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蒋介石曾家岩官邸的客厅里却是温暖如春,这不完全是因为房间的暖气设备好,更重要的是坐在客厅里的每个人,无不特别兴奋而浑身热血沸腾。借着明亮的电灯光,若望望蒋介石和宋美龄的脸庞,望望何应钦、白崇禧、戴笠和陈布雷的脸庞,就会发现有一股股热气,正从他们那闪着红光的脸皮上往外冒呢!
“半小时前,唵,彦及(陈布雷)兄,给敬之(何应钦)兄和健生(白崇禧)兄打电话时就说了,今晚请二位来,这个这个,是向你们通报一个情况,也是,唵,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蒋介石的话音里带着过于兴奋的颤音,“周佛海先生,唵,‘身在曹营心在汉’。今天上午十一点,他向我们提供了一个十分重要的,唵,对我们十分有利的,唵,日本军事情报,半个小时以前,这个这个,佛海又要程克祥打来了无线电话,唵,说他已按照我的意见,这个这个,把任良材营救出来了,而且继续让他在南京供职。”他把脸转向戴笠,“雨农你,唵,将佛海提供的军事情报,向何总参谋长、白副总参谋长汇报汇报,然后,唵,这个这个,再研究我们的整个作战方案的调整!”
“好!我向两位总参谋长汇报。”戴笠神态庄重地欠欠身子,“周佛海先生自从他母亲和岳父被我们软禁在贵州息烽之后,诚如委座所说,的确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上午十一点五十分,他亲自与我通了无线电话,密告了日本的一个重要的军事情报。周先生说,日本内阁五相会议于一月三日通过了《大东亚长期战争指导纲要》,这个《纲要》规定,日本将充分利用国际形势的变化,努力从财力、物力和兵力上做好南侵的准备,一旦日本天皇批准,立即将作战重点由中国转向东南亚地区。”
戴笠说到这里,除了蒋介石夫妇和陈布雷早已为此兴奋过以外,何应钦与白崇禧则是一阵狂喜!“他娘的日本鬼子!开始叫喊三个月灭我中华,后来又叫喊三年灭我中华!现在,三年又过去半年了,在委座的英明领导下,中华民族依旧巍然屹立在世界的东方!”何应钦那喜形于色的神态,好像面临追赶他的一条恶狼已经精疲力竭,远远落在后面喘息着,无可奈何地望着他那样惊喜。“现在,日本正式做出决定,准备把作战重点转向东南亚地区,中华民族永远亡不了呢,”他久经压抑的感情一涌而出,欢跃沸腾。
“中华民国万岁!蒋委员长万岁!”白崇禧心花怒放,好像返老还童一样,大声地呼喊着,开怀地欢笑着,他的话音和笑声在墙壁上和嵌着玻璃的窗上碰撞,发出激动而兴奋的回响。
“中华民国万岁!蒋委员长万岁!”何应钦、戴笠和陈布雷一齐附和着高呼起来。长期压在身上的耻辱和苦闷的重荷,尽管仅仅只有从精神上离开的希望,可是都感到有种难得的怡然和轻松。“谢谢,唵,谢谢诸位对我的一片深情。”蒋介石的脸是热的,心是甜的。“我们的神圣抗战能够坚持到今天,离不开在座诸位先生对委座的真诚支持!”宋美龄白皙的脸颊上烧起一片红潮,仿佛青春重又返回来了似的。“还有好消息哩!这个这个,雨农,唵,你继续说。”蒋介石乐不可支地笑了一声。
“据周佛海先生说,日本的这个《纲要》明确规定,从现在起到今年秋季这段时间,在华日军不向我们发动新的进攻。”戴笠激动地说,“日军决定以‘扫荡’战对付华北地区的八路军、华中地区的新四军和华南地区的共党游击部队,以解决他们占领区的治安问题。”
“好!”白崇禧兴奋地手往大腿上一拍,“这的确是对我们十分有利的重要军事情报!我们可以利用这个机会,让几百万军队好好地休整一下,以利再战。”
“我们的整个作战计划,得按照周先生提供的军事情报进行必要的调整。”何应钦兴奋不已,“我同意健生兄的意见,我们的军队一气打了三年半时间,休整一下是必要的,但休整的时间不宜过长,而且只能以集团军为单位轮流休整,以防万一。”
“敬之兄你说,整个作战计划怎么调整,唵?”蒋介石的表情显得异样的冷静。
“我的意见,就是日军进攻共党部队时,我们的军队从后面打日军的屁股。”何应钦说,“如果碰上日军打了败仗溃退,我们的军队埋伏在隐蔽地点伺机阻击,一举将他们歼灭之。”从神色看,他说得很得意。
客厅里,由蒋介石那毫无表情的脸色引起一阵沉默。是他认为何应钦的意见,对消灭日军不力还是怎么的?大家望着他那不阴不阳、不冷不热的面孔陷于沉思。
人类只有爱妻最懂得丈夫的心理活动。于是,宋美龄说话了:“何先生的意思好是好,只是无意中帮了共党的大忙呢!”她瞟了丈夫一眼,见他对自己的见解表示满意,进一步说,“不妨把何先生刚才说的话倒过来说,就是当日军与共军交战时,我们的军队从后面打共军的屁股,当共军溃退时,我们对他们进行阻击而一举歼灭之!”
