中正为参谋长,程潜为讨逆军总司令,并征军入援。许崇智乃由南雄回师来援,与陈逆部鏖战月余,以饷械两缺,而移师闽省,驱走李厚基,据有福州。时总理驻白鹅潭已两月余,知逆氛正炽,非一时所能靖,遂赴沪。此时余病未愈,总理常亲临视。痊后乃时晋谒,并与胡汉民、廖仲恺、程潜等谋恢复,奉命先行赴港。未几滇军杨希闵、范石生,桂军刘震寰、沈鸿英等,均向总理输诚。总理益与优接,令讨陈逆,遂由蒙江进兵驱陈,陈逆败走东江。总理乃命胡汉民为省长,先行回粤。到粤后,商余部署就职。余派军队严密警戒,护送就职。汉民约余与滇、桂将领会于江防司令部。余以沈鸿英意存反复,且虑有变,乃派代表参加;一面于江防署附近,预为防范。沈鸿英欲驱胡据粤,既莅会议,未久,忽出手枪置议案,厉声曰:“今夕之会,有不接受余之意见者,请试此!”汉民见形势有变,乘间逸出,越楼梯而下。余所派遣防范于江防署附近之官弁,扶拥汉民而出,始免于难。其弟敬生,与汉民同遭困危,亦拯之出。余平素对长官恭谨,对友辈笃爱,然汉民、精卫辈,每不见谅于余,可慨也。时程潜奉命抚慰粤军,因移一、三两师于南路,进据江门,声威大振。乃合杨、刘迫沈出广州,恭迎总理回粤,粤局复定。余在港奉令,先行回粤,即赴潮汕,收抚陈部洪兆麟、尹骥、李云复诸悍将,以通闽、粤之道。并收编尹骥、李云复、翁式亮、赖世璜、苏世安五师待命。旋奉令与许崇智调防,余复率部赴闽,以潮梅全部,交许接防。是时厦门闽军总司令臧致平,颇持两端,余至片言折服,遂招待以礼,并时加接济,饷糈得以无忧。驻闽甫数月,而洪兆麟复潜至汕,并诱余所部各师,又迫许部撤退,潮梅复失。余以事变若此,乃由闽遣散干部,赴港休养。未几复奉命赴粤。总理时用大元帅名义,令余为大本营参谋总长。余遂以七月入粤,供职大本营。共设外交、内政、财政、
军政、建设五部,以伍朝枢、谭延恺、廖仲恺、程潜、林森分任部长。
是时陈炯明踞东江,又得洪兆麟占潮梅,势张甚。大元帅派滇军范石生、廖行超及李福林率师讨伐,增城、博罗相继克复。乃命余随节,亲赴石龙督师。讵陈炯明增援反攻,各军先后挫败,纷纷退却,博罗、增城复陷。余随节返粤,一面令滇将李根源收容各部,甚得力,乃策划反攻,调杨希闵、刘震寰诸部,加入作战。时陈逆已迫近瘦狗岭,广州震动。余激励将士,猛烈反攻,大破之。不旬日,复克博罗、增城,陈乃退保惠州,不敢动。是为讨陈之役。十三年春,本党(中国国民党)在广州举行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余被选为中央执行委员。迩时容共主张,本党同志,意见颇不一致,争论至烈。总理询于余,余以健全本党,急应培储党军干部对,总理韪之。乃创设军官学校于黄浦,任命蒋中正为校长。蒋谦辞,予则请于总理曰:“校长一席,非蒋莫属。”廖仲恺时长财长,乃请其充分筹款,冀收速效。开学之日,余与谭延恺随总理莅该校,参加典礼,余并奉总理命,说明本党建军之旨。秋,复有北伐之师,大元帅亲赴韶关督师。会北方事变,段祺瑞以执政名义,主政北平,电大元帅请移节北平,共商国是。大元帅以和平、奋斗、救中国为职志,遂允其请,并命余先行赴日以待。于是北伐之师,停止北进,而余亦首途赴沪焉。
追随总理北上及作客张垣
十三年,奉直之战爆发,北方骚然,南方诸贤,虑牵入漩涡,均为作战之准备。总理时约余商议,余答以中国有事,日本关系至大,宜加注意。数日间,总理乃定派大员赴日之计,招余至卧室曰:“君前日之言,确有见地,现拟派大员赴日,作联络鼓吹调查诸工作,君谓谁当其可?”余答之曰:“仓猝之际,略当无见逾者。”总理遂决定派余赴日。翌日复召见,授方略与到日本后应注意之言行,作长时之谈话(时孙夫人宋庆龄尚在座也)。复发款数万。余领谕遂首途赴日。既抵东京,则闻段祺瑞以执政名义,执政于北京,任黄郛为国务总理,郛遂组阁,并有任余为参谋总长之命。
先是直奉战起,余得悉北方革命军人及党人,将有大酝酿,一旦实现,即欢迎总理北上。实行三民主义,以救国家,后国民军班师回京,推翻贿选政府,发动首都革命,恭请总理北上,果如前所闻者。国民军除第一军冯玉祥外,尚有第二军之胡景翼,第三军之孙岳。胡为本党青年同志,关中豪杰,早为总理所信任者。孙早年即加入本党,且与余在江西相识,其人肝胆照人,极有血性。冯氏余已数述其事,彼之醉心革命,服膺总理,已非一日矣!此次国民军,一面欢迎总理北上,主持大计,一面拥段执政,维持一时,以黄郛为国务总理。黄与冯关系甚密,为对革命极其同情者;李书诚为陆军部长,李为黄克强先生多年之参谋长;杨庶堪为司法部长,杨为党中老同志,曾任总理秘书长多年;王正廷为外交部长,王为本党奋斗多年,具有光辉之历史者。综观此次内阁,可谓已国民党化。余颇欣国事,已大有可为矣!
日本报纸,此时亦有详载。日人多有来问讯或道贺者,余皆慎重答之。此时适段祺瑞约总理北上,面商大计,总理复电允之,众议纷纷,未决行期及所取之道路。总理即电召余返国。余抵沪时,总理已至(李烈钧十一月十三日自日本回到上海,而孙中山十七日始抵上海),即晋谒总理,诏余曰:“芝泉约余赴北京,现正待启行,而诸友意见不一,君谓余当如何?”余答日本老友甚多,如头山满、犬养毅、白浪滔天、床次竹二郎诸人者,皆彼国之贤达,与总理夙相契厚者,倘过日本晤谈,获益必大。总理乃定取道日本之计,并指定随节者二十余人。遂各整行装,随侍登轮,向神户进发。船行甚速,入太平洋总理即感不安。余入问安叩病状,总理以肝病复发答之。余谓:“总理乃有名之医学博士,奚不早自治之?”总理答曰:“俟到津后再议。”夫人侍奉极殷勤,每日饮食,皆夫人自洁者。舟抵大坂(阪),入某旅舍。日人知总理至,远近来谒者甚众,并开欢迎大会。日人总代表致欢迎词毕,戴季陶代表答辞。
总理复作长篇演说,余犹记总理云:“东方之文明,为仁义道德,西方之文明,不过飞机大炮而已。我们须以东方之文明,输入西方,不必羡慕西方之文明,诱来东方也。”翻译日语者,为当地某女学堂之校长,天资绝高,记忆力极强,总理极称赞之。在日小作勾留,复乘日轮赴天津。行一日余抵埠,遥闻岸上军乐齐奏,乃张学良领导军队,及各界迎接也。遂入指定之旅舍休息。
余等请总理往晤张作霖,总理然之,立命汪兆铭作通知书。余谓:“刘邦会项羽于鸿门,得张良与樊哙同行乃无恙。今兹先生往访雨亭,似宜有随从者,以何人为当?”总理乃命汪兆铭、邵元冲、孙科及余随行。次日分乘两汽车,及随侍副官一汽车前往。作霖知总理将至,警戒甚为严密。既至,学良出而迎接。总理与同行诸人,下车入客室。久之始见一短小而体瘦弱者出,踞上座,意气傲岸。坐既定,宾主默然无一言。因总理未先接谈,同行诸人,皆不便启齿也。
总理乃曰:“昨日抵埠,承派军警迎接,盛意可感,特来申谢”。又云:“此次奉直之战,赖贵军之力,击破吴佩孚,实可为奉军贺。”作霖答曰:“自家人打自家人,何足为异。”言次呈不怿状。余目视同人诸友,均无一言。余乃起立,向总理与作霖点首为礼,并谓:“事虽如此,若不将国家之障碍,如吴子玉诸人者铲除,则欲求国家之进步与人民之幸福,终属无望。总理孙公之贺,实有价值,亦惟公能当之也。”作霖乃大笑。总理徐徐曰:“协和之言是也。自民国成立以来,得我之贺词者,亦惟雨亭兄一人耳。”语至此满座为欢,作霖举杯请茶,总理与之握手,兴辞而出。既抵旅舍,兆铭曰:“险哉险哉!”余乃诮之曰:“如此胆力,即可以刺清摄政王乎?无怪事之不成也。”兆铭闻言蹙额,余均大笑之。
未几,总理疾颇剧,以天津少良医,遂决定入北京协和医院诊治。北京虽为段执政势力范围,而国民军之武力,实即我党之武力。当时之卫戍司令鹿钟麟,已奉冯氏命令,该军在北京之队伍,完全听总理命令支配之。故入京求医,在总理及夫人同志间,均以为最妥。其时北伐之师,已入赣境,总理诏余:“北伐军入赣幸顺利,将到吉安,予拟以赣省事付君,命令续发,君可先行。”余乃辞别总理南下。既抵沪,兆铭急电孙科,谓总理已在医院开刀,发现极危险状态,望诸友速来等语。得电通告各友,于翌日专车驰抵北京,即迳趋协和医院,先后入卧室探视。总理是时已危殆,不省人事,复移至顾维钧私第。京内京外诸友均拥至,余则静坐于西花厅,照料一切。而总理竟于是年三月十二日上北京各群众团体为孙中山送葬。图中左端四面白旗为京汉铁路工会之旗。
1929年,中山陵竣工,国民党中央委员会决定将孙中山灵柩移往南京。5月18日,宋庆龄为移灵事到达北平。图为宋庆龄偕孙科夫人陈淑英步入灵堂时的情形。
午九时,溘然长逝矣。痛哉!同行诸人,议在协和医院入殓,治丧处及停灵处,群主以社稷坛为当。乃通知段执政。执政得信,议论纷纷,分赞成反对两派。京中人亦如之。有熊希龄者,湖南凤凰人,曾应科举登第,湘省之名贤也,屡在北京组阁,故颇得执政府与人民之信用。彼闻总理停灵,时有意见争执,乃出而斡旋,政府与京中人,始均释然。乃段执政派代表王某到顾邸,与兆铭接洽,竟表示执政府对社稷坛治丧,不能同意。兆铭语余:“总理创造民国,今应芝泉约,到京病故,在社稷坛治丧,乃是天经地义之事。执政府竟反对,派王某达意。王现尚在此,兄盍有以折之。”余闻言发指眦裂,即呼代表来。兆铭指余语代表:“此李协和先生也。”余乃以“社稷坛为国家所有,非执政所得而私。总理手创共和,执政乃得安居宫苑。今总理践约而来,不幸病逝,治丧于社稷坛,执政尚能持异议耶”等语折之。王气馁,即答以归报执政而去。
入殓时,由莫斯科代表鲍罗廷引导先行。总理遗骸,覆以国旗一面,舁入协和医院,并用莫斯科送来玻璃棺殓之。诸同志分为若干组,次第舁之而行。第一组由汪兆铭领导,余领第二组。国中诸贤达,颇有冀得一舁为荣者。盖因诸同志事先决定,非其人则不与之舁也。抵社稷坛,厝灵榇于大殿正中。诸人均向总理遗像行三鞠躬礼而退。兆铭此时言及总理,辄涕泗滂沱,如丧考妣。乃不料其至今日,反效秦桧及张邦昌卖国行为,惜哉!
停灵后,远近来吊者日十余万人。段初拟亲自来吊,旋忽托词脚肿,改派内务总长龚心湛代表致祭。余等初以执政将至,布置极为周密,余并亲撰答谢书一封,措词立意,恭敬稳练。其辞曰:“邦国不幸,元首上宾,举国悲哀,山颓安仰。中山罹病之始,承执政府派员视疾延医,厚谊隆情,靡不周至。今日开吊,复蒙执政躬临祭奠,并致哀词,家族及治丧同人,实深感德。回忆辛亥建园,中山倡之,而合肥和之,马厂起义,则合肥倡之,而中山和之,是中山与合肥,在民国以往之历史,已有至大之关系,为全国人所敬仰。曹吴乱国,联合兴师,合肥与中山又共扶国难,是合肥与中山在最近历史,其密切之关系,更有异于寻常者。中山与合肥实吾国两大天柱,兹不幸折其一矣!后此两公应负之责任,则合肥一人应负之。羹沸频年,四百兆同胞,陷于水深火热者,不获绥济须臾,想合肥视民如伤,必有以慰九泉良友海内同胞者。烈钧代表致谢,而远引及此,表同人敬慕贤者之意耳。惟合肥察焉。”旋闻派龚代祭,全体索然。然当时犹有人民及学生二三千人,集于阶前,欲瞻仰执政之威仪也。执政能失信于治丧处,而治丧处不能失信于人民,余乃对众作简单之演说,略谓此辈昏庸老朽,焉能主持国事,诸位青年,今后当注意改造时势,必须郑重人选也。并宣布执政不能来之原因,众大哗。龚到时,守门学生,不许其由中路而上,龚不得已,乃由侧门。龚致祭后,梁鸿志复来,余即以答谢书,交彼带去。段得书大悔。
冯玉祥闻总理逝世,有电致鹿钟麟云:“孙中山先生者,国民党之总理,而世界之伟人也。今应执政约,入京商国事,不幸病故在此,党国遂失领导,伤痛无已。闻已推定诸贤治丧,由李协和总其事,余远在张家口,不能即来参加,凡一切用钱用人用物之事,望吾弟悉听协和命。倘因此发生意外。兄与弟当共负其责。”钟麟访余,以电示之。余遂商鹿部署,此后乃无不克举办之事。治丧费用浩大,幸孔祥熙综计开支,费用得以不匮。
开奠三日,吊者塞途。各方挽词,备极哀崇。为数尤夥,堂庑皆满,多有重叠悬之。中多杰作,惜无从记忆耳。余挽词云:“才逾汤武,功盖桓文,九万里震威名。天授如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出秉节钺,入赞戎机,二十年共患难。山颓安仰,上为国恸,下为私哀。”(挽词除个别字外,与前录相同。但《民国日报》明载:“总理逝世三周纪年,李烈钧有挽词曰……”故此处所记时间有误)武宁孝廉潘学海笔也。
次日移灵,余集合鹿总司令派来官兵训话,并制图表,分散诸人,令其照行。灵车用炮车一辆曳之。至碧云寺,先用多数木板,搭成一长坡形之斜道,总理灵榇到后,目前舁灵诸人,仍按原定计划,上前服务,以数十丈长之麻绳,系灵榇之首端,曳之而上。总理英灵,遂暂安息于此寺中。一切布置,皆孔祥熙设计规划者也。
在北京诸友,虽日忙治丧,然时时集会讨论今后应行之工作。(惟兆铭与鲍罗廷辄作密谈)咸以为中国革命诸同志,只知注意南方,对北方颇少注意,故革命事业,未能彻底完成。今后应改变观念,纠正昔年之方法与方向。众意佥同,由是多数人悉注重北方。余以国民第三军总司令孙岳,曾为庐山牧马厂督办,复为旧友,第二军总司令胡景翼,为余在日本大森所办浩然庐之毕业生,亦有数面之识,惟国民军总司令兼第一军总司令冯玉祥,但耳其英名,而未尝谋一面也,总理丧事又承其来电关照,颇得便利,中心至为感激,拟往谢之。旋得前司法总长徐谦之介绍,准备前往张垣。
余是时因治丧伤感与劳顿,往香山雨香馆休憩。雨香馆者,冯幼宇之私第也。一住多日。适林森、张继、邹鲁诸贤,联袂惠临,告以本党之危机,旋即在西山召开会议。
冯得徐书后,益知余之为人,即派员赴香山迎余,执礼甚恭。余以其厚谊可感,乃行。比至,焕章已亲率军队,迎于车站,握手言欢,彼此均有相见恨晚之慨。旋即聘余为总参议,任操场及讲堂工作。此后国民军及北方诸事,乃得与闻。而焕章之卓然异人处,招贤以礼,治兵有法。余意焕章待友极勤恳,人或以虚伪毁之亦过矣。
国民军旋与奉军作战,焕章请余至山海关指导一切。余请派助手,乃增聘声涛为副总参议。余与声涛遂偕行。同卧山海关旅舍,时以电致焕章,贡意见。焕章复电,亦有“相见恨晚”之语。声涛曰:“此指公也。”余曰:“此指兄也。”居数日,复接焕章电曰:“余有事西行,此间诸事,已交张之江、鹿钟麟负责办理。望两公弗以焕章远处苏俄,而吝教益。深望两公仍以昔日赐教焕章者,教张、鹿也。”
有俄籍军事教官数十人,分任各军教育极勤谨,焕章亦甚礼遇之。教官有回国者,焕章必祖饯尽礼。间或请余作陪,席间有时请余代表致词。余尝宣讲三民主义之价值,及与共产主义同异之点,俄人亦殊感动。
南苑四通八达,为通各方之孔道,居民辐辏。焕章驻军于此,各兵士之家属,有远近来探视者,焕章均令各部队长官为之款待,去时并令送给川资。兵士有疾病,则延良医诊视。有一兵士,患败血症多年且剧,良医束手,焕章问医曰:“亦有法医治否?”医答曰:“有,但处方不易耳。”焕章曰:“盍言之?”医曰:“颇难。”再问之,则谓:“病入膏肓,非输血不可。此须选得年轻力壮,身体洁净,而又有输血之诚意者乃可。”焕章乃握医生手曰:“我有诚意乎?”医曰:“先生治军,素以诚闻,视官兵若子弟,故军队亦能戴先生如父母,敬先生为神明,在北方诸贤。罔不知者。”焕章乃伸臂注视医曰:“速取针来,即取我血输之可也。”医不敢取,又不敢不取,焕章乃笑引关公割骨故事,谓医曰:“取则取耳,何用踌躇!”医始大胆取血,满三百CC而止。全营官兵,感激涕下,狂呼总司令万岁。营中兵士,无论年龄大小,遂无不乐为之效死矣!余虽远在他方,闻其事亦为抆泪不止。噫。此其所以为焕章欤!