“噢,哦!”在座者都是一副幡然醒悟的表情,仿佛一下子从蒙昧时代进入了文明时代。
“夫人说得很对,唵,这个这个,共军是中日两国人民的公敌!从共同反共这个意义上讲,唵,我们与日军是友军。为了消灭共产党,我们要为日军打共军创造有利条件,唵,我们要与日军并驾齐驱,主动出击攻打共军!”蒋介石板着脸望着何应钦与白崇禧,“第一步,唵,就按《中央提示案》的精神行事,这个这个,就按你们发给朱德、彭德怀、叶挺的《皓电》、《齐电》的精神行事,再也不能犹豫了,唵。”
原来,一九四〇年七月十六日,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发布了《中央提示案》,决定取消共产党中央所在地陕甘宁边区,将共产党领导的八路军和新四军由当时的五十万人缩编为十万人,其对日作战区域由当时的华北、华中、华南地区缩小到黄河以北地区。这个于抗战不利的《提示案》,理所当然地遭到了共产党的拒绝。于是,十月十九日,蒋介石指使何应钦、白崇禧以国民党中央军委正副总参谋长的名义,发出致十八集团军总司令朱德、副总司令彭德怀和新四军军长叶挺的《皓电》,诬蔑八路军、新四军在敌后坚持抗日游击战争是没有经过国民党中央军委批准的“自由行动”、“自由扩充”、“破坏行政系统”、“吞并友军”的“非法行为”,限令八路军、新四军各部队在一个月内从江南、江北开到黄河以北。与此同时,蒋介石密令汤恩伯的第二十集团军、上官云相的第三十二集团军、李品仙的第十一集团军计三十万大军,准备向华中新四军大举进攻。
共产党鉴于当时的严重局势,决定在皖南采取让步,在华中采取自卫,在全国则采取发动大规模的反对投降和反对内战的方针。十一月九日,以朱德、彭德怀、叶挺和副军长项英等四人的名义发表致何应钦、白崇禧的《佳电》,对《皓电》进行了有力的驳斥,坚决拒绝国民党限期将八路军、新四军撤到黄河以北的命令。但为了顾全团结抗战的大局,《佳电》表示同意将驻皖南地区的新四军部队转移到长江以北。
蒋介石对共产党的让步并不满足,因为他的目的是要消灭华中地区的整个新四军部队,故于十二月七日批准,由国民政府军令部下达了《黄河以南剿灭共军作战计划》。《计划》规定,第一步以顾祝同所属上官云相部于一九四一年一月底以前消灭江南新四军,然后转手在半个月内消灭苏北新四军;第二步,以李宗仁所属李品仙部于二月二十八日以前消灭黄河以南新四军。为了进一步作反共内战的舆论动员,十月八日国民党又以何应钦、白崇禧的名义发表《齐电》,强令八路军、新四军于一九四一年一月底以前“将黄河以南之部队,悉数调往黄河以北地区。”十二月九日,蒋介石以陆海空最高统帅、军事委员会委员长的名义发布新四军限期北移的手令。第二天上午十点,他密令顾祝同“按照前定计划妥为部署”,“至本年十二月三十一日止,该军仍不遵命北渡,应立即将其解决,勿再宽容。”按照蒋介石的密令,顾祝同在皖南集结了七个师约八万人的兵力,准备包围聚歼新四军及其军部机关。
蒋介石为了蒙蔽共产党,于十天前的一九四〇年十二月二十五日上午,在曾家岩官邸接见了中共中央副主席、国民党中央军委政治部副部长周恩来。这一天,是当年西安事变后周恩来从中斡旋,以抗战大局为重,说服张学良和杨虎城将蒋介石放回南京的日子。蒋介石选择这一天接见周恩来,是别有一番用心的。他显得很亲热,亲自在门口恭候周恩来的到来。他与周恩来并肩走进客厅以后,又亲自给周恩来泡了杯茶。“连日来,唵,琐事甚多,情绪也不那么好,这个这个,故没有接见任何人。”蒋介石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笑意,“但是今天啦,唵,是我四年前在西安与翔宇兄那段患难之交的日子,为了,唵,表示兄弟一点没齿不忘的情意,故单独与翔宇兄见面,彼此交谈交谈,唵,这个这个,应该说,这是别有一番意义的吧,唵!”
“谢谢蒋先生的单独接见。”周恩来警觉地揣摩着蒋介石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至于四年前在西安那段不愉快的历史,我们共产党人从维护团结抗战的大局出发,做了力所能及的一点工作,不足挂齿。”
“但是,唵,作为当事者的我,应该衷心感谢翔宇兄!”蒋介石说,“这个这个,坦坦白白地讲,我根本不同意你们共产党的那套主张,但我们作为朋友,我是非常尊重你,唵,也非常敬佩你!因此,我愿意就国共两党,这个这个,共同关心的问题与翔宇兄交谈交谈!”
“谢谢蒋先生对我的一片情意。”周恩来判断蒋介石会谈及新四军的北撤问题而准备应战,“我也同样愿意就国共两党共同关心的问题与蒋先生交谈,这样可以彼此增加了解,化淤积为畅通。”
“这就好,唵,双方有了共同的愿望就好了。”蒋介石淡淡一笑,“当前国共两党最关心的问题,唵,是新四军北撤问题。希望你们一定要按照我十二月九日的手令,这个这个,将全部新四军部队,唵,开到黄河以北去!不然啦,唵,我这个委员长,这个这个,无法命令和指挥我的几百万军队。希望翔宇兄能够理解我的苦衷,唵!”
周恩来想,大敌当前,国共两党最关心的问题,应该是怎样同心协力将日本侵略者从中国土地上赶出去,怎么会是命令新四军北撤呢?从理论上讲,这样做显然是荒谬的,他真想义正辞严地驳斥蒋介石几句。但是,在当今这个社会里,理论在实践面前,尤其是在权势面前,永远会碰得头破血流。于是,周恩来回避了这个问题,只就新四军是撤到长江以北,还是撤到黄河以北的问题据理力争,他镇静地说:
“四年前,蒋先生在牯岭召集知识界人士开会讨论国难时曾经说过:‘地无分南北,人无分老幼,必须团结一致抗日到底。’我们的新四军正是遵照蒋先生这句话的精神,在江南地区与日寇展开了生死搏斗,利用广泛深入的游击战争,牵制了华中地区的大量日寇部队,有力地支持兄弟部队正面战场的战斗。”周恩来用平和的语调压抑着心中的愤怒,“为了国共两党团结抗战,朱德、彭德怀、叶挺、项英等四位先生在致何应钦、白崇禧二位先生的《佳电》中已表示让步,同意将皖南地区的新四军部队转移到长江以北。如果蒋先生非要新四军转移到黄河以北不可,岂不是限制新四军的抗战?”