首都奠定及龙潭之役
十五年十月,国民革命军克江西,余奉命赴赣,乃南下,取道港、粤前往。既抵粤,寓治河督办署。督办戴恩赛,先总理之东床,亦余之旧雨也。时孙传芳以五省联军总司令驻南京,势颇盛。余与孙为留日同学,乃寓书劝以大义。得复谓:苟余前往,愿以苏、浙、皖三省归诚,而免地方糜烂。余以南京为总理指定首都,若乘此底定,宁不甚善,因决计赴沪洽商。比抵沪,函招驻沪军长周凤歧晤谈。使者返,乃以俟布防妥晤见答。余知事已中变,遂改由闽赴赣,而命秘书熊公福,溯江上抵赣。后知孙仍主抗,为之太息。然我军是时已招降皖省,出师浙江,余遂奉命主赣政焉。
十六年三月二十三日,国民革命军第六军军长程潜,率师攻南京,克之。孙传芳退走徐州。同时东路军总指挥白崇禧下浙江,进克上海,北军势益蹙。时国民政府,已由粤经江西迁汉口,而共党分子,恃功骄恣,党中异趣之徒,真对蒋总司令中正怀不满,于是宁、汉两方,呈分裂之象。余欲求调解,乃与谭延恺由南昌赴汉口,商决召集三中全会。南京中委出席,仅余与延恺数人耳。
开会时(实际指七日预备会),主席孙科报告预备会决议案毕,旋即提出国民党总章修正之动议。众多赞同,延恺起立,反复辩论不稍屈。正争执间,唐生智忽排挞而入,向大会报告,解决总司令卫队及送陈铭枢登舟之经过情形,闻者多有喜色。主席乃宣告休息。余见会未终,众各纷纷散去,乘间辞出,渡武昌至总司令部。参谋长朱绍良,询以开会情况,余答曰:“所幸总司令未来耳。”旋即飞电南昌,谓:“钧急返。”当日(应为次日)乘长兴轮抵浔,换车赴南昌行营。总司令蒋中正待余,握余手曰:“如何如何?”余曰:“请速作移节之计。南京本为总理指定首都,国府势必迁往,方足以奠国本而壹观瞻。”蒋公然之,遂东下。未几南昌果发生“四二政变”,程天放、许鸿、罗时实、王冠英,巫启圣、曾华英、钱品松诸同志被捕,群情愤慨。余不忍操同室之戈,糜烂地方,乃迁驻上饶,先后由姜伯彰、巫启圣、王镇寰、刘伯伦、蒋笈、徐惠如、许鸿等分负党政责任。会程潜攻克南京,余亦兼程赴宁,与中央诸公成立国民政府,定鼎金陵矣!
是年七月,王天培师溃徐州,蒋总司令诛之,因愤而去职(蒋介石八月十一日杀王天培,二十二日辞总司令职),总司令部遂结束,而由军事委员会继统诸军,北军势复猖獗。其时首都初定,谭延恺、蒋中正、于右任、张人杰与余五人,受命为国民政府常务委员,兼军事委员会常务委员(是年九月十七日,国民党南京“中央特别委员会”开会议决,推李烈钧为国民政府常务委员,军事委员会委员。国府其他常务委员为胡汉民、汪兆铭、蔡元培、谭延恺。此处所记有误)。为时未久,建国规模,正事规划总司令部既结束,首都形势,骤告紧张,人民纷纷迁徙,京沪列车,几至无插足地,凌乱之状,不可殚述。因而人心浮动,纲纪荡然,政府大员,且不少走沪上者。余虑纷乱至此,万一国本动摇,则革命大业,功败垂成,将何以对总理暨诸先烈,且何以慰立功将士之志,正力谋安定人心,维持秩序,不意孙传芳突在江北蠢动,风声鹤唳,全京骚然。余为国本计,独持镇定,不为动。幸国府党部,尚有少数干部,如许静芝、李安、王子壮、萧同兹、汤增璧、许鸿等,皆极得力,余乃奔走布置,士气大振。
未几,孙传芳所部号称数才,突在龙潭附近,偷渡江南,有进犯首都之势。余乃急电第七军李总司令宗仁、东路军白总司令崇禧,即率所部入都警卫,并电令海军司令陈季良、陈绍宽速率海军全部,入都警戒龙虎狮马诸山之线,并告以孙部渡江,系乘小艇偷渡,且有坐木盆浮水面而来者,俾知所警戒,令其沿江截击,以分敌势。幸李、白两总司令,行军神速,不数日即全部到达,加入前线。时孙部虽偷渡,部署犹未定也。其时第一军何总司令应钦,得余电,亦率部由无锡、镇江进逼,我军遂大合围。刘峙时驻笕桥,闻讯率第四团疾趋龙潭。行至中途,火车相撞,血流被面,左右劝少休,峙曰:党国生死关头,何能计及个人。裹伤前进,与孙军激战于龙潭,破之。孙逆传芳渡江部队,经我围剿大溃,孙逆仅以身免,其部队夺舟北渡,坠江溺毙者,不可数计,狼狈情形,真有舟中之指可掬之概。数日之间,龙潭战役,遂告结束,首都根本重地,因得安如泰山。余治军数十年,身经百战,然未有破敌神速如是役者,是皆何、李,白、陈诸公之力也。
首都复奠,各大员及全京人士,先后回京。乃一面安定人心,一面策划北伐。次年三月,国民革命军蒋总司令复职(蒋介石复职,为一九二八年一月七日),继续大举北征,迭下徐州、泰安,遂克济南。冯玉祥亦统率革命军,于九一七誓师后,解长安围出师潼关,会议徐州,参加北伐。其时日本帝国主义,与北京军阀勾结,阻我义师,于是有“五三惨案”。余旧部蔡公时烈士,受命为山东交涉员,被执不屈,死之。一时殉国或被戕者,正不知几何人,伤哉!嗣后几经交涉,我北伐之师,始得长驱北进。五月克北京,张作霖退出关,为日本炸死(六月四日,张作霖于皇姑屯被日炸死)。张学良继承父职,旋亦易帜。北伐大业,遂告完成,全国亦由是统一。
翊赞中枢及审判张学良经过
自十六年(当为十七年)全国统一后,余因养疴沪滨,对中枢政治,未负实际责任。而期望精诚团结,一致御侮之忱,无时或已。以故党国中多变故,而余则奔走南北,斡旋和平,誓本至诚,妄抒刍议,自觉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也。幸各方有力者,均知以大局为重,一心一德,齐赴事功,虽目前战事不免小挫,而最后胜利,终属于我。然卒能造成今日有利之形势者,固不尽余言之见听,而本党领袖,与党内外贤达,同舟共济,俾抗建前途,一趋光明。内而慰全民之愿望,外而得世界之同情,将由此一战而强中国,而维持全人类永久之和平,以企于大同,私心为之称快。
致中央电
南京中央委员会尊鉴:电示诵悉。数年以来,钧以民主政治,难期实现,益以多病之故,未获恒驻襄辅,良用歉然。昔孙子膑脚,犹能乘牛车,为齐划策,破魏救韩。钧故体弱,但日人横暴若此,合力御侮,焉敢不勉,大计决定,自当入京。师克在和,众擎易举,本党军人之散居各地者,想已分电遣使奉邀矣。谨复。李烈钧叩。
致中央电
国事危殆,亦云极矣!救之之法,昔曾陈述,时至今日,仍当积极图之,犹之父母有疾,不能不用药也。自古圣贤,固未有能起死人而肉白骨者,今病虽已深,苟未入膏肓,治之非绝无望,特须叫病所在,对症下药耳。目前危险,固在敌人之强,而根本病源,则在人心已去,非特不能信任政府,恐转外向他人也。当国家危疑震撼之秋,而执掌大议及效命前敌肯,仅见少数之国民党人,多数人民未能发生其作用,在敌国视之,犹认为民气消沉,斯岂尽人民之过哉?为今之计,诚宜迅颁罪己之文,广开言路,凡昔党内外所建议,其有裨于救国者,迅采行之;而负政治责任者,尤应审度大势,早定方针,一致奋起,披肝沥胆,与国人相见,赴汤蹈火,与敌人周旋,或能挽江河于日下耳。目击艰危,如芒刺在背,谨更尽其愚,以当宗汝霖最后之哀呼也。二十二年五月十五日于南京。
致中央电
密。前以察事严重,曾屡电焕章先生,详告政府处事之难,与相望之雅。昨接东日复电云:“台电敬悉。弟揭帜抗战,原期对外牺牲,湔雪国耻,旬日以来,备感压迫。顾卒容忍者,为国难之严重,实不愿发生内战,以贻国家民族之羞。刻政府军队到察省者十三师,对同盟抗日军,愈迫愈紧。平绥车昨已不通。弟为国家前途计,为民众免除内战痛苦计,决对汪、蒋所提四事,完全接受,冀得谅解。希公暨诸友与政府商之。弟冯玉祥。东辰。”等语。谨此奉闻。李烈钧叩。
致中央电
冯委员玉祥,举义张垣,志在复失地,雪国耻也。烈钧诚愚,曾与王、朱、傅、邓诸委员密电陈词,请授大权,俾当大任,俚言浅见,仅邀传观。今玉祥传檄,收复察东,并以血战攻克多伦见告矣!捷报到京,欣慰可想。昔张学良不战,而弃数省,苟为有罪也,则冯玉祥一举,而复百万方里已失之领土,应为有功。国家纪纲,有罪者诛,有功者赏。民主政制,才智之士,悉宜举之,此求有利于国,非君主时代,仅为个人比也。玉祥瑰杰英迈,海内赞美。今国事若此,正求田单、檀道济恐不可得之时,烈钧愚虑,以为政府亟应明令授权,示以方针,共扶危局。表中枢治国之诚,慰国人求贤之望,团结同志,安内攘外,无逾于此。苟不然者,则天下后世,其谓之何哉!烈钧备员中央,恐政府误陷于不道,贻笑于友邦也,故再进逆耳之言,冀邀虚怀之听,至于龙逢比干之祸,则非所敢避也。李烈钧。删。
致中央书
烈钧默然寂处,不闻高贤之教久矣。忽奉卅一电,为之神怡。诸公主持中枢,锐行先训,更制约法,辉耀寰区,共和模范,党人品格,炫然毕露,令君主国人钦其卓越,民主国人惊其独步,既羡处境,益佩用心,国利民福,肇基于此,盖无疑矣。以介公之英略,坐临五院,兼摄三权,原自有当循之轨,固无用马上治之者,实有重大之责焉。脊令在原,兄弟急难,居今日而言时局,唯有痛定思痛,力保和平,徐商国是之一法。明主不拒逆耳,志士用敢批鳞。钧迩来衰弱,无心问世,但求不见太平天国之故剧,得长隐以乐余年,于愿遂矣!谨贡区区,唯诸公察之。
致林主席电
林主席钧鉴:密,并转国防委员会均鉴:留陈寸简,计邀尊察。钧本日抵并,比晤百川诸友,详述中央硕画,皆为欣然。惟颇虑日人猖獗不已,更盼中枢举全国之力以抗之。此间军事,已遵中央令实行,甚勇厉也。李烈钧叩。佳。
致林主席电
密。在并与百川诸友详谈,已明中央苦心,出兵踊跃。但粮糈无着,各将领颇虑之。前方各军皆然,并有断炊者。热区贫瘠,人烟稀少,掠夺无从。孙殿英与义勇各军尤甚。此实最大问题。前闻子文兄报告作战军费,曾筹足三月,交汉卿分配,岂欲复为哈同耶?望公在会议时,特为言之。介公北上,曾有电来。焕章先生已晤面,刻正详谈。渠在此颇能维系一方面之军心,他方面亦多有来请教者,殆板荡识忠臣耶!谨先奉闻。
致林主席国防委员会电
林主席并转国防委员会均鉴:昨电计已呈察。北平来员,所称种种,殊增民族之蕴。日人猖獗益甚,本党处此,奚以为计耶?前呈提案,未荷详商,此时束手待毙,固成知其不可。即枝节为之,亦实无济于事,必举全国之力,始克当此大难。望诸公再审之。三晋民气尚可用,论其形势,进可协固平津,驻可构成锁钥,唯中央早示方针也。拟真赴大同,转张垣,与焕章讨论巩固察区之策。上计未见用,只好求其次耳。
致林主席电
热河不守,察冀形势紧张,敬之电商此间遣两师于大同,诸友均甚振奋。唯若何能使士饱马腾,望中央速为筹之。
致林主席国防委员会电
林主席并转国防委员会均鉴:友人自热河来,备道其详。此次失利,固由军不能战,亦兼民心向敌,此频年恶劣政治,有以使之。昔年政府不能助蒙自治,而反令徐树铮率兵征之,其结果亦如是也。政治之优劣,影响于民心者至距。日前政治会,讨论热河自治建设案,犹极审慎,今欲予之,不可得矣!日军此番侵犯,各国即谋制止,已有鞭长莫及之势,恐某国不能无默视之嫌。我国外交,当有注意方向,而内政之改革,开放政权,使人民欣然奋起,愈未可缓矣。昔申包胥乞秦庭以解楚难,钧今亦向诸公痛哭也。
致蒋委员长皓电
南昌蒋委员长尊鉴:前奉复电,具见江河下百川之雅度,弥用钦迟。烈钧奉中央电召,于昨日到京,候开国防委员会,列席承教。闻节钺莅汉后,匪势大杀,民用父安,殊神往焉。李烈钧叩。皓。
致蒋委员长俭电
密。岳军兄过京,询悉种切,盛情谦德,恒愧无以报之。北平确讯,东北军见敌即跑,一溃数百里,朱梓乔有勇无责,张辅臣迟缓不行,华北形势,似颇可虑。烈钧列席会议数次,已略尽言责,现拟与允忱、沭波、芷青诸友,往游太原,促遵硕划,先救热河,兼候使命。一俟我公移节,再诣谒也。
致蒋委员长江电
密。冬申电拜悉。钧此次遵召入都,原定先诣赣谒公聆教,兼陈鄙怀,而复示谦冲,并嘱缓行,遂未造次,微忱向往,仍未已也。抑以今日救国御侮,首在能善用愤慨之人心,与庞厚之民力!唯公能决之。迭奉尊电,微特谦德可挹,而诚恳之雅,令人最仰难置。唯此次北行,固欲遥辅我公,冀振军民之气,用固河朔之防,然团结袍泽,相与俱来,共策大计,实亦至要。公言及此,固钧所当勉为者也。第北方虽多旧好,或易宣传盛德,以钧绵薄,恐未必易入人深心也。今夕北行,相距旌麾渐远,甚冀公时有以示之。
致蒋委员长阳电
密。启程前,奉复江酉电,备述种切,计荷察及。车中三日夜,始抵太原。当与百公及诸友,欢然道故,密告一切,咸表佩慰。虽日人野心未已,恐更猖獗,有公领导,挽救无难。三晋夙称礼义之邦,古风犹存,此时诸友,皆努力于屯垦,及内部建设,循序渐进,必有可观。惟对国难,愤慨同深,决秉中央主旨,协全力以与日抗也。
致蒋委员长震电
真电奉悉。密。烈钧蒸日抵抗,晤焕公详述政府决心,并政治渐入宪政之途,及政府殷勤盼望之意。焕公出示尊函,极表佩慰。唯据烈钧观察,焕公唯一志愿,在抗日破敌。渠在此颇能维系一方面之军心,而他方亦多有遣使聆教者,焕公皆以以死报国勉之,前线作战,遂呈奋发。今若骤离,或亦影响于士气。久拟入京,迟迟未行者,职是故也。然焕公亦不欲久居于此,将来行动,仍必尊重中央与诸友之意。钧刻正为详谈,即诣辕陈报也。
致蒋委员长锡电
密。顷呈震电,计邀洞察。钧复与焕公慷慨论古今事,并力请其先与我公晤商大计。焕公慨然曰:“国事至此,岂一人一党应负其辜,全国人民,实共有其责。余与介石,夙交本厚,今日之事,祥甚愿尊崇介石之意,而襄辅之。”矧其所注意者,能在抗日乎?畅谈良久,极为圆满。钧准明日启程,遄诣报命,得公坦怀相与,天下事未始不可挽救也。
致蒋委员长书
密。《时事新报》载大学教授通电一节,谨剪寄览,以觇人心。曩观宋史,深感徽,钦不能用宗泽、李纲之言,收复三锁,演成南渡之局。迨人心离散,大势既去,岳鹏举奋起江淮,文宋瑞应诏勤王,事已迟矣!况有秦桧、汪伯彦、黄潜善外通敌国,内沮忠良乎?现全国己呈涣漫之象,而敌远胜金、元,甚可虑也。钧以镇江房屋,不宜逭暑,故留京尚未去耳。
致蒋委员长江电
密。东电诵悉。愚者之虑,自当详陈,此入京本旨,为公所亮察者也。今日国事败坏,外侮侵凌,有如公言,实已陷于覆亡状态,惊心动魄,亟宜拯之。而其法首在挽回人心,用其智能,增其信仰,根本之图,积极改革,犹虞已晚。自中常会决议案发表后。人民认政府有公开政权意向,而未认有此诚心。以事实无表现,各地党政机关,严厉取缔,一如昔时故也。此层苟不先予解放,但见江河日下耳。而能解放之者,又不在他人。闻善则拜,闻过刚喜,自昔尚之。开放自由,党中犹有怀疑者,实不足虑。虽临全代会,为期伊迩,唯此短期间,为最有价值,允宜重视者也。上海为舆论中心,各省民众之原动力,悉萃于此。钧接近之日较多,而公能闻其言论之时甚少,此钧所以屡为渎陈者。顾今日救国事业成败,系公一身,公之威望殆普及全国,而信仰尚待普及全民,是则叠电所陈,或即能收兹宏效,又意中事也。钧以血压高,多日未出席,谨更竭其愚,用答明问。得国在危,得民在扰,斯其时矣。
致蒋委员长俭电
(二十二年五月二十八日)
有电奉悉,荩筹所示,远逾寻常。钧之漾电,初仅就舆情方面,斟酌而言。因政府虽有公开政权诚心,事实上尚未表现,社会方面,不免切盼先获得最低限度之自由,故不厌罗举,以备参酌。公从实际鉴别,自当权衡审慎,择利而行。顾问委员会,原非根本政策,难餍国人,诚如公虑,钧亦不过以事急情迫,欲于过渡期间,冀其足以增加政府作用及力量而已。国难力重,离心力亦益增,政府诚宜时时涨大其吸力,所谓势顺宜求正助,势逆宜多得旁助也。华北局面,能改善组织,多加能者,应能维系人心,任其直接以当冲要,亦计之善者。
致蒋委员长支电
(二十二年六月四日)