“不能这么说,唵,不能说这样做,唵,就是限制新四军抗战!”蒋介石头也摇手也摇,“黄河以北,这个这个,不是个广阔的世界吗,唵?那里不是大有用武之地吗,唵?八路军的百团大战不是在黄河以北地区发动的,这个这个,打得很出色吗,唵?”
周恩来深邃多智的双眼看着他,端庄而锋利地一笑,说道:“据可靠情报,日本驻华侵略军是三十八个师团,其主力用在华中地区。这三十八个师团的分布是,东北地区十一个师团,华北地区九个师团,华南地区五个师团,而摆在华中地区的却是第三、第四、第五、第六、第十三、第十五、第十七、第二十二、第三十三、第三十四、第三十九、第四十、第一一六等十三个师团。”他大义凛然地瞟了蒋介石一眼,“因此,新四军留在长江南北地区作战,对配合友军坚持华中正面战场的战斗,夺取抗战胜利是大有裨益的!”
蒋介石鄙夷地冷笑一声,说道:“翔宇兄说的这个情报,我们也掌握到了。所以啦,唵,我也把主力放在华中地区,这个这个,第一战区、第三战区、第五战区和鲁苏战区的大部分兵力,以及第九战区的全部兵力,唵,都用在华中地区,总计有三十多个军,这个这个,所以,唵,把新四军一个军调到黄河以北去,无关大局,唵!”
周恩来思潮起伏,百感丛生,想起国民党军队在人数上四倍于敌,可是很少打胜仗。心想,你蒋介石把主力用在华中地区岂不是一句空话!而新四军虽然只有一个军的编制,由于他们在江南各个游击区英勇杀敌,却牵制了日军近四个师团的兵力。他很想把问题直截了当地提出来,又担心刺伤蒋介石,于团结抗战不利,只好作罢。他沉思片刻,进一步阐述新四军在长江南北地区坚持抗战的好处之后,揭露了顾祝同集结大军妄图挑起一场内战的阴谋,明知顾祝同不敢自作主张,却有意把蒋介石避开,说道:“恳望蒋先生立即制止顾祝同先生这种不利于团结抗战的错误做法,把问题消灭在萌芽状态中。”
蒋介石装出一副吃惊的样子,连连摇头说:“不会,不会,唵,顾先生绝对不会挑起内战,请翔宇兄放心好了。”他假惺惺地说,“国难当头,唵,大于一切,唵,怎么会打内战呢?这个这个,现在的八路军、新四军都是我的部下嘛,我们为什么要自相残杀,唵?”他接着装出一副十分沉痛的样子,讲述他一九二七年在上海发动“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并在各地清党,屠杀共产党人和工农群众,使第一次国共合作公开破裂的事,然后说:“说实在话,就是民国十六年(一九二七年),我们何尝不痛心?这个这个,那次内战时,我一面在打,一面也很难过。声情虽然已经过去了十四年,但内战的枪声……唉!”他喟然长叹一声,把头也低下去了。
“但愿国共两党不再发生自相残杀的事。”周恩来脸色凝重端庄,像一尊雕像。
“新四军从皖南地区北撤时,这个这个,唵,从哪条路线走?请翔宇兄告诉我,这个这个,我保证他们北撤时绝对安全。”蒋介石两眼睖睖地望着周恩来。
周恩来警觉地说:“待我与新四军军部联系之后,再向蒋先生报告。”
周恩来告别了蒋介石,回到了红岩八路军驻渝办事处之后,马上将与蒋介石的谈话情况用密电码向中共中央报告,指出蒋介石在“吓压之余,又加上哄之一着了”。“蒋介石的保证是绝对靠不住的。”“局部的‘剿共’仍在加紧布置中。”
第二天上午,中共中央根据周恩来的报告,密电中共中央东南局书记兼新四军军分会书记项英,叮嘱新四军“在北撤时务必保持高度警惕”,“严防敌人伏击”。可是,项英对中共中央的嘱咐置若罔闻,既没有向东南局和新四军军分会传达,也没有与当时不是共产党员的军长叶挺通气。
蒋介石接见周恩来之后第三天,还不见周恩来报告皖南地区新四军北撤的具体路线,就要何应钦密令顾祝同:“密切注视新四军的动静,想方设法掌握其北撤的行军路线,以便准确无误地组织伏击战。”
一月二日,顾祝同派专人送来了新四军北撤行动路线的专题报告。顾祝同的报告说:“根据我们从多方面侦察和判断,皖南共军北撤不外乎三条行动路线:第一条路线,由驻地往北,从铜陵、繁昌之间北渡长江;第二条路线,由驻地往北转苏南,从镇江渡长江;第三条路线,由驻地往南,经泾县茂林、旌德、宁国、广德到苏南,再渡江北上。”报告分析说,“第一、第二两条路线,都经过新四军活动的地区,情况熟悉路程较近,便于安全渡江北上。第三条路线,需要经过我战区所属上官云相的第三十二集团军防区,由于共军的狡诈多疑,担心走此路线于己不利而放弃。”
蒋介石读了顾祝同的报告,高兴地对何应钦、白崇禧说:“你们,唵,马上密电顾先生,这个这个,一定要迫使共军走第三条路线,唵!”何应钦和白崇禧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感到茫然不知所措,都陷于沉思。
“办法很简单,唵。”蒋介石奸笑一声,“就是要顾祝同先生他们,这个这个,以巧妙的方法,将共军妄图从第一、第二两条行动路线,唵,的计划秘密泄漏给日军!”