密。停战协定签字,政府虽具苦心,而议者攻之益甚。舆论方面勿论矣,且有别图建立者。虽其事未必有成,而其谋则已渐着。日人侵略,靡所底止,焕章起于张垣,对政府应变,不免微词,其抗日之心,实为坚决,故国人多称颂之。钧以与渠有素,久疏音讯,刻乃去电,冀其专力御侮,以尽公谊,兼报私交。昔宋文帝以收檀道济而危国,齐桓公用管夷吾以兴邦,古人治国得失,固有足为借鉴者。钧以频年跋涉,襄辅无功,将再归匡庐,养疴修学,相巨旌麾渐近矣。
致蒋委员长寒电
(二十二年六月十四日)
密。佳日到沪,留此中委及知名人士,多已接淡,彼等只认政府措置之非,而未谅政府处事之难。详察诸人言论,尚非徒为责备之严,盖数年以求,政府设施,实未能以慰民望也。此时苟冀团结内部,稍减人民之非难,有急宜办者二事:一严令军政各机关,不得任意逮捕人民,秘密处置,亦不得滥用军法。其二,是非得失,公开辩论,取消文电检查,修改民众运动组织法,切实保障言论、出版诸自由。苟能如此,庶其余重要问题,有进行交换意见之可能。如其不然,则政府所盼望于党人国人者,徒见治丝益棼,日暮途远而已。犹忆日前中常会开会时,某友厉声曰:“中国领土虽大,无一处能表现主义者。即中央党部,亦非三民主义所在地。盖外来文电,虽中委亦不得其详,遑言讨论。”某友之词,慷慨悲愤,闻者默然。中央诸人,早呈散漫状态,而微词怨语,则随处可闻。此诫不能不加以警惕者也。若此情形,皆公不易获闻者,钧则愿公闻之也。粤、桂、闽谋另组政府之议颇盛,如何演进,在京而不在粤。焕章举动,不尽如报载所传,然日人已甚为异之。择要以闻,雏冀谅察。
致蒋委员长豪电
(二十二年八月四日)
密。前奉复示,逆耳之言,乃蒙采纳,斯固进言者之幸也。数月以来,亦尝避世于金马门,贡其愚虑矣。责人斯无难,究有从善如登,从恶如崩之感。还沪后涉猎藏书,风云溟海,遂少闻问,故公处亦无书报也。近日国内形势,渐呈稳定。惟焕章举义抗日,与政府所采方针,不免出入。斯固由于一般爱国之士,对政府苦衷未能谅解,而焕章热情救国,事尚可佩,其对政治之不满,情亦可原。政府此时,似宜亟采两全之策,保持外交方针,并使焕章才略得以为国宣劳,以收势合则治之效,而免势分则乱之忧。公主持枢府,与焕章夙交复厚,信能策于万全也。钧久拟登山逭暑,兼候起居,尚未果行,屡献刍荛,殊愧无补高深耳。
致蒋委员长敬电
(二十二年七月二十四日)
密。养电敬悉。日前曾派员赴张垣,调查商洽。昨接来电,谓该处情形,非尽如外间所传。焕章先生,平昔主张和平团结一致对外之旨,始终不渝,甚盼早日赴张,完备前时工作,等语。是运用之方,犹有冀也。此次收复察东,勿论其方法若何,均与国家有益。钧不敢谓焕章对公绝无责望,即有责望,得其遭而处之,何难使之诚悦。是在豁达大度,不事马上治之。现海内以政治不平之故,鼎沸久矣!庐舍荡然,流离载道,少壮苦征戎,老弱疲转输,强邻偪处,乘隙来侵,国事至此,能无忧虑耶!钧愚以为此时努力在全国,而明察在公一人。
公能坦怀相处,尊重绳墨,则治平之世,未始不可期也。现拟致电焕章,详告政府苦衷,当能谅解。而行止则须视公之本意何如也。
致将委员长俭电
(二十二年七月二十八日)
急。沁电敬悉。密。尊示办法四项,第三、第四两项,尚待荩虑耶?第二项所示防边计划,自应遵守军会主旨,既荷不为已甚,焕章宜能深体国家艰危,与公之雅意。兹钧欲有陈者,在第一项。此项尊示办法,尚何有异议可言?惟察省今当强敌之冲,板荡至此,或为选将之时。是否即以该方重任,仍责成焕章,使其前被推戴于人民者,今后听命予政府。如政府能先授命,则取销原有名目,更属当然,事亦易为。苟令先行取消,则政府是否仍能倚重焕章,以作长城?钧甚欲先明斯旨,得公推诚相与者,料焕章必能竭诚相应也。政府授焕章以实权,虽拜命与否不可知,然焕章进退,已自如政府统一全局之愿益遂矣。远承电问,再贡其愚,惟明察焉。
致蒋委员长豪电
(二十二年八月四日)
江电敬悉。密。顷陈支电,转报焕章东电,计邀察及。焕章处世,公知之较详。其语言虽涉激烈,爱国尚出精诚,国危若此,实亦不容坐视时也。今仍以收复察东之故,受政府军重大压迫,使他人当此者,易地而观,恐更不知何似矣。焕章东电所表示,似犹欲谋诚意感应者。顾今日之事,能否善用其谋,求大局安定,表政府大度,示国人信,实在公而不在焕章也。承公采纳愚虑,拟转中央,并使不落痕迹,彼此顾全,宏量谦冲,事诚善矣。焕章世电,间或失实,但第一步既已完成,第二步即可商洽。钧前未敢云来山谒教,又未敢云赴张达意者,以未审究竟也。今公既谅焕章之处境,焕章又重公之所言,是两贤契好有期,大局奠安可望,则为国驰驱,钧又何敢惮其劳瘁耶?谨肃电复,仍侯续示。
致蒋委员长阳电
(二十二年八月七日)
密。叠电计达。所以屡为言者,以前途辽远,欲公筹略复夙好耳。而事则在公也。
致蒋委员长覃电
(二十三年四月十三日)
密。久卧病榻,遂疏音问,亦未能问闻国事也。报载通车通邮,又将实现。斯时对外,诚为难事,然撑持大局,本赖全民国民大会。会期既经决定,犹不能解放人民言论、出版、集会、结社诸束缚,遂致民族力量无由表现。本党政策,何异尽走死路,而放弃生路也。人心尽失矣!使人责以诖误天下,奚词以解?贤者不悲其身之死,而忧其国之衰。钧虽至愚,窃钦古训,盖今日国家大权,名虽分掌,实则系公。贱恙已陷难治,不敢贪升斗之俸,故再为公一申至计也。倚榻陈词,明察是幸。
致蒋委员长书
三中全会时,承电问疾,并约赴会,隆请谦德,至为感佩。曾专函奉复,并叙鄙怀,计荷察及。大会闭幕后,京沪盛传雅度,影响所及,昔之以公为非者,已不似前此之甚,而昔之以公为是者,更增其崇仰矣!实行民主政治,实立国必循坦途。公既能诚意领导,众望自集,何虑内忧不息,外侮难平?是在锐意图之。今日为云南首义纪念,追想当年贤达,参预军政重要,而又年在五十以上者,唯钧一人苟延于世耳,韶华如过隙,殊增慨焉。闻公莅沪,谨以书问。
致蒋委员长书
奉复示,极佩谦冲。公拯赣,钧赣人,自应勉为助。顾公完成北伐,功在国家,国人均渴望本党能实行总理遗训,共致富强。及自十五年迨于今兹,内乱外侮,均予人民以极惨之痛苦。而人民于应有权利,从未享受,民选大典,遂付缺如。此次美国大选,国民狂烈庆幸,盖人民在民主政治之下,不受何种压迫,得自由参政也。吾国虽与美国同号共和,而相悬若是,岂果无罗斯福其人乎?论世界英雄者,恒推重基马尔与墨索里尼二氏,功业固可钦,然不若美、法各大政党首领之足则效也。今我国忧患相乘,危险极矣!救亡图存,首在实现全民政治,集天下智能,以治天下。三全会开会在迩,公领中枢,万方瞻仰,诚能循此大道,与民更始,则党中同。志,孰不钦崇?安内攘外之功,何难立就?国人爱戴,更不在欧美诸贤下矣。
致冯焕章先生电
(二十二年六月四日)
焕章先生尊鉴:密。入京后,以言难见用,责有专归,未作积极主张,亦未出席会议,乏善可告,遂疏音问。接子良转电,知公举大事于张垣。日寇侵凌,国人共愤,公应袍泽之望,本坚决抗日之心,起而图存,九四老人国学泰斗,既代人民勖贺矣。中央诸人,赞美者多,冷视者百之一焉。弟以跋履频年,鲜补于国,无辅于公,惭于建议,然深信公之雄迈,足以锁钥北门。板荡识忠臣,政府此时亦必能鉴于南北朝往事,而自重其万里长城也。握别数月,公精神必如昔。势顺成事,势逆成名,公诚伟矣。将有匡庐之行,特致数言为贺。弟李烈钧叩。
致冯焕章先生电
离京日久,音敬复疏,不审中央政情何如?尊状又奚似?惟据弟所知者,政府对公唯一希望,是来中央,人民对公唯一希望,则在救国。今公尚未接受政府之意,而先已快人民之心,不贪高官,不惜性命,惟仁是求,惟义是赴,旬日间传檄收复四县,今且血战攻克多伦,举百万方里巳失之领土,首收复之,捷报飞传,闻者雀跃。公等之业诚伟矣!惟昔人不战而弃数省以立功,今公一战而收察东,恐难免于罪。缘政府希望于公者,并不在此,且不需此也。今为公计,宜速偕诸将帅肉袒负荆,诣京请罪,并申明今后不预抗日御侮之事,则功逾陈汤,罪逃武穆,岂不善哉!虽然发扬蹈厉英迈如公者,乃进若是之言,固知公笑其愚,弟亦深知公之为公者,必有更进之伟举,为民族光也。谨为贺。