当天下午,顾祝同收到何应钦关于将新四军计划从铜陵和繁昌之间,或从镇江地区渡过长江的行动计划泄漏给日军的密电之后,立即把师长刘镇楚找来进行商量。
三十八岁的刘镇楚,江苏如东人氏,是顾祝同第二房姨太太刘碧珍的哥哥。他在担任独立第二十五旅旅长时,由日军第十三军司令官泽田茂的机要秘书、他的另一个妹妹的情夫阿男立教穿针引线,与泽田茂手下的第十二混成旅团签订了互不侵犯条约。在整整两年里,只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与该旅团长浅沼光林约定时间,选择无人烟的地方,双方隔着高山,煞有介事地惊天动地地闹腾了几个小时,然后通过各自的宣传工具,说消灭了对方多少人。刘镇楚并多次以此欺世盗名,而受到蒋介石的夸奖。一年前,他在中心小学任教的妹妹刘碧珍,因妙龄二十又具有花容月貌,被五十二岁的顾祝同看中纳为姨太太,他有了这个裙带关系,马上投靠在顾祝同门下成为师长。于是,他那个互不侵犯条约逐渐扩大到三个师团的范围,他们分别与泽田茂手下的第五、第十五、第一一六师团秘密签订了互不侵犯条约,成为只拿抗日军饷而不抗日的特殊部队。
“为了切实完成将共军的渡江计划泄漏给日军的任务,非找阿男立教先生不可!而与阿男先生具体接触,又非刘师座莫属!”顾祝同望着比自己小十四岁的刘镇楚,称之为“内兄”实在道不出口,只好以“师座”相称。
“我一定遵嘱照办,请司令长官放心。”刘镇楚自然不会以内兄自居,直呼顾祝同的名字,也只好以官衔相称。“不过,日本人很注重事实依据,恳望司令长官为晚职提供共军北撤行动路线的有关可靠情报。”
“可以。”顾祝同起身从书案抽屉里拿出上官云相送来的一份调查报告递给刘镇楚,“上官司令在这份报告里,对皖南共军北撤行动路线的确定做了深入细致的调查研究,说得有根有据。刘师座过目后可带去给阿男先生看看,但必须带回来,不要给人留下我们私通敌人的把柄!”
刘镇楚郑重地点了点头,将调查报告看了一遍,就起身与顾祝同告辞,然后带着副官和卫士驱车直奔芜湖,六个小时之后与阿男见面了。
阿男像对待老朋友一样接见刘镇楚。他听刘镇楚说明来意,看了上官云相的调查报告,笑着说:“上官先生的调查报告是可信的。好!我马上去向泽田茂司令官报告。共产党是日华两国人民的公敌,为了配合贵军消灭盘踞在皖南地区的共军部队,相信泽田茂先生会全力支持你们!”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阿男乐滋滋地返回会客室,高兴地对刘镇楚说:“刚才,泽田茂将军已经分别与皇军第五、第十五两个师团的师团长通了无线电话,命令他们立即分别派兵封锁铜陵和繁昌一带以及镇江地区。泽田茂将军并且命令,如果新四军妄图从铜陵、繁昌和镇江一带渡过长江,皇军应毫不犹豫地彻底消灭他们!”
“非常感谢,非常感谢贵军的友好合作!”刘镇楚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是中国人。
三天过去了。五日晚上,蒋介石听了何应钦关于刘镇楚与阿男立教秘密接触的汇报,脸上出现了难以形容的兴奋,欢笑着对何应钦说:“好,唵,好极了,请转告顾祝同先生,我对他的工作很满意。这个这个,我看啦,唵,为了更好地暗中联合日军对付共军,我们各个战区都要培养两个像刘镇楚这样的活动家。”
“我拥护!”何应钦胸脯往上一挺,“在这个月中的最高军事会议上,请委座具体部署一下。”
“可以,唵,请你给顾先生打个招呼,这个这个,要他做好准备,在会上发个言,介绍有关经验,唵?”蒋介石喝了口白开水,润润嗓子,“上官云相先生向你们报告没有,唵?新四军开始北撤没有,唵?他们是按照我们的旨意北撤的吗,唵?”
“报告委座!我们已经接到上官先生的报告,皖南共军近万人已于四日晚上,也就是昨天晚上从驻地云岭分三路向南进发,他们走的是第三条行动路线。”何应钦高兴地说,“因皖南地区连日大雨,道路泥泞,共军行进非常困难,直到今天下午四点,也就是上官先生与我直通无线电话时,敌人才到达大康王、茂林、潘村、铜山等地宿营。面临近万名新四军的开拔,也就是包括新四军军部机关在内的近万人的敌军北移,上官云相先生请示,也是白副总参谋长和我的请示,我们该怎么办?动手不动手,何时动手,怎样动手?敬请委座明示。”
蒋介石沉思片刻,右手有力地向前一推,果断地说道:“我们应该,唵,充分利用日军在半年之内,这个这个,不向我们发动新的进攻,而对共军发动全面‘扫荡’战的有利时机,掀起一次新的反共高潮,这个这个,唵,以中央军委的名义,立即密令上官云相先生,从六日开始对皖南共军发起攻击!这个这个,要立誓将敌人一网打尽,唵!要立誓生擒叶挺和项英,唵!”他顿了一会又说,“任命上官云相为对皖南共军作战的总指挥,这个这个,参与对皖南共军作战的李品仙部,汤恩伯部,唵,都由他统一指挥!”。
第二天上午八时,上官云相亲自指挥第四十师主力投入攻打新四军的战斗,并命令第五十军、一四四师、五十二师、七十九师、六十二师等部队迅速向新四军宿营地进逼,在短短的五个小时之内,就在泾县、茂林一带布成口袋形。当天下午三时,新四军军部决定分三路突围,七日上午十二点前会攻星潭,以打破敌人的围攻。因国民党军队四面压迫,多方阻截,未能实现预定计划,仍然陷于敌人的重重包围之中。八日晚上九时左右,上官云相命令四个师的兵力,对新四军发动第一次总攻。叶挺亲自指挥部队迎战,多次打退敌人的进攻,将国民党一四四师全部击退。双方经过十多个小时的激战,到九日下午四时,上官云相部伤亡一千六百多人,新四军伤亡三千四百多人。就这样,震惊中外的皖南事变发生了!