致冯焕章先生电
弟以南中情形,未明玄奥,故屡承电询,尚未奉答。现时势处此,苟行之有疑,则追之难及,故略陈如另电,望公察纳。政府军此时系开弓,彼苟畏舆论,必不敢放箭也。
致冯焕章先生电
(七月十四日)
文电诵悉。鸱鹗翱翔,麟凤潜伏人不战而失四省为有功,公传檄收复察东为有罪,斯千古奇闻。然公亦何以令人畏罪若此,则公更为千古奇人矣。弟等自当联合诸人,再申正论,为历史略存正气也。弟烈钧叩。寒。
致冯焕章先生电
公真电发出后,同情者益称颂,反对者词亦寒。政府既不便张抗日旗帜,宜有妥善办法,与公商榷。国防会曾推钧赴粤,刻正力辞,有机北来,固所愿也。
致冯玉祥先生电
有电敬悉。密。南中情形,公必嘹然。两月来公之伟业,已深入人脑,救国忠诚,亦大白于天下。今后审度大势,易定方针。牯岭来两电商事,弟已将鄙见详为陈之。俟更得复电,看何如也。谨复。
致马相伯诸公电
上海陶星翁烦转马湘(相)伯、章太炎、孙伯兰、黄膺白、褚慧僧、张熔西诸先生道鉴:晤教后即入京,言责既尽,遂游晋、察,故人情谊,所见颇同。又复来保,仍本前旨。惟说力既不足,而行动乃如春秋衡士。今日之事,论者或云和战两难,其实能举全国之力,应此大难,战固可能,和亦不屈。则开放政权,革新政治,实为坦途。现仍力主此旨以救国。介公意颇谓然。革命数十年,如愚见几成孤调,不知当时革命,究为何事也。谨电奉闻,祈时赐教。李烈钧叩。
致汪精卫先生电
删午电敬悉。密。日本侵略,自户水宽人桂太郎、山县友朋、大隈伯诸人主其谋,而田中、槻、犬养觊觎其事,今事纵了后患仍多。则中国今后之设施,要以擀御东邻侵略为唯一要务,是应断定者。欲求举国一致之御外,当先求内乱之不起。惟政治平等,速行民权,入于宪政,足以内安人心,使之能者尽能,智者竭智。公固夙主实行民主政治者,北平主政时期,曾有无国无议会之伟论。现在人民希望之迫切,与时势同其紧张,而本党诸贤,则所见偶异。公诚俯念国事多艰,人民望治,毅然实行民主政治,则全国讴歌,难关打破,皆是坦途矣。
致阎百川先生电
太原阎百川先生勋鉴:外患紧迫,抗战势所必然。中央以国防委员会事相召,弟已于前夕入京,藉贡愚诚,冀有佐助。盱衡全局,知燕营幽并,紧相唇齿,扼要运筹,实为后卫之区。为国为晋,知公早有绸缪。同(固)边驱寇,夙愿一为公助,今当大难,拟即来并,一倾廿年契阔。弟李烈钧叩。
致阎百川先生电
密。南中情形,芷青想有详报。弟以言难见用,而军国诸事,又责有专归,故未积极主张。亦以国危至此,非明玉碎瓦全之辨,实亦未易挽救也。停战协定签字,舆情愤慨,政府无能,实有以招之。日人侵略难测,将来长城范围,何为界说?焕章激于义愤,蹶起张垣,锁钥北门,国人称颂。中央诸人赞美者多,冷观者百之一焉。诚以宋文帝之自坏万里长城,国以危殆,前事可鉴,未可轻为疑虑也。晋为华北之枢,与察、平、津以共存,知必能辅车为用,并使各方将帅,始终以致力御外为专务也。弟旬日外赴匡庐。春间造谒,未诣河边登五台,时神往焉。
致太原诸友电
此番观光,表里山河,豁然胸臆,钦感无已。钧与百公阔别三十年,今始获晤教于惊涛骇浪之时,虽须发间白,而神采弈弈,一如畴昔,快慰何如。三晋人民,熙熙皞皞,如乐尧天。惜人民虽获安居,尚缺活泼、自由、踊跃向前之锐气。启行时,曾与百公言之。愿诸公深筹更进,从保障民权,发扬自治,作精神之鼓励,不特自固根本,亦收拾众望,奋起有为之善法也。百公与海内英贤,共建民国,自有其长远之历史。愚以为时正可为,未宜缄默,应言则言,想诸公当有同情也。
致太原诸友书
到保已数日。此行主旨,在求开放政权,使国人智能,得为国用,以拯危局,并拟具办法。连日晤谈,颇荷赞同。介公并言去岁以来,即有此意,当共图之。现介公已派马伯援赴张垣迎焕章,拟俟其来,更为陈说。倘得百公远歌同调,与介公等联衔提出于中央,必能济事。前方战事,尚在相持。敌擅飞机利器,我恃民族精神,接战旬日,伤亡相埒。据平、保观察,有谓敌占要隘后,将暂停者,有谓专犯察绥者。介公现取巩固战线,徐图恢复之策。果日人暂止东侵,转图西犯,则察绥烽警,先劳百公,宜亟有以杜其谋也。临书神驰,维照不一。
致居觉生先生书
觉生先生道鉴:寇仇深入,日蹙百里,恐三镇亦危。而人心日去,内部离散,亦为可忧。弟顷致中央一电,特先检呈,知公能挽国事于垂危也。病稍愈,再诣谒。在此如坐荆棘耳。
致汪精卫先生书
精卫先生道鉴:弟以血压高,多日未能出席,亦未能诣谒闻教,藉陈鄙怀。星期六之宴,稍愈当奉陪。昨日曾陈中央一电,略尽其愚,渊博如公,知必有所采择矣。
致孙哲生先生书
哲生吾兄左右:不晤教又多日。吾人主张未能实现,而国事日危,人心尽去,奈何?弟昨曾陈中央一电,甚盼公本曩日精神,为有力主张,促众人采纳。訿訿,亦孔之哀,或不至见于今日也。
致经子渊先生书
子渊先生左右:前日闻教,欣识党中犹有瑰杰宏放如公者。弟在此未能襄辅,徒增惭恧,行迈靡靡,中心如醉。昨日遂致中央一电,特先检呈,望公作有力之主张,救兹危局。介公处弟亦当有电去,痛切言之。
致叶楚伧先生书
楚伧先生勋鉴:违教数日矣。弟息养后湖,仍未见愈,而目击艰危,如芒刺背。昨日遂陈中央一电,作宗汝霖之哀呼。此电外埠已由国府拍出,本京各院长、委员处,请公嘱秘书处分致为荷。
二十五年冬,蒋委员长蒙难西安(指“西安事变”)。张学良、杨虎臣虽图谋不轨,幸委员长正义凛然,浩气昭垂,以国家民族为前提,抱定成仁之决心,对张学良谆谆训诫。学良闻言,颇知前非,请亲送委员长返京。以其意诚,乃允所请。事之初起,全国震惊,余激于义愤,分电张学良、杨虎臣严予谴责,致张学良电云:“来电阅悉。君非雨亭公之嗣乎?父仇未报,更酿内乱,何以为子?以怨报德,威劫主帅,何以为将?天下重员而立,侧目而视,何以为人?为今之计,惟有遵行冯公所示第一条办法,并肉袒负荆,谒京请罪,则过也如日月蚀后,前所见天地之心也。失路不反,闻道犹迷,君岂其然!”致杨虎臣电云:“文电诵悉。自兄等劫持主帅,海内震骇,人心愤激,斯为特甚。夫智者顺时而谋,愚者逆理而动,中央之于诸兄,倚畀至深,如有意见,尽可商陈。介公宵旰忧劳,谋国久具深心,御侮救国,中枢年来积极策划,已有显著之成绩,兄等宁不知之有素,何冒此不韪耶?度兄处乱军中,亦不克自主。然当努力自拔,曷速图之。”
斯乱仅经半月,至十二月二十五日,委员长始脱险。是日适为云南护国起义纪念日,往年每届是日,余不论寓居何地,必宴诸知友,以为纪念,今年适遭斯变,无意兴及此。然是日中枢要员,多居舍间,会商营救大计。正议论间,何应钦忽接得电话,谓委员长已平安离西安,飞抵洛阳,翌晨可抵京。众闻之,高声欢呼,屋瓦皆震。诚所谓一人有庆,兆民赖之也。是日晚间,乃大排宴席,举杯痛饮,盖庆委员长之脱险,并纪念云南起义,再造共和。二十六日,委员长安抵首都,余偕中央诸人,欢迎于机场。委员长下机后,雍容自若,并对各同志表示谢忱,如未经风险者。次日党部召开会议,欢迎委员长平安旋节,委员长亦将经过,作简单扼要之报告。同志有严责学良者,并谓:国家以法令纲纪为重,主犯既同来,应开军法审判,以治其罪。遂公推余为审判长。二十九日,奉国府特任状,特任余为本案审判长。旋得军事委员会通知,约到会谈话。余如期往,则见冯副委员长玉祥,与何部长应钦,均端坐堂皇。余与朱培德、鹿钟麟均列席。