九日晚上八点左右,叶挺和项英一边以“2345”为指标四位数字密码,加减四位乱数本,向中共中央发密电,揭露国民党的反共阴谋,一边指挥部队计划经泾县与丁家渡之间向北突围,然后过青弋江至孤峰镇,再伺机渡过长江。可是,由于部队连续苦战,极为疲劳,沿途又受到敌人的阻击,进展非常缓慢,激战一夜仅前进了二十二华里。这时候,上官云相部已占领了新四军突围方向的丕岭、东流山等重要阵地,把新四军压迫到横直不过五六华里的石井坑。叶挺和项英见部队已伤亡过半,决定暂时固守石井坑,整理部队,待机突围,并盼望中共中央收到电报后,立即将国民党破坏国共合作、破坏抗战的阴谋公诸于世,迫使上官云相停止对新四军的攻击。
然而,新四军的良好愿望落空了!
九日晚上八点二十分,在南京。
南京国民政府从去年三月三十日成立起,一直坚持的一月一次的时事综述报告会,正在成贤街国府会议室进行。与会者有各院部委的院长和副院长、部民和次长、主任和副主任,以及部队的高级将领和南京市正副市长共一百二十余人。汪精卫和他的常委们照例坐在主席台上。现在,大家正聚精会神地听取外交部长徐良的时事综述报告。
徐良从希特勒一贯坚持反共立场进行分析,指出德国在不久的将来很可能撕毁苏德互不侵犯条约,向苏联发动全面进攻。然后把话题转向英国军队与意大利军队在非洲北部地区的作战情况,他说:从去年十二月九日起,英国的尼罗河集团军从埃及的马特鲁港,对占领北非部分国家的意大利军队发动反攻以来,英军连续获胜。十二月三十日,英军全部肃清了埃及领土上的意军。第二天晚上,也就是除夕之夜,英军乘胜攻入了比利时东边的三个省城。
徐良是汪精卫的亲信。九年前,汪精卫在蒋介石手下任外交部长时,他先是驻美公使随员,后为外交部秘书厅办事员。他去年十月从重庆来南京投靠汪精卫,当了外交部次长,褚民谊任驻日大使之后,他又由次长升为部长。从他摇头晃脑地侃侃而谈,不时向坐在他左边的汪精卫投去感恩的一眼,表现出他对自己的职务十分满意,还流露出一种舍我其谁的狂妄。他接着说:
“英军越战越主动,元旦那天就占领了比利时东半部的大部分城市。五日上午,占领比利时的意军官兵两万六千八百多人向英军缴械投降。与此同时,苏丹军队在英国军官的指挥下,对意大利军队发动反攻,于八日下午把意军全部赶出了国土。”
徐良的语调已转为哭腔,他说:“我们,作为与意大利有外交关系的友好国家,对意大利军队在北非的节节败退,感到深深的沉痛和难过!”
时事综述报告会变成了追悼会,气氛陡然变得悲哀起来。
忽然,军委敌军密电监听室少将监听员资家驹在主席台上的出现,打破了会场上的悲哀气氛。
资家驹原是重庆中国航空委员会监听室监听员和军委日帝陆空军密电研究组成员,三个月前随白崇禧到桂林前线视察时,被日寇逮捕投敌而担任了现在的职务。近两个月来,他凭着自己熟练的密电研究、监听和破译技术,多次破译了湖北、江苏、安徽、浙江等地区的蒋介石军队和新四军的秘密电报,促使和平军利用对方的秘密电报多次出奇制胜或转败为胜。因此,他多次受到汪精卫的嘉奖。现在,当他那年轻而风度翩翩的身躯出现在主席台上时,各种各样的目光都盯在他身上,急切的,惊奇的,羡慕的,嫉妒的。
因为军委密电监听室由汪精卫直接领导,资家驹神态自若地走到汪精卫面前,低声说:“这是刚才破译的一份共军秘密电报,已用明话翻译好了,请委座过目。”他说罢,轻轻后退三步,垂手立正站在那里,等待汪精卫的吩咐。
汪精卫欣喜地拿起破译的电报一看,三行令他神魂颠倒的方块字呈现在眼前:“延安。中共中央:皖南新四军在北撤途中之茂林一带遭到十倍于我之上官云相部围攻,我军伤亡三千四百多人,情况万分危急。叶挺、项英。”他看完电报,幸灾乐祸地欢笑一声,高声将电报连念两遍,然后咬牙切齿地说:“共党的存在,天理难容,现在,皖南共军正面临灭顶之灾,为了加速共党的灭亡,我们的和平军应立即配合蒋军行动,主动向江苏镇江、句容、丹阳一带的新四军第一支队和皖南长江沿线的新四军第三支队出击!”
会场里,轰响着情绪激昂的嗡嗡声。
汪精卫回头对身后的资家驹招招手,待他走到跟前,用既是吩咐资家驹,又是说给全体与会者听的语调说道:“请资先生立即用我们新近规定的密码,以我的名义给在镇江的和平军第三十八师,给在丹阳的第六军,给在皖南长江沿线的第三十二师和第二十二师下达进攻新四军的手令!”他转过脸来,冲着坐在台下第一排座位上的军委常委、代理军政部长鲍文樾说:“志一兄!请你马上带两个随员乘直升飞机,前往上述地区督战!”
“遵命!”鲍文樾霍地起身,右手举在帽檐上,向台上的汪精卫致军礼,然后在热烈的掌声中昂头挺胸地离开会场。
汪精卫与身旁的陈公博低声交谈了几句,高声对与会者们说:“我现在退席去日本驻华派遣军总司令部,请他们也配合行动共同对付共军。时事综述报告会继续进行。”他向徐良点点头,“请善伯兄继续报告!”