冯公任主席,发言曰:“西安事变,全国震惊,此事重大,应求得一解决办法。国府既派协和为审判长,则审判官亦应决定。众意如何?”何部长曰:“此当尊重审判长之意见。”余意以朱培德为云南讲武堂高员生,鹿钟麟乃驱逐溥仪为张垣久共患难者,又均列席,若一并推为审判官,必可邀冯、何两公之同意,乃起立推举。冯公嘱余另推,余曰:“此案重大,应使天下之人共见之,必须得北方之贤达,参与审判,乃有价值。”主席遂宣布决定。散会后,乃邀请前任最高法院院长徐元诰,来寓作初步之研讨。次日复邀相识法律家二十余人,至舍间会餐商讨。元诰首称:“委员长有伟大功勋于党国,全国人民莫不景仰推戴。而张学良等在西安,非特不能护卫,竟敢胁迫统帅,勿论其为正犯,抑从犯,其为要犯无疑。斯事异常重大,应请审判长严予处置。”
众皆赞同其议。会商过久,不觉天时已鸣二炮,乃开席敬请诸亲友酒食。二十九日下午,余乃向国民政府暨军事委员会等处,调集军法官、书记官各二员,告知所负之责任,并出示应询张学良各事之书面审问一纸。众皆唯唯而散。余奉命审判张学良之消息传出后,报章多有登载,诸要人亦有来访谈者。惟宋子文,傅汝霖关心至切,先后至舍间,详询余之意见。答曰:“个人无意见,恪遵中央党部、国民政府意旨办理而已。”三十日谒委员长。坐定,询余曰:“审判长对此案如何办理?”余静坐于旁,答曰:“张学良在西安似叛逆行为,有谋害主帅意。但能悛改,亲送委员长返京,愿委员长宽大为怀,赦而释之。”吾意欲使世人,皆崇拜委员长胸襟之宏伟卓绝。后继之曰:“我国昔有两士,一为齐桓公,置射钩而使管仲相,二为寺人披请见。此二者可否作本案参考,尚祈核示。”委员长未答。行复起立言曰:“奉国府特任钧为审判长,当依军法办理。”委员长曰:“君慎重办理可也。”余遂辞出,筹备明日开庭诸事宜。余对军法审判,素有研究,本案因重大,余亦审慎将事。
开庭之日(三十一日),命副官先行布置。及竣事,余遂偕朱培德、鹿钟麟二审判官,至法庭坐定。见布置周密,戒备威严,乃命将张学良带上。俄倾至门外,逡巡不敢入,余招之入。学良含笑,趋立案前,余因其为陆军上将,所犯系未遂罪,乃赐之坐。学良仍鹄立,复呼其前曰:“尔知尔所犯何罪乎?”答曰:“不知所犯何条。”余以陆军刑法示之,且曰:“前数条皆尔所犯,何竟敢出此?”学良颜色扬扬如平常,答词直率无忌。吾自忖曰:宜其为张作霖之子也。乃复问曰:“君应供之事,已备记录,逐条询问,愿先睹否?”学良曰:“请先示之。”读已,余问曰:“尔胁迫统帅,有人指使乎?抑尔自策划耶?”学良对曰:“吾自欲出此耳。我所作事,我自当之。我非任何人所能指使者。”言词爽直,侃侃而道。已而复曰:“今我有一言,欲问审判长可得乎?”余曰可。学良曰:“当民国二年,审判长在江西,曾起义讨伐袁世凯,有是事乎?”曰然。学良曰:“为讨其施行专制乎?”
曰然。学良乃曰:“我在西安之举,亦对中央之独断,欲有所谏正之耳。”学良语甫已,余乃叱之曰:“糊(胡)说!委员长人格高尚,事业伟大,岂袁世凯所能望其项背。尔不自省冒昧,演西安事变,自寻末路,夫复谁尤!”审判官见余语词,益趋激烈,乃语余曰:“请审判长稍事休息。”遂偕朱、鹿二人至休息室谈话。俄顷复入庭,复审学良,正色告之曰:“尔在西安所为,应据实供出,否则于尔不利。”言未已,鹿钟麟谓学良曰:“审判长待人素持宽厚,汉卿幸勿失此良机。”学良唯唯。余复责之曰:“尔是否受外党播弄?不然何糊涂至此。委员长功勋,昭在党国,平素待人宽厚,何为而出此不韪之举?速以语来,不然恐求其生而不得,今明告,君其无悔。”学良感服,据实供陈,遂定案。余将审判经过,分别呈报中央党部、国民政府鉴核。嗣委员长呈请特赦,张学良判处罪刑,乃免于执行云。
张学良首谋夥党,对于上官为暴行胁迫,减处有期徒刑十年,褫夺公权五年。
中华民国二十五年十二月,本会委员长蒋中正,因公由洛阳赴陕,驻节临潼。十二日黎明,张学良竟率部劫持至西安,强迫委员长承认其改组政府等主张。当时因公随节赴陕之中央委员邵元冲、侍从室第三组组长蒋孝先、秘书萧乃华,及随从公务人员、卫兵等多人,并驻陕宪兵团团长杨震亚等,闻变抵抗,悉被戕害,侍从室主任钱大钧亦受枪伤,又在陕大员陈调元、蒋作宾、朱绍良、邵力子、蒋鼎文、陈诚、卫立煌、陈继承、万耀煌等均被拘禁。当经蒋委员长训责,张学良旋即悔悟,于同年二十五日随同蒋委员长回京请罪。事变初起,奉国民政府令,交本会严办。兹又奉交张学良“请罪书”到会,经组织高等军法会审审理终结,认定事实如上。
理由
本案被告张学良,率部劫持统帅,强迫承认其改组政府等主张,有被告之通电可证。至戕害官员,拘禁将领,均系公然事实。虽属其部众之行动,但该被告实为主使发动,亦极明显,自应负其罪责。核其所为,实犯陆海空军刑法第六十七条第二款前段,刑法第二百七十一条第一项第二项,第三百零二条第一项之罪。但查其所犯诸罪,乃系一行为而触犯数项罪名,或犯一罪之方法与结果而触犯他项罪名,应援陆海空军刑法第十五条,刑法第五十五条,依陆海空军刑法第六十七条第二款前段从一重处断。惟该被告经奉蒋委员长训责后,尚知悔悟,随同旋京请罪,核其情状,不无可恕。并依刑法第五十九条,陆海空军刑法第六十七条第二款前段,减处有期徒刑十年,并依刑法第三十七条第二项褫夺公权五年。特此判决如主文。
跋一
冯玉祥
协和先生卧病滇垣,怀念弥殷,后来陪都,养疴山野,两年来身体日渐康复,今竟能以自传授读矣。此于己于国,均大有裨益。祥阅之者再,欣慰之余,且有不能已于言者,仅为读者复申述一二:
协和先生,自求学以来,即参与革命,后得追随总理,创造民国,举凡辛亥、讨袁、护国、护法、北伐、龙潭诸役,无不躬亲其间,固善将兵,亦善将将者。冒大险,犯大难,决大疑,定大计,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其为党国也,忠诚如此。
抗战军兴,虽身无重寄,而目睹国难,义愤填膺,乃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之旨,建白中央,道人所不敢道,议人所不敢议,犹恐言单,无补国是,复促友人为之,对国对友对抗战,可谓忠直无私,竭尽心力矣。
此外则慷慨豪侠,大仁大义,济人之急,救人之危。传中所述,对孙禹行兄之救援,及祥忆及其督赣时,对北京国会中民党议员之接济,不过例证之一二耳。
对国忠,对党实,对人义,对友直,行无所畏,言无所忌,此大仁、大智、大勇而几于圣贤者,传中所述,实仅涯略,读者更当于此外求之可也。
《李烈钧将军自传》
跋二
姜伯彰
中央党史史料编纂委员会征集处许处长师慎,衔主任委员张溥泉先生之命,以云南起义、护国之役有关史料,就正于李武宁先生,盖以先生固躬先是役者。然因护国之役,不能不追溯湖口起义,讨袁之役,又继护国之役以后,而复有靖国、护法及北伐诸役,均莫不息息相关,互为因果,先生则无役不从,且躬膺艰巨者也。是先生出处,与党国关系至为密切。缘是复请其作传,藉详始末。
先生以过去在总理领导下,致力革命,虽出死入生,始终无间,而深加检阅,所贡献于党国者,未能尽如所期;且时至今日,江山破碎,敌骑纵横,建国首都,叹沦陷以多日,总理陵寝,欲瞻拜而无从,仰仗蒋主席竭诚领导,与全国军民之奋力,抗战再接再厉,得友邦之同情,取消不平等条约,俾我国一跃而跻于四强之一,前途光明,至堪庆幸。然挞彼强寇,仍事横行,而还我河山,尚复有待,内而民生疾苦,外而国情复杂,俟河之清,人寿几何,徒令全国贤达,联合盟邦,慷慨赴义,而自身则老病侵寻,不能于大时代战争中,效驰驱于万一,斯固景仰先烈,怀惭后死,所为惴惴不自安者,何敢作自传以炫世,致贻窃多之讥?或又以为党史会之请重党史也,党史为革命先烈尽瘁牺牲之记录,亦即本党数十年来所有同志继续奋斗,所用精神力量及鲜血生命所造成一切事迹之累积。