后来,据日军第二十二师团机要秘书官堀场秀生在《我的中国作战生活》一文中回忆说:“在蒋介石先生发动的皖南事变中,汪兆铭先生的和平军与皇军第五、第十五、第二十二师团和独立第十二混成旅团密切配合攻打镇江、句容、丹阳和皖南长江沿线的新四军,彼此齐心协力,在五天内使其伤亡两千八百多人。”堀场写道:在日华和平运动中,皇军与重庆政府之间,汪先生与蒋先生之间都水火不相容,但在消灭人类公敌共产党的战斗中,三者之间成了真诚的朋友。
几天来,蒋介石处于一种错综复杂的精神状态中。他非常兴奋,但又总是心绪不宁;他无比愤恨,但又总是畏三怕四;他速战速决,但又总是瞻前顾后。他像在刀刃上过日子一样,总是提心吊胆,也总是神经过敏。值日侍卫官的每次客人来访报告,以为是哪个著名爱国人士针对皖南事变,当面向他提出严重抗议来了!官邸办公室和会客室的电话铃声一响,以为是周恩来在电话中揭露皖南事变真相来了!他吩咐陈布雷,凡是反对皖南事变的人和事,他一概回避。
十一日上午八时左右,蒋介石坐在官邸办公室阅读刊登着以《自相残杀,破坏抗战》为肩题和以《皖南新四军被上官云相部围攻伤亡惨重》为正题消息的《新华日报》,正如坐针毡,浑身不自在时,桌子上的电话铃响了。
陈布雷小心翼翼地抓起话筒,很有礼貌地问:“您是谁呀?”话筒里清晰地传来了一个粗重的嗓音:“你是布雷先生吗?我是冯玉祥,请委员长接电话。”陈布雷按照蒋介石的吩咐应付着说:“报告冯副委员长!蒋先生不在,他昨天去成都了。哦,他没有打电话回来,不知道他住在哪里。噢,啊,今天的《新华日报》我看到了。嗯,对,如果确有其事,的确是自相残杀,背信弃义,破坏抗战。我的意见,请副委员长直接打电话给何应钦先生,要他立即下令制止上官云相先生的错误行为。好,再见!”
于是,冯玉祥给何应钦打电话。但是,何应钦装糊涂。不过他假惺惺地表示,说马上与顾祝同电话联系,如果情况属实,要顾祝同立即下令上官云相停止对新四军的围攻。
就在冯玉祥给何应钦打电话时,周恩来给蒋介石打来了电话。陈布雷在电话里应付一番之后,也要他直接给何应钦打电话。可是,何应钦的秘书王顺民以何应钦已去前线视察为由,拒绝接周恩来的电话。周恩来只好驱车来到国府路四十八号张冲家里。
张冲又名张淮南,浙江乐清人,年方三十七岁,是国民党最年轻的中央执行委员和中央军委常委,也是CC系最年轻的中坚人物。他从一九三六年起就与周恩来建立起一种特殊关系。这年四月的一天,上海《申报》有则寻找伍豪的启事,就是他根据陈果夫的意见刊登的。他要寻找的伍豪,就是周恩来的化名。经过一番周折,周恩来代表中共中央,潘汉年代表第三国际,在上海北四川路新亚酒店与张冲见面。几天后,张冲陪同周恩来和潘汉年去南京,就国共两党建立抗日统一战线问题,与陈果夫初步交换了意见。六月中旬,由陈果夫、张冲陪同,周恩来和潘汉年去莫干山,与在那里避暑的蒋介石见面,就同一个问题做进一步交谈。但由于蒋介石顽固坚持反共立场,收效甚微。西安事变中,张冲作为蒋介石的随从人员,也被张学良扣押。周恩来代表中共中央解决西安事变,与张冲第二次见面。一九三七年四月,蒋介石面临人民日益高涨的抗日高潮,派张冲赴延安,与毛泽东、周恩来讨论两党一致抗日的具体问题。这次讨论,为实现第二次国共合作打下了良好基础。周恩来到重庆红岩后,与张冲的关系更加融洽,谈话也十分坦率友好。
“今天出版的《新华日报》,张先生看过没有?”周恩来从张冲手中接过一杯茶,尽量抑制着愤怒的感情,平心静气地说。“报纸送来了,我还来不及看。”张冲想起周恩来几乎每次都是为了提抗议而来,心里一怔,“噢,发生了什么事?周先生!”“张先生看看《新华日报》的头版头条新闻就知道了。”周恩来说。张冲赶忙从刚送来的一叠报纸中找到了《新华日报》,一看标题就大吃一惊。他看完这则不足二百字的重大新闻,见新四军伤亡三千四百多人,心情沉痛地说:“如果《新华日报》的消息准确,上官云相先生的所作所为势必遭到全中国人民的反对。”
“《新华日报》的消息,是根据新四军正副军长叶挺、项英先生发给中共中央的紧急电报撰写的,事实完全准确!”周恩来大义凛然地站起身来,“我们对上官云相先生这种背信弃义,破坏抗战,破坏第二次国共合作的行为提出严重抗议!并强烈要求蒋先生以抗战为重,立即制止上官云相先生这种使亲者痛仇者快的错误行为,不再自相残杀,确保皖南新四军安全北移,同时,强烈要求严惩挑起这场内战的首恶分子!”
“周先生,请坐,请坐,”张冲见周恩来坐回原处,正经地说,“周先生知道,我张淮南是反共的,但我又是抗日的,对这种自相残杀于抗战不利的行为表示最坚决的反对!我一定尽快地找到蒋先生在成都的住处,将周先生的意见如实转告他!”
周恩来走后,张冲给时在成都任四川省党部主任的陈诚打电话,得知蒋介石并没有去成都之后,就驱车直奔曾家岩蒋介石官邸,见蒋介石安详地坐在办公室里,低声与陈布雷交谈着什么,纳闷了片刻,似乎一切都明白了。
“淮南兄不请自到,一定有重要事情吧,唵!噢,坐,请坐!”蒋介石招呼着张冲,也一切都明白了,“周恩来先生一定找你去了,是不是,唵?”