党史也,亦建国史也。忆自先生献身革命以来,精诚感召,乐而效死者,颇不乏人,先生不自传,则若者谋国之忠,若者死事之惨,抑将湮没而弗彰;且僭窃历史,以伪乱真者,大有人在,不有信史,何以先(光)潜德,而昭来兹,为宇宙开继续无穷之生命?是则先生自传,不綦重欤?先生以义不容辞,从事自传之著述,中经张溥泉、程颂云、冯焕章、许凌青与熊公福诸先生,及其夫人华世琦女史,相与记忆而考订之。伯彰亦为效搜集材料之微劳。稿经数易,时几一年,而全稿乃成。先生以伯彰居相近,后在党史会任纂修,曾因此事,就教数次,书函往返亦频频,爰诏伯彰与吴稚鹤先生,为最后之校勘。
倾谈五日夜,回溯当年,正如白头宫女,谈天宝故事,如数家珍,且有时眉飞色舞,精神矍铄,几忘其为久病者。先生何病?殆病民病国者欤!此其所记录者,犹是吉光片羽耳。力耸其搜集旧稿,著为全集,并附以年谱,以免遗忘,先生亦首肯之。先生之功在党国,读是传者,当有定评也。而其最足令人敬仰者,光明磊落,识大体,明大义,守大节,不争权位,不营私产,有所得,必尽付之于党,已屡见之矣。遇党国有大故,如援鄂、讨袁、护国、靖国、讨龙、北伐、龙潭诸役,存亡关键所系,则身先赴之,置死生于度外,卒赖以转危为安。其合也,应冯焕章氏之请,宁作食客于张垣;其不合也,拒北京政府之命,曾薄总长而不为。以正言力争,为国父停厝于社稷坛,使之不敢不慑服。复奔走呼号,促成有力者之精诚团结,一致御侮,树两间之正气。读是篇者,宜若顽夫廉,懦夫有立志也。如先生者,可以风矣!稿本由党史会缮正,待付剞劂,同仁争以原本,宝藏于党史会,于此足征先生自传之为世所重矣。先生一再嘱为之跋,其五公子赣骅世兄,又来函将意以促之,因述其颠末,且有期其全集之早日出世云。
跋三
吴兆璜
武宁李协和先生,撰述自传,起辛亥革命,讫西安事变,举凡反正建军,扶危定倾,翊赞元戎,绸缪大计,旁及遗闻轶事,咸著于篇,计十二章,革命勋绩,概具于是。初稿写定,驰书召兆璜,嘱使勘读。既蒇事,乃作而言曰:民国肇造,于今三十余载,国有大事,先生莫不躬与其间。或运筹帷幄,或亲冒矢石,出死入生,数十年如一日者,忠与诚耳。近者,先生养疴山林,然对国事,犹时多劻勷,与闲居人接,雍容和穆,蔼然儒者。其意量之深宏,斯岂寻常之人,所可测度?先生称述往事,辄抚髀太息,其悲悯之情,溢于言表。兆璜尝往谒,瞻仰风仪,肃然起敬,而不能自已也。世之敬仰先生者,展读斯篇,追忆往昔缔造之艰辛,俯察当今国难之严重,其将感愤自励,齐赴事功,是则先生所殷殷期望者夫。民国三十三年五月吴兆璜敬识于渝州旅次。
《李烈钧将军自传》
跋四
熊公福
武宁李协和先生,早岁革命,功在党国,声施烂然。嗣以春秋日高,读书颐养,不欲与闻当世事。然自抗战军兴,犹仆仆车马,为中枢策划。当道诸公,亦间就先生商国是,先生必抵掌雄谈。周至慷慨,闻者折服。以故虽远居歌乐山颠,犹时有显者过从焉。公福从先生游最久,于先生学问、道德、功业之深,亦记之稔。比以于役防空,客黔中,因公诣陪都,谒先生私邸。会党史编纂委员会索先生自传,先生已口授涯略,由李秘书养然泚笔也。公福受而读之,以先生党国元勋,生平事业,卓卓可纪,中如讨袁、护国,护法及龙潭拒敌诸役,尤民族思想,国家根本,有转移安定之功,乌可语焉不详?爰就耳目所睹记,并搜集当时记载,酌加编校,俾成有系统之书。而于原稿精神,仍未敢妄加纂易,以存其真。倘亦先生所许,而且笑存之者欤!民国三十二年六月于宜丰。
《李烈钧将军自传》
跋五
李养然
楚屈正平作《离骚》,首著其世德曰:“帝高阳之苗裔兮。”复据其襟抱曰:“纷吾既有此内美兮,又重之修能。”司马子长作《史记》百三十篇,殿以自序,详矣。于古取例,则凡所谓巨人长德,功德彪炳,与国家相休戚者,苟自纪其事,备史家检押,庶几一代之治乱可睹,而得失可究。其有义取隐约,志在旁通者,亦无间焉。较诸存俟来哲,穷搜冥讨,拾断简片言,遥忖其人之生平,得则数日欢喜,不得则扼腕太息,以不获尽真为恨,下者转而穿凿,淆黑白是非,其善不善相距,岂可计哉!间尝读史,持此论咨于同心,和者盖之不乏矣。武宁李公,兼资文武,其应天顺人之业,著于国乘,匪辄(《李烈钧先生百年诞辰纪念集》改作“鲰”,当是)生所敢私论,以天下有水井处,莫不知公,又不必论公角巾居私第有年矣。然其心胸,往复上下者,未尝不系乎存亡,眉宇际气象伟然,虽年逾花甲,病未去体,以此遥想公当壮盛时,驰驱鞅掌,叱咤风云,其遭逢有非语言笔墨所得罄者。公不喜述往事,恐来自伐之讥。交游朋从,故吏僚属,有举为询者,公难拂其意,委曲而道。至于可歌、可泣、可愕、可喜、可痛、可羞之处,随事改容,转垂眷于所与共图生死之人子若孙,虽一毫发不稍混。以此知公,岂老于年,岂害于病,而神明得天者独厚。养然于公,为乡后进,
110李烈钧自述
属在垂髫,惊公姓名,即长老亦翘指,以为虽古名将,何等加焉。今得簪笔相从幸矣。公倦于酬接,又虑往事仓猝间不得具始末,恐终无以塞询者之望,乃列为篇章,养然恭亲校雠,且喜宿昔论列史事之语,果有巨人长德,与国家休戚如公者,躬次其事其重轻又何如也。孟轲云:“非谓有乔木之谓也,有世臣之谓也。”读公书者,其亦起斯感欤?民国三十二年九月末学九江李养然谨志。
《李烈钧将军自传》
【注释】
《民立报》作:“各党各公团钧鉴”。
《民立报》作:“亟”。
《民立报》作:“识者有以知其难”。
《民立报》作:“得步进步”。
“党”为“会”。
“和”为“共”。
“遂使满蒙多离散之民”之前为“要约之兴,复仓皇失措,舆璧帷命”。
“建”为“健”。
“魂”为“魄”。
“解”为“降”。
“举足可定”为“举足之劳,瞬将威伏”。
“选”为“迁”。
“之”为“三”。
“担负”为“负担”。
“暖昧”为“瞬息”。
“义”为“亦”。
“体”为“会”。
“是”为“势”。
“继”为“关”。
无“部”字。
“外”为“内”。
“恒有”为“有恒”。
“乃”为“则”。
“曰”为“日”。
“失”为“食”。
“翱”为“翔”。
“与国更始”为“与国人更始”。
以上义五,1917年7月出版的《会泽首义文牍》记载为:“与全国民戮力,拥护共和国体,使帝制永不发生,义一;画定中央地方权限,图各省民力之自由发展,义二;建设名实相符之立宪政治,以适应世界大势,义三;以诚意巩固邦交,增进国际团体上之资格,义四。”
“护国军纪事”:“粤”为“与”。
《护国军纪事》:该处与以下“无”均为“勿”。
段祺瑞。
黎元洪。
程璧光。
林葆怿。
朱培德。
魏邦平、刘志陆。
林虎。
龙济光。
刘志陆、林虎。
赖世璜。
林葆怿。
魏邦平。
李根源、方声涛。
李根源。
国民党二届三中全会,实于南京攻克前,三月十日已召开第一次会议。
蒋介石。
王法勤、朱雯青、傅汝霖、邓家彦。
蒋介石。
林森,时为国民政府主席。
佳为9日。但电中称“本日抵并”,李6日抵太原,故误。
指热河省。
宋子文。
张学良,字汉卿。
蒋介石。
张作相,字辅臣。
冯玉祥。
《李烈钧之言论》:“力”作“加”。
指《塘沽协定》。
应为7月4日。
张家口。
马相伯。
原稿为:“应速偕同叔平兄暨吉鸿昌、邓文、李忠义、张人杰诸将军。”
《察哈尔实录》作:“鸱鸮翘翔,麟凤落筏。”
112李烈钧自述
当指《塘沽协定》签定。
指《塘沽协定》。
阎锡山。
蒋介石。
阎锡山。
经亨颐,字子渊。
蒋介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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