“是的,委座!”张冲挨着陈布雷坐下。
“周先生对你说了些什么,这个这个,唵,不用你说我也知道!”蒋介石极不耐烦,“对他的,唵,什么严重抗议,什么强烈要求,这个这个,可以一概置之不理,唵!”
“委座!恕我直言。在当前,我们应以抗战大局为重,不应该……”
“这还用你直言,唵!”蒋介石横蛮地打断了张冲的话。“共产党,唵,打着抗战的幌子,到处招兵买马,势力越来越大,枪支人马越来越多,这对我们是个严重威胁!难道你不感到非常可怕吗,唵?这个这个,有朝一日,抗战胜利了,我们大家也都完蛋了!你想到这一点吗,唵?这个这个,不把共党彻底消灭,中国人能够有好日子过吗,唵?能够有太平日子过吗,唵?”
“委座高瞻远瞩,忧党忧国,看到了问题的实质!”陈布雷真挚地说,“眼看共产党在抗战中的得势,非常可怕,而且越想越可怕!”“是的!委座高瞻远瞩,忧党忧国。”张冲毕竟是国民党的高级官员,“委座刚才说的,振聋发聩,把我从糊涂和麻木中唤醒过来!”第二天,宋庆龄、柳亚子、何香凝和彭泽民等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和著名政治活动家,为皖南事变在香港发起抗议活动。当天下午六点五十分,宋庆龄等四人致蒋介石第一份抗议电报到了重庆。这时,蒋介石和宋美龄刚用罢晚餐,值日侍卫官就将宋庆龄等人的电报送来了。宋美龄见蒋介石在洗假牙,就接过电报先看。电报义正辞严,宋美龄是脸烧伴着心跳将电报看完的。
蒋中正总裁暨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监察委员会:
抗日战争已迫近最后胜利之年,而最近则有讨伐共军之闻甚嚣尘上,倘不幸而构成剿共之事实,岂仅过去所历惨痛之将重演,实足使抗战已成之基础隳于一旦,则我国家民族以及我党之前途,将更不堪设想。
孙总理过去提携共产党共同努力于国民革命,殊属伟谋远见。今天日寇欲沦亡我国于殖民地,日寇为我党之敌人,也为共产党之敌人,敌人之死敌亦即为我之良友,则我党不宜以如何消灭共产党为决定政策之出发点。否则,正适合敌人以华制华之毒计。中央应悬崖勒马,贯彻孙总理的三民主义与三大政策,毅然决然进谋国内和平之巩固,恪守孙总理遗训,力行我党国策,撤销剿共部署,解决联共方案,发展各种抗日实力,保障各种抗日党派。
宋庆龄、柳亚子、何香凝、彭泽民谨上一月十二日于香港宋美龄看完抗议电报,觉得胸腔里闷如沉雷。她首先想到的是她的二姐宋庆龄。自从三年前上海沦陷成为孤岛以来,宋庆龄凄然离开孙中山的上海故居,孑然一身寄居香港,过着与天伦之乐绝缘的生活。作为妹妹,她十分理解二姐的精神需要和痛苦。一年前,国民党中央为宋庆龄修建的别墅在重庆竣工之后,她曾经三次与大姐宋蔼龄去香港接宋庆龄回重庆居住,想以兄弟姐妹的情谊为她驱除精神上的寂寞,但前两次宋庆龄以香港环境安静,适宜研究孙中山学说为由而谢绝,第三次宋庆龄则毫不含糊地表明自己的观点,只要蒋介石“不放弃违背孙总理的三民主义和三大政策的错误做法,我绝不回重庆。”长期以来,她努力在二姐与丈夫之间做珠联璧合的工作,但二者各自在政治上的执着,好比新旧型号不一的齿轮,根本咬不上扣一样,难以合拢旋转在一起。现在,以宋庆龄为首的四人抗议电报,又明确地提出要她丈夫“悬崖勒马,贯彻孙总理的三民主义和三大政策”,可见二姐对她丈夫的成见之深和反感之切!她思前想后,被一种不可名状的伤感所袭,觉得一切都是那么陌生,那样遥远,那样空虚而又转瞬即逝。
“大令,二姐和柳亚子他们给你发来了电报,你过来看看。”宋美龄在心底里长叹一声。
“噢,唵,那一定是他们站在共产党的立场,这个这个,向我提出抗议,唵!”蒋介石的敏感近似特异功能。
“是的,大令!电报措辞可尖锐呢。”宋美龄见丈夫已来到跟前,忙将电报递过去。
蒋介石接过电报,挨着妻子坐下来,将电报连看两遍,脸色气得像一只发青的柠檬,拂然不悦地说:“糊涂,唵,二姐糊涂!这个这个,应该明白,唵,共产党既是日本之死敌,亦是国民党之死敌,怎么能把他们当成良友呢,唵?糊涂,唵,委实糊涂!”他瘦长而结实的外表下,裹着一身执拗,也显得非常自信,“二姐夫,唵,国父他,唵,提出联俄联共和扶助农工三大政策,这个这个,那是十七年前的民国十三年(一九二四年)的事。彼一时,此一时,如今,唵,随着形势的发展,共产党公开提出要推翻国民党,如果国父还在世,肯定会废除三大政策,唵,肯定他也会断然反共,唵!”
“是呀!二姐,唉!她也不看看时代的变化,在三大政策问题上,总是固执二姐夫生前的、已经过时的见解。”宋美龄是夫唱妇随,“什么‘撤销剿共部’,什么‘解决联共方案’,可以说是助纣为虐。”她忧郁地望着丈夫,“你对二姐她们这份电报,打算怎么处理?大令!”
蒋介石沉思片刻,果断地说:“你和我看看就行了,这个这个,既不向中央执、监委传达,也不登报,唵!什么‘撤销剿共部署’,唵,不予理睬!”
这时,戴笠打来了电话,向蒋介石报告,说刚才周佛海从南京直接与他通了无线电话。
“周先生他,唵,向我们报告什么好消息,唵?雨农?”蒋介石惊喜地对着话筒问。“啊,汪先生他们派出一个军和三个师,唵,与日军几个师团配合行动,协助我们攻打皖南地区的共军?太好了,实在太好了!我说啦,唵,雨农,你下次与周先生通无线电话时,请转告我对他的感激之情,唵。”他越说越激动,霍地站起身来,右手叉在腰间,兴奋地说,“我说雨农呀,你再动动脑筋,看通过什么方式,尽快地,唵,转告汪先生,转告西尾寿造先生,这个这个,向他们表明我们的观点,在反共问题上,我们三者之间,唵,可以化敌为友,可以化干戈为玉帛!”
十四日下午,蒋介石和宋美龄、陈布雷在中央党部总裁办公室听取何应钦关于皖南事变的报告。何应钦高兴地说:“报告委座!据一个小时前上官云相先生报告,经过八天激战,到昨天黄昏止,皖南地区近万名共军已被我们彻底消灭了!”
“好,唵,为民除害,这个这个,上官云相先生立了大功!”蒋介石面向何应钦吩咐说,“请敬之兄以军委名义,给他们发个嘉奖令,唵!”
不过,上官云相向何应钦汇报时说了谎。其实,皖南地区的新四军并未被上官云相彻底消灭。十一日深夜,有一千八百多人在新编第一支队司令员傅秋涛率领下突围出去了。
“新四军的指挥者们,唵,下落怎样?这个这个,叶挺和项英被活捉了没有,唵?”蒋介石更加精神抖擞,双目炯炯放光。
“据俘虏和伤兵交代,新四军政治部主任袁国平在战场上被打死,副军长项英和军参谋长周子昆,在他们的队伍行将溃败的十三日下午五点左右走投无路时,被他们手下的一个战斗小队长开枪打死,那个战斗小队长也饮弹自尽了。”
何应钦说完,房间里出现一阵沉默,大家似乎在为这个新四军的叛徒默哀。“这个战斗小队长,唵,是除奸伐逆的英雄,我们应追认他为烈士!他叫什么名字,唵?”蒋介石关切地问。“上官先生亲自问过俘虏和伤兵,大家都不知道那个战斗小队长的姓名,只晓得他是湖南耒阳人,编入新四军之前是湘南游击队员。”何应钦说。
“那么,叶挺的下落呢,唵?”蒋介石又问。
“至于叶挺,被我们打得弹尽粮绝时,于昨天(十三日)上午十时派人送信给上官云相先生,要求面晤协商停战。上官先生复信,欢迎叶挺前往面商。昨天下午两点左右,叶挺带一名卫士和一名秘书一到上官总司令部,就被司令部机关扣押起来。”何应钦说,“对叶挺怎么处置,等待委座的命令。”
对叶挺怎么处置,蒋介石早已考虑成熟了,马上回答说:
“以中央军委的名义发布命令,宣布新四军为叛军,取消其番号!这个这个,就说新四军,唵,屡次拒绝中央军委派他们赴黄河以北地区抗日,已经脱离中央军委的领导,这样,唵,云相围攻皖南新四军,实际上就是平息叛乱。对叶挺,唵,革职,交军事法庭审判!”
宋美龄觉得丈夫过于急躁,绕着弯子说道:“委座的意见体现了全党全国人民的意愿!军委对共军的处置命令一发布,对共党是一沉重的打击,对全国人民是个极大的鼓舞。不过,从策略上说,这个处置命令的发布不宜过急。”
何应钦意味深长地点点头,说道:“夫人的意见非常正确,先观察几天动静再说。”
蒋介石根据宋美龄与何应钦的意见,中央军委对新四军的处置命令推迟到一月十七日才发布。
然而,十七日的命令发布之后,引起国内外的严重不满。第二天,毛泽东以中共中央发言人的名义发表谈话,揭露皖南事变真相,严正声讨国民党顽固派摧残抗日力量,破坏统一战线的罪行。周恩来满怀悲愤,冲破国民党的新闻封锁,在《新华日报》上题了“为江南死国难者致哀!”和悼词:“千古奇冤,江南一叶;同室操戈,相煎何急!”向全国和全世界控诉了国民党反共反人民的罪恶行径。几天之后,毛泽东又以中共中央发言人的名义,向国民党提出包括“严惩皖南事变的祸首何应钦、顾祝同、上官云相三人”;“恢复叶挺自由,继续担任新四军军长”;“抚恤皖南新四军全部伤亡将士”,“废除一党专政,实行民主政治”等内容的解决皖南事变的十二条办法。宋庆龄、柳亚子、何香凝、彭泽民于二十六日和二月九日给蒋介石发出第二、第三次抗议电报,痛斥十七日的反动命令。国际上一切民主、正义、进步舆论,包括苏联、美国、英国在内的三十余个国家的政府纷纷发表声明,都主张国共两党继续合作抗战,反对蒋介石的反共内战政策。美国甚至提出:“在国共关系未解决前,美国无法从军事上和经济上大量援华。”
不得已,蒋介石只好暂时停止反共。他勉强同意共产党重新组织新四军,但不同意释放叶挺。
唯独日本政府对蒋介石发动皖南事变十分赞赏。近卫首相发表讲话,怂恿蒋介石及早动手消灭共产党,要国民党牢记古训:“为虺弗摧,为蛇若何?”小蛇不打死,成了大蛇害人怎么办?
不久,西尾寿造决定派泽田茂秘密访问重庆,由阿男立教和刘镇楚陪同前往。二月十四日上午,当顾祝同通过无线电话,将这一情况报告给蒋介石时,蒋介石面对收发报机半天说不出话来。他想起铃木贞一、影佐祯昭和川樾茂的秘密访问重庆的结果,对泽田茂的来访既不敢表示欢迎,也不敢表示拒绝,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